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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颂九首 北宋 · 石介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八
《诗序》曰:「颂者,美盛德之形容,以其成功告于神明者也」。
夫有盛德大业,然后为之文辞;
有粹文俊辞,然后充见乎功业。
德与辞表里,功与文相埒,然后奋为宏休,詀为英声,昭为烈光。
炜炜晔晔,如日之华;
铿铿訇訇,如雷之行。
畅于无前,扬于无上,江浸海流,天高地厚,不有穷尽。
若周之文、武,兴起王业,公旦制作礼乐,成、康积隆太平,宣王亨起中兴,其功伟欤!
汉之高祖定祸乱,文、景崇尚恭俭,孝武却攘戎狄,光武恢复汉业,其功伟欤!
唐之太宗李密、王世充、窦建德、薛举、辅公缠;
明皇太平公主,相姚、宋,开元三十年瘅平;
宪宗杨惠琳、刘辟、吴元济,复诸侯地数千里,其功伟欤!
我国家太祖武皇帝,一驾而下泽潞,再矢而定维扬,三揖而纳荆、潭,四指而收蜀、广,五征而平江南
太宗文皇帝,克绍前烈,亦既践祚,南致淮、海数十州之地;
才谋顺动,北缚并元四十五年之寇。
真宗章圣皇帝,暂临澶渊匈奴丧威堕胆,迨今四十年,乐我盟好,不敢瞂马而南。
今皇帝在明道之初,独临轩墀,躬厥庶政,神谋睿断,如雷之动,六合莫不震焉;
发号施令,如风之行,万民莫不见焉。
登仕哲艾,剪锄奸恶,天清地明,日烛月霁。
其功也如此,鸿烈景铄,乃可作为歌、诗、雅、颂,流于金石,被于管弦,报天地而奏宗庙,感昆虫而和夷貊矣。
故周有《清庙》、《生民》、《臣工》《、天作》、《閖睶》、《勺武》,汉有《中和》、《乐职》、《圣主得贤臣》,唐有《晋阳武》、《兽之穷》、《泾水黄》、《奔鲸沛》、《淮夷》、《方城》、《元和圣德》诸篇。
臣介窃拟前人,辄取太祖、太宗、真宗、陛下功德之尤著见者,为《宋颂》九篇。
臣虽齿发坚壮,未为衰老,自视材智甚短,施之于事,无毫发所长,虚生盛明之时,真以为愧。
然文采晦昧,体格卑脞,不足以称述四圣君之耿光,亦庶乎万一有以助太平之颂声云。
郓州通判李屯田荐士建中1033年 北宋 · 石介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八、《徂徕石先生全集》卷二○ 创作地点:山东省泰安市东平县
右,臣尝读《汉书》,每遇灾异,则诏三公、郡国各举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之士,上亲策问之。
故贾醓、晁错、公孙弘、董仲舒得以极其言,所以高昌言垂四百年。
今国家方惟新庶政,更修百度,日昃不食,急于太平,而蝗旱相乘,仍岁饥馑,朝廷忧劳哀痛,若内诸隍。
圣德日新,天灾未消,躬求谠言,庶闻其道。
臣窃见本州今秋得解建士士建中,能言天道人事之应,能叙三才九畴之义,能知太平之道,能息灾异之术。
臣具见其实,辄敢荐明,惟朝廷策焉。
伏以建中今三十六岁,专精毕力,劳心苦学,积二十馀年。
性识通敏,经术深明。
读书不取其语辞,直以根本乎圣人之道;
为文不尚其浮华,直以宗树乎圣人之教。
故能言天地人之际,知帝皇王之道,通古今之术,识治乱之迹,怀经纶之略,有超异之才。
其家至贫,养父母以孝闻,躬营甘旨,不避寒暑。
安贫守节,穷能益固,未尝以一介干非。
其人持身廉,操心平,睦乡里以仁,交朋友以忠,内守信义,外修操履,不以利动,不以妄进。
古之所谓经明、行修、文学孝廉建中实有之。
昨秋赋时,本州考试得合格,已解发姓名,入礼部贡院去讫。
窃以礼部每就试进士,动有三二千人。
程式繁密,条制谨严,茍小有所误,便当遗落。
又与众人混试,复且糊名。
窃恐偶有所遗,则建中不得以名闻天子,其人遂不见用于圣朝,其道遂不得施于天下,文明之代,使贤者有不遇之睵,千载之下,朝廷有失贤之名。
伏乞圣慈,更不送礼部试,特召令试策,访以王道之要,咨以当世之务,容其直言,毋讳有司,必有以补益国家者。
如其言可采,伏望圣慈特与收擢,稍不如举状,臣甘俟朝典。
干冒旒扆,臣无任激切屏营之至。
府学诸生 北宋 · 石介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八、《徂徕石先生全集》卷二○
贤,重也,食,轻也,君子推乎轻以笃乎重,故贤隆焉;
学,本也,养,末也,君子厚于本而薄于末,故学至焉。
《易》曰:「大畜,养贤也」。
又曰:「颐贞吉」。
则推乎轻以笃乎重之谓也。
孔子曰:「君子谋道不谋食」。
又曰:「食无求饱」。
则厚于本而薄于末之谓也。
圣人置禄以待百官,禄充而后责之以事,故事修而国家立矣。
然则禄岂素出者也?
君子崇养以居众材,养优而后责之以道,故道至而教化行矣。
然则养岂空具者也!
讲习在堂,朋友在序,图籍在府,器服在厅,岁有公田,日有常秩,内足以乐乎志,而外足以进乎道。
夫志者何谓也?
志乎所志也。
道者何谓也?
道乎所道也。
志于忠信而忠信立,志于孝悌而孝悌成,志之谓也。
道于仁义而仁义隆,道于礼乐而礼乐备,道之谓也。
夫如是,养果不空具也。
南京学立于故大谏戚公,成于今留守夏公。
大谏为建学宫,学之有取无不给,唯养士之具未称;
留守从天子请田千亩,以食于学,养士之具又称。
诸生不可以负二公矣!
噫!
大谏留守,三十年矣,而学乃成。
岂不以学,大本也,殖之不深,不可以维万世;
道,重器也,举之不难,不可以格后人?
殖之深,举之难,诸生识之。
范中丞1033年 北宋 · 石介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九、《徂徕石先生全集》卷一二、《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八八 创作地点:山东省泰安市东平县
五月九日郓州观察推官将仕郎试秘书省校书郎石介,闻新除中执法乘疾置趣归阙,且过于郓。
走短仆夫持书数幅,见长旄大旆至,则以书跪于马前,而宣其书中言曰:今天子命河阳旧相李公入平章中书事,命青州天章阁待制范公为御史中丞,四海之望洽矣,三灵之心协矣。
人主聪明,一朝独运于万机之上,沛然发乎宸虑。
既已于四月十七日,天子宪法,行革近朝弊政七条事;
又于二十一日,罢八御药官,思扫除颓风,一新庶政。
乾坤上下,日月寰海,莫不清润。
乃躬引忠鲠亮直、恢闳博达之士,一立于珀廊,以出天下之政令;
一领于中司,以持天下之纪纲。
夫珀廊之上,政令所出,政令一不善,则天下无政令矣;
中司之任,纪纲所在,纪纲一不正,则天下无纪纲矣。
内外官府百馀局,唯中书宪台为天子腹心耳目,为朝廷总领,为天下都会。
国家官人千数员,宰相中丞执天子宪法,行天子诰命,布天子教化,故天子特重其任。
《周礼》有大宰小宰大宰则今之宰相也,小宰则今之中丞也。
所以黄扉青琐,坐而论道;
绛服白简,会常专席。
盖以严其地也,尊其人也,示百寮不得而并也,众人不得而为也。
惟主上英智神武,睿略雄断,能任人不疑,外取贤盓以自辅相。
相国耆德宿望,忠诚正气,能耐久不变,终升大辅。
中丞大节直道,危言敢谏,能守正不挠,自结明主,简在帝心,符于物望。
人神上下,胥相协庆,穷天之垠,合亿万口,并亿万心,如一心,如一口,无人异辞者。
初,成命出,士走诸朝,吏走诸府,商走诸市,农夫走诸野,皓白之老,三尺之童,鼓舞欢欣,腾跃道路,曰:「天地久不序,阴阳久不和,风雨久不时,寒暑久不节,其待吾天子、吾相国、吾中丞而调乎!
淫靡蠹人文,佛、老害政教,兴作夺农时,土木耗民财,其待吾天子、吾相国、吾中丞而救乎!
刺史多轻授,县令多非人,良直多泥埋,奸赃多旌擢,其待吾天子、吾相国、吾中丞而辟乎!
中贵人党盛千馀年,口含天宪,手握王爵,出入内外,权倾四海,天子之命,不出于轩墀之上,而出于房闼,天下之政,不出于廊庙之间,而在于阉寺,其待吾天子、吾相国、吾中丞而禁乎!
岁旱久不雨,螟虫久为灾,天下民阻饥而且将死,其待吾天子、吾相国、吾中丞而食乎」!
鳏寡茕独不能自养者,怯懦困穷不能自存者,闻之曰:「我其为吾天子、吾相国、吾中丞所生乎」!
穷海之隅,荒山之徼,覆盆之下,日月有不照临者,闻之曰:「我其为吾天子、吾相国、吾中丞所提乎」!
天子之明之圣,拟于尧、舜,侔于禹、汤,过于文、武,相国中丞之功之德,格于皇天,被于四海,暨于草木虫鱼,故能感于人心,怀于民情,壮伟哉!
相国中丞同德协心,左右我圣天子,天下太平,可延颈翘首而待也。
唐太宗得房、魏,明皇得姚、宋,故李唐十八世三百年,独贞观开元为太平。
以我圣天子,亦唐太宗、明皇也。
相国中丞,亦太宗之房、魏,明皇之姚、宋也。
岂知明道不为贞观开元乎?
阁下无曰:「吾位为中丞,致太平,宰相之事」。
阁下虽则中丞,天子之任阁下也,以宰相
天下之待阁下,以其中丞宰相之事乎。
癋主上注意,天下属心,践登公槐,正位珀廊,在旦暮矣。
相国中丞为天子、为天下致太平焉。
且夫圣人乘运,运乘气。
天地间有正气,有邪气。
圣人生,乘天地正气,则为真运。
运气正,天地万物无不正者矣。
故其君为明君,臣为贤臣,民为良民,百物无札瘥夭伤,阴阳顺序,风雨时降,昆虫草木,各遂其生植,不有变怪。
盖至正之气行于天地间,东西南北,中央上下,无容发隙,妖孽惑邪之气无自入矣。
有毛发之隙容邪气干之,正不纯一矣。
故运气正,必有圣人乘之而王,圣人必有贤人起焉而辅。
黄帝之六相,唐尧之舜、禹,有虞之十六相,汤之伊尹、仲虺,高宗傅说文王之太公、闳夭,成王周公、召公,汉祖之萧、曹,光武之耿、邓,唐太宗之房、魏,明皇之姚、宋,宪宗裴度,皆应期运而生也。
《易》曰:「同声相应,同气相求。
水流眔,火就燥,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物睹」。
言各从其类。
今天子乘正气而王,今相国、今中丞逢真运而生。
圣贤符会,千载旦暮,在此时也。
相国不以十三四年处颠危困踬,变其前节;
中丞不以三四年间取华涂显仕,塞其素量。
直以得真主、逢真运,如舜、禹、十六相佐唐、虞,伊尹、傅说之佐汤、高宗,太公、闳夭、周公、召公之佐文、武、成王,房、魏、姚、宋、裴度之佐太宗、明皇、章武,俾我圣天子六五帝而四三皇,太平之基丕丕,与高天厚地而比崇永,三灵之心,四海之望也。
文中子曰:「君子之于帝制,并心一气而待也,倾耳而听,拭目而视」。
太康之始,书同文,车同轨,君子曰「帝制可作矣」,而不克振;
太熙之后,而君子息心焉。
今区域混一,文轸遐暨,圣天子春秋鼎盛,盛德日新,天下倾耳拭目,日以待尧、舜之治,斯亦常制可作之时也。
相国中丞当竭王佐之才,罄忠臣之节,以副人主急太平之意,符天下倾耳拭目之望,无如太康之际,帝制遂不克振,使天下君子息心耳。
介生二十九年,在贫贱寒馁中,胸臆郁郁,不得舒散,一旦见圣人龙行雷动于六合之上,贤臣跃起云会,耳目如豁聋瞽,心意祛积滞,踊跃奋悚,不能制其喜,以笔尽写胸中事,布之于旌麾下。
摈焉纳焉,惟命。
不宣。
顿首。
郭殿院 北宋 · 石介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九、《徂徕石先生全集》卷一二
百拜献书于殿院执事天圣末太后出闺闼,坐轩墀上,手握天下柄,恩威刑赏自己出,宰相百官重足屏息,不敢动,充员备位而已。
恩厚宗属,禄赏过差,惟器与名,假于厮役,非瞕非德,浊乱品流。
宰相不能复持其纲纪,辄以太祖、太宗、真宗三世之成宪弛之。
宪台四御史举其职曰:「天下纲纪既不在宰相堂,则当在吾府。
宰相既弛之,吾属又不能持之,赏罚其谁明?
名器其谁正?
天下其谁属?
朝廷其谁倚?
太祖、太宗、真宗之垂法遂隳矣」。
乃削牍公车,请于上前,言直意切,触龙逆鳞。
宫中赫然震怒,迫责逐出,以暴露其过。
天下想望四御史风采,颂睵四御史声烈,而歌舞之曰:「以直道进,复以直道退,得所退矣」!
今年四月一日,皇帝始亲决万机,革故鼎新,万物皆动。
乾行雷动,六合声闻。
既已革近朝弊政七条事,又罢八御药官,思与天下洁濯,洗然清明,端正治本,建隆皇极。
河阳旧相李公,先朝元老,四海具瞻,乃召归中书执政事。
青州天章阁范公忠亮骨鲠,本朝名臣,乃引入御史府中丞
河北转运使李公刚简直烈,周行正人,乃延登御史府知杂
陈州通判范仲淹敢言极谏,缙绅端士,乃擢在谏署为诤臣。
又还四御史以起废滞,以旌良直。
太平之政,赫然以新;
三王之风,延颈可待。
天下复想望四御史风采,睵颂四御史声烈,而歌舞之曰:「以直道退,复以直道进,得所进矣」!
惟四御史天资忠直,魁闳伟盓之气,应时运而生。
太后朝,能烈烈持纲纪,为国家尽死节,摈斥千里外,顿挫摧辱,几至死而曾不避,信忠诚亮节贯白日矣!
今人主聪明神圣,英威睿武,增谏员,广言路,黜辸人,用壮士,任人不疑,听纳如流,谏者不惧,言者无罪。
传曰:「邦有道,则危言危行」。
御史今得其时也。
朝廷复有遗有阙,待他人拾之补之乎;
待他人拾之补之不尽,其责他人乎。
尽在于御史矣。
夫百鍊不耗,良金也;
千里不跌,良骥也;
夷险不改其操,穷达不易其行,真贤人也。
《诗》曰:「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唐元相微之初拜左拾遗,即日献《教本书》,数月间上封事六七。
监察御史,劾奏东川帅违诏条过籍税,又奏卒涂山甫等八十八家冤事。
东诸侯不奉法,东御史府不治事,命分台董之。
时有河南离局从军职,尹不能止。
监军使死,其柩乘传入邮,邮吏不敢诘。
内园擅械系人,踰年台府不知。
飞龙使匿赵氏亡命奴为养子,主不敢言。
浙右帅封杖杖安吉至死,子不敢诉。
或奏、或劾、或移,皆举正之。
声名揭然,耸动内外,风望凛凛,天下延想。
既为权臣所挤,黜江陵,徙通州,移虢州
凡八九年,复归朝,忠骨󶉎为佞气,正色揉为谀容,乃变节从权,附离以媒身事。
虽得进用,姑龌龊自保,卒不能复建嘉谋,立奇节,以裨国家。
君子鄙之,史臣讥之,万世之下,为后人贱。
其得几何?
其失几何?
御史其初既能蹈元之躅,其终无复蹑元之迹。
君子曰:「不欺闇室」。
又曰:「十手所指,十目所视」。
今天下倾耳拭目以观御史
朝廷之上,一言出,一善布,天下闻之,天下见之;
一言失,一善废,天下伺之,天下窥之。
其欺岂特闇室也!
其指、其视,岂特十手、十目也!
御史能有其初,能有其终,社稷幸甚,四海幸甚。
不宣。
介顿首。
赵先生 北宋 · 石介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九
谨上书先生左右:介近得姚铉《文粹》及《昌黎集》,观其述作,有三代制度、两汉遗风,殊不类今之文。
曰诗赋者,曰碑颂者,曰铭赞者,或序记,或书箴,必本于教化仁义,根于礼乐刑政,而后为之辞。
大者驱引帝、皇、王之道,施于国家,教于人民,以佐神灵,以浸虫鱼;
次者正百度,叙百官,和阴阳,平四时,以舒畅元化,缉安四方。
今之为文,其主者不过句读妍巧、对偶的当而已;
极美者不过事实繁多、声律调谐而已。
彫锼篆刻伤其本,浮华缘饰丧其真,于教化仁义、礼乐刑政,则缺然无豛髴者。
《易》曰:「文明以止,观乎人文,化成天下」。
《春秋传》曰:「经纬天地曰文」。
尧则曰:「钦明文思」。
禹则曰:「文命敷于四海」。
周则曰:「郁郁乎文哉」。
汉则曰:「文章尔雅,训辞深厚」。
今之文何其衰乎!
去唐百馀年,其间文人计以千数,而斯文寂寥缺坏,久而不振者,非今之人尽不贤于唐之人、尽不能为唐之文也。
盖其弊由于朝廷敦好,时俗习尚,渍染积渐,非一朝一夕也。
不有大贤奋袂于其间,崛然而起,将无革之者乎!
唐之初,承陈、隋剥乱之后,馀人薄俗,尚染齐、梁流风,文体卑弱,气质丛脞,犹未足以鼓舞万物,声明六合。
章武皇帝负羲、轩之姿,怀唐、虞之材,卓然起立于轩墀之上,武功戢定海内,刮疵剔瑕,乾清坤宁,以文德化成天下,惊睶烛幽,雷动日烜。
韩吏部愈应期会而生,学独去常俗。
直以古道在己,乃以空桑、云和千数百年希阔泯灭已亡之曲,独唱于万千人间。
众人耳惯所听,唯郑、卫葇鏓之声,忽然闻其太古之上、无为之世雅颂正始之音,恍惚茫昧,如丧聪,如失明,有骇而亟走者,有陋而窃笑者,有怒而大骂者,丛聚嘲噪,万口应答,声无穷休。
爱而喜、前而听、随而和者,唯柳宗元、皇甫卜、李翱、李观、李汉、孟郊、张籍、元稹、白乐天辈数十子而已。
吏部志复古道,奋不顾死,虽摈斥摧毁日百千端,曾不少改所守。
数十子亦皆协赞附会,能穷精毕力,效吏部之所为。
故以一吏部、数十子力,能胜万百千人之众,能起三数百年之弊。
唐之文章所以坦然明白,揭于日月,浑浑灏灏,浸如江海,同于三代,驾于两汉者,吏部与数十子之力也。
今天子继明守成,道德高厚,功业巍然,直与唐并。
今卿士大夫垂绅曳组,森森布列,行义超然,直与唐比。
独斯文邈乎不可视于唐。
居上者点画语言,谋织章句,如彼画工不知绘事后素以为质,但誇其藻火之明、丹漆之多。
如彼追师不知良玉不琢以为美,但誇其雕刻之工、文理之缛。
载毫辇笔,穷山刊木,摸刻其文字,布于天下,以为后进式。
后进耳所习闻声名赫奕、位望显盛者唯是,不知前人有孟轲、扬雄、董仲舒、司马相如、贾谊、韩吏部、柳宗元之才之雄也。
目所常见制作淫丽、文辞侈靡者唯是,不知前世有三代、两汉、钜唐之文之懿也。
父训其子,兄教其弟,童而朱研其口,长而组绣于手,天下靡然向风,蜪以成俗。
吁!
无变之者,有以待先生也,如唐之弊,变之待吏部也。
继唐之文章,绍吏部之志,唯先生能,先生无与让。
先生识于天地相际接,学臻古今鄈奥,名节德范,人伦师表,所谓有皋、夔之才,伊、吕之志,周、孔之道,、雄之文。
施之于一国之间,和风仁声,油然其洽矣;
施之于廊庙之上,皇猷帝功,卓然其成矣。
而命与才戾,四十始登一第,仕才得上农夫之禄料,不能得居庙堂之上,调燮元化,皋谟百度,尧舜其君,仁寿其民也。
天岂虚生先生于世哉?
传曰:「五百年一贤人生」。
孔子孟子孟子扬子扬子文中子文中子吏部吏部先生,其验欤。
孔子、孟子、扬子文中子吏部,皆不虚生也。
存厥道于亿万世,迄于今而道益明也,名不朽也。
今淫文害雅,世教隳坏,扶颠持危,当在有道,先生岂得不为乎?
仲尼有云:「吾欲皏之空言,不如见之行事深切著明也」。
先生如果欲有为,则请先生吏部,介愿率士建中之徒为李翱、李观。
先生唱于上,介等和于下,先生击其左,介等攻其右,先生掎之,介等角之。
又岂知不能胜兹万百千人之众,革兹百数十年之弊,使有宋之文赫然为盛,与大汉相视、钜唐同风哉!
《语》曰:「当仁不让于师」。
孔子不曰:「天之未丧斯文也」。
孟子不曰:「我亦欲正人心,息邪说,距盶行,放淫辞,以承三圣」。
扬子不曰:「后之塞路者有矣,窃自比于孟子」。
文中子不曰:「千载之下有绍宣尼之业者,吾不得而让也」。
吏部不曰:「释、老之害,过于杨、墨,吾欲全之于已坏之后,使其道由而粗传」。
盖知其道在己,不得而让也。
今者道实在于先生先生岂得让乎?
介窃痛斯文衰,道不充,力不足,不能救。
世有贤儒君子,天下所属意,岂特区区小子?
窃有望乎左右,先生留意焉,幸甚(《徂徕石先生全集》卷一二。又见《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五四,《圣宋文选》卷一六。)
与:原无,据右三本补。
杜副枢 北宋 · 石介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九
九月十二日,奉高大夫走人叩山扉,疾叫称贺曰:「京兆尹杜公拜枢密副使,凡在海隅之内,鱼虾之细,草木之微,犹且慰喜,吾曹衣冠之流,视鱼虾草木为灵,号有智识,宜知杜公之贤能材美,天子聪明神圣,知人不疑,擢在枢辅,将以富寿生人,万世鸿业,敢不贺」?
介既闻,惊起盥鮄,具冠带,顿首西望,拜曰:「吾圣天子睿武浚哲,在黄帝、尧、舜之上,能自得贤人而任之,宜禄宜寿,宜有天下万千年。
我公魁礧骨鲠,纯忠大节,有夔、龙、周、召之姿,能自得明主而佐之,宜康宁,宜祺福,宜翊辅圣天子万千年。
尧臣夔,千载同时」。
既又西乡再拜贺曰:「公昔为御史中丞,以去文应不在己,怅然有恨色。
公今职筦枢机,位亚台宰,可以举贤矣,可以去不肖矣。
天下之贤者进矣,不肖者退矣」。
又公与故曹谏议脩古、鞫天章盳、刘待制随、李龙阁纮、孔给事道辅为友,且同道。
自曹而下五人,皆足不得踏两府门下而死。
虽履历清涂,践更剧任,嘉谋嘉猷,匪躬之节,称于君子,书于国史,尚未得罄输其忠而大行其道,赍志以没地下,衔恨于九泉。
不独五人者以为恨,朝廷天下亦为五人痛之。
痛五人者,道不大行也,痛天下之人被福泽之浅也。
惟公康宁寿福,优游大僚,得至于两府,是五人之道尽行于公矣,伸五人之志,释五人之恨矣。
不独朝廷天下受公福泽,五人实飗舒快喜于泉下矣。
二者又重为公之贺也。
虽然,难逢者时,难得者位。
道难至也,可以学之而至;
时与位,非力能致也。
古圣贤急行道,逢其时其位,不待终日而诛者,惧时之亟去而位之亟失也。
孔子鲁司寇七日而诛少正卯
其不待八日九日而诛者,安知八日不遭逐而九日不失位也?
此圣人得道之心,至矣!
得一司寇,犹屈诸侯之国,且举大恶而诛之。
噫!
司寇,小官也;
诸侯,列国也。
位轻国小,不足以行道,道行不出千里。
今公为天子柄辅,亲在宥密,位足以行道,道行足以及天下,被万物,非少也。
公于此时,宜副天子注任之意,酬昔日中丞之心,舒曹、孔五人之恨,举孔子七日少正卯之事,则外不尸君宠,内不孤己志,近无憾亡友,远不负孔子
介不任拳拳之心。
介再拜(《徂徕石先生全集》卷一二。)
起:原无,据石本、张本、库本补。
张兵部1039年 北宋 · 石介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九、《徂徕石先生全集》卷一二 创作地点:山东省泰安市
介尝读《易》,至《序卦》曰:「剥者,剥也。
物不可以终尽,故受之以复」。
斯文也,剥且三十年矣。
剥之将尽,其党朋进不已。
昔尧、舜、禹之道剥于癸,天受之汤,尧、舜、禹之道复;
汤之道剥于受,天受之文、武、周公,汤之道复;
文、武、周公之道剥于幽、厉,天受之孔子,文、武、周公之道复;
孔子之道始剥于杨、墨,中剥于庄、韩,又剥于秦、莽,又剥于晋、宋、齐、梁、陈五代,终剥于佛、老,天受之孟轲、荀卿、扬雄、王通、韩愈,孔子之道复。
今斯文也,剥已极矣,而不复,天岂遂丧斯文哉!
斯文丧,则尧、舜、禹、汤、周公、孔子之道不可见矣。
嗟夫!
小子不肖,然每至于斯,未尝不流涕横席,终夜不寐也。
顾己无孟轲、荀卿、扬雄、文中子吏部之力,不能亟复斯文,其心亦不敢须臾忘此。
执事怜之!
不宣。
介顿首。
蔡副枢 北宋 · 石介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徂徕石先生全集》卷一三、《圣宋文选》卷一六
夫圣贤不徒生也。
四凶在朝,尧德不明,舜起佐尧,流共工幽州,窜三苗于三危,放驩兜崇山,殛鲧于羽山
洪水方割,下民其咨,禹乘四载,随山刊木,决九川,距四海。
成王幼弱,周公践祚,制礼作乐。
世衰道微,邪说暴行有作,王道失叙,礼坏乐崩,三纲将绝,彝伦攸玺,夫子作《春秋》,明《易》象,删《诗》、《书》,定礼、乐,祖述尧、舜,宪章文、武。
杨、墨塞路,儒几灭矣,孟子作十四篇而辟之。
新莽篡汉,道斯替矣,扬雄作《准易》五万言、《法言》十三章而彰之。
晋、宋、齐、梁、陈并时而亡,王纲毁矣,人伦弃矣,文中子续经以存之。
释、老之害甚于杨、墨,悖乱圣化,蠹损中国,吏部独力以排之。
故四凶去,尧德明;
洪水息,蒸民粒;
礼乐作,太平
六经就,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之道存;
杨、墨辟,孔子教化行;
《法言》修,莽恶显;
续经成,王纲举;
释、老微,中国碍。
是知时有弊则圣贤生,圣贤生皆救时之弊也。
唐季之荒顿,五代之飘枪,太祖一戎而夷之。
钱唐之不朝,并州之未贡,太宗传檄而宾之。
真宗修其制度,明其法律,章其物采,和其政令,正其礼乐,其教化,陛下守之。
制度既修矣,法律既明矣,物采既章矣,政令既和矣,礼乐既正矣,教化既矣,然则时无弊乎?
曰:何得而无之!
今之时弊在文矣。
夫有天地,故有文。
天尊地卑,乾坤定矣;
卑高以陈,贵贱位矣;
动静有常,刚柔断矣;
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吉凶生矣;
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变化见矣;
文之所由生也。
天垂象,见吉凶,圣人象之;
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文之所由见也。
观乎天文,以察时变;
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文之所由用也。
三皇之书,言大道也,谓之《三坟》;
五帝之书,言常道也,谓之《五典》:文之所由迹也。
四始六义存乎《诗》,典、谟、诰、誓乎《书》,安上治民乎《礼》,移风易俗乎《乐》,穷理尽性乎《易》,惩恶劝善乎《春秋》:文之所由著也。
文之时义大矣哉!
故《春秋传》曰:「经纬天地曰文」。
《易》曰:「文明刚健」。
《语》曰:「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
三王之政曰「救质莫若文」,尧之德曰「焕乎其有文章」,舜则曰「浚哲文明」,禹则曰「文命敷于四海」,周则曰「郁郁乎文哉」,汉则曰「与三代同风」。
故两仪,文之体也;
三纲,文之象也;
五常,文之质也;
九畴,文之数也;
道德,文之本也;
礼乐,文之饰也;
孝悌,文之美也;
功业,文之容也;
教化,文之明也;
刑政,文之纲也;
号令,文之声也。
圣人,职文者也。
君子章之,庶人由之,具两仪之体,布三纲之象,全五常之质,叙九畴之数。
道德以本之,礼乐以饰之,孝悌以美之,功业以容之,教化以明之,刑政以纲之,号令以声之。
灿然其君臣之道也,昭然其父子之义也,和然其夫妇之顺也。
尊卑有法,上下有纪,贵贱不乱,内外不渎,风俗归厚,人伦既正,而王道成矣。
今夫文者,以风云为之体,花木为之象,辞华为之质,砋句为之数,声律为之本,雕锼为之饰,组绣为之美,浮浅为之容,华丹为之明,对偶为之纲,郑、卫为之声。
浮薄相扇,风流忘返,遗两仪、三纲、五常、九畴而为之文也,礼乐、孝悌、功业、教化、刑政、号令而为之文也。
圣人职之,君子章之,庶人由之,君臣何由明?
父子何由亲?
夫妇何由顺?
尊卑何由纪?
贵贱何由叙?
内外何由别?
而化日以薄,风日以淫,俗日以僻,此其为今之时弊也。
曰时有弊,必有圣贤生而救之者,岂非吾明君与吾贤弼哉!
主上天资英威,乃神乃圣。
刚健中正,有乾之元德;
聪明睿智,有古之神武
尸居渊默,则人不见其机;
龙兴神悚,则天不知其变。
艺祖之武,如太宗之英,如真宗之仁,信乎明君也!
阁下射策冠天下士斯文未丧,蔚为宗工,人其代之,承帝理物。
夙夜宥密,弥纶天地之化;
惟时惟几,财成天地之道。
如夔、益,如稷、契,信乎贤弼也!
以明君贤弼,相与救乎斯文之弊,易如反掌矣。
然而斯文重器也,举之者在乎众力;
斯文大弊也,革之者必乎逾时。
天下有士,心愤斯文之弊,力求斯文之本,其身履道,心守正,阁下岂不欲引之使施力焉?
窃见郓州贡进士士建中,其人孜孜于此者二十年矣。
其道则周公、孔子之道也,其文则柳仲涂、张晦之之文也,其行则古君子之行也。
仲涂没,晦之死,加之公疏继往,子望亦逝,斯文其无归矣。
建中独能得之。
建中一布衣耳,贫且贱,栖栖乡闾间,父母旨甘不继,岂能振起哉?
上有明君倡之,贤弼和之,使建中承音接响,传而之天下,匪朝伊夕,声充盈于宇宙矣,文不正,弊不革,未之有也。
斯百数十年之弊,彫刓元化之文,伤乱风教,莫斯之甚,阁下一日能救之,则阁下之功与舜、禹、周公、孔、孟、扬雄、文中子吏部并美,阁下幸留意焉。
噫!
建中其天下贤乎!
岂止于文而已。
其器识备而材用足,智谋周而宇远,施之于事,王佐才也。
识时运,知进退,审出处,明显晦,言必信,行必果,喜过服义,闲邪存诚,其近古之中庸者乎!
安贫守节,非其义,一介不取于人,非其人,未尝与之往还,廉介清慎,不屈权贵,不畏强禦。
如复孝廉建中其首当之。
介尝与之游,入斋中,窃得其文十篇,皆化成之文也。
若夫言帝王之道,则有《道论》;
明性命之理,称仁德之贵,则有《寿论》;
根善恶之本,穷庆殃之自,则有《善恶必有馀论》;
大圣人之言,辨注者之误,则有《畏圣人言论》;
举五常之本,究祸福之谓,则有《原福》上、下篇;
明鬼神之理,教化之大,则有《原鬼》篇;
守正背邪,遗近趋远,则有《随时解》;
达圣人之时,广夫子之道,则有《夫子得时辨》;
择贤养善,察癚除恶,则有《莠辨》。
今皆献之。
此其小者也,未得其一二。
建中京师,可令尽写看,则见其人矣,亦知介不妄也。
昨本州李屯田若蒙曾状其实闻上,乞特召试策。
今闻依例礼部就试,万一失其人,是失天下之贤也,亦可为国家惜之。
伏惟阁下特留意焉。
介官州县也,身卑贱也,名微且昧也;
建中至单薄也,至眇小也;
阁下至贵重也,至显崇也。
以州县卑且贱、微且昧之人,荐至单薄、至眇小于至贵重、至显崇,不亦僭矣?
盖知建中之深,今走天下求知建中者,惟阁下矣,舍阁下则建中无归矣,故不敢逃僭越之罪,直冒大贤以闻。
干渎钧严,不胜惶悚。
不宣。
介再拜。
孔中丞 北宋 · 石介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徂徕石先生全集》卷一三、《皇朝文炮》卷一一四、《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八八、《圣宋文选》卷一六、《古今事文类聚》新集卷一八、《经世八编》卷一二○、《阙里志》卷二一
夫子之道不行于当年,传于其家,直四十馀世以俟子孙,如此其远也。
夫子没,后世有子思焉,安国焉,颖达焉,止于发扬其言而已。
有汉相光、唐相纬,虽得位,亦不能尽行其道。
夫子之道,其肯郁然蟠伏于其家?
乃跃起奋出,散漫于天下,天下人皆可以得之。
汉高祖、唐太宗能得之于上,以之有天下三百年。
孟轲、扬雄、文中子、韩愈能得之于下,以之有其名于亿万世。
惟孔氏子孙无有得之者,俟四十馀世,仅二千年,阁下乃得之。
今夫子之道不专在于天下,在于阁下也。
阁下又且赫然有声烈于天下,复得位于朝,见用于天子。
阁下不徒能得夫子之道,其将以夫子之道事于圣君,施于天下,俾国家为二帝,为三王,为两汉,为钜唐矣。
夫子之志曰:「吾志在《春秋」》。
春秋》,天子之事也。
世衰道微,邪说暴行有作,臣弑其君者有之,子弑其父者有之,夫子惧之,而又时无君,己无位,不能诛,不能止,乃作《春秋》焉,所以正王纲,举王法。
故《春秋》成,乱臣贼子惧。
司寇,则七日而诛少正卯于两观之下;
摄相事,则终不敢窥兵河南
当时之君则昏也,当时之位则摄也,尚不及阁下得明君,有大位。
中丞逾月,而未闻有举焉。
阁下在朝,朝廷尚有癚臣敢在位,天下蠹贼未悉除,是夫子之道犹未克尽举。
岂夫子直四十馀世,仅二千年,以俟阁下?
阁下宜念之。
且天子之设御史府,尊其位,崇其任,不与他府并。
旧有大夫,则中丞亚大夫而领其属。
大夫阙,则中丞其长也,故中丞之任特重焉,中丞之责尤重焉。
君有佚豫失德、悖乱亡道、荒政秸谏、废忠慢贤,御史府得以谏责之;
相有依违顺旨、蔽上罔下、贪宠忘谏、专福作威,御史府得以纠绳之;
将有骄悍不顺、恃武肆害、玩兵弃战、暴刑毒民,御史府得以举劾之。
君,至尊也,相与将,至贵也,且得谏责纠劾之,馀可知也。
御史府之尊严也,如轩陛之下,庙堂之上,进退百官,行政教,出号令,明制度,纪赏罚,有不如法者,御史得言之。
御史府中书枢密虽若卑,中书枢密亦不敢与御史府抗威争礼,而反畏悚而尊事之。
御史府之重,其无与比,然须得如阁下者居之始贵矣。
《易》曰:「茍非其人,道不虚行」。
《礼》曰:「人存则政举」。
阁下圣人之后,又能得圣人之道,以方重刚正、公忠清直,烈烈在于朝,为天子献可替否,赞谋猷,持纲纪,天下想望其风采者,十五年间,简于清衷,期将大用。
且历试于外,更观其能,连更三大藩,皆卓然有治声,闻于天宇,浃于日下。
御史府中丞虚位,日班于紫宸殿下,癿金煌煌,行声锵锵,且有百数,天子弗录之,乃南走三百里,以驿召阁下,直入其府,登其位。
自陛下独决万机来,登崇俊良,黜逐纤人,革故鼎新,百度修举,太平之望,日月以隆。
然而天人之心,犹郁然不大舒释者,以阁下尚稽大任也。
至是,天人之心始大舒释矣。
阁下自初及终,皆以直道进。
《诗》曰:「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介尝闻朝大夫语曰:「有某官为某官时,忠鲠直谠,謇謇敢言,触龙逆鳞,不避诛死,由是人主知之,声名蔼然,耸动朝野,不四五年,取显仕。
今为某官,位弥高,身弥贵,禄厚惠渥,私庭曳青绶者五六人,门前炎炎可炙手。
顾此势力荣宠,有所惜也。
如有物塞其耳,如有叶蔽其目,如有钳缄其口,朝廷有阙政,国家有遗事,若不闻,若不睹,而不复言。
则向之忠鲠直谠,謇謇敢言,乃沽名耳,其以为速进之媒乎」!
噫!
士之积道德,富仁义于厥身,盖假于权位,以布诸行事,利于天下也,岂有屑屑然谋夫衣食者欤?
正色直己立于朝,以行其道,乃使天下有此论,庸无伤乎?
古今君子少,小人多。
君子常不胜小人,小人不惟常胜君子,而又不能容之,恶直丑正,嚚嚚实繁。
幸而有一君子在于朝,则百小人排之,非铁心石肠,刚正不折,未有不从而靡者。
小人不容君子也如是,而不能死节以永终誉,中途晚节,须有渝变,宜其为小人之所排也。
今有人位未显,身在下,能坚正不顾其身,敢直言极谏,犯天子颜色,封章抗疏,论天下利害,群小人丛立指点曰:「此人求速进也,沽虚名也,非以行道也」。
吁!
吾徒不见容于小人也,不取信于天下也,固若是乎!
周公、孔子之道不用,则卷而怀之;
用之,则肯已乎?
实将施及国家,布于天下,以左右吾君、绥吾民矣。
群小人排毁不已,吁,可怪也!
阁下亦大警戒之,勿使天下有所论,则君子幸甚,天下幸甚。
不宣。
介顿首再拜。
范思远 北宋 · 石介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
思远:介以谓古者天子能赫然建功烈,垂基统,揭于亿万世下,称为圣明者,未有不得贤盓以为相者也。
黄帝之六相,尧、舜之八元、八凯,汤之伊尹高宗傅说,周之十乱,汉之三盓,唐太宗之房、魏、杜如晦,明皇姚崇、宋瞡,宪宗裴度是也。
恭惟陛下,神与聪明,天资英武,深谋睿断,进退大臣,挺然不疑,雄材大略,裁决庶务,皆自意出,资材岂下于前数君哉!
自独临轩墀,亲总万务,图任元老,详延正人,或在于朝,或在于野,有魁闳博达、卓荦英伟之士,咸登崇其人,拔置左右,以光辅万世丕丕之业。
故今相庭洎枢府数公与中丞,皆不次进任,居在密近。
又自河北李为知杂,自陈州取范为谏官,复三命御史位,中外胥抃,人神相欢,皆以为得人。
海内耳目清明,复见尧、舜之治,实陛下能自得古天子取贤盓以为辅相之道也。
天子欲不享太平基绪,欲不延洪永,不可得也。
天子既能自得贤盓辅相,则贤盓亦各宜援引天下英俊,咸臻于朝,同德协力,弼翼天子万机之务,昌明国家万世之业。
中丞公能为之,求之于朝不足,乃复求于野。
南京张方平,开拔奇颖,有逸群之材,青州田直谅,智辩通敏,有适时之用,则俱荐之于帝,愿用其人。
国家方革故鼎新,更修百度,宵衣旰食,以急太平,而能荐擢天下英雄于国家,辅治宣化,其道最大,其功最盛。
中丞于是有大瞕于国家矣。
然而于京师南三百里拔一奇,又于东一千二百里取一贤,则为天下之贤无遗矣。
今于青州之西六百里,宋都之东五百里,有一士建中
其人能通明经术,不由注疏之,其心与圣人之心自会;
能自诚而明,不由钻学之至,其性与圣人之道自合。
故能言天人之际、性命之理、阴阳之、鬼神之情。
其器识具而材用足,学术通而智略明,故能言帝皇王霸之道、今古治乱之由。
生而知道,皓首嗜古,学为文必本仁义,凡浮碎章句、淫巧文字、利诱势逐,宁就于死,曾不肯为。
故能存周公、孔子、孟轲、扬雄、文中子吏部之道。
信义忠孝,乃其天性;
中庸正直,厥从气禀。
精诚特达,操履坚,不以利动心,不以穷失节。
若莅大事,凛然不可犯;
若操大义,毅然不可夺。
若得其人,用于朝廷,其道施于天下,不能及三王,犹远胜两汉
建中之长,此建中之实,介故敢谓天下之贤也。
郓州通絬屯田李员外一见称服,谓之绝伦。
李亦有引拔天下英贤之心,辅翼国家太平之道,已于今月二十九日状其实奏上。
建中不工今文,乞令试策,虑朝廷不悉知,愿得中丞一言,闻于相府,俾遂其事。
建中得用于朝,得行其道,国家幸甚,天下幸甚。
建中非晚偕计西去,应得足下观其人始终,介不妄也。
建中有秋赋所投文十篇,论一首,《上李屯田书》一首,凡十二篇,仅数万言,今封去,请熟读之,从可知矣。
近复有新文三十篇,写未得,西去必携献左右。
介酷爱建中文,谓自吏部、崇仪来,一人而已,思远以为如何?
古圣人之道,榛刺已久,其不坠于地也,所去几何?
建中能持之,思远方大起之。
建中以此道访于人,则恐天下无顾者,思远独宜留意焉。
天下淫文辈盛于时,视吾徒嫉之如仇,幸与二三同志,极力排斥之,不使害于道。
建中若不胜,则吾徒果衰弱不振矣,圣人之道,其将如何?
思远岂不念之!
其奏草一通,亦封去。
介贤思远,当以道干思远
知之,罪之,在思远(《徂徕石先生全集》卷一三。)
于:原无,据石本、库本补。
刘工部 北宋 · 石介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徂徕石先生全集》卷一三
留守工部阁下:介前日从公入学中,公索观佛氏画象,以佛与老氏与吾圣人为三教,三教皆可尊也。
明日侍公政事厅,同公观伏羲、神农、黄帝、尧、舜,公硈三皇二帝之盛,称所谓佛者,则伏羲也,神农也,黄帝也,尧也,舜也。
介殊不晓公之旨,何为而为是言也,当日不敢面责公。
曰:夫道之盛,莫盛乎黄帝,而上几千百君,独伏羲、神农、黄帝为称首;
德之崇,莫崇乎少昊,而下万有馀祀,独尧、舜为圣人。
禹、汤、文、武、周公犹不及其号而为王,后世能跻二帝三皇之懿者,其吾师乎!
夫禹、汤、文、武、周公犹不能及,而佛,夷狄之人,乃过禹、汤、文、武、周公,与伏羲、神农、黄帝、尧、舜等,则是公欲引夷狄之人,加于二帝三王之上也;
欲引夷狄之道,行于中国之内也。
夫自伏羲、神农、黄帝、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至于今,天下一君也,中国一教也,无他道也。
今谓吾圣人与佛、老为三教,谓佛、老与伏羲、神农、黄帝、尧、舜俱为圣人,斯不亦骇矣!
介不晓公之旨,何为而为是言也。
前日公在学,观书于东库,谓非圣人之书不可留,惧后生读之自惑乱也。
公之心可谓正矣。
噫!
非圣人书犹不可观,老与佛反可尊乎?
夫佛之为患,佛之悖道,佛之坏教,佛之逆人理,佛之乱中国,唐则姚元崇言之于前,韩吏部言之于后,本朝如王黄州辈,亦尝极言之。
数贤言之,人皆知数贤之言是也。
茍数贤之言是,则佛果不足尚。
公之知识固不下于前数贤,然介不识公何为而为是言也。
朝廷天下名公为正人,出一言,作一事,朝廷天下皆以为法,言其何容易哉!
伏惟重之。
不宣。
介顿首。
杨侍讲 北宋 · 石介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徂徕石先生全集》卷一三
万象森然纷错,观诸天则见其序焉;
百川支然流离,观诸地则见其会焉;
群子之言蔓引淆乱,观诸圣则见其宗焉。
夫《书》之典、谟、训、诰、誓、命,《诗》之风、雅、颂,《春秋》之经,《易》之卦、爻、彖、象,周公之典、礼,皆圣人之书也。
圣人没,七十子散,微言绝,异端出,群子纷纷然,以白黑相渝、是非相扰,学者不知所趋。
仆射孙公虽去圣人千有馀年,其人游圣人之门,能得圣人之道,如亲授之,为圣朝儒宗文师
承事三帝,授经两朝,哲碍耆明,冠于百辟。
国朝声明礼乐,并于三代,观乎人文,化成天下,公有助焉。
公没,天下士皇皇失其宗师,六经之道,群子之言,无所取折衷矣。
天不使斯文之不传也,故执事尝亲授于公,且能传公之道;
执事侍讲崇政殿,是又践公之职。
能传公之道,复践公之职,亦能绍公之休望声烈,天下幸甚矣。
陈言以讽,传经以对,开发圣德,增光大猷,天下有望于侍讲
介材质不肖,拘孪于外,窃闻新命,叹嗟欣蹈之不足,继之百十言,岂能尽一二,聊布意尔。
不宣。
介再拜。
上转运明刑部 北宋 · 石介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徂徕石先生全集》卷一三
转运刑部执事:《天圣编敕》,今皇帝取太祖、太宗、真宗三圣之垂宪成法,立为大中之典,俾万世常行而不敢易。
其当世之要,凡二十有六。
若夫宽赋役,遏贪暴,止妖俗,禁浮民,去淫祠,息幻法,皆三王之教也。
赋役宽则民乐,贪暴遏则下安,妖俗止则风淳,浮民禁则本正,淫祠去则教厚,幻法息则道明矣。
夫乐民、安下、淳风、正本、厚教、明道,诚圣王当留意,贤人宜用心者也。
国家布在方册,坦然明白。
官失其守,弛而不行,非《书》所谓「王言惟作命,不言,臣下罔攸禀令」,《易》所谓「后以施命诰四方」。
执事往日为一员外郎,顾天下之冗有六,犹尝愤然扼腕,郁郁不平,足踏天扉,手攀帝阶,仰首引臆,叫吾君而言之。
是时能用执事之策,则天下不终日而太平矣。
执事之策不见用,今天下之冗,犹不啻乎六也。
执事京东十八州转运使,十八州,其地非不广也,其民非不多也。
姑务去十八州之冗,以富其地、肥其民,则十八州富且肥矣。
执事之帅十八州,而十八州富且肥,异日执事陶宰天下,天下皆富且肥矣。
前陈二十六条,盖修旧举废而已,其亦辅治之万一,惟执事施之。
若其大者,又未可一日而谈也。
不宣。
介顿首再拜。
杜副枢 北宋 · 石介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一
枢密侍郎阁下:一夫不获,若己内于沟中,伊尹相汤之心也。
夫父不得暖,其子不获也;
兄不得饱,其弟不获也;
夫不得养,其妇不获也。
然此为不获,特匹夫耳。
若夫学尧、舜、孔、孟之道,怀伊尹、周、召之志,文足以绥,武足以来,仁足以恩,义足以教。
用其术,国可以反覆乎霸,霸可以反覆乎王。
被其风,薄夫皆可以敦,贪夫皆可以廉,懦夫皆可以立。
行其教,风俗皆可以反古,天下皆可以复婴儿。
而乃穷饿布衣,蟠束珀穴,上不得施一毫一发以致于其君,下不得施一发一毫以及于其民,贫贱厄缚,气不得须臾舒,心不得一日乐,抱尧、舜、孔、孟之道,伊尹、周、召之志,老于蓬蒿,此为不获甚矣。
噫!
谁其人哉?
泰山孙明复先生其人矣。
先生道至大,尝随举子干科名,希朝廷进用,以行其志,三退于礼部,一黜于崇政殿
知其道不与时合,不敢复进,乃筑室泰山之阳,聚徒著书,闲以取适。
《易》曰:「乐天知命,故不忧」。
先生是也。
夫万物不得其宜,皆为不获。
责工以商之事,强农于士之业,负阴者使之在阳,就湿者使之仰高,山者使之居泽,翼者使之反角,此不得其宜也。
先生,宜左右天子,发舒其事业,流福泽于四海,树功名于无穷,年四十七而发尽白,盝迟于山阿,岂其宜也?
故曰此为不获也。
伏惟阁下之心,伊尹之心也,有伊尹之心,得伊尹之位,岂容海内有不获者矣?
一夫不获,伊尹如己内于沟中,如先生大贤而憔悴珀野,阁下宜当如何?
种放终南,当时公卿间,若故相张公齐贤翰林王公禹翱、集贤钱公若水,皆极力援荐,故太宗一降鹤板之命,真宗二诏遂起,至今以为国家希旷之事。
先生之道,无谢明逸
阁下之心,岂让于数公哉?
伏惟阁下留意。
先生山中所与往来游好者,故王沂公、蔡二卿、李秦州、孔给事,今李丞相、范经略、张杂端、明子京、富彦国、士建中、张方平、祖无择
执弟子礼而事者,石介、刘牧、张竳、姜睶、李鄈。
明子京顷年罢京东转运使入朝,在殿上举先生经术道德,乞赐召用。
沂公、蔡、孔意尤厚,未及而没。
杂端安抚回,尝许论奏。
阁下今能荐之于上,数公之美,收于阁下矣。
县吏粗俗可憎鄙,不知经,不涉道,但能任巧智辨一狱,用材力干一务,如等辈者,阁下所举几百人矣。
举一有道,上有以佐君父,裨政教;
下可以厚天下风俗,劝有德而惩贪薄,为利不细。
阁下无忽狂言。
不次,顿首(《徂徕石先生全集》卷一四。)
陈植锷校:「孙复生于淳化三年(九九二),年四十七为宝元元年(一○三八),然据《宋史·仁宗纪》,杜衍枢密副使乃在康定元年(一○四○),『年四十七』当为『年四十九』之误刊」。
李杂端 北宋 · 石介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一、《徂徕石先生全集》卷一四、《圣宋文选》卷一六
杂端执事魏文公曰:「愿为良臣,不为忠臣。
良臣身获美名,君受显号,子孙传福,世世无疆;
忠臣身受诛夷,君陷大恶,家国并丧,空有其名」。
盖乐得尧、舜而事之也。
夫稷、契、咎陶能得其时,其道易行也。
龙逢、比干不得其时,其道难行也。
以尧、舜为之君,稷、契、咎陶为之臣,朝立敢谏鼓、进善旌、诽谤木,辟四门,达四聪,明四目,言有不从之乎?
谏有愎之乎?
故身获美名,君受显号。
桀、纣为之君,虽龙逢、比干为之臣,灭德作威,敷虐万方,焚炙忠良,刳剔孕妇,言有从之乎?
谏有纳之乎?
故身受诛夷,君陷大恶。
然尧、舜为之君,其道易行也,必有稷、契、咎陶而为之臣,其道乃行,故身受美名而不让;
桀、纣为之君,其忠难行也,必有龙逢、比干而为之臣,其忠乃立,故身受诛夷而不避。
稷、契、咎陶非择其美名也,龙逢、比干非欲其诛夷也。
盖为臣之定分,惟忠是守;
事君之大义,惟忠是蹈。
虽世有治乱,君有昏明,为臣之分,事君之义,有去就乎?
忠有废乎?
故龙逢、比干敢死而不废忠。
《书》曰:「为君难,为臣不易」。
文公于此所以惕惧而极言也。
今天子神明睿武,负羲、轩之姿,道德过尧、舜,雄毅似禹、汤。
静专而动辟,渊默而雷声。
一朝崛然立起于轩墀之上,独任万机,视前日政有紊纲纪者,一发号令,正七条事。
越五日,又罢八御药官,颓风扫焉,权臣屏焉,教化政令自天子出焉。
又三日,引河阳旧相李公居廊庙以总大政,任元老也;
青州天章阁范公领中司以执宪法,用正人也;
召阁下自河北转运使宪台知杂事,求直臣也;
太常博士范仲淹谏官以司献替,开言路也。
倬哉!
雄断睿略,深谋大智,其三王之举也!
执事怀王佐才略,魁闳亮直,揭于朝右,得尧、舜之主而事之,其道固易行也。
使身获美名,君受显号,独让稷、契、咎陶乎?
愿为良臣,独无魏文公之盛心乎?
舜举咎陶,不仁者远。
执事冠獬豸,簪白笔,执天子法,绳内外九品官,无使不仁在君侧。
《春秋传》曰:「见无礼于其君者,如鹰髛之逐鸟鹊焉」。
夫日月,天之目也。
日月没,氛薐掩六合,天为之昏;
日月升,眕雾卷四遐,天为之明。
御史,天子之目也。
御史旷厥职,佞邪蔽九重,君为之昏;
史举厥职,癚丑窜四裔,君为之明。
执事职弹举,日正色立于朝,持天子纲纪,肃正朝序,无使佞邪蔽君之明。
天下纲纪,在一台之正。
台纲正则朝廷正,朝廷正则天下四海无不正者矣。
执事思厥职,知所任,既克知其理,又克行其事。
《易》曰:「鼎折足,覆公輖,其形渥,凶」。
言不胜其任也。
孔子曰:「惟名与器,不可以假人」。
执事始以直道进,亦以直道修,善之善者也,无干大《易》「折足覆輖」之罪,使天下有「名器假人」之议,所望于执事也。
介尝闻于稠人广众中,天下忠謇骨鲠之士,则以执事为首。
天子聪明睿智,察蝲绅中能直言敢谏、刚正不挠,亦谓无过执事
故天子发于精衷,外取执事处于宪台,以持天子纲纪。
天下闻之,皆曰天子能得人,亦曰执事能称职。
介忝尝被大贤眷顾之遇,惧万一有所不副天子意、天下称,俾天子暨天下皆失「知人则哲」之明,敢告之于初,惟执事听纳焉。
士建中秀才1033年 北宋 · 石介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一、《徂徕石先生全集》卷一四、《圣宋文选》卷一六 创作地点:山东省泰安市东平县
四月四日徂徕石介谨致书士君茂才足下:洪水方割,下民其咨,禹乘四载,随山刊木,栉风沐雨,以安横流,以平九州。
武王既定祸乱,之馀民,疮瘠未合,周公践祚摄政,方一饭三吐哺,一沐三握发,下白屋之士,制礼作乐,以成太平。
幽、厉失道,天下陵迟,孔子绝粮于陈,削迹于卫,伐树于宋,历聘七十国而不得用。
删《诗》、《书》,定《礼》、《乐》,赞《易》象,修《春秋》,以祖述尧、舜,宪章文、武。
斯三圣人,固已勤矣,固已劳矣,然而卒不惮者,息民患也,行圣道也。
孔子既没,微言遂绝,杨、墨之徒,榛塞正路,孟子正人心,息邪说,距盶行,放淫辞,以辟杨、墨,说齐宣、梁惠王七国之君,以行仁义。
炎灵中歇,贼莽盗国,衣冠坠地,王道尽矣。
扬雄以一枝木扶之,著《太玄》五万言,以明天、地、人之道,作《法言》十三篇,以阐扬正教。
魏、晋迄陈、隋,帝王之道,扫地而无遗矣,生人之命遂绝而不救矣。
文中子以太平之策十有二篇,干隋文帝,不遇,退居河、汾之间,续《诗》、《书》,正《礼》、《乐》,修《元经》,硈《易》道,九年而六经大就。
佛、老之教蠹于中国千百年矣,韩愈愤然于千百年下,孤力排毁,不避其死,论佛骨,贬潮州八千里,而志弥悫,守益
斯四贤者,亦已勤矣,亦已劳矣,然而卒不惮者,亦以息民患也,行圣道也。
盖古圣贤方其天下未宁,生人未安,圣道未明,以谓职在于己,不敢安其居也。
方今正道缺坏,圣经隳离,淫文繁声,放于天下,佛、老妖怪诞妄之教,杨、墨汗漫不经之言,肆行于天地间,天子不禁。
周公、孔子之道,孟轲、扬雄之文,危若缀旒之几绝,先生不救,吾徒岂得而安居乎?
虽不逮古圣贤远矣,亦当穷精毕力而后已,庶几其道由吾徒而后粗存,犹于不为也。
足下,生民之先觉者也。
适水者,天下之人西而足下独东矣,盖沧海之所在也;
适山者,天下之人之秦之越而足下独之矣,盖泰山之所处也。
适于东,须至于海,至于海,必涉其深,然后知水矣;
之于,须登泰山,登泰山,必穷其高,然后知山矣。
适于东不至于海,如不东矣;
至于海不涉其深,如不涉矣;
至于不登泰山,如不之矣;
泰山不穷其高,如不登矣。
癋其有中道而将止者乎!
介幸而不随天下之人之秦之越,而独随足下。
足下其援我手,我其蹑足下履,牵连挽引,庶能至焉,慎无为半涂而废者。
不宣。
介再拜。
与张竳进士 北宋 · 石介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一、《徂徕石先生全集》卷一四
六经皆出孔子之笔,然《诗》、《书》止于删,《礼》、《乐》止于定,《易》止于述,《春秋》特见圣人之作褒贬。
当时国君世臣,无位而行诛赏,不得如黄帝伐蚩尤,舜流四凶,禹戮防风,周公杀管、蔡,明示天子之法于天下也。
故其辞危,其旨远,其义微,虽七十子莫能知也。
左氏、公羊氏、谷梁氏,或亲孔子,或去孔子未远,亦不能尽得圣人之意。
至汉大儒董仲舒、刘向,晋杜预唐孔颖达,虽探讨甚勤,终亦不能至《春秋》之蕴。
六经,《诗》、《易》、《春秋》为深。
《诗》有文、武之政,周、召之迹,列国之风,卜商之说。
《易》有伏羲、文王之叙,推之差易明,考之差易见。
独《春秋》专出孔子之笔,故曰:「君子之于《春秋》,终身而已矣」。
明远始受业于子望,又传道于泰山孙先生,得《春秋》最精。
近见所为论十数篇,甚善,出三家之异同而独会于经。
予固以拳拳服膺矣。
明远才三十二岁,已能斩稂莠而搴菁英,出红尘而磨苍苍,讨寻不倦,智识日通,异日于《春秋》,其将为诸子师。
明远勉之!
不宣。
介再拜。
王沂公1029年 北宋 · 石介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一、《徂徕石先生全集》卷一四 创作地点:山东省潍坊市青州市
九月一日南京留守推官将仕郎试秘书省校书郎石介,谨顿首百拜献书于资政仆射沂国公阁下:顷年,相公镇守青土,尝一拜麾下。
后一年相公移镇大魏,道出于郓,时为郓吏,复一谒路左。
相公自洛还京,首拜枢府时在睢阳,实妄纳皌
相公再归政府复冒陈狂简。
在青与郓,相公俱赐燕坐,教以仕宦为政之大方。
及后两肆瞽言,进愚说,相公亦廓然见容,不赐罪戮。
又尝上疏天子,妄议赦书,帝赫斯怒,祸在不测,相公从容救解,不蜫于法。
斯介受相公陶钧长育,实为厚矣。
犬马犹知有报恩,癋顶天履地,手执卷,口诵书,被仁义忠信之名,知尧、舜、周、孔之道,反不能竭区区之心,效鄙夫之知,答其一二?
又念相公初事先朝,皆以直道;
爰相今上,罄于中心。
一登鸿枢,再居冢宰,两罢政事,四佩侯印,终始一节,贯于金石,君臣同德,人无间言。
史官秃毫硕砚,书功不足;
儒生磨石洒墨,纪德弗暇,岂复容不肖之有所进说于前也?
相公运大钧、执大柄通二十年,贤者获进,不肖者退,乡里独有一赵师民相公待之素厚,知之素深,竟不得进一阶,天下之士,窃有怪之者。
或曰:「相公陶养万物,平均四时,顾天下有一夫不获,一物失所,若己内于隍中,岂独遗于师民也」?
盖尝闻于相公,以与师民同乡里,远嫌避谤,故不敢援,非相公遗之也。
闻之甚疑,决知非相公之语。
夫庙堂之上,举制度,出教化,施诰命,行赏罚,进百官,退百官,宰相之任也。
一言得失,系四海之安危;
一令否臧,系社稷之休戚。
举一制度,不合天下之大公不敢举;
出一教化,不合天下之大公不敢出;
施一诰命,不合天下之大公不敢施;
行一赏罚,不合天下之大公不敢行。
癋进百官、退百官邪?
合天下之公也,虽其亲昵,人不谓之私;
用一人之私也,虽曰疏远,人不谓之公。
今其子弟茍有贤如稷、契、咎陶,曰吾避嫌不敢举,岂公天下之心乎?
是私己而忘国家,顾一身而遗四海也。
今于蛮夷僻陋中,取一人举之,其人不贤,曰吾不私亲,岂公天下之心乎?
是私己而忘国家,顾一身而遗四海也。
夫天子端居深宫中,不能尽知天下之贤不肖,属宰相而进退,进贤、退不肖皆归诸天子,而宰相以谓恩与怨皆在于己,其私甚矣。
相公通贯圣人之道,岂不知进贤、退不肖归诸天子,而谓举一师民以同乡里为嫌?
故曰:决知非相公之语也。
师民,天下知其有学问,有行实。
师民昔未仕,居临淄,故曹太尉玮、滕给事陟、今彭门相国与今大参韩侍郎,相次领青州,皆谒见其人,遣客敦勉,愿一致门下,识其面目。
及就试礼部,时故翰林承旨、冯侍讲及今参政韩、石二侍郎同司衡,四公久籍师民声誉,特宣置师民坐席俯都堂下,求一见其标采。
师民每行通衢中,四方之士环绕观之。
入试贡闱,则诸生皆阁笔从其后,求释其题义。
李冠广场中盓出头角者也,就师民质疑焉。
刚褊自伐,未尝许可人,每谈师民不容口。
仆射孙公,号为鸿儒硕老,服师民学问精博,以为己所不逮。
南京夏尚书,自谓当世人盓,尤少所许与,每称师民,以为盛德君子。
孙则尝辟师民在鲁学中;
青州,以两子恩授师民,在南都,奏入幕府
南都之奏有曰:「文学德行,罕有伦比」。
当解安抚之任时,又以京东士吏之贤者鮂称之于上,独师民文学之目。
张谏议傅,恭谨畏慎,亦尝荐师民之长。
至若明刑部镐、张工部锡、程职方贲,按察东夏,实有风采,并举师民之学,请备天子顾问。
然则上至公卿大臣,下及远方士人,莫不知师民之有学问,有行实也。
相公当天子前,昌言其人之能,请天子置在文林书殿中,师民之博学多识,广闻强记,其不负相公之举,明矣。
公卿大臣,亦必皆曰相公举贤也,非私乡里也。
相公宜举而不举,窃有惑焉。
狂狷好妄言,而有位不见听纳,但得沽激好名躁进之论。
父兄教戒,亲友勉谕,以谓得其政不若畜之于身,待其当位然后施之于事。
省思之,亦深以为是。
今复不能默者,窃念师民五十岁矣,有书万卷,腐于腹中。
凡百工至贱,学得一技,人未知之,犹郁郁抱叹,呻吟屋下,思呈露于天子前,以不负其宿昔之心;
师民周公、孔子、孟轲之书,怀尧、舜、禹、汤、文、武之道三四十年,拳挛蟠蛰于东海滨,未得对天子一启齿,其人之心如何也!
深痛师民已老,东州文人如田诏君谅、贾殿丞同、高端公弁、刘节推颜,皆连蹇当时,至老不达。
后生有师民,其踪迹复如此,纵天不皊斯文,相公其忍弃之?
窃谓师民孤薄,前六七人极力援引,竟不得进,若非相公洪硄钜矫,莫能成就。
故复冒前所言沽激好名躁进,言于相公前。
干黩台严,恭俟诛戮。
不宣。
惶恐战汗,顿首再拜。
王状元1041年 北宋 · 石介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一、《徂徕石先生全集》卷一四 创作地点:山东省泰安市
元舍人君贶执事:人在忧患,则哭号叫诉,以求恤于人。
然忧患有缓急。
若夫坠而入井,非忧患也;
走而蹈于火,非忧患也;
陷于锋刃,值于寇乱,非忧患也;
罹于冻馁,窜于蛮荒,非忧患也;
没于河,溺于海,非忧患也;
覆于珀石,投于汤镬,非忧患也。
何者?
夫入井、蹈火、锋刃、寇乱、冻馁、蛮荒、没河、溺海、珀石、汤镬,不过暴一身于死尔。
自古皆有死,胡忧患之云哉?
而乃哭号叫诉,以求恤于人,是茍避死已,丈夫羞为。
呜呼!
石氏自周、汉以来,至于吾宋之八十一年,百馀祀,自高祖以降至于六世孙七十丧,咸未改葬,此真可以谓之忧患矣。
不哭号叫诉以求恤于人,则无以能济。
兹介所以数百里之外,声尽气绝而继之以泣,以告于执事也。
呜呼!
诸侯五月大夫三月、士逾月而葬,谓之礼经。
是故《春秋》讥缓葬。
石氏之葬,可谓缓矣。
先人三十年营之,迄于今年之八月,志未就而先人没。
当将终之时,制泪忍死,执介手以命于介。
且曰:「汝不能成若翁之志,吾不瞑矣」!
故介自受命以来,十有七月矣,未尝敢一饭甘、一寝安、一衣暖、一饮乐。
坐不敢正席,行不敢正履,终日战战视视,若怀冰炭,若负芒刺。
大惧坠先人之命,移天下不孝之罪,萃于厥躬,小子受谴于明,先人抱恨于幽,七十丧之魂无所依归。
是用今年八月,先人之吉岁嘉月也,以图襄事。
呜呼!
石氏自高、曾以来,以农名,家居东附徂徕,西倚汶,有故田三百亩。
附徂徕者硗确,种不入;
倚汶者虽肥坟,阅岁汶溢为害。
逢岁大有,穗不满三百石,食常不足。
赖先人禄赐,介又幸有秩,姑逃于冻馁之患。
先人没,禄赐绝;
介服丧,秩亦阁。
专以田三百亩,衣食夫五十之口。
去年平原出水、蝗为灾,三百亩之田,不餍水,则饫蝗。
死者固不可忘,生者又不可不养,先人三十年营所葬之资,已为五十口衣食之用。
今兹大事,当用五十万,不干于有道,终不克葬。
尝闻昔代国公太学生,家信至,寄钱四十万为学粮。
有鄀服叫门云:「五代未葬」。
代公即命以车,一时载去,略无留者,亦不问姓氏。
代公其年绝粮,不能成举。
柳河东布衣时,坐酒肆中,有书生在其侧,言贫无以葬,即搜于其家,得白金百馀两、钱数万遗之。
夫人皆有施也,施之宜,谓之义;
夫人皆有恤也,恤之远,谓之仁。
二公之施,至于漏泉,可谓义矣;
二公之恤,及于枯骨,可谓仁矣。
夫德莫大于仁义,德厚者流必远。
故代公富贵功业,光隆于唐,河东文章声名,照映本朝。
介今之穷,过于彼鄀服与书生者。
执事能以代公、河东仁义,拔介之穷而成介之葬,执事之施,固不求报,而介德执事也,当如何焉!
执事念之。
不次。
介叩头泣血,再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