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举才表 南朝宋 · 刘义恭
出处:全宋文卷十一
臣闻云和备乐,则繁会克谐,骅骝骖服,则致远斯效。陛下顺简夤化,文明在躬,玉衡既正,泰阶载一,而犹发虑英髦,垂情仄陋,幽谷空同,显著扬历。是以潜虬耸鳞,伫利见之期;翔凤弭翼,应来仪之感。
窃见南阳宗炳,操履闲远,思业贞纯,砥节丘园,息宾盛世,贫约而苦,内无改情,轩冕屡招,确尔不拔。若以蒲帛之聘,感以大伦之美,庶投竿释褐,翻然来仪,必能毗燮九官,宣赞百揆。尚书金部郎臣徐森之,臣府中直兵参军事臣王天宝,并局力允济,忠谅款诚。往年逆臣叛逸,华阳失守,森之全境宁民,绩章危棘。前者经略伊瀍,元戎丧旅,天宝北勤河朔,东据营丘,勋勇既昭,心事兼竭,虽蒙褒叙,未尽才宜,并可授以边藩,展其志力。交阯辽邈,累丧藩将,政刑每阙,抚莅惟艰。南中夐远,风谣回隔,蛮獠狡窃,边氓荼炭,实须练实,以绥其难。谓森之可交州刺史,天宝可宁州刺史,庶足威怀荒表,肃清遐服。昔魏戊之贤,功存荐士,赵武之明,事彰管库。臣识愧前良,理谢先哲,率举所知,仰酬采访,退惧瞽言,无足甄奖(《宋书·江夏王义恭传》,元嘉元年。)。
河清颂 南朝宋 · 鲍照
四言诗 出处:全宋文卷四十七
臣闻善谈天者,必征象于人;工言古者,允(《宋书》作「先」。)考绩于今。鸿牺以降,遐哉邈乎!镂山岳,雕篆素,昭德垂勋,可谓多矣。而史编唐尧之功,载「格于上下」;乐登文王之操,称「于昭于天」。素狐玄玉,聿彰符命;朴牛大螾,爰定祥兴。鱼鸟动色,禾雉兴让。皆物不盈眦,而美溢金石。颂声为之而寝,诗人于是不作。(《宋书》「颂声」句在「不作」下。)庸非惑欤?自我皇宋之承天命也,仰符应龙木之精,俯协龟水之灵。(《宋书》作「仰符应龙精,俯协河龟之灵」。)君图帝宝,粲烂瑰英。固以业光曩代,事华前德矣。圣上天飞践极,迄兹二十有四载。道化周流,玄泽汪濊,地平天成,含生阜熙。(《宋书》作「上下含熙」。)文同轨通,表里厘福。(《宋书》作「礼福」。)耀德中区,黎庶知让,观英遐外。(《宋书》作「表」。)夷貊怀惠,秩礼恤勤,散露台之金;振民舒国,倾钜桥之粟。(《宋书》作「恤勤秩礼,罢露台之金,纾国振民,倾钜桥之粟。」)约违迫胁,奢去甚泰。(《宋书》作「泰甚」。)燕无留饮,畋不盘乐。物色异人,优游鲠直。显靡失心,幽无怨魄。(《宋书》作「优游」,据正。「显不失心,幽无怨气」。)精炤日月,事洞天情。故不劳仗斧之使。(《宋书》作「杖斧之臣」。)号令不肃而自严。(《宋书》作「不严而自肃」。)无辱凤举之事。(《宋书》作「使」。)灵怪不召而自彰。万里神行,飙尘不起。农商野庐,边城偃柝。冀马南金,填委内府;驯象西爵,充罗外苑。(《宋书》作「囿」。)阿纨纂组之饶,衣覆宗国;渔盐杞梓之利,傍赡荒遐。士民殷富,繁轶五陵;宫宇宏丽,崇冠三川。(《宋书》作「士民殷富,五陵既有惭德,宫宇宏丽,三川莫之能比。」《初学记》十八与本集同。)闾闬有盈,歌吹无绝。朱轮叠辙,华冕重肩。岂徒世无穷人,民获休息,朝呼韩、罢酤铁而已哉!是以嘉祥累仍,福应尤盛。青丘之狐,丹穴之鸟,栖阿阁,游禁园;金芝九茎,木禾六仞。(本集脱「仞」字,从《宋书》补。)秀铜池,发膏亩。宜以谒荐郊庙,和协律吕。(《宋书》「协调律吕」在「谒荐」句上。)烟霏雾集,不可胜纪。然而圣上犹夙兴昧旦。(《宋书》作「昧旦夙兴」。)若有望而未至;宏规远图,如有追而莫及。神明之贶,推而弗居也。是以琬碑镠检,盛典芜而不治;朝神省方,大化抑而未许。崇文协律之士,蕴舞颂于外;坐朝陪宴之臣,怀揄扬于内。三灵伫眷,九壤注心,既有日矣。/岁宫乾维,月躔苍陆,长河巨济,异源同清,澄波万壑,洁澜千里。斯诚旷世伟观,昭启皇明者也。语曰:「影从表,瑞从德,此其效焉。宣尼称凤鸟不至,河不出图」。《传》曰:「俟河之清,人寿几何?」皆伤不可见者也。然则古人所未见者,今殚见之矣。孟轲曰:「千载一圣,是旦暮也。」岂不信哉!(《宋书》作「大哉」。)夫四皇六帝,树声长世,大宝也。泽浸群生,国富刑清,鸿德也;制礼裁乐,淳风迁俗,文教也。诛箫羯黠。(《宋书》作「殊华逋羯」。束颡绛阙,武功也。鸣禽《宋书》作「鸣鸟」。)跃鱼,涤秽河渠,至祥也。大宝鸿德,文教武功,其崇如此;幽明协赞,民祗与能,厥应如彼。唯天为大,尧实则之。皇哉唐哉,畴与为让?抑又闻之:势之所覃者浅,则美之所传者近。道之所感者深,则庆之所流者远。是以丰功伟命,润色滕策,盛德形容,藻被歌颂。察之上代,则奚斯吉甫之徒,鸣玉銮于前;视之中古,则相如王褒之属,驰(《宋书》作「施」。)金羁于后。绝景扬光,清埃继路。故班固称汉成之世,奏御者千有馀篇,文章之盛,与三代同风。由是言之,斯乃臣子旧职,国家通议。(《宋书》作「义」。)不可辍也。臣虽不敏,敢(《宋书》作「宁」。)不勉乎。乃作颂曰:
窥刊崩石,捃逸残竹,巢风寂寥,羲埃绵邈。
钜生大年,赡学渊闻,鞶绣成景,粉缋颛轩,徒玩井科,未睹天河。
互古通今,明鲜晦多,千龄一见,书史登歌。
旋我皇驾,揆景方途,凌周躐殷,蹶唐轹虞,如彼七纬,累璧重珠。
高祖拨乱,首物定灵,更开天地,再铸群生。
帝御三杰,龙步八坰,朔南暨教,海北腾声?
沦深格高,浃遐洞冥,毚鼎迁宋,玄圭告成。
大明方徽,鸿光中微,圣命谁堪?
皇历攸归,谋从筮协,神与民推,黄旗西映,紫盖东辉,纳瑞螭玉,升政衡机,金轮豹饰,珠冕龙衣。
正位北辰,垂拱南面,天下何思,日用罔倦,复礼归仁,观恒通变,一物有违,戚言毁膳。
菲躬简法,厚下安宅,谦德弥光,损道滋益。
孝崇飨祀,勤隆耕藉,饘酎秋羊,封瑾春骼,婴耄兼粱,鳏孤重帛。
体由学染,俗以教迁,礼导刑清,乐鬯风宣,分衢让齿,折讼归田,野旌伏彦,朝赏登贤。
儒训优柔,武节焱鸷,文宪精弘,戎容犀利。
枢钤明审,程矱周备,吏砺平端,民羞幸觊。
桴鼓凝埃,烽驿垂辔,销我长剑,归为农器。
闽外水乡,鄣表炎国,陇首西南,渤尾东北,赩赩岭丹,浑浑泉黑,移琛云朔,转隼邛僰,狼歌荐功,鸟谭陈德。
治博化光,民阜财盛,班白行谣,青绮高咏,云表幽和,物章明庆,丽植雕质,蠢行藻性。
仁草晨莩,德宿宵映。
昆无隐飙,山有黄落,牛羊内首,闾户外拓,瑞木朋生,祥禽辈作,薰风荡闺,饴露流阁,器范神妙,剂调象药。
匪直也斯,伟庆方臻,注彼四渎,媚此双川,伏灵遥纪,閟贶遐年,澄波海岳,镜流葱山,泉石凝淀,水府清涓,俛瞰夷都,降视骊渊,朱宫潜耀,紫阁阴鲜。
昔在爽德,王风不昌,乃溢乃竭,或壅或亡。
吉源滥壑,曾是未央。
先民永慨,大道悠长,云何其瑞,实钟我皇?
闻诸师说,天竦听密,介焉如响,匪远惟疾,矧是皇心,妙夫贞一,左右天经,户牖人术,污谟布简,丝言盈室。
秽有绵祀,清岂崇日。
一人之庆,吹万禀和。
灵根方固,脩源重波。
副睿贰哲,帝体皇柯。
景云蔚岳,秀星骈罗。
垂光九野,腾响四遐。
辅车鼎足,槃石虎牙,世匹周室,基永汉家。
泰阶既平,洪河既清。
大人在上,区宇文明。
樵夫议道,渔父濯缨。
臣照作颂,铺德树声(本集,又《宋书·临川王道规传》,又略见《北堂书钞》一百五十八,《艺文类聚》八,《初学记》六,又十八。)。
五德议 北魏 · 李彪
出处:全后魏文卷四十二
尚书闾议,继近秦氏。臣职掌国籍,颇览前书,惜此正次,慨彼非绪。辄仰推帝始,远寻百王。魏虽建国君民,兆朕振古,祖黄制朔,绵迹有因。然此帝业,神元为首。案神元、晋武,往来和好。至于桓、穆,洛京破亡。二帝志摧聪、勒,思存晋氏,每助刘琨,申威并、冀。是以晋室衔扶救之仁,越石深代王之请。平文、太祖,抗衡苻石,终平燕氏,大造中区。则是司马祚终于郏、鄏,而元氏受命于云、代。盖自周之灭,及汉正号,几六十年,著苻尚赤。后虽张、贾殊议,暂疑而卒从火德,以继周氏。排虐嬴以比共工,蔑暴项而同吴广。近蠲谬伪,远即神正,若此之明也。宁使白蛇徒斩,雕云空结哉!自有晋倾沦,暨登国肇号,亦几六十馀载,物色旗帜,率多从黑。是又自然合应,玄同汉始。且秦并天下,革创法度,汉仍其制,少在变易。犹仰推五运,竟踵隆姬。而况刘、石、苻、燕,世业促褊,纲纪弗立。魏接其弊,自有彝典,岂可异汉之承木,舍晋而为土邪?夫皇统崇极,承运至重,必当推协天绪,考审王次,不可杂以僭窃,参之强狡。神元既晋武同世,桓、穆兴怀、悯接时。晋室之沦,平文始大,庙号太祖,抑亦有由。绍晋定德,孰曰不可,而欲次兹伪僭,岂非惑乎?臣所以屡㥪㥪惜之,唯垂察纳(《魏书·礼志》一。太和十四年,中书监高闾议,以为魏承秦,定为土德。秘书丞李彪、著作郎崔光等议,以为。)。
制定代人姓族诏(太和十九年) 北魏 · 拓跋宏
出处:全后魏文卷六
代人诸胄,先无姓族,虽功贤之胤,混然未分。故官达者位极公卿,其功衰之亲,仍居猥任。比欲制定姓族,事多未就,且宜甄擢,随时渐铨。其穆、陆、贺、刘、楼、于、嵇、尉八姓,皆太祖已降,勋著当世,位尽王公,灼然可知者,且下司州、吏部,勿充猥官,一同四姓。自此以外,应班士流者,寻续别敕。原出朔土,旧为部落大人,而自皇始已来,有三世官在给事已上,及州刺史、镇大将,及品登王公者为姓。若本非大人,而皇始已来,职官三世尚书已上,及品登王公而中间不降官绪亦为姓。诸部落大人之后,而皇始已来官不及前列,而有三世为中散、监已上,外为太守、子都,品登子男者为族。若本非大人,而皇始已来,三世有令已上,外为副将、子都、太守,品登侯已上者亦为族。凡此姓族之支亲,与其身有缌麻服已内,微有一二世官者,虽不全充美例,亦入姓族。五世已外,则各自计之,不蒙宗人之荫也。虽缌麻而三世官不至姓班,有族官则入族官,无族官则不入姓族之例也。凡此定姓族者,皆具列由来,直拟姓族以呈闻,朕当决姓族之首末。其此诸状,皆须问宗族,列疑明同,然后句其旧籍,审其官宦,有实则奏,不得轻信,其言虚长侥伪不实者,诉人皆加「传旨问而诈不以实」之坐,选官依「职事答问不以实」之条。令司空公穆亮、领军将军元俨、中护军广阳王嘉、尚书陆琇等详定北人姓,务令平均。随所了者,三月一列簿帐,送门下以闻(《魏书·官氏志》)。
大诰 西魏 · 苏绰
出处:全后魏文卷五十五
惟中兴十有一年仲夏,庶邦百辟,咸会于王庭。柱国泰洎群公列将,罔不来朝。时乃大稽百宪,敷于庶邦,用绥我王。皇帝若曰:「昔尧命羲和,允厘百工。舜命九官,庶绩咸熙。武丁命说,克号高宗。时惟休哉,朕其钦若。格尔有位,胥暨我太祖之庭,朕将丕命女以厥官」。
六月丁巳,皇帝朝格于太庙,凡厥具僚,罔不在位。皇帝若曰:「咨我元辅、群公、列将、百辟、卿士、庶尹、御事,朕惟寅敷祖宗之灵命,稽于先王之典训,以大诰于尔在位。昔我太祖神皇,肇膺明命,以创我皇基。烈祖景宗,廓开四表,底定武功。暨乎文祖,诞敷文德,龚惟武考,不霣其旧。自时厥后,陵夷之弊,用兴大难,于彼东土,则我黎人,咸坠涂炭。惟台一人,缵戎下武,夙夜祗畏,若涉大川,罔识攸济。是用稽于帝典,揆于王庭,拯我民瘼。惟彼哲王,示我通训,曰天生蒸民,罔克自乂,上帝降鉴睿圣,植元后以乂。时惟元后弗克独乂,博求明德,命百辟群吏以佐之。肆天之命辟,辟之命官,惟以恤民,弗克逸念,辟惟元首,庶黎惟趾,股肱惟弼,上下一体,各勤攸司,兹用克臻于皇极。故其彝训曰:『后克艰厥后,臣克艰厥臣,政乃乂」。今台一人,膺天之嘏,既陟元后,股肱百辟。了我国家之命,罔不咸守厥职。嗟,后弗艰厥后,臣弗艰厥臣,政于何弗斁?呜呼艰哉!凡尔在位,其敬听命」。
皇帝若曰:「柱国,唯四海之不造,载繇二纪。天未绝我太祖列祖之命,用锡我以元辅。国家将坠,公惟栋梁。皇之弗极,公惟作相。百揆愆度,公惟大录。公其允文允武,克明克乂,迪七德,敷九功,龛暴除乱,下绥我苍生,旁施于九土。若伊之在商,周之有吕,说之相丁,用保我无疆之祚」。
皇帝若曰:「群公、太宰、太尉、司徒、司空,惟公作朕鼎足,以弼乎朕躬。宰惟天官,克谐六职。尉惟司武,武在止戈。徒惟司众,敬敷五教。空惟司土,利用厚生。惟时三事,若三阶之在天;惟兹四辅,若四时之成岁。天工人其代诸」。
皇帝若曰:「列将,汝惟鹰扬,作朕爪牙。寇贼奸宄,蛮夷猾夏,汝徂征,绥之以惠,董之以威。刑期于无刑,万邦咸宁。俾八表之内,莫违朕命,时汝功」。
皇帝若曰:「庶邦列辟,汝惟守土,作民父母。民惟不胜其饥,故先王重农;不胜其寒,故先王贵女功。民之不率于孝慈,则骨肉之恩薄;弗惇于礼让,则争夺之萌生。于兹六物,实惟教本。呜呼,为上在宽,宽则民怠。齐之以礼,不刚不柔,稽极于道」。
皇帝若曰:「卿士、庶尹、凡百御事,王省惟岁,卿士惟月,庶尹惟日,御事惟时。岁月日时,罔易其度,百宪咸贞,庶绩其凝。呜呼!惟若王官,陶钧万国,若天之有半,斟元气,酌阴阳,弗失其和,苍生永赖;悖其序,万物以伤。时惟艰哉」!
皇帝若曰:「惟天地之道,一阴一阳;礼俗之变,一文一质。爰自三五,以迄于兹,匪惟相革,惟其救弊,匪惟相袭,惟其可久。惟我有魏,承乎周之末流,接秦汉遗弊,袭魏晋之华诞,五代浇风,因而未革,将以穆俗兴化,庸可暨乎。嗟我公辅、庶僚、列辟,朕惟否德,其一朕心力,祗慎厥艰,克遵前王之丕显休烈,弗敢怠荒。咨尔在位,亦协于朕心,惇德允元,惟厥难是务。克捐厥华,即厥实,背厥伪,崇厥诚。勿愆勿忘,一乎三代之彝典,归于道德仁义,用保我祖宗之丕命。荷天之休,克绥我万方,永康我黎庶。戒之哉!戒之哉!朕言不再」。
柱国泰洎庶僚百辟,拜手稽首曰:「『亶聪明作元后,元后作民父母』。惟三五之王,率由此道,用臻于刑措。自时厥后,历千载而未闻。惟帝偏国,将反叔世,逖致于雍熙。庸锡降丕命于我群臣。博哉王言,非言之难,行之实难。罔不有初,鲜克有终。《商务》曰:『终始惟一,德乃日新』,惟帝敬厥始,慎厥终,以跻日新之德,则我群臣,敢不歹夜对扬休哉。惟兹大谊,未光于四表,以迈种德,俾九哉幽遐,咸昭奉元后之明训,率迁于道,永膺无疆之休」。
帝曰:「钦哉(《周书·苏绰传》。自有晋之季,文章竞为浮华,遂成风俗,太祖欲革其弊,因魏帝祭庙,群臣毕至,乃命绰为大诰,奏行之。其词曰云云。自是之后,文笔皆依此体,又见《北史》六十三。)」。
文宣时谣 南北朝 · 无名氏
押质韵
北史本纪曰:文宣时谣。按帝以午年生。故曰马子。三台石季龙旧居。故曰石室。三千六百日。十年也。文宣在位十年。果如谣言。
马子入石室。三千六百日(○《乐府诗集》八十九。《诗纪》百十一。)。
周大将军琅邪壮公司马裔墓志铭 北周 · 庾信
出处:全后周文卷十六
公讳裔,字遵胤,河内温人也。南正司天,北正司地,是谓羲、和之官,即嗣重、黎之政。卬之归楚,与章邯而并封;豫之避秦,共毛公而俱去。祖龙,仍居选部,水镜三台;父悦,再牧荆、河,威风千里。而身遭祸机,遂为季布所哭;获存遗嗣,实赖程婴之患。
国家追念功臣,更抚叔敖之子;言思官族,还求女齐之胤。公始应辟,为河内功曹,除员外郎常侍。汲郡治兵,黄河浮马,雄锋轵关之捷,逐北长城之陈。授平东将军、北徐州刺史。柳泉风尘,三城席卷,堂阴锋镝,千室入关。迁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开国龙门县伯,仍除巴州刺史。虽复巴水三回,夷歌数曲,徒逢白竹之弩,已济青衣之功。朝廷以汉之功臣,须开上将之府;晋之代胄,宜绍琅邪之国。迁骠骑大将军、开府,改封琅邪公,食邑一千五百户。宫闱近密,实俟忠贞,诏为大御伯,仍除大御正。职司常伯,任总夔龙,王道既平,丝言惟允。寻除始州刺史、都督始州诸军事。蛮夷恃险,狼顾鸱张。高山寻云,深谷无景,九地纵横,三门起伏,峰危马束,水险桥飞,遂得谷静山空,冰消雾散。仍为信州刺史、都督信州诸军事。精兵守于白帝,足惧巴丘之城,船可行性下于荆州,弥动西陵之戍。即授使持节、大将军、都督西宁州诸军事、西宁州刺史,将启北户之人,向通南云之国,闻宠若惊,奄从深夜。天和六年正月十八日亡,春秋六十五。诏赠本官,加怀、邵、汾、晋四州刺史,谥壮公,礼也。以建德元年七月十三日葬于武功郡之三畴原。
公爱敬纯深,有隐无犯,忠贞亮直,知无不为。在戎四十二年,身经六十九战。至于多灶唱筹,并得成功;飞沙拥石,未尝乖律。恂恂教义,吴起西河之风;闲闲鼓旗,李牧长平之政。身死之日,家无余财,山木所资,一由诏葬。有始有卒,生荣死哀。铭曰:
祝融是命,重、黎克举。公族乃建,天官即序。避世于秦,承家于楚。金行失驭,玉镜沦辉。我之烈祖,识变乘机。黄旗东没,青盖西飞。落星置道,长州出围。及我皇父,荆河再、抚。世属丧乱,身沈猾竖。嗟我遗嗣,崎岖赵武。寒覆鸟翼,饥吞兽乳。获归河内,更袭琅邪。年方小马,怨结长蛇。茂兵九地,置剑千家。雪山埋马,冰河陷车。既乃班政,超然荣守。朱鹭频飞,金龟转纽。筑塞长榆,营军高柳。玉案推食,河桥劝酒。石门冰释,金堤电散。芦水门关,茅津成观。驭风逸翮,修途始半。建武功臣,先悲吴汉。泬寥摇落,游扬浸微。金城路断,郿坞人稀。风松云盖,白水山衣。贤忆星殒,人没兰衰(《文苑英华》九百四十七)。
修述邺宫新殿废佛诏对事 北周 · 任道林
出处:全后周文卷二十四
周建德六年十一月四日,上临邺宫新殿,内史宇文昂、上士李德林收上书人表,于时任道林以表上之,上士览表曰:「君二教也,圣主机辩,特难酬答,可思审之」。对曰:「主上锋辩,名流十方,林亦早闻矣。正以闻辩故来,得辩无爽」云云。乃引入上阶,御座西立,诏曰:「卿既上事,助匡治政,朕甚嘉尚,可条别目申,勿广词费」。林乃上安抚齐余省减赋役事,帝备纳之。
奏曰:「林原誓弘佛道,向且专论俗政,似欲谄附宫父,其实天心护法,自释氏弘训,权应无方,智力高奇,广宣正法,救兹五浊,特拔三有,人中天上,六道四生,莫不皈依回向,受其开悟。自汉至今,逾五百载,王公卿士,遵奉传通,及至大周,顿令废绝。陛下治袭前王,化承后帝,何容偏于佛教,独不师古。如其非善,先贤久灭,如言有益,陛下可行。废佛之义,臣所未晓」。
诏曰:「佛生西域,寄传东夏,原其风教,殊乖中国。汉魏晋世,似有若无,五胡乱治,风化方盛。朕非五胡,心无敬事,既非政教,所以废之」。
奏曰:「佛教东传,时过七代,刘渊篡晋,元非中夏,以非正朔,称为五胡。其汉魏晋世,佛化已弘,宋赵苻燕,久习崇盛,陛下下耻同五胡,盛修佛法,请如汉魏,不绝其宗」。诏曰:「佛义虽广,朕亦尝鉴,言多虚大,语好浮奢,罪则喜推过去,无福则指未来,事者无征,行之多惑。论其劝善,未殊古礼,研其断恶,何异俗律。昔尝为废,所以暂学,决知非益,所以除之」。
奏曰:「理深语大,非近情所测;时远事深,宁小机欲辨:岂以一世之局见,而拒久远之通议?方迷忽悟,不亦过乎!是以佛理极于法界,教体通于外内,谈行自他俱益,辨果常乐无为,树德恩隆天地,受道广利无边。见奇则神通自在,布化则万国同归,救度则怨亲等济,慈爱则有识无伤。戒除外恶,定止内心,非慧照古今,智穷万物。若家家行此,则民无不治;国国行此,则兵戈无用。今虽不行,何处求益」。
因重奏曰:「臣闻孝者天至之道,顺者极地之养,所以通神明,光四海,百行之本,孰先此孝。昔世道将倾,魏室崩坏,太祖奋威,补天夷难,创启王业。陛下因斯鸿绪,遂登皇极,君临四海,德加天下,追惟莫大,终身无报。何有信己心智,执固自解,倚恃爪牙,任从王力,残坏太祖所立寺庙,毁破太祖所事灵像,休废太祖所奉法教,退落太祖所敬师尊。且父母床几,尚不敢损亏,况父之亲事,辄能地轻坏?国祚延促,弗由于佛;政治兴毁,何关于法?岂信一时之虑,招万世之讥!地愚臣冒死,特为不可」。
诏曰:「孝道之义,宁非至极,若专守执,惟利一身,是使大智权方,反常合道。汤武伐主,仁智不非,尾生守信,祸至身灭,事若有益,假违要行,傥非合理,虽顺必剪,不可护己一名,令四海怀惑,外乖太祖,内润黔元。令水还俗,省侍父母,成天下之孝,各各自活,不恼地他人;使率土获利,舍戎从夏,六合同一:即是杨名万代,以显太祖,即孝之终也,何得言非」!
奏曰:「若言坏佛有益,毁僧益民,昔太祖康晶,玄鉴万理,智括千途,必佛法损化,即寻除荡,宁肯积年奉敬,兴遍天下?又佛法存日,损处是何?自破已来,成何利润?若实无益,宁非不孝」?诏曰:「法兴有时,道亦难准,制由上行,王者作则。纵有小利,尚须休废,况佛无益,理不可容。何者?敬事无征,招感无效,自救无聊,何能益国?自废已来,民役稍希,租调年增,兵师日盛,东平齐国,西之妖戎,国安民乐,岂非有益?若事有益,太祖存日,屡尝诗齐,何不见获?朕坏佛法,若是违害,亦可亡身,既平东夏,胆知有益,废之合理,义无更兴」。
奏曰:「自国立政,唯贵于道,制化养民,宁高于德,了道消国丧,未有兵强祚久。是以虐纣恃众,祸倾帝业;周武修德,福集皇基;夫差骄战,遂至灭身;句践以道,危而更安:以此论之,何关坏佛退僧!方平东夏,直是毁佛,当此托定之时,偶然斯会,妄谓坏法有益,若尔汤武有夏,文王灭崇,武王诛纣,秦并天下,赤汉灭经等诸君,岂由坏佛」?自后交论,讥毁人法,或以抗礼君亲,或谓妄称佛性,或讥辩析色心,或重见作非业,或指身本阴阳,林皆随难消解。帝虽构难重叠,三番五番,穷理尽性,林则无疑不遣,有难斯通。
帝曰:「卿言业不乖理。凡有入圣之期,性非业外;道有通凡之趣,此则道无不在。凡、圣该通,是则教无孔、释。虚崇如是之言,形通道俗,徒加剃剪之饰,是知帝王即是如来,宜停丈六;王公即是菩萨,省事不文殊;耆年可为上座,不用宾头;仁惠真为檀度,岂假弃国;和平第一精僧,宁劳布萨;贞谨即成木叉,何必受戒;俭约实是少欲,无假头陀;蔬食至好长斋,岂烦断谷;放生妙同无我,何藉解空;忘功全过大乘,宁希般若;文武直是二智,不观空有;权谋终成巧便,岂待变化;加官真为授记,无谢证果;爵禄交获天堂,何待上界;罚戮见感地狱,不指泥犁。以民为子,可为大慈,四海为家,即同法界,治政以理,何异匡救,安乐百姓,宁殊拔苦,剪罚残害,理是降魔,君临天下,真成得道。汪汪何残于净土,济济岂谢于迦维?卿怀异见,妄生偏执,即事而言,何处非道」?
奏曰:「伏承圣旨,义博言深,融道混俗,移专散执,乃令触处乘真,有情俱道,物我咸适,千徒齐一,美则美矣,愚臣尚疑。若使至道唯一,则无二可融,若理恒外内,则自可常别;若一而非一,则半是半非;二而无二,则乍道乍俗:是则缁素错乱,儒释失序,外内交杂,上下参伦。何直远沈清化,亦是近惑氓俗。是以阴阳同气,生杀恒殊,天地齐形,高卑当异,不可以其俱形,而使地动天静。或者见其并气,而令阴生阳杀。即事永无此理,虚言难可成用,所以形齐气一,可得言同,生杀高卑,义无不别,故使同而不同,一而不一,道俗之理有齐,无与无为自别。又若王名虽一,凡一,正可以道废俗,如其俱益于世,则两理幽显齐明。今则兴一废一,真成不可」。
诏曰:「卿言道俗天殊,全乖内外,亦可道应自道,无预于俗,释应自释,莫依儒生。道若唯道,道何所利?佛若独佛,化有何功?故道俗相资,儒释更显。卿不因朕言,卿俗何论?是以内外抑扬,废兴彼此,今国法不行,王法所断,废兴在数,常理无违,义无常兴,废有何咎」?奏曰:「仰承圣旨,如披云睹日,伏听敕训,实如圣说。道不自道,非俗不显;佛不自佛,唯王能兴。是以释教东传,时经五百,弘通法化,要依王力,是知道藉人弘,神由物感,佛之成毁,功归圣旨。道有兴废,义无恒久;法有隐显,理难常存。比来已废,义无即行,休断既久,兴期次及,兴废更迭,理自应机,并从世运,不亦宜乎」!
诏曰:「帝王之法,善决取舍,明断去就,审鉴同异,妙察非常。朕于释教,以潜思于府内,校量于今古,验之以行事,算之以得失,理非常而不要,文高奇而无用,非无端而弃废,何爱憎于儒释」?奏曰:「弘法之本,必留心于达人;通化之首,要存志于正道。勿见忤己以晋者,怀之以疏隔;容己以美者,欢心以亲近:是则自于于所见,自乱于所闻。不可数闻有谤正之言,遂便信纳,从唱而和,乘生是非,寻讨愆短,日怀憎薄,是则以伪移真,众声惑志,故令当疏者更进之,当亲者更远之,遂使谈论偏驳,取舍专非,斯乃害真之祸患,丧怀之妖累」。
于是帝不答,乃更开异途,以发论端,问曰:「朕闻君子举厝,必合于礼;明哲动止,要应于机。比频赐卿食,言不饮酒食肉,且酒是和神之药,肉是充饥之膳,古今同味,卿何独鄙?若身居丧服,礼制不食,即如今赐,自可得食,可食不食,可食不食,岂非过邪」?奏曰:「贪财喜色,贞夫所鄙;好膳嗜美,廉士所恶;割情从道,前贤所叹;抑欲崇德,往哲同嗟:况肉由杀命,酒能乱神,不食是理,宁可为非」?诏曰:「肉由害命,断之且然,酒不损生,何为顿制?若使无损计罪,无过言非,饮浆食饭,亦应得罪,而实不尔,酒何偏断」?奏曰:「结戒随事,得罪据心,肉体因害,食之即罪。酒性非损,过由弊神,余处生过,过生由酒,断酒即除过,所以庶制不同,非谓酒体是罪」。诏曰:「罪有庶性,酒体生罪,今有耐酒之人,能不醉,又不弊神,亦不生罪,此人饮酒,应不得罪。斯则能饮无过,不能招咎,何关断酒,以成戒善!可谓能饮耐酒,常名持戒,少饮即醉,是大罪人」。奏曰:「制过防非,本为生善,戒是正善,身口无违,缘中止息,庶性两断,乃名戒善。今耐酒之人,既不乱神,未破余戒,实理非罪,正以饮生罪酒,外违庶教,缘中生犯,仍名有罪,以乖不饮,犹非持戒」。
诏曰:「大士怀道,要由妙解;至人高远,贵其不执。融心与法性齐宽,肆意共虚空同量,万物无不是善,美恶何有非道?是则居酒卧肉之中,宁能有罪?带妇怀儿而游,岂言生过?故使太子以取妇得道,周陀以舍妻沈沦,净名以处俗高达,身子以出家愚执,是故善者未可成善,恶者何足言恶?禁酒断肉之奇,殊乖大道」。奏曰:「龙虎以铦牙为能,猿鸟以超翔为才,君子以解行为道,贤哲以真实成德,故使内外称奇,缁素高尚。若唯解而无行,同沙井之非润,专虚而不实,似空云而无雨。是以匠万物者,以绳墨为正;御天下者,以法理为本:故能善防邪萌,防察奸宄。故使一行之失,痛于割肌,一言之善,重于千金。若使心根妙解,则居恶为善,神智虚明,处罪成福,亦可移臣贱质,居天重任,回圣极尊,处臣卑下,是则君臣杂乱,上下倒错。即事不可,古今未有,何异词谈忠孝,身恒叛逆;语论慈舍,形常杀涂;口间百技,触事无能,言通万里,足不出户:斯皆情切事奢,虚高无用。是以才有大而无用,理有小而必适,执此为道,诚难取信」。
诏曰:「执情者未可论道,小智者难与谈真。是以井坎之鱼,宁知东海深广;燕雀篱翔,讵羡鹏凤之游:斯皆固小以为大趣,守文以害通途。若以我我于物,无物而非我;以物物于我,无我而非物。我既不异于物,物复焉异于我。我物两亡,自他齐一,虚心者是物无不同,遗功者无右而不可」。奏曰:「仰承圣旨,名义深博,宗源浩汗,究察莫由。事等窥天,谁测其广,又同测海,宁识其深。若以小小于大,无大而不小;以大大于小,无小而非大。大无不小,则秋毫非小小;小无不大,则太山非大大。故使大大非大小,小小非小大,是则小大异于同,大小同于异。无大小之异同,何小大之同异。方知非异可异,同宁有同;可同异无同,可同异非异;同无异可异,同无同异:是故无同而同非同,无异而异非异,何同异而可异同,非异同而可同异」。
帝遂不答,于是君臣寂然,不言良久。诏乃问:「卿何寂漠,乃欲散有归无,勿以谈不适怀,遂息清辩」。奏曰:「古人当言而惧,发言而忧。是以古有不言之君,世传忘功之士,所以息言表知,非为不适」。诏曰:「至人无为,未曾不为;知者不言,未曾不言。亦有鹦鹉言而无用,凤凰不言成轨,木有无任得存,雁有不鸣致死,卿今取舍,若为自适」。又曰:「士有一言而知人,有目击而道存。亦有睹色审情,复有听言辨德。朕与卿言,为日既久,其间旨趣,宁不略委,卿可为朕记录,在所伸陈,令诸世人,知朕意焉,是则助朕,何愧忠诚」!
林以佛法沦陷,冒死申请,帝情较执,不遂所论,辨论虽明,终非本意。承长安废教后,别立通道观,其所学者,唯是老庄,好设虚谈,通伸三教,冀因义势,登明释部,乃表邺城义学沙门十人,并聪敏高明者,请预通道观。上览表即曰:「卿入通道观大好,学无不有,至论补己,大为利益」。仍设食讫,曰:「卿可装束入关」。众人前却,至五月一日,至长安延寿殿奉见,二十四日,帝往云阳宫,至六月一日,帝崩。天元登祚,在同州。至九月十三日,长宗伯岐公奏讫,帝允许之,曰:「佛理弘大,道极幽微,兴施有则,法须研究,如此屡奏,恐有稽违」。奏曰:「臣本申事,止为兴法,数启殷勤,惟愿早行。今圣上允可,议曹奏决,上下含和,定无异趣,一日颁行,天下称庆,臣何敢言」!
至大成元年正月十五日,诏曰:「弘建玄风,三宝尊重,特宜修敬,法化弘广,理可归崇」。其旧沙门中德行清高者七人,在正武殿西安置行道,二月二十六日改元大象。又敕:「佛法弘大,千古共崇,岂有沈隐,舍而不行?自今已后,王公已下,并有黎庶,并宜修事,知朕意焉」。即于其日,殿严尊像,具修虔敬。于是佛道二众,各诠一大德,今升法座,叹扬妙典,遂使人怀无畏,伸吐微言。佛理汪洋,冲深莫测,道宗漂泊,清浅可知,挫锐席中,王公嗟赏。至四月二十八日下诏曰:「佛义幽深,神奇弘大,必广开化仪,通其修行。崇奉之徒,依经自检。遵道之人,勿须剪发毁形,以乖大道,宜可存须发严服,以进高趣。今选旧沙门中,懿德贞洁,学业冲博,名实灼然,声望可嘉者,一百二十人,在陟岵寺,为国行道,拟欲供给资须,四事无乏。其民间禅诵,一无有碍,唯京师及洛阳,各立一寺,自余州郡,犹未通许」。周大象元年五月二十八日,任道林法师在同州卫道虔宅修述其事呈上,内史沛公宇文泽亲览,小内史临泾公宇文弘披读,掌礼上士拓拔行恭委寻都上士叱寇臣审覆(《广弘明集》十)。
上书宣帝请重兴佛法 北周 · 王明广
出处:全后周文卷十九
大象元年二月二十七日,邺城故赵武帝白马寺佛图澄孙弟子王明广诚惶诚恐死罪上书。广言:为益州野安寺伪道人卫元嵩,既锋辨天逸,抑是饰非,请废佛图,灭坏僧法。此乃偏辞惑上,先主难明,大国信之,谏言不纳,普天私论,逃庶怪望,是诚哉不便,莫过斯甚,广学非幼敏,才谢生知,尝览一志之言,颇读多方之论,访求百氏,覆合六经,验考嵩言,全不符合。呜呼!佛法由来久矣。所奄今日,枉见陵迟。夫诌谀苟免其身者,国之贼也;直言不避重诛者,国之福也。敬凭斯义,敢死投诚,件对六条如左,伏愿天元皇帝开四明,达四聪,暂降天威,微回圣虑,一垂听览,恩罚之科,伏待刑宪。谨上。
臣广谨对:《诗》云:「无德不报,无言不酬」。虽则庸愚,闻诸先达。至道绝于心虑,大德出于名声。君子不出浮言,诸佛必为笃论。去迷破执,开导群冥,天人师敬,由来久矣。善言教物,凡圣归仁,甘露兰芝,谁其见德?纵使尧称至道,不见金梦平阳;舜号无为,尚隔瑞光蒲坂。悲夫虚生易死,正法难闻,淳胜之风颇违,诌曲之言难用。诺使齐梁坐兴佛法,国祚不隆,唐虞岂为业于僧坊,皇宗绝嗣?人饥菜色,讵闻梁史;浮天水害,著自尧年。全道何必唐虞之邦,民坏岂止齐梁之域。至如义行丰国,宝殿为起非芳劳;礼废穷年,土阶处之为逸。故傅毅云:「世人称美,神农亲耕,尧舜茆茨,盖衰周之言,非先王之道也。齐梁塔寺,开福德之因,岂责交报之祐?故曾子曰:「人之好善,福虽未至,去祸远矣。人之为恶,祸虽未至,去福远矣」。《抱朴子》曰:「贤不必寿,愚不必残,善无近福」。恶无交祸,焉责斯近验而远弃大征者乎;今古推移,质文代变,治国济欲,义贵适时。悲夫!恐唐虞之胜风,言是不独是;齐梁之末法,言非不独非。
臣广又对:《诗》云:「有觉德行,四国顺之」。造化自然,岂关人事?六天劝请,万国归依,七处八人地之堂何量?岂止千僧之寺。不有大贤,谁其致敬?不有大圣,谁其戾止?《涅槃经》云:「不夺他人财,常施惠一切,造招提僧房,则生不动国」。诗经既显,庶事有由,不合佛心,是何诬罔?寺称平延,嵩乃妄论,佛立伽蓝,何名曲见?斯乃校量过分,与夺乖仪执行何异布鼓而笑雷门,对天庭而夸蚁穴。劝以夫妻为圣众,苟瓷婚淫;言国主是如来,冀崇诌说。清谏之士,如此异乎,何别魏陵之觅交宠,劝楚王夺子之妻;宰嚭求于近利,为吴王解苍苍之梦。心知不顺,口说美词,彼信雅言,由斯灭国。元嵩必为过罪僧官,驱控忿羞耻辱,谤旨因生,覆巢破寺,恐理不伸,扇动帝心,名为尊佛,曲取一人之意,埋没三宝之田,凡百闻知,孰不叹惜?有佛法来,永久无际,天居地止,所在遵崇,前帝后王,谁不重异?独何此国,贱而□者哉?昔卞和困楚,孔子厄陈,方今拟古,恐招嗤论。
臣广又对,佛为慈父,调御天人,初中后善,利安一切,自潜神双树,地动十方,发授四天,躯分四国。《涅槃经》云:「造像若佛塔,犹如大拇指,常生欢喜心,则生不动国」。明知资父事师,自关古典,束修发起,孔教诚论。叵有卫嵩,横加非难,入堂不礼,岂胜不言?昔唐尧则天之治,天有逸水之灾,周置宗庙之礼,庙无降雨之力。如谓塔无交福,以过则归,亦可天庙虚求,例应停弃。若以礼推宴运,寤天庙之恩,亦可数穷命也。岂堂塔而能救?设使费公缩地,鲁子回天,不票必死之人,岂续已休之命?命而不定,福地能排。义异向论,必须慈祐。至如遍吉像前,病癞归之得愈;祇洹精舍,平服残患之人。济苦禳灾,事多非一,更酬余难,不复广论。若夫道不独偏,德无不在?千途一致,何止内心,至若轮伽之建宝塔,百鬼助以日功;雀离之起浮图,四天扶其夜力。大矣哉!感天地,动鬼神。外修无福,是何言也?此若课贫抑作,民或嗟劳,义出包容,能施忘倦。若必元由塔寺败国穷民,今既废僧,贫应卒富,俭困城市,更甚昔年,可由佛之者也?鬼非如敬,谓之为谄,拜求社树,何惑良多。若言社树为鬼所依,资奉而非咎,亦可殿塔为佛住持,修营必应如法。若言佛在虚空,不处泥木,亦应鬼神冥寂,岂在树中?
夫顺理济物,圣教尤开,非义饶盗,经言不许。颇有天宫佛塔,撤作桥屏之墙;绣像幡经,用衣脓血之服。天下日日饥穷,百姓年年憔悴。鬼神小圣,尚或叵欺,诸佛大灵,何容可负?《诗》云:「浩浩昊天,不骏其德」。降丧饥馑,此之谓也。更别往代功臣,今时健将,干戈讨定,清息遐方。生乃偏受荣勋,朱门紫室,死则多使民夫,树庙兴坟。祭死杀生,崇虚损实,有劳无益,初未涉言。况释迦、如来,道被三千,化隆百亿,前瞻无碍,后望谁胜,能降外道之师,善伏天魔之党,不用寸兵,靡劳尺刃。五光遍照,无苦不消;四辨横流,恕蒙安乐。为将为帅,名高位大,寺存庙立,义有何妨?土龙不能致雨,尚遵之以求福;泥佛纵使不语,敬者岂得无征?昔马卿慕蔺,孔父梦周,故人重古,敬遵旧德。况三世诸佛,风化理同,就使弥勒初兴,不应顿弃释迦遗法。
臣广又对,令无行富僧从课有理,有德贫僧夺寺无辜,至如管蔡不臣,未闻姬宗悉戮,卜商鄙吝,讵可孔徒顿贬。牧马童儿,先去乱群之马;放牛竖子,犹宠护群之牛。《庄子》曰:「道无不在,契之者通,适得怪焉,未合至道」。唯此而已。至如释迦、周孔、尧、舜、老庄,发致虽殊,宗归一也。岂得结绳之世,孤称正治,剃法之僧,独名权道?局势之情甚矣,齐物之解安寄?《老子》曰:「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毁之,元嵩既是佛法下士,偷形法服,不识荆珍,谬量和宝,丑词出自伪口,不逊费于笔端。若使关西之地,少有人物,不然之书,谁肯信也。
广常见逃山越海之客,东夷北狄之民。昔者慕善而来,今以破法流散。可谓好利不爱士民,则有离亡之咎矣。然外国财货,未闻不用,外国师训,独见不祗。天下怪望事在于此。广既志诚在念,忠信为心,理自可言,早望申奏。但先皇别解,可用嵩言,已往难追,遂事不谏。三年久矣,三思乃言。有一可从,乞寻改革。
臣广又对:窃以山包兰艾,海蕴龙蛇,美恶杂流,贤愚乱处。若龙蛇俱宠,则无别是非;若兰艾并挫,谁明得失?若必存留有德,简去不肖。一则有润家风,二则不惑群品,三则天无谴善之讥,四则民德归厚矣。我大周应千载之期,当万机之位,述礼明乐,合地平天,武烈文昭,翼真明俗。贤僧国器;不弊姚氏之兵,圣众归往,岂独龟兹之阵?或有兹悲外接,聪辩内明,开发大乘,舟航黎庶,或有禅林戢翼,定水游鳞,固守浮囊,坚持忍铁。或有改形换服,苟异常人,淫纵无端,还同愚俗。元嵩乞简,差当有理。夫天地至功,有时动静,日月延缩,犹或短长。今庄老之学,人间罕遇,若使合国共行,必应违式者罪,何以得知?现见时人,受行儒教,克己复礼,触事多违。《礼》云:「肴乾不食,未见与肉而求果者;爵盈不饮,未见卮满而不劝者。礼极饮不过三爵,未见酣酒而不醉者。天子不合围,诸侯不掩群,庶民不麛卵」。广既少染玄门,不闲掩围之事,举目尽见麛卵之民,复云何彼不合礼不罢儒服者乎;夫化由道洽,政以礼成,荣辱所示君子,刑罚所御小人。类野耘田之法,禾莠细分,条桑初树,岂当尽杌?
臣广又对:忠臣孝子,义有多途,何必躬耕,租丁为上。《礼》云:「小孝用力,中孝用劳,大孝不匮」。沙门之为孝也,上顺诸佛,中报四恩,下为含识,三者不匮,大孝一也。是故《寺》云:「恺悌君子,求福不回」,若必六经不用,反信浮言,正道废亏,窃为不愿,若乃事亲以力,仅称小孝,租丁奉上,忝是庸民,施僧敬像,俱然合理。以嵩向背矛盾,自妨上言,慢人敬石,名作痴僧敬像,还成愚俗;淫妻爱子,畜生亦解。咏怀克念,何其陋哉;《孝经》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若言沙门出家即涉背亲之讥,亦可曾参事于孔丘,便为不孝之子。夫以道相发,闻之圣典,束修合礼,曾有何愆?《老子》曰:「四象不行,大象无以畅;五音不声,大声无以至」。若欲永灭二乘,亦可大乘无以畅。元嵩若志明,出家不悔;志若不明,悔何必是?昔丁公入汉,先获至点之残;马母叛姜,自招覆水之逝。是验败国之师,不任忠臣之用;逭夫之妇,终失贞淑之名。嵩本归命释迦,可言善始,厌道还俗,非是令终。与彼嬖女乱臣,计将何别?天无长恶,何久全身?背真向俗,取返何殊?请简僧立寺者,广闻金玉异珍,在人共宝,玄儒别义,遐迩同遵,岂必孔生自国,便欲师从,佛处远邦,有心捐弃?不胜事切,辄陈愚亮是非之理,不敢自专。
昔孔丘词逝,庙千载之规模,释迦言往,寺万代之灵塔。欲使见形克念,面像归心,敬师忠主,其义一也。至如丁兰束带,孝事木母之形;无尽解缨,奉承多宝佛塔眇寻旷古,邈想清尘,既种成林,于理不越。又案《礼经》,天子七庙,诸侯五庙,大夫卿士,各有阶级。故天曰神,祭天于圜丘,地曰祇,祭地于方泽,人曰鬼,祭之于宗庙。龙鬼降雨之劳,牛畜挽犁之效,犹或立形村邑,树像城门。岂况天上天下,三界大师;此方他方,四生慈父。威德为百亿所尊,四化为万灵之范。故善人回向,若群流之归溟壑;大光摄受,如两曜之伴众星。自月支遗影,那竭灰身,舍利遍流,祇洹遂造,乃贤乃圣,凭兹景福,或尊或贵,冀此获安。忽使七层九架,颓龛坠构,四户八窗,可无于失。道不令而治,形教随时损益,至理不言而得,经像自可令行。通人达士,随方显用,翼真明俗,圣感应时。若待太公为卿相,千载无太公;要得罗什为师训,万代无罗什。法不自显,弘必由人。岂使大周法轮永灭?圣上六条御物,九德自明俗曲礼莫施,直言必用,昔秦始皇发孔丘墓,祸钟三日;魏太武来僧伽蓝,灾起七年。崔皓之说可知,卫嵩之言难用。仁者不损他自利遍流智者不乐祸邀名。元嵩天丧,无祐只然,一罢人身,当生何处?广识谢指南,言惭信正,此如不对,恐伤众善。夫恕人之短者,厚之行也;念存物德者,仁之智也。今僧美恶,假令相半,岂宜驱控,一切不留?普天失望,率土嗟伤。愚谓此途未光,周德何为?获儒士以显尊重,贱释子以快其意。贱金贵石,有何异乎?计王道荡荡,岂理应然?土以负水而平,木以受绳故直。明君纳谏不讳,达士好闻其非。智不轻怒,下愚了得申,仁不轻绝,三宝之田顿立。天无不覆,地载宽胜,山包海纳,何所不容?十室之内,必有忠信,一国之里,可无贤僧?
伏惟天元皇帝举德纳贤,招英简俊,去繁就省,州存一寺,山林石窟,随便听居。有舍利者,还令起塔。其寺题名周中兴寺。使乐慧之士,抑扬以开导;志寂之侣,息言以求通。内外兼益,公私无损。即是道俗幸甚,玄儒快志。隆周之帝,叶重百王,大象之君,光于四海。天高听远,轻举庸言。气悸魂浮,以生冒死。乞降雷电之威,布其风雨之德。谨上。
纳言韩长鸾、受书内史上大夫归昌公宇文译、内史大夫拓跋行恭等问广曰:「佛图澄者,乃三百年人。观卿不过三十,远称上圣弟子,不乃谬乎」?广答曰:「其或继周者,虽百世亦可知。先师虽复三百许年,论时不过十世,何足可惑」?
译曰:「元嵩所上,曲见伽蓝害民损国。卿今劝可意见」?广答曰:「桀纣失国,殷士归周。亡国破家,不由佛法,内外典籍,道俗明文,自古及今,不可停弃。是故请立」。
译又问:「齐君高伟,岂不立佛法?国破家亡,摧残若此」。广答曰:「齐君失国有两义,不由佛法。一则历数有穷,开辟已来,天下未见不亡之国;二则宠罚失忠,君子恶居下流,是以归周。不由佛法」。
译又问:「经者胡书幻妄,何时引为口实」?广又答曰:「公谓佛经为妄,广亦应孔教不真」。
译又问:「卿据何为验,言孔教不真」?广答曰:「庄周有孔子之行,古往中同,已陈刍狗,犹使百代歌其遗风,千载永而不绝。遍寻诸子,未见一人名佛幻妄矣」。
译又问:「丁兰木母,卿引不类,何者?昔人踬顿木母,木母为之血出。高祖破寺已来,泥佛石像,何个出血」?广答曰:「昔夏立九鼎,以镇九州,一州不静,则一鼎沸。九州不静,则九鼎都沸,比来见二国交兵,四方扰动,不见一鼎有沸。今日殿前尚依古立鼎,独偏责泥木石像不出血,即便停弃」。
三月一日,敕赐饮食,预坐北宫,食讫,驾发还京。皇帝出北宫南门,与上书人等面辞受拜。拜讫,内史拓拔行恭宣敕旨:「日月虽明,犹假众星辅曜;明王至圣,亦尚臣下匡救。朕以暗德,卿等各献忠谋,深可嘉尚。文书既广,卒未寻究,即当披览,别有检校。卿等并宜好住」。至四月八日,内史上大夫宇文译宣敕旨:「佛教兴来,多历年代,论其至理,实自难明。但以世渐浇浮,不依佛教,致使清净之法,变成浊秽。高祖武皇帝所以废而不立,正为如此。朕今情存至道,思弘善法,方欲简择练行,恭修此理。令形服不改,德行仍存,敬设道场,敬行善法。王公已下,并宜知委(《广弘明集》十)」。
观我生赋 北齐至隋初 · 颜之推
出处:全隋文卷十三
仰浮清之藐藐,俯沉奥之茫茫,已生民而立教,乃司牧以分疆,内诸夏而外夷狄,骤五帝而驰三王。大道寝而日隐,《小雅》摧以云亡,哀赵武之作孽,怪汉灵之不祥,旄头玩其金鼎,典午失其珠囊,瀍涧鞠成沙漠,神华泯为龙荒,吾王所以东运,我祖于是南翔(晋中宗以琅邪王南度,之推琅邪人,故称吾王。)。去琅邪之迁越,宅金陵之旧章,作羽仪于新邑,树杞梓于水乡,传清白而勿替,守法度而不忘。逮微躬之九叶,颓世济之声芳。问我良之安在,钟厌恶于有梁,养傅翼之飞兽(梁武帝纳亡人侯景,授其命,遂为反叛之基),子贪心之野狼(武帝初养临川王子正德为嗣,生昭明后,正德还本,特封临贺王。犹怀怨恨。径叛入北而还,积财养士,每存异志也)。初召祸于绝域,重发衅于萧墙(正德求征侯景,至新林,叛投景,景立为主,以攻台城)。虽万里而作限,聊一苇而可航,指金阙以长铩,向王路而蹶张。勤王逾于十万,曾不解其扼吭,嗟将相之骨鲠,皆屈体于犬羊(台城陷,援军并问讯二宫,致敬于侯景也)。武皇忽以厌世,白日黯而无光,既飨国而五十,何克终之弗康。嗣君听于巨猾,每凛然而负芒。自东晋之违难,寓礼乐于江湘,迄此几于三百,左衽浃于四方,咏苦胡而永叹,吟微管而增伤。世祖赫其斯怒,奋大义于沮漳(孝元皇帝时为荆州刺史)。授犀函与鹤膝,建飞云及艅艎,北徵兵于汉曲,南发𫗥于衡阳(湘州刺史河东王誉,雍州刺史岳阳王察并隶荆州都督府)。昔承华之宾帝,实兄亡而弟及(昭明太子薨,乃立晋安王为太子)。逮皇孙之失宠,叹扶车之不立(嫡皇孙驩出封豫章王而薨)。间王道之多难,各私求于京邑,襄阳阻其铜符,长沙闭其玉粒(河东、岳阳皆昭明子)。遽自战于其地,岂大勋之暇集,子既殒而侄攻,昆亦围而叔袭,褚乘城而宵下,杜倒戈而夜入(孝元以河东不供船艎,乃遣世子方等为刺史。大军掩至,河东不暇遣拒。世子信用群小,贪其子女玉帛,遂欲攻之,故河东急而逆战,世子为乱兵所害。孝元发怒,又使鲍泉围河东。而岳阳宣言大猎,即拥众袭荆州,求解湘州之围。时襄阳杜岸兄弟怨其见劫,不以实告,又不义此行,率兵八千夜降,岳阳于是遁走。河东府褚显族据投岳阳。所以湘州见陷也)。行路弯弓而含笑,骨肉相诛而涕泣,周旦其犹病诸,孝武悔而焉及。方幕府之事殷,谬见择于人群,未成冠而登仕,财解履以从军(时年十九,释褐湘东国右常侍,以军功加镇西墨曹参军)。非社稷之能卫,□□□□□□仅书记于阶闼,罕羽翼于风云。及荆王之定霸,始雠耻而图雪,舟师次乎武昌,抚军镇于夏汭(时遣徐州刺史徐文盛,领二万人屯武昌芦州拒侯景将任约,又第二子绥宁度方诸为世子,拜中抚军将军、郢州刺史以盛声势)。滥充选于多士,在参戎之盛列,惭四白之调护,厕六友之谈说(时迁中抚军外兵参军,掌管记,与文圭、刘民英等与世子游处),虽形就而心和,匪余怀之所说。繄深宫之生贵,矧垂堂与倚衡,欲推心以厉物,树幼齿以先声(中抚军时年十五)。忾敷求之不器,乃画地而取名,仗御武于文吏(以虞预为郢州司马,领城防事),委军政于儒生(以鲍泉为郢州行事,总摄州府也)。值白波之猝骇,逢赤舌之烧城,王凝坐而对寇,白诩拱以临兵(任约为文盛所困,侯景自上救之,舟舰弊漏,军饥卒疲,数战失利。乃令宋了仙、任约步道偷郢州城,预无备,故陷贼)莫不变猿而化鹄,皆自取首以破脑。将睥睨于渚宫,先凭凌于他道(景欲攻荆州,路由巴陵)。懿永宁之龙蟠(永宁公王僧辩据巴陵城,善于守御,景不能进)。奇护军之电埽(护军将军陆法和破任约于赤亭湖,景退走,大溃)。奔虏快其馀毒,缧囚膏乎野草,幸先生之无劝,赖滕公之我保(之推执在景军,例当见杀。景行台郎中王则初无旧识,再三救护,获免,囚以还都),剟鬼录于岱宗,招归魂于苍昊(时解衣讫而获全),荷性命之重赐,衔若人以终老。贼弃甲而来复,肆觜距之雕鸢,积假履而弑帝,凭衣雾以上天,用速灾于四月,奚闻道之十年(台城陷后,梁武曾独坐叹曰:「侯景于文为小人百日天子。」及景以大宝二年十二月十九日僭位,至明年三月十九日弃城逃窜,是一百二十日,芛天道继大数,故文为百日。言与公孙述但禀十二,而旬岁不同)就狄俘于旧壤,陷戎俗于来旋,慨黍离于清庙,怆麦秀于空廛,卉鼓鼓卧而不考,景钟毁而莫悬,野萧条以横骨,邑阒寂而无烟。畴百家之或在(中原冠带随晋渡江者百家,故江东有《百谱》,至是在都者覆灭略尽),覆五宗而剪焉。独昭君之哀奏,唯翁主之悲弦(公主子女见辱见雠)。经长干以掩抑(长干旧颜家巷),展白下以流连(靖侯以下七世坟茔皆在白下),深燕雀之馀思,感桑梓之遗虔,得此心于尼甫,信兹言乎仲宣。逖西土之有众,资方叔以薄伐(永宁公以司徒为大都督),抚鸣剑而雷咤,振雄旗而云窣,千里追其飞走,三载穷于巢窟,屠蚩尤于东郡,挂郅支于北阙(既斩侯景,烹尸于建业市,百姓食之,至于肉尽龁骨,传首荆州,悬于都街)。吊幽魂之冤枉,扫园陵之芜没,殷道是以再兴,夏祀于焉不忽,但遗恨于炎昆,火延宫而累月(侯景既平,我师采橹失火,烧宫殿荡尽也)。指余棹于两东,侍升坛之五让,钦汉宫之复睹,赴楚民之有望。摄绛衣以奏言,忝黄散于官谤(时为散骑侍郎,奏舍人事也),或校石渠之文(王司徒表送秘阁旧事八万卷,乃诏比校,部分为正御、副御、重杂三本。左民尚书周弘正、黄门郎彭僧朗、直省学士王圭、戴陵校经部,左仆射王褒,吏部尚书宗怀正、员外郎颜之推、直学士刘仁英校史部,廷尉卿殷不害、御史中丞王孝纯、中书郎邓荩、金部郎中徐报校子部,右卫将军庾信、中书郎王固、晋安王文学宗菩业、直省学士周确校集部也)。时参柏梁之唱。顾《扁瓦》瓯之不算,濯波涛而无量,属潇湘之负罪(陆纳),兼岷峨之自王(武陵王)。伫既定以鸣鸾,修东都之大壮(诏司农卿黄文超营殿)。惊北风之复起,惨南歌之不畅(秦兵继来)。守金城之汤池,转绛宫之玉帐(孝元自晓阴阳兵法,初闻贼来,颇为厌胜,被围之后,每叹息,知必败)。徒有道而师直,翻无名之不抗(孝元与宇文丞相断金结和,无何见灭,是师出无名)。民百万而囚虏,书千两而烟炀,溥天之下,斯文尽丧(北于坟籍少于江东三分之一,梁氏剥乱,散逸湮亡。唯孝元鸠合,通重十馀万,史籍以来,未之有也。兵败悉焚之,海内无复书府)。怜婴孺之何辜,矜老疾之无状,夺诸怀而弃草,踣于途而受掠。冤乘舆之残酷,轸人神之无状,载下车以黜丧,掩桐棺之稿葬。云无心以容与,风怀愤而憀悢,井伯饮牛于秦中,子卿牧羊于海上。留钏之妻,人衔其断绝;击磬之子,家缠其悲怆。小臣耻其独死,实有愧于胡颜,牵疴疻而就路(时患脚气),策驽蹇以入关(官疲驴瘦马)。下无景而属蹈,上有寻而亟搴,嗟飞蓬之日永,恨流梗之无还。若乃玄牛之旌,九龙之路,土圭测影,璿玑审度,或先圣之规模,乍前王之典故,与神鼎而偕没,切仙宫之永慕。尔其十六国之风教,七十代之州壤,接耳目而不通,咏图书而可想,何黎氓之匪昔,徒山川之犹曩。每结思于江湖,将取弊于罗网,聆代竹之哀怨,听出塞之嘹朗,对皓月以增愁,临芳樽而无赏。日太清之内衅,彼天齐而外侵,始蹙国于淮浒,遂压境于江浔(侯景之乱,齐氏深斥梁家土宇,江北、淮北唯馀庐江、晋熙、高唐、新蔡、西阳、齐昌数郡。至孝元之败,于是尽矣,以江为界也)。获仁厚之麟角,克俊秀之南金,爰众旅而纳主,车五百以夐临(齐遣上党王涣率兵数万纳梁贞阳侯明为主),返季子之观乐,释钟仪之鼓琴(梁武聘使谢挺,徐陵始得还南,凡厥梁臣,皆以礼遣)。窃闻风而清耳,倾见日之归心,试拂蓍以贞筮,遇交泰之吉林(之推闻梁人返国,故有奔齐之心。以丙子岁旦筮东行吉不,遇《泰》之《坎》,乃喜曰:「天地交泰而更习,坎重险,行而不失其信,此吉卦也,但恨小往大来耳。」后遂吉也)。譬欲秦而更楚,假南路于东寻,乘龙门之一曲,历砥柱之双岑。冰夷风薄而雷呴,阳度山载而谷沉,侔挈龟以凭浚,类斩蛟而赴深,昏扬舲于分陕,曙结缆于河阴(水路七百里一夜而至)。追风飙之逸气,从忠信以行吟。遭厄命而事旋,旧国从于采芑,先废君而诛相,讫变朝而易市(至邺,便值陈兴而梁灭,故不得还南)。遂留滞于漳滨,私自怜其何已,谢黄鹄之回集,恧翠凤之高峙,曾微令思之对,空窃彦先之仕,纂书盛化之旁,待诏崇文之里(齐武平中,署文林馆待诏者仆射阳休之、祖孝徵以下三十馀人,之推专掌,其撰《修文殿御览》《续文章流别》等皆诣进贤门奏之),珥貂蝉而就列,执麾盖以入齿(时以通直散骑常侍迁黄门郎也)。疑一相之故人(故人祖仆射掌机密,吐纳帝令也),贺万乘之知己,祇夜语之见忌,宁怀璧之足恃。谏谮言之矛戟,惕险情之山水,由重裘以胜寒用去薪而沸止(时武职疾文人,之推蒙礼遇,每构创痏。故侍中崔季舒等六人以谏诛,之推尔日邻祸。而侪流或有毁之推于祖仆射者,仆射察之无实,所知如旧不忘)。子武成之燕翼,遵春坊而原始,唯骄奢之是修,亦佞臣之云使(武成奢侈,后宫御者数百人,食于水陆贡献珍异,至乃厌饱,弃于厕中。裈衣悉罗缬锦绣珍玉,织成五百一段。尔后宫掖遂为旧事。后主之在宫,乃使骆提婆母陆氏为之,又胡人何洪珍等为左右,后皆预政乱国焉)。惜染丝之良质,惰琢玉之遗祉,用夷吾而治臻,昵狄牙而乱起(祖孝徵用事,则朝野翕然,政刑有纲纪矣。骆提婆等苦孝徵以法绳己,谮而出之。于是教令昏僻,至于灭亡)。诚怠荒于政度惋驱除之神速,肇平阳之烂鱼,次太原之破竹(晋州小失利,便弃军还并,又不守并州,奔走向邺)。实未改于弦望,遂□□□□□,及都□而升降,怀坟墓之沦覆。迷识主而状人,竞已栖而择木,六马纷其颠沛,千官散于奔逐,无寒瓜以疗饥,靡秋萤而照宿(时在季冬,故无此物),雠敌起于舟中,胡越生于辇毂。壮安德之一战,邀文武之馀福,尸狼藉其如莽,血玄黄以成谷(后主奔后,安德王延宗收合馀烬,于并州夜战,杀数千人。周主欲退,齐将之降周者告以虚实,故留至明而安德败也),天命纵不可再来,犹贤死庙而恸哭。乃诏余以典郡,据要路而问津(除之推为平原郡,据河津,以为奔陈之计),斯呼航而济水,郊乡导于善邻(约以邺下一战不克,当与之推入陈),不羞寄公之礼,愿为式微之宾。忽成言而中悔,矫阴疏而阳亲,信谄谋于公主,竞受陷于奸臣(丞相高阿那肱等不愿入南,又惧失齐主则得罪于周朝,故疏间之推。所以齐主留之推守平原城,而索船度济向青州,阿那肱求自镇济州,乃启报应齐主云:「无贼,勿匆匆。」遂道周军追齐王而及之)。曩九围以制命,今八尺而由人,四七之期必尽,百六之数溘屯(赵郡李穆叔调妙占天文算术,齐初践祚计止于二十八年,至是如期而灭)。予一生而三化,备荼苦而蓼辛(在阳都值侯景杀简文而篡位,于江陵逢孝元覆灭,至此而三为亡国之人),鸟焚林而铩翮,鱼夺水而暴鳞,嗟宇宙之辽旷,愧无所而容身。夫有过而自讼,始发蒙于天真,远绝圣而弃智,妄锁义以羁仁,举世溺而欲极,王道郁以求申。既衔石以填海,终荷戟以入秦,亡寿陵之故步,临大行以逡巡。向使潜于草茅之下,甘为畎亩之人,无读书而学剑,莫抵掌以膏身,委明珠而乐贱,辞白璧以安贫,尧、舜不能荣其素朴,桀、纣无以污其清尘,此穷何由而至,兹辱安所自臻。而今而后,不敢怨天而泣麟也(《北齐书·颜之推传》)。
答魏收书 南北朝末隋初 · 李德林
出处:全隋文卷十八
摄之与相,其义一也。故周公摄政,孔子曰「周公相成王」;魏武相汉,曹植曰「如虞翼唐」。或云高祖身未居摄,灼然非理。摄者专赏罚之名,古今事殊,不可以体为断。陆机见舜肆类上帝,班瑞群后,便云舜有天下,须格于文祖也,欲使晋之三主异于舜摄。窃以为舜若尧死狱讼不归,便是夏朝之益,何得不须格于文祖也?若使用王者之礼,便曰即真,则周公负扆朝诸侯,霍光行周公之事,皆真帝乎?斯不然矣。必知高祖与舜摄不殊,不得从士衡之谬。或以为书元年者,当时实录,非追书也。大齐之兴,实由武帝,谦匿受命,岂直史也?比观论者闻追举受命之元,多有河汉,但言追数受命之岁,情或安之。似所怖者元字耳,事类朝三,是许其一年,不许其元年也。案《易》「黄裳元吉」,郑玄注云:「如舜试天子,周公摄政」。是以试摄不殊。《大传》虽无元字,一之与元,无异义矣。《春秋》不言一年一月者,欲使人君体元以居正,盖史之婉词,非一与元别也。汉献帝死,刘备自尊崇。陈寿,蜀人,以魏为汉贼。宁肯蜀主未立,已云魏武受命乎?士衡自尊本国,诚如高议,欲使三方鼎峙,同为霸名。习氏《汉晋春秋》,意在是也。且司马炎兼井,许其帝号。魏之君臣,吴人并以为戮贼,亦宁肯当涂之世,云晋有受命之徵?史者,编年也,故鲁号《纪年》。墨子又云,吾见《百国春秋》。史又有无事而书年者,是重年验也。若欲高祖事事谦冲,即须号令皆推魏氏。便是编魏年,纪魏事,此即魏末功臣之传,岂复皇朝帝纪者也。陆机称纪元立断,或以正始,或以嘉平。束皙议云,赤雀白鱼之事。恐晋朝之议,是并论受命之元,非止代终之断也。公议云陆机不议元者,是所未喻,愿更思之。陆机以刊木著于《虞书》,龛黎见于商典,以蔽晋朝正始、嘉平之议,斯又谬矣。惟可二代相涉,两史并书,必不得以后朝创业之迹,断入前史。若然,则世宗、高祖皆天保以前,惟入魏氏列传,不作齐朝帝纪,可乎?此既不可,彼复何证(同上)!
后周兴亡论 南北朝末隋初 · 卢思道
出处:全隋文卷十六
周太祖文皇帝,幼而机警,智数过人,属魏末多故,召募关陇,值二将相屠,三军未一,见推为主,遂握兵符。俄而魏武西巡,奉迎车驾,挟天子以会诸侯,万世所(以)一时也。抚养荒馀,鸠聚兵甲。同心之旅,不满万人。齐神武以大兵数十万,将清灞浐,雷动云移,萃于渭曲。太祖以数千弊卒,振旅而还,遂基王业。窦泰以劲兵深入,一战丧元。高敖曹以锐气先登,临阵授首。兵革岁动,败鲜胜多。高氏虽怙其众力,莫敢先至。邙山之举,我师败绩。收合亡散,退守有馀。及萧氏将亡,边服震扰,荆郢内附,庸蜀来王,器械完整,货财充实,带甲百万,骁将如林,晏驾之辰,国与齐人相埒矣。闵帝以嫡嗣承基,应天纳禅。弱龄厌世,未及称皇。以庶长见立,纂我鸿绪。从容文雅,亦守文之良主焉。二帝景命不融,高祖始登大位。于时大冢宰、晋公宇文护,太祖之犹子也,负图作宰,亲受顾命。国柄朝权,顿去王室。高祖高拱深视,弥历岁年,谈议儒玄,无所关预,祭则寡人,晋公不之忌也。但自下裁物,其主不堪。累世权强,一朝折首。其于党与,咸见夷戮。恶禽臭物,埽地无馀。尔乃弃奢淫,去浮伪,施一德,布公道。屏重内之膳,躬大布之衣。始自六宫,被于九服。令行禁止,内外肃然。以释氏立教,本贵清净。近世以来,糜费财力,下诏削除之,亦前王所未行也。值齐季失德,取乱侮亡,亲御戎轩,再举而灭。军令肃然,秋毫莫犯。数巡而定,不戮一人。未及下车,革其弊政。山东士女,欣戴如归。但天性严忍,果于杀戮。血流盈前,无废饮啖。行幸四方,尤好田猎。从禽于外,非夜不还。飞走之类,值无免者。识者以此少之。虽有武功,未遑文德。彝章礼教,盖阙如也。练甲治兵,将扫沙漠。远图不遂,暴疾升遐。宣帝初在东京,已多罪失。高祖每加严训,不能修改。嗣位之初,饰情自励。逾年已后,变态转兴。耽酒好色,常居内寝。角抵逸游,不舍昼夜。分命使人,徵求子女。积之后宫,以千万数。此石虎之淫风也。宠姬四人,并立为皇后。车服节文,与内主无别。此刘聪之乱政也。少在储宫,颇览经籍。临朝对众,亦有精神。但禀猜狂,特好诡异。衣冠形色,皆与旧制不同。文武侍臣,屏弃遐裔。内外门阁,皆别令宦者看守。出入去来,并录其数,殿省以目相视。然朋淫于家,无所简择。乃至长乐,亦有丑声。大象之末,忽焉惨虐。鞭挞朝士,动至数百。背及胸腹,一皆下手。楚毒之理,不可忍见。祖宗庙号,讳不得称。变易官名,回官姓族。车乘轮辐,并有贵贱之殊;妇女庄点,亦为上下之异。后庭嫔妾,房有数人。自旦至夕,恒令危坐相对。有不如法,便即捶楚。内外命妇,朔望朝谒,皆令为丈夫拜伏,以示肃恭。自号为天,不复称朕。此外小事异同,不可胜纪。往惑妖僻,开辟未之有也。客曰:「齐武成荒悸庸暗,怨结人神,厥嗣不昌,理则然矣。周祖聪明神武,冠世雄奇,因愚子以至颠覆,岂人事乎,抑天道也?蒙有惑焉,请闻其说」。主人曰:「寒暑晦明,二仪之不同也。贤愚治乱,五胜之相形也。是以酒池肉林,乃周王之缔构;坑儒灭学,亦汉后之驱除。齐自天保受终,迄于武平丧国,孝昭之外,竟无令主。河清已后,国基渐坠。昏主慢游于上,黎民怨讟于下。逮于末叶,君弱臣愚,外崩内溃。周人取之,犹坂上走丸也。周武任数殖情,果敢雄断,拥三秦之锐,属攻昧之秋,削平天下,易同俯拾。未及三祀,宫车晚驾。嗣子披猖,肆其凶慝。真人革命,宗庙为墟。此盖天所以启大隋,非不幸也(《文苑英华》七百五十一)」。
与尚书右仆射蔡国公书 隋末唐初 · 释法琳
出处:全唐文卷九百三
济法寺释法琳致书尚书右仆射蔡国公足下。法琳草衣野客。木食山人。尤类曲针。诚同腐芥。不被知于当世。合缄口以终身。既德愧内充。誉惭外满。非唯孤负慧远。实亦带累道安。是以毕志青溪。归心紫盖。覆船岩下。永味经书。鬼谷池前。长观鱼鸟。岂谓复辞林薮。更入嚣尘。久客秦川。俄离楚塞。萍流八水。叶坠三阳。口腹之弊已淹。仲叔之情何寄。卧灵台而起恨。游白社而兴嗟。南巢之恋倍增。北风之悲逾切。居生壈坎。禀命迍邅。空咏七哀。徒吟九叹。抚躬吊影。运也如何。加以病在膏肓。风缠腠理。累年将息。未觉有瘳。至于照雪聚萤。筋力已谢。九流七略。难甚缘山。万卷百家。沓犹行海。前因傅子。聊贡斐然。仍以未竭邪源。今者重修辨正。颇为经书罕备。史籍靡充。虽罄短怀。罔知克就。仰惟仆射公运筹策之才。居阿衡之任。知人之器。远迈山涛。接士之心。还方赵武。风姿爽朗。识度含宏。既握灵蛇之珠。爰佩荆山之玉。所以弼谐庶绩。燮理文昌。德镜搢绅。誉形朝野。加以门称笔海。世号儒宗。不忘素昔之怀。曲赐忧怜之访。寒灰更煖。朽木翻荣。昔王粲阅书。取资蔡氏。相如达赋。必赖杨侯。意者但是诸子杂书。及晋宋已来内外文集。与释典有相关涉处。悉愿披览。谨以别录仰呈。特希恩许。轻陈所请。悚息何言。邪见信心。古来共有。善人恶党。今日宁无。前以傅子谄言。略呈小论。既蒙上达。复荷褒扬。戢在中心。但知惭德。昔三都赋未值张华。无人见赏。今破邪论不逢君子。谁肯为珍。比者海内诸州。四方道俗。流通抄写。赞咏成音。回邪见之心。发愚人之善者。岂非明公之力也。必能利物。薄有冥功。仰用庄严。并将回向耳。请公为宏护檀越。
论处突厥所宜疏 隋末唐初 · 魏徵
出处:全唐文卷一百四十
突厥自古至今。未有如斯之破败者也。此是上天剿绝。宗庙神武。且其世寇中国。百姓冤雠。陛下以其为降。不能诛灭。即宜遣发河北。居其旧土。匈奴人面兽心。非我族类。强必寇盗。弱则卑服。不顾恩义。其天性也。秦汉患其若是。故时发猛将以击之。收以为郡县。陛下柰何以内地居之。且今降者。几至十万。数年之后。滋息过倍。居我肘腋。用迩王畿。心腹之疾。将为后患。尤不可河南处也。晋代有魏时胡部落分居近郡。平吴已后。郭钦江统劝武帝逐出塞外。不用其言。遣居河南。数年之后。遂倾瀍洛。前代覆车。殷鉴不远。陛下必用彦博言遣居河南。所谓养兽自遗患也。
玉玺记 隋末唐初 · 褚遂良
出处:全唐文卷一百四十九
秦始皇既并天下。取赵璧琢而为之。方四寸。纽五盘龙面。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丞相李斯之小篆也。玺上隐起为盘龙文。曰受天之命。皇帝寿昌。历代传之。谓曰传国玺也。秦灭传汉。历王莽。为元后投之于地。一角小缺。莽灭。校尉公宾龙以玺诣更始。以玺上刘盆子。盆子面缚。入于后汉光武。灵帝崩。少帝失位。掌玺者投于井。为孙坚所得。袁术拘其妻而夺之。术死。荆州刺史徐璆得。还许献之。汉灭传魏。魏又传晋。怀失政。玺投刘聪。聪死。刘曜得之。传于石勒季龙冉闵。季龙磨其隐起之文。刻其旁曰。天命石氏。冉闵败。其将蒋干以玺送建业。历东晋宋齐梁。侯景陷台城。简文以玺上景。景将侯子般盗玺走至栖霞寺。僧惠永得之。陈永定三年僧死。弟子普智奉玺献陈。陈止传隋。隋末没于宇文化及。及又没于窦建德。至大唐武德四年。太宗文武皇帝为天策上将军。东讨擒窦建德。德妻曹氏及左仆射裴矩奉玺上献。天子八宝。有国之符印也。一曰神玺。所以承百王镇万国也。二曰受命玺。所以修封禅神祇之用。三曰皇帝之玺。答疏于王公用之。四曰皇帝行玺。劳赉贤臣功勋用之。五曰皇帝信玺。徵召臣下则用之。六曰天子之玺。答四夷书信用之。七曰天子行玺。抚四夷用之。八曰天子信玺。发番国兵用之。卫宏汉议曰。皇后太子。以金为之。神玺受命玺皆为传国之玺。其六玺皆六螭兽纽。文曰皇帝之玺皇帝行玺皇帝信玺天子之玺天子行玺天子信玺。虞喜志林曰。所封事异。故文字不同。汉仪又云。以皇帝行玺为凡杂。以皇帝之玺赐诸侯书。以皇帝信玺发兵。其徵大臣以天子行玺。外国之事以天子之玺。鬼神事以天子信玺。皆以武都紫泥封。青囊白素里。两端绛。尺一板。中约署。有事及发外国兵。用天子信玺。封拜外国及徵召。用天子行玺。赐匈奴单于外国王。用皇帝信玺。诸下铜兽符发郡国兵。用皇帝之玺。封王公以下遣使。皆用皇帝信玺。若驾行幸次。直侍信玺以从。天子之玺合玺。其用以玉。其封以泥。皇后及太子之信。曰凡大朝会。则捧玺以进。其用以金。于御座车驾行幸。则奉玺从于黄钺之内。今元正朝会。则进神玺及受命玺。为五舆。若行幸。则合六玺为五舆。函箓封盛以从。符玺郎四人。从六品。掌天子六玺及传国之玺。其所用。有事则于内行。事毕则奉而藏之。
立中山王承乾为皇太子诏 隋末唐初 · 李世民
出处:全唐文卷四
尚书奏议。以为少阳作贰。元良治本。虔奉宗祏。式固邦家。中山王承乾。地居嫡长。丰姿峻嶷。仁孝纯深。业履昭茂。早闻睿哲。幼观诗礼。允兹守器。养德春宫。朕钦承景业。嗣膺宝位。宪则前王。思隆正绪。宜依众请。以答佥望。可立承乾为皇太子。
蜀州青城县令达奚君神道碑 唐 · 员半千
出处:全唐文卷一百六十五
粤以煌煌丹草。非济物之用。而册府书之。粲粲白石。岂益国之器。而史官纪之。况乃六义基身。四维成性。风调百里。雨润一方。动植俟之以滋荣。人伦资之以和乐。使仰之者若日月。敬之者若神明。畏之者若雷霆。爱之者若父母。而可□盛德湮灭无闻于后哉。君讳思敬。字安俨。河南洛阳人也。若乃二星分北。掩龙沙以居宗。六月图南。擅鹏溟以为大。实天命昌意。启我幽都。帝封始均。天雄弱水。积六十七叶。凡九十九姓。豫邻之代。分为诸国。兄弟七人。各统一部。天伦之盛。达奚居上。高祖迁洛。有志诸华。思变其风。多改旧俗。故达奚于后使姓奚焉。周氏沿革。复姓达奚氏矣。自兹厥后。可略而言。曾祖讳武。宇文朝为玉璧大将军东道大行台十二将军同华二州刺史雍州牧太师太傅太保郑国公。谥曰桓。于时齐氏跋扈于并邺。有迁鼎之宏志。周人经纶于关辅。当运斗之有功。两界交争。三运遽及。攻守之术。应变若神。战胜之方。仓卒得妙。由是天台八柱。分作宰牧之尊。帝座三台。合为师保之贵。大父睿。太子左千牛尚辇直长。时高台渐倾。曲池向平。金玉满堂。化为道德。瑚琏入庙。直接明神。早露先霜。不登爵秩。昭考讳孝茂。皇朝滑州司兵参军易州易县令。却负卢龙之塞。汉阳之突骑成风。前款飞狐之门。邯郸之侠客交乱。君水火相济。文武兼施。巨阙之前。讼端自丧。常山之下。符采生辉。君则骊泉夜光。虹岩朝彩。笼云罩月之颖。必由于尺蘖。遵江及海之浪。亦经于寸源。叙用有阶。莫或不践。总章中以仁勇校尉守左卫率府翊卫。秩满。以文艺优长。入吏部。后解褐承奉郎。行幽州新平县尉。虽时以为美。心非所好。故咫步之间。无因骋迹也。秩满。停家积年。授徵展骏足。未超前路。辞满之后。遂以丘壑为心。垂拱之初。天命已改。则天皇帝摄行君政。心遍区中。采芳草于兰泽。省山苗于松涧。乃留神陆沈。随方擢善。二年授高陵县主簿。以旧德起也。属西方不静。北方多难。被奏充金牙道行军司兵。事不获以。遂即戎焉。君设策请拔碎叶疏勒于阗安西四镇。皆如所计。谋存于我。功在诸人。授之加朝议郎。行蒲州司法参军事。既表里山河。股肱要壤。用之惟器。选拟为难。君盘根错节。等庖人之游刃。发伏摘奸。同郢匠之挥斲。紫宸回顾。赤县瞻风。长安二年。调补乾封丞矣。蜀岷山井络之分。帝以会昌。梁州舆鬼之躔。人为繁杂。相如之宅。无复德音。文翁之堂。空馀陈迹。人不见德。年代以深。旧称难理。斯焉是赖。四年授蜀州青城县令。以人望迁之。君下车布政。推诚待物。举义壮忠。贬恶除盗。或谓曰。不乃阔乎。君谓之曰。前史有之。举有义者。所以救贪污无耻也。举有行者。所以救废乱失道也。举廉让者。所以救分争也。举逊顺者。所以救横逆也。举质朴者。所以救离弊也。举惇厚者。所以救残贼也。今若此皆有。吾何已焉。吾薄劣。实荷荣奖。既承浇竞之馀。复当巧诈之盛。若不宪章古道。祖述前修。贞彼倾辙。不迁其轨。必也政成。何望期月。遂为明科例。自形诸已。以上善而包荒。用中而禁暴。曾不晦朔。阖境肃清。剽狡潜散。谣颂攸远。声震锦城。双流为之变色。德充锦里。八郡以之易心。属七庙灵长。三光复道。则天推位。应天向明。以加朝散大夫。承国庆也。将谓鲁恭才识。坐入司空。卓茂贤明。行升大傅。岂驰波易远。过隙难留。遽沈连石之晖。遂往悬碑之路。神龙二年八月二十七日。终于长安之义宁坊私第也。惟春秋五十有九。惟君少怀忠义。以信分为冠冕。长好急难。以然诺为爵邑。天姿孝友。率性冲和。虞仲宁学高德博。而蒸尝无主。刘休涓帝室王门。而禋祀不继。太夫人陇西李氏。将军该之女。有行业。每以此叹之。君夫人义兴县君蒋氏。则尚药奉御岂之曾孙。太子门郎义安之女。琴瑟友之。同咏河洲之什。蛟龙合矣。共赴延平之津。景龙二年十月十六日。终于义宁里。春秋五十有一。以景龙三年三月十日。合葬于咸阳之毕陌原。礼也。有第二女。道光柔顺。德备幽闲。虽裁柳絮之篇。未献椒花之颂。适太原郭氏。左卫武亭府别将长上如玉之妻。墙宇端肃。风神爽迈。温良日用。忠孝生知。束发祈荣。弹冠入仕。敢当仁于潘掾。荷昔眷于戴侯。爰托青乌。方荣白鹤。南瞻渭水。庶见仪天之桥。北望荆山。长标镇地之固。其词曰。
龙司北溟。鹏翻南海。地郁灵气。天降神宰。奄有诸华。遂荒章亥。抑推高祖。正朔斯在。兄弟之国。七族攸昌。亲贤胙土。四姓斯光。奚于陆穆。衣冠纪纲。西魏将末。北齐窃号。太祖经纶。玉璧是犒。匪禁小贼。用虞大盗。累加重秩。每赠优劳。守禦功多。郑国是报。昏明递运。陵谷成灾。直长垂翼。有美且偲。青松蔼蔼。白云皑皑。施于易县。尉有楚才。钦若惟君。历游华渚。整翮理翰。啸俦命侣。风光融融。零露湑湑。道以济俗。德以禦侮。龙飞中兴。明鸑上腾。五方星聚。六合云蒸。朝兴斯炳。大夫如陵。翼搏风而上征。倚天衢而元亨。风叩京兆之郡。日薄长安之城。白鹤崇陇。青乌相茔。琬璧斯勒。存没为荣。
请罢姚州屯戌表 初唐 · 张柬之
出处:全唐文卷一百七十五
臣某言。臣伏闻姚州者。古哀牢之旧国。绝域荒外。山高水深。自生人以来。洎于后汉。不与中国交通。前汉唐蒙开夜郎填笮。而哀牢不附。至光武末年。始请内属。汉置永昌郡以统理之。乃收其盐布毡罽之税。以利中土。其国西通大秦。南通交趾。奇珍异宝。进贡岁时不阙。刘备据有巴蜀。常以甲兵不充。及备死。诸葛亮五月渡泸。收其金银盐布。以益军储。使张伯岐选其劲卒利兵。以增武备。故蜀志称自亮南征之后。国以富饶。甲兵充足。由此言之。则前代置郡。其利颇深。今盐布之税不供。珍奇之贡不入。戈戟之用。不实于戎行。賨货之资。不输于大国。而空竭府库。驱率平人。受役蛮夷。肝脑涂地。臣窃为国家惜之。昔汉以得利既多。历博南山。涉兰仓水。更置博南哀牢二县。蜀人愁怨。行者作歌曰。历博南。越兰津。渡兰仓。为他人。盖讥汉贪珍奇盐布之利。而为蛮夷之所驱役也。汉获其利。人且怨歌。今减耗国储。费用日广。而使陛下之赤子。身膏野草。骸骨不归。老母幼子。哀号望祭于千里之外。于国家无丝发之利。在百姓受终身之酷。臣窃为国家痛之。往者诸葛亮破南中。使其渠率自相统领。不置汉官。亦不留兵镇守。人问其故。亮言置官留兵。有三不易。大率以置官夷汉杂居。猜嫌必起。留兵运粮。为患更重。忽若反叛。劳费更多。但粗设纪纲。自然安定。臣窃以亮之此策。妙得羁縻蛮夷之术。今姚府所置之官。既无安边靖寇之心。又无葛亮且纵且擒之技。惟知诡谋狡算。恣情割剥。贪叨劫略。积以为常。扇动酋渠。遣成朋党。折支谄笑。取媚蛮夷。拜跪趋伏。无复惭耻。提挈子弟。唱引凶愚。众会蒲博。一掷累万。剑南逋逃。中原亡命。有二千馀户。见散在彼。专以掠夺为业。姚州本龙朔中武陵县主簿石子仁奏置之后。长史李孝让辛文协并为偫蛮所杀。前朝遣郎将赵武贵讨击。贵及蜀兵。应时破败。噍类无遗。又使将军李义总等往征。郎将刘惠基在阵战死。其州遂废。臣窃以诸葛亮称置官留兵。有三不易。其言乃验。至垂拱四年。蛮郎将王善宝昆州刺史爨乾福又请置州。奏言所有课税。自出姚府管内。更不劳扰蜀中。及置州后。录事参军李棱为蛮所杀。延载中。司马成琛奏请于泸南置镇七所。遣蜀兵防守。自此蜀中骚扰。于今不息。且姚府总管五十七州。巨猾游客。不可胜数。国家设官分职。以化俗防奸。无耻无厌。狼籍至此。今不问夷夏。负罪并深。见道路劫杀。不能禁止。臣恐一朝惊扰。为祸转大。伏乞省罢姚州。使隶巂府。岁时朝觐。同之蕃国。泸南诸镇亦皆废。于泸北置关。百姓自非奉使入蕃。不许交通来往。增巂府兵。选择清良宰牧以统理之。臣愚将为稳便。
隋高祖论 初唐 · 朱敬则
出处:全唐文卷一百七十一
昔孙资阴谋。晋宣入辅。郑译矫制。隋文受遗。自此而有魏人。从斯以迁周鼎。盖天厌乱德。神诱其衷。若妄指河冰。遂成王业。误击金鼓。仍启霸国也。况体貌奇特。仪表绝人。周太祖之钦明。异其风骨。齐宪王之聪察。惮以非常。韦鼎一见以委诚。赵公闻名而进女。是以称刘季之灵怪者。不谋同词。说中兴之应谶者。往往偶语。属周多世故。祸难荐臻。始以后父之尊。遂受托孤之寄。骑虎不下。掎角是因。不利孺子。非唯管叔之言。社稷输人。宁止休公之对。所以尉迟举魏。从乱如云。王谦据蜀。其徒若市。遂能驱驾豪杰。委任忠良。不下庙堂。天下大定。然后讴歌允集。文物满庭。卿云晓聚。长星夜扫。拱揖而朝偫后。升坛而类上帝。绍舜禹之遗躅。光汉魏之大名。于是流旷荡之元风。浸淳古之膏泽。削秋荼之繁令。革亡国之哀声。加之以恪勤。广之以质素。太阳满昆虫之穴。湛露垂行苇之苕。教人七年。亦可以即戎矣。俄属陈朝丧德。江海扬波。自绝于天。结怨于下。乃以开皇八年十月。承少昊之秋气。动文昌之将星。下蜀汉之舟。翩翩龙跃。集幽并之骑。萧萧马鸣。一苇而可以横大江。三令而可以陵汤火。蒋山苦战。子文之魂魄飞扬。建业大崩。叔宝之金汤不守。既遭岸上之虎。非复水中之龙。斩伯噽以谢陈人。礼陆机而慰吴士。春波暂洗。污俗咸新。秋露一零。弊化斯改。乃下制曰。今率土大同。含生遂性。内外职位。遐迩黎人。家家自脩。人人克念。使不轨不物。荡然俱尽。此乃忧勤之心。见于动静。故使六合之中。观如晓日。八纮之内。若遇新晴。况复尽力于人。励精为政。躬亲以率下。因心以感物。烟火万里。风雨四时。野有击壤之歌。天无垂象之诫。元□丹徼。烟燧不惊。玉槛金河。波澜久息。天子登云台而访道。实垂拱而无为。公卿指日观以推诚。愿升中而每竭。可谓尽美矣。未尽善也。然天性既猜。素无学术。意不及远。政惟目前。是以牝鸡司晨。谗人罔极。剖符罕山河之固。同盟多剪黜之悲。恩不终于有功。罚每深于无罪。启阋墙之兆。借实沈之兵。杨素决其波。张衡注其隙。柳远草制。房陵尚遥。穆子授戈。竖牛仍在。祸非天降。衅是人谋。是以知隋运之不永矣。君子曰。昔陆孟知中兴之微。宣帝始重儒术。李通称汉家之命。世祖专信谶文。时好既行。其流遂广。故子云符命。尹敏伪言。即其类也。高祖少爱不经之谈。遂好迂诞之说。所以王劭顺旨。袁充取容。赏溢邱山。恩深江海。岂不弊乎。又祥瑞者。圣人之应也。至若八百集于孟津。六王至于陔下。周人岐山之北。晋众江汉之南。负乐就陈。携手适宋。牛马内向。偫盗外奔。宗社乂安。黎民不散。此瑞之上也。若乃连珠共轸。的砾清汉之涯。合璧齐辉。光芒黄道之上。四时不爽。百谷用成。家有孝慈。人怀礼义。此善之应也。至如白鹿朱雁。璚露卿云。鸠雀异毛。草木殊状。此并沐我皇泽。煦我帝春。圣人圆城之中。天子生成之物。岂足表太平之日。显休明之辰。而隋主好之。意不能尽。遂令巧伪相半。何其薄哉。近石虎之有中原也。膻胡臭羯。牧马驱羊。子女殁于淫昏。文物尽于锋镝。犹得厌六马。驾四麟。燃连理之材。煮白雉之肉。若天道不惑。应降以灾。由斯而谈。断可知矣。隋之眷眷。复何为哉。问曰。晋克金陵。功多者属吏。隋平建业。德俊者尤□岂争名于朝。事必须此。将廉耻道尽。莫畏书乎。君子曰。晓兵之家。因敌变化。故有功成请罪之义。君命不受之谈。今者王浚乘风。贺若先战。苟有大利。何细瑕。方知责兵士之污宫闱。徵军司之隐玉帛。岂不狭乎。始知范燮后入。孟侧不前。郤克有词。冯异不语。时无君子。斯焉取斯。岂与夫自伐无惭。奋髯直出。而相类乎。又问曰。王者初兴。必有佐命。莫不同声相应。同气相求。白云之郁应龙。清风之集雕虎。不以夷险易志。不以远近隔心。千载一时。其来尚矣。三代以前。缅邈无际。两汉之后。声名可寻。若乃庇俗匡时。体国经野。谋出心膂。政待股肱。但清济之入浊河。波澜莫辨。蚊虻之附骥尾。迟速罔知。既因论讨之馀。愿示悬衡之末。君子曰。神人无功。达人无迹。张子房元机孤映。清识独流。践若发机。应同急箭。优游澹泊。神交太虚。非诸人所及也。至若陈平荀彧贾诩荀攸刘煜郭嘉田丰沮授崔浩张宾等。可谓天下之菁英。帷幄之至妙。中权合变。因败为功。爰自秦汉。讫于周隋。兰菊相薰。惟有此矣。如萧何之镇静关中。寇恂之安辑河内。葛亮相蜀。张昭辅吴。茂宏之经理琅琊。景略之弼谐永固。刘穆之众务必举。扬遵彦百度惟贞。苏绰共济艰难。高颎同经草昧。虽功有大小。运或长短。咸推股肱之材。悉为忠烈之士。若乃威以静国。谋以动邻。提鼓出师。三军贾勇。置兵境上。千里无尘。内外兼材。惟孔明景略也。故崔浩云。王猛是苻坚之管仲。刘裕是德宗之曹瞒。孙盛云。孔明善辅小国。子产之流也。斯言中矣。
请止四夷入侍疏 唐 · 薛登
出处:全唐文卷二百八十一
臣闻戎夏不杂。自古所诫。夷狄无信。易动难安。故斥居塞外。不迁中国。前史所称。其来久矣。然而帝德广被。时有朝谒。受向化之诚请。纳梯山之礼贡。事毕则归其父母之国。导以指南之车。此三王之盛典也。自汉魏以后。遂革其风。务饰虚名。徵求侍子。喻其解辫。使袭衣冠。筑室京师。不令归国。此又中之故事也。较其利害。则三王是而汉魏非。论其得失。则备边长而徵质短。殷鉴在乎往代。岂可不怀经远之虑哉。昔郭钦献策于武皇。江统纳谏于晋主。咸以为夷狄处中夏必为变。晋武不纳二臣之远策。好慕化之虚名。纵其习史汉等书。官之以五部都尉。此皆计之失也。若前事之不忘。则后代之龟鉴。此臣所以极言而不隐者也。伏惟陛下德洽区外。仁被左衽。绥怀式遏之方。故无遗策。岂臣庸浅所敢轻议。然而区区之心。有所未尽者也。窃惟突厥吐蕃契丹等。往因入贡。并叨殊奖。或执戟丹墀。策名戎秩。或曳裾庠序。高步黉门。服改毡裘。语兼中夏。明习汉法。睹衣冠之仪。目觌朝章。知经国之要。窥成败于国史。察安危于古今。识边塞之盈虚。知山川之险易。或委以经略之功。令其展效。或矜其首邱之志。放使归蕃。于国家虽有冠带之名。在夷狄广其纵横之智。虽则慕化之美。苟悦于当时。而狼子孤恩。旋生于过后。及归部落。鲜不称兵。边鄙罹灾。实由于此。故老子云。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在于齐人。犹不可以示之。况于夷狄乎。谨按楚申公巫臣奔晋。而使于吴。使其子狐庸为吴行人。教吴战阵。使之叛楚。吴于是始伐楚。取巢取驾。克棘入州来。子反一岁七奔命。其所以能谋楚。良以此也。又按汉书。桓帝迁五部匈奴于汾晋。其后卒有刘石之难。向使五部不徙。则晋祚犹未可量也。鲜卑不迁幽州。则慕容无中原之僭。又按汉书陈汤云。夫胡兵五而当汉兵一。何者。兵刃朴钝。弓弩不利。今闻颇得汉工。然犹三而当一。由是言之。利兵尚不可使胡人得法。况处之中国。而使之习见哉。昔汉东平王请太史公书。朝臣以为太史公书有战国纵横之说。不可以与诸侯。此则内地诸王尚不可与。况外国乎。臣窃计秦并天下。及刘项之际。累载用兵。人户凋散。以晋惠方之。八王之丧师。轻于楚汉之涂地。匈奴冒顿之全实。过于五部之微弱。当曩时冒顿之强盛。乘中国之虚弊。高祖馁危平城。而冒顿不能入中国者何也。非兵不足以侵诸夏。力不足以破汾晋。其所以解围而纵高祖者。为不习中土之风。不安中国之美。生长碛漠之北。以穹庐坚于城邑。以毡罽美于章绂。既安其所习。而乐其所生。是以无窥中国之心者。为不生汉故也。岂有心不乐汉。而欲深入者乎。刘元海五部离散之馀。而卒能自振于中国者。为少居内地。明习汉法。非元海悦汉。而汉亦悦之。一朝背诞。四人响应。遂鄙单于之号。窃帝王之宝。贱沙漠而不居。拥平阳而鼎峙者。为居汉故也。向使元海不内徙。止当劫边人缯䌽曲蘖。以归阴山之北。安能使王弥崔懿反为其用耶。当今皇风遐覃。含识革面。凡在虺性。莫不怀驯。方使由余效忠。日磾尽节。以臣愚虑者。国家方传无穷之祚于后。脱备预不谨。边臣失图。则夷狄称兵。不在外方。非所以肥中国。削四夷。经营万乘之规。贻厥孙谋之道也。臣愚以为愿充侍子者。一皆禁绝。必若先在中国者。亦不可更使归蕃。则夷人保疆。边邑无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