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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贤堂记 南宋 · 陈造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六四、《江湖长翁集》卷二一、乾隆《江南通志》卷四○、嘉庆《高邮州志》卷一一、嘉庆《重修扬州府志》卷三三
郡庠三贤堂绘中丞孙公、给事乔公、龙图秦公像尚矣,兼绘少卿朱公,则始于今太守陈公。公按图有问,知彰孝名坊,孝子朱公尝居焉。曰:「是可以表俗」。乃访得其像,绘于堂、扁曰「四贤」,而命客记之。高邮至元祐,人才林立,是三钜贤又杰然其间,入而著论思之益,出而茂惠利之绩。文章术业,国史纪之,遗书粲然,足以师表天下,范模后世。况其里之人瞻敬而取法焉,宜也。而朱公幼失其母,弃官求之,备极艰棘,晚得之同州,若神物诱致之。一时名士播之声诗,以美其事。东坡至有「今无古或闻」之语。三公信伟矣,而孝尤德之本,行之所宜先,朱公则优之。夫有生孰无父母,有知孰不可为孝子,有性孰不可诲而从,感而动,则四三公而像之,俾得之闻见诵说,其不兴起几希。昔吾夫子设为德行、言语、政事、文学四科,曾子得圣传,不后颜、冉。《孝经》一篇,特为曾子设,则以其能尽孝于亲,而得夫所谓德之本、行之先者。昔圣今贤,其立教岂苟云乎。昔王纶之为豫章,图陈蕃、华歆、谢鲲于郡朝堂,其政宽简有由也。此前人像三贤意。梁彦光在邺,焦通悍戾,谕伯瑜念亲泣杖之事,卒为孝子。则侪朱公于三贤,谁其间然?郡士民皆曰:「使君惠我无穷,而能道其德心也,则惟子」。
汲黯论 南宋 · 唐仲友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六二、《悦斋文钞》卷七
自古奸雄觊觎人之国家,不惧其土地之广,甲兵之众,而常惮其有仗节死难之士。盖国之兴废,常系乎人心,而感激人心者,莫大乎忠义。理义,固人心之所同然也。不幸而怯于势力之强暴,愤懑抑郁而不能以自奋,必有大过人者。抗不回之操,以折凶虐之气,虽奸鈇逆鼎陈于前,甘心蹈之而不悔,则匹妇孺子闻风而兴起,犹知扼腕不平,誓雪大耻,而况于壮士乎,况于君子乎!此国家之所深恃而奸雄之所深惮也。秦始皇帝游会稽,渡浙江,项籍观之曰:「彼可取而代也」。隋炀帝方盛,杨玄感私于李密曰:「上多忌,隋历且不长」。彼奸雄之窥人国,岂畏其广且众哉!汉淮南王谋反,独惮汲黯,曰:「汲黯直谏,死节守义」。至说公孙弘辈,若发蒙耳。节义之能慑奸心见于此矣。且黯之在朝,经术不如弘、宽,文章不如相如,谈说不如严助、吾丘之属,其所长者,不过节行修洁、任气好谏而已,其所慕者,不过袁盎、傅伯之为人而已。使淮南乱,黯止一死,何能为汉重轻?而淮南畏之若是,何哉?独不闻王蠋之事乎?蠋谏齐不听,退耕于野,及燕之入齐,欲以为将,不听,将屠昼邑,蠋不从而缢死,齐大夫闻之,曰:「王蠋布衣也,义不北面于燕,况在位食禄者乎」?乃相聚如莒,求诸子立为襄王,卒以齐反燕,尽复其故地。节义之感人若此也。使淮南而杀黯,则汉之群臣激于义愤者,岂后于齐之士大夫?必不置淮南于地上,此所以逆折其奸萌也。或曰:「何武言卫青在位,淮南寝谋,直畏青之善战尔,非惮黯也」。曰:淮南诚畏青,不过欲刺之,非惮其义而不敢发也。严助谓黯居官任职,无以踰人,然至其辅少主守成,虽自谓贲育,不能夺也。武帝亦然助言,断然曰:「古有社稷臣,至于汲黯近之」。黯之节义,素信乎汉之君臣矣。大将军青侍中,上踞厕见之;丞相弘燕见,上或时不冠;至于见黯,不冠不见也。观武帝待遇之轻重,则二人之优劣断可知矣。虽然,孔文举以绝人迈往之气,秉义正己,立乎垂尽难支之朝,高言谠论,屡挫奸锋,其英烈之概视黯岂少贬哉?卒为操诛,无救汉败,何也?人心尚存,义士易为力;人心已去,义士难为功。节义之与人心,更相为用者也。东汉党锢之祸,忠臣节士骈颈就诛,暴虐之政流毒四海,民心之离汉久矣,君子于此,不屈其节,以身殉国家之难,虽不能救危亡于一时,亦足以立名节于万世,其视陈群、华歆之徒,犹粪土尔。吾以二子立节同而成功异,恐后人有惑焉,故以其时辨之。
用元韵答戴簿 南宋 · 王炎
五言律诗 押鱼韵
绿衣随宦牒,䌽服侍安车。
问齿君方壮,论才我不如。
清新哦五字,博洽贯群书。
尚肯求龙尾,容交华子鱼。
送鲍清卿教授莆中 南宋 · 陈傅良
押词韵第四部
闽中岂不好,莆中况多儒。
其山有丹荔,其水有子鱼。
艾轩诸老生,典则故所馀。
堂堂退傅门,海内欲曳裾。
宦游得此乐,饯者酒满车。
我亦劝君酒,我意独未舒。
尝闻入林猎,不可背水渔。
背水渔尚可,背时更崎岖。
方今朝廷尊,绅笏日走趋。
官多岂胜记,势远复易疏。
媒身众所同,藉口谁不如。
柰何但温饱,去向天一隅。
平生拙自谋,蓬巷岁月除。
更事亦既熟,画此未必愚。
岂有服茝兰,佩之以琼琚。
令人爱不见,搔首空踟蹰。
三国纪年 钟繇 华歆 其九 王朗 南宋 · 陈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三九
当曹公之末年,天下无复为异者矣。及文帝山阳之际,虽朗等皆以为魏真受命也,是以甘心相之而无愧色。不然,身为一时儒宗,岂其无耻至此乎!然则吴之自立,其亦差强人意也哉。
诸葛亮(附录) 南宋 · 陈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三九
曹操以汉天子之令,征伐四出,为汉功臣,孙权秉义称藩。当是时,心虽不可量,曹逆节未暴于天下也。如孔明言,荆蜀之势成,操之逆心或折,不可折则可图。及吴诈取关羽,秭归又以败,孔明甚恨恨也。丕既已易姓,玄德中道而殒,属大事于孔明而及其子焉。孔明惧奉先帝遗诏不谨,义不敢即安,是以兵出之日,天下震动而人心不忧。末年渭滨之师,其规为志意远矣。惓惓汉事之心,对越天地,鼎足之计,非孔明本指也。年踰五十而死,岂非天哉!初,孔明之游学也,颍川石广元、徐元直、孟公威等,往往务精熟;孔明独观其大略。及耕隆中,而庞德公在焉。司马德操兄事庞公;孔明每至庞公家,独拜庞公床下,庞公不为止。孔明为丞相时,许靖为太傅。靖在中州有英伟称,兄事颍川陈纪,与陈群、袁涣、平原华歆、东海王朗等善。于是靖老矣,爱乐人物,风流蔼然,孔明亲为之拜。玄德尝为孔明言:「吾周旋陈元方、郑康成间,每见启告治乱之道甚悉」。其君臣之间,始终可考者如此。
送王通判 南宋 · 叶适
左原冢孙产巴东,山灵地秀兼长雄。
自小赤心天与通,可惜五十方治中。
北风吹沙暗中渡,不合吹君落南去。
水有子鱼山荔枝,借我箸食前筹之。
次韵晦父喜雨诗 南宋 · 曹彦约
七言律诗 押侵韵
何处鸣鸠只好音,谁家孝妇有冤心。
古来禋祀关仍叔,今日兵饥忆华歆。
王制不堪乖用仂,春秋从此却书霖。
君诗好似灵湫水,清绝无人测浅深。
移棕榈次蓬山兄韵 南宋 · 释居简
七言律诗 押先韵
丛拍苍柄顶春寒,诗史题名胜得仙。
剪出鳞皴仍节节,何曾拥肿到便便。
更无曲处连黄壤,只欠横枝架老禅。
来岁子鱼分树艺,檐前清影赋联绵。
甲申粥局记 南宋 · 刘宰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四四、《漫塘集》卷二二、《江苏金石记》卷一五
金坛田半高下,下田南渐洮湖,朝挂帆而夕浙籍,得岁不为吾邑利,故俗相承,忧旱不忧水。水患甚于隆兴,迄嘉定癸未甲子,周而复始,民方幸高田之稔。是岁也,暑不胜寒,谷入大减,菜亦不熟。越明年春,啼饥者载道。某居僻且杜门,久寂不闻。乃二月上浣,二三医生过门,始为某言之。某念先君云茅居士生平每值俭岁,怅无以及人,营所薄田,岁丰收谷可百斛,输官给守者之馀不半在,且十年,或可追承先志。因与医生谋载以归,以是月望后二日,即岳祠空庑舂而糜之,以与饥者共。其始来者才数百,窃自喜日虽多,可无乏事。其后稍增,尽三月乃盈万人,某始窘于无继,议所以止。友人赵若圭玉甫闻之,矍然踵门而告曰:「凡吾邑之民,所以扶老携幼去其室庐以茍勺合之食者,所愿更旬馀无死则庶乎麦秋,今而弃之,是将济而夺之舟中,缒而绝之绠也,而可乎」?某曰:「力竭矣,可若何」?玉甫曰:「若然,何不素告我」?乃自振廪,且为书圜封之,又为书博封之,以请于乡之好事者。未几钱谷沓至,乃四月朔更端,俾炀者增灶,奔走者增员。史执笔以书,而受给不欺;阍执朴以徇,而去来无壅。又所用米皆精凿,自平时中下之家不能有,乃今以食饥者,以是远近流传,来者至万有五千,每捧食执饮者至,必举首仰天三叩齿而后敢食。迄十有五日,大麦实乃已。既事,玉甫谋伐石识姓名以旌施者,某自念知颠末独审,故不俟其请而为之书。昔在汉末,名士郑泰等避寇去关,道遇独行者,泰等欲与俱,华子鱼不可。既行而其人堕险,众欲弃去,子鱼曰:「已与俱矣,又可弃乎」?卒全而归之。畴昔之事,轻举而不要其终,某固有愧于子鱼者。玉甫之为义,岂直子鱼比哉!至于玉甫之意决于此,一乡之人应于彼,与得之见闻者,力所可至,皆不谒而获,此岂智力所及!孟子曰:「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又曰:「人心所同然者,理也义也」。尤于此验之。谨以施之先后序列下方,而述更端之意,冠诸碑首云。
莆中遇方□□邀出城买蛎而饮一僧同行 南宋 · 戴复古
五言律诗 押先韵 创作地点:福建省莆田市
出郭断虹雨,倚楼新雁天。
三杯古榕下,一笑菊花前。
入市子鱼贵,堆盘牡蛎鲜。
山僧惯蔬食,清坐莫流涎。
吉州李伯高会判送盐蠘子鱼比海味之珍者未免为鲈鱼动归兴 南宋 · 戴复古
七言律诗 押先韵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每思乡味必流涎,一物何能到我前。
怒奋两螯眸烱烱,饱吞三印腹便便。
形模突出盐池底,风味横生海峤边。
合为莼鲈动归兴,久抛东浦钓鱼船。
寄徐文渊 南宋 · 徐照
七言律诗 押支韵
别君一百一十日,喜听人传八句诗。
只在邻州难得见,却思前任远相随。
分名丹荔画成轴,出处子鱼糟过时。
近日有谁论字法,似闻检法是同师。
南坡口号十八首 其十六 南宋 · 郑清之
七言绝句 押鱼韵
旧日都城饫子鱼,一鳞今不到茅庐。
果然额上通三印,尽去侯门代鲤书。
讲筵卷子(二十七日)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七七、《西山文集》卷一八
《大学》「平天下」章/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则财恒足矣。
臣按古今生财之说,未有能外此四言者,而先儒吕大临推明之,可谓确论矣。韩愈有云:古之为民者四,今之为民者六,农之家一而食粟之家六。盖古者四民,士农工贾而已。后世益之以道、释,所谓为民者六也。农一而食者六,宜其赡足之难。然士主名教,工治器用,贾通货财,非无事而食也。若释与道,则饱食安坐,以蠹吾民,而朝廷乃以鬻祠牒为生财之资,不知释道日增则农民日减,财之所自出者耗矣,猥曰生财可乎?此谓生之者寡而食之者众也。农民日减而耕者少,则为之者不疾矣。而国家之用度又未尝量入以为出也,以江左一隅之力而用度数倍于承平之时,夫安得不匮?口奏:「冗官冗吏冗兵之弊(云云。),」夫《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今之事势穷极甚矣,不变而通之,其可久乎?然变通之术,岂有他缪巧夫,亦曰节用而已尔。用有节则经常之费易足,经常之费足则祠牒之鬻可省,释道少则农民多。生财之源,无出于此,惟陛下亟图之。
孟献子曰:畜马乘不察于鸡豚,伐冰之家不畜牛羊,百乘之家不畜聚敛之臣,与其有聚敛之臣,宁有盗臣。此谓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长国家而务财用者,必自小人矣。彼为善之小人之使为国家,菑害并至,虽有善者,亦无如之何矣,此谓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臣按汉董仲舒对策于武帝曰:「夫天亦有所分予,予之齿者去其角,傅其翼者两其足,是所受大者不得取小也。古之所予,禄者不食于力,不动于末,是亦受大者不得取小,与天同意者也。夫已受大,又取小,天不能足,而况人乎?此民之所以嚣然苦不足也」。又曰:「受禄之家,食禄而已,不与民争业,然后利可均布而民可家足。此上天之理,而亦太古之道,天子之所宜法以为制,大夫之所当循以为行也」。又曰:「天子大夫者,下民之所视效,远方之所四面而内望也。近者视而放之,远者望而效之,岂可以居贤人之位而为庶人行哉?夫皇皇求财利,常恐乏匮者,庶人之意也;皇皇求仁义,常恐不能化民者,大夫之意也。《易》曰:『负且乘,致寇至』。乘车者君子之位也,负担者小人之事也,此言居君子之位而兼庶人之行者,其患祸必至也」。臣窃惟仲舒此言盖与《大学》同指,故略为陛下陈之。夫所谓居君子之位而为小人之行者,故相是也。位冠台司而鬻卖公朝之官爵,贵极人臣而夺攘平民之赀产,贪鄙之风扇于上而污浊之俗成于下。士大夫惟知财利之可贵,岂知仁义之可尊!虽陛下更张以来,盖尝明示好恶,而人心陷溺已深,莫之变也。夫天下之患莫大于人心之趋利,举世之人皆趋于利则知有己而不知有君,知有家而不知有国。平居则欺君以自利,孔光、张禹之于汉是也;有难则卖国以自利,华歆、陈群之附魏,张文蔚、杨涉辈之从梁是也。甚者不夺不餍,如莽、操之所为。故《大学》于末章明义利之分,《孟子》于首篇严义利之辨,岂虚也哉!惟明主在上,思有以返之,则天下之福也。
谢阁学王侍郎(遂)荐自代启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四二、《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一九、《翰苑新书》续集卷三一
宝庋优贤,姑慰国人之望;公车引类,误蒙国老之知。所愧衰年,曷堪盛举!自唐虞之命元凯,至汉魏之册公卿。伯益作朕虞,乃欲让于朱虎;华歆拜太尉,亦乞授于管宁。恭惟本朝荐代之规,尚存古人相逊之意。况公之褒贬严甚,而士之轩轾系焉。如某芳犹菲菲,发已种种。向来言语,类楚接舆之狂;老去形骸,有哀骀驼之恶。逢人莫不掩鼻,通国无与立谈。避谤深藏,贪荣浪出。念正始世,尝闻中朝之金声;数元祐人,仅见南都之铁壁。运之隆替有公等在,意所予夺而天下从,何取于两端空空之夫,欲进之九官济济之列!岂憎妩媚,宁予粗疏。兹盖伏遇某官性学穷乎天渊,直声动乎穹壤。坐虎皮,阐新义,士所乐闻;执牛耳,主齐盟,孰敢不听!亦犹欧称子美,坡奖介夫,求全实难,取节亦可。某年侵耳顺,事与心违。回首故栖,未免负钟山移文之愧;乞骸早退,庶不为古灵荐藁之羞。
跋陈了翁帖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八○、《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四、《后村题跋》卷六
了翁既为二蔡所怨,交游畏祸,至断往还。此帖谢其人饷子鱼、荔枝,必莆士也。又云「在宜春得书,不敢修答」,岂非恐累其人耶?吾里前一辈惟陈当时谏议与了翁先后居言路,意其与谏议公者。
西山真文忠公行状(下)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一○、《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六八
始,公在道,犹未闻济邸之讣,以书达时相,谓必有寡闻浅见之人托纳忠除患之说以误朝廷者,不可不致察。时相既恶闻其言,至范村,使左史杨迈来见,问所欲言,又遣所亲谕以勿及甲申之事,公但唯唯。洎入国门,都人聚观,皆以手加额,益见忌矣。辞内制者四,从之。上移御清燕,公因进读,奏:「此高、孝二祖储神燕闲之地也,仰瞻楹桷,俯视轩墀,当若二祖实临其上」。又言:「陛下前所居处密迩东朝,未敢遽当人主之奉也。今宫阁之仪浸备,以一心而受众攻,未有不浸淫而蠹蚀者」。上曰:「当察于微芒」。公奏:「惟学敬可存养此心,惟亲近君子可维持此心。盖理欲相为消长,笃志于学则圣贤虽远,常若与之从容游处,天下之乐何以过此」!上曰:「朕在宫中无他嗜好,止是观书」。又奏:「古者居丧不处于内,宜防微谨独,见先帝于羹墙。向者日侍慈明,今其见有时,宜益隆孝养」。又奏:「先帝视朝常在卯、辰之间,臣侍螭陛二年,实所亲见,陛下视朝差晚」。上皆嘉纳。读《宝训·睦亲门》至涪陵公廷美卒,具陈其所以然。因奏:「太宗于秦王矜怜悯恻,曲尽其至,陛下所当法」。又诵太宗圣训曰:「同气之亲,不忍致于法」。又曰:「以廷美之恶,岂当如此?但骨肉之情有所不忍。观此则亲亲之恩不可以有罪废」。上颔之。宁考小祥,诏群臣服纯吉,公争于朝曰:「自汉文短丧,至我朝阜陵独出宸断,衰服三年,朝衣朝冠皆以大布,三代而下盖未之有。惜当时辅臣礼官不能并定臣下执丧之礼,此千载无穷之憾也。迨绍熙甲寅,阜陵上宾,从臣罗点等建议,乞令群臣于易月之后,朝会治事权用公服黑带,朔望时节朝临奉慰皆衰服行事,大祥始除」。有诏从之。侂胄务反庆元初政,光宗之丧复以小祥从吉。以《会要》诸书考之,群臣禫除从吉,旧制也,后易以升祔,绍兴易以小祥,甲寅易以大祥。二百馀年之间,其制四变,皆由近而之远,非自远而之近也。侂胄变甲寅之制,是自远而之近,自厚而之薄也,可乎哉?先帝临御三十年,恩同天地,臣子号恸泣血未足泄哀,带不以金,鞓不以红,佩不以鱼,鞍鞯不以文绣,此于群臣何所损、朝仪何所妨」?即诏行在职事官俟大祥从吉,诸路依已降行。公既屡进鲠言,上虚心开纳。时相以其负人望,有主眷,屡诱怵以祸福,使附己,公不为动,乃与其党谋逐公。给舍王暨、盛章缴驳济邸赠典,且请追议其罪,公始杜门求去。殿中侍御史莫泽疏语稍见侵,公自请绌责,章三上,不允。竟以泽疏除焕章阁待制提举玉隆宫,辞,不允。以谏议大夫朱端常疏落职罢祠,监察御史梁成大疏降三官。先是,右正言李知孝论公首倡邪说,以其章镂榜播告天下。迨成大请加窜责,上曰:「仲尼不为已甚」。时相虽怒不测,公竟获里居,上保全之也。初,从臣惟魏公了翁、庶僚惟洪考功咨夔、胡评事梦昱与公议论略同,时相折简言路曰:「礼侍强辨不已,洪、魏和之,胡尤无状」。故论列交上,胡贬象台,公与洪公皆逐,而魏公亦有靖州之行矣。公归,脩《西山读书记》,以六经、《语》、《孟》之言为主,荀、杨诸子附焉,诸老先生为解经而发者附本经之注。《甲记》曰性命道德之理、学问知行之要,凡二十有七卷;《乙记》曰人君为治之本、人臣辅治之法,凡二十有二卷;《丙记》曰经邦立国之制、临政治人之方,其书惟兵政一门先成;《丁记》曰出处语默之道、辞受取舍之宜,凡二卷。公自退居,究心此书,博览精思,手抄日数千言,丛藁如山。尝谓门人曰:「人君为治一门,告君之书也,以范《唐鉴》为法。如有用我,执此以往」。又曰:「他日得达乙览,死无恨矣」。又曰:「吾兵政一门,古无此书,天下方多事,所以汲汲缉成之」。又取周、程以来诸老先生之文,摘其关于大体、切于日用者,汇次成编,名《诸老先生集略》,凡七十有八卷。又以后世文辞多变,欲学者识其源流之正,集录《春秋》内外传,止唐元和、长庆之文,以明义理、切世用为主,否则辞虽工亦不录。其目有四:曰辞命,曰议论,曰叙事,曰诗赋。名《文章正宗》,凡二十馀卷。盗起汀、邵,势蔓延数郡,公虽闲居,为仓、漕二使者言:「陈仓部韡有文武材,必办此贼」。二使者言于朝,其后荡平闽寇,本公谋起陈公之力也。绍定辛卯庆寿恩,复宝谟阁待制、玉隆祠。明年,除徽猷阁待制知泉州,再辞不允。迎者塞洛阳桥,深村百岁之老亦扶杖而出,城中欢声动地。公晓士民曰:「太守去此十四五年矣,虽泉山一草一木亦时入思。再叨郡寄,衰病本不能出,念泉人相爱之深,黾勉此来,欲为此邦兴利除害,复还乐土之旧而已」。谓官僚曰:「某前帅长沙,尝以廉慎公勤勉同官,今所当勉无出于此」。令属邑各以崇风教、清狱犴、平赋税、禁苛扰四条揭之坐右。海寇犯境,遣右翼军将官具旺破走之。先是,诸邑二税或预借至六七年,永春、德化二邑又燬于寇。公入境,首禁预借,诸邑有累月不解一钱者,郡计遂赤立不可为。或咎宽恤太骤,公谓:「民困如此,救之当如解倒悬,吾宁以一身代其苦,不以此为悔也」。僚属又鲜能任事,无大小必躬亲之,每据按决讼,自卯至申未已。或劝啬养精神以当大任,公谓:「郡计凋弊,无力惠此民,仅有政平、讼理二事可勉,苟又不加意,即为不治之州矣」。建炎初置南外宗正司,宗子仅三百馀人,令漕司与本州均任其责,朝廷岁给祠牒五十助焉,乾道间又益三十焉。后属籍日增,漕司止按旧额,馀不复问,祠牒亦不复给。绍定末,宗子至二千三百馀人,每岁钱米本州自备十四万馀缗,而一司官属与宗学养士尚不与焉。公奏:「郡不可为矣,虽有材健之守,智力无所施,不过预借重催,或抑都保代输,或估籍无罪。泉民憔悴,为日已久,惟朝廷哀怜」。诏岁给祠牒六十。会故相死,上始亲政,除显谟阁待制知福州、福建安抚使。明日,诏岁赐泉州祠牒增四十焉。七宫宗子为佛事以祝圣寿,公喜曰:「温陵庶几可为矣」。以端平初元正月赴镇,戒属部无滥刑横敛,毋徇私黩货,毋通关节,慎仕胥吏。州仓受输,斛取縻费钱三百,公减去六之五。罢市令司,毋得以官价市物,革闽县里正督赋之害。建、福、兴、泉四郡贵籴,乞回籴百万仓米十五万赈粜。不俟报,先发福州常平米均粜下三州,剑州常平米粜建州,民未及饥,食已沛然。及上可其奏,运吴粟补之。海偷比岁从横,岛屿之民凛不自保,公预于险要增兵船,给粮械,励隅总,厥后黠首相踵擒殄。襄阃方与鞑将攻灭蔡城,遣吏奉露布,图上八陵,而江、淮有进取潼关、黄河之议。公忧之,封上曰:「自有载籍以来,与夷狄共事者未尝无祸,而况移江、淮甲兵以守无用之空城,运江、淮金谷以治不耕之废壤,富庶之效未期,根本之弊立见,臣之所甚惧也。新元以来,进退用舍多叶物情,正涂方开,善类吐气,倘能持以坚忍,守以兢畏,奸声乱色不汩清明,倖臣懿戚不窃威福,庙堂常公而无私,台谏有直而无枉,则庆历、元祐之治指日可致。若乃释乐成之业而冀难必之功,听可喜之言而忘立至之患,此又臣之所甚惜也。愿陛下审之重之,毋使臣窃知言之名」。四月,除权户部尚书,与庙堂书曰:「比者一二言事官之除,识者以为四十年来所未有,然正直之士不无矫拂太甚,人情将有所不堪。乘不堪之情以激其不平之忿,则刚劲不如软熟,忤旨不如承顺,其意将有时而移矣,可不惧哉!昔赵中令有颛权之毁,韩忠献有跋扈之劾,文潞公有交结之谤,三相勋德巍然,曾不以是而少损。若蔡若秦柄国之时,则无此矣。今天下孰不知丞相用心,其何訾议之有?万一草茅山野语言之发或失拣择,适所以增光德美,又何伤焉」?时诸贤已尽收召,公尚留外服。上见群臣,屡问公安否,而庙堂寄声尤密。公谢曰:「前帅半年而去,郡计已费支吾;若某又忽忽而去,此州益疮痍矣。士大夫行志无分中外,愿假岁月,俾得展尽」。力辞,不允。丞相复书曰:「闻公素发私誓济物,愿亟就道,以副中外之望」。六月发三山,邦人竞为䌽旗以送,自醮门至舟次,弥望数里不绝。公历一节四麾,治以教化为先,辟贡闱,增学畬。江东祠范忠宣公;长沙新贾傅庙、晋谯王祠;温陵祠朱文公及林公攒、苏公缄于学,而绌其不当祠者;三山迎聘耆儒,月临讲席。所至必搜访人物,天下士鲜不及门,其所荐拔后为名公卿者不可胜数。再辞新命,不允。九月乙酉入对,上曰:「卿去国十年,每切思贤」。时襄阃代去,江淮出师取三京,王师果溃于洛阳,退守泗州。公奏三劄,一言:「今中原无主,政是上天监观四方、为民择主之时,若能修德格天,天必命陛下为中原之主,不然则天命将归之他人。臣向为先帝陈祈天永命之戒,其说出于召公。然反覆《召诰》一篇纲目,曰敬德、曰小民而已。传曰:敬者德之聚。仪狄之酒、南威之色、盘游戈射之娱、禽兽狗马之玩,有一于此,皆足害敬,其可不戒?此祈天永命之一也。天之视听因民之视听,民心之向背即天心之向背。权臣之末,货赂公行,诛求既广,民不堪命,大盗相挻而起,赖陛下布端平之诏,一洗而新之。然窒贿道而贿进者尚有,惩赃吏而赃多者漏网。江淮军兴,调度骚然,宜戒郡邑掊刻,停边阃科调。此祈天永命之二也。《易》曰『天之所助者顺,人之所助者信』。天厌夷德久矣,陛下倘能敬德以迓续休命,中原终为吾有。若徒以力求之而不反其本,天意难测,臣实忧之」。二言:「进取有二难。用兵莫急于人才,今举世所属曾不数人,一难也。臣嘉定中尝乞理治两淮,垦田积谷,而权臣视为迂阔,塞下之备枵然。一旦举兵,乃漕浙米,由江入淮。汴既久堙,又须陆运,劳费甚于登天。二难也。夫此二难皆权臣玩愒之罪,非今日措置之失。然承三十年之弊,欲整治之,非十年不能。此正诸葛亮闭关息民之时也,愿以收敛靠实为主」。又言曰:「今日事势犹以和扁继庸医作坏之后,一药之误,代为庸医受责矣。兢业戒谨,尤当百倍」。三言:「战守之论不同,同于为国。元祐中,廪廪向治,惟群贤自相矛盾,小人得以乘之。愿平心商榷,以前事为戒」。每奏,上必称善。公言士大夫狃于旧习,上曰:「往往革面而未革心」。公乞选监司郡守,上曰:「闻卿所至视民如子」。公巽谢,又言:「恢复名义甚正,但故相不曾做得工夫」。上曰:「昨读卿所上封事,可见忠诚」。别疏进《大学衍义》曰:「近世大儒朱熹所为《章句》、《或问》备矣,臣不佞,思所以羽翼是书。首之以帝王为治之序者,见尧、舜、禹、汤、文、武之为治,莫不自身心始也;次之以帝王为学之本者,见尧、舜、禹、汤、文、武之为学,亦莫不自身心始也。此所谓纲也。首之以明道术、辨人材、审治体、察人情者,致知格物之要也;次之以崇敬畏、戒逸欲者,诚意正心之要也;又次之以谨言动、正威仪者,修身之要也;又次之以重妃匹、严内治、定国本、教戚属者,齐家之要也。每条之中,首之以圣贤之典训,次之以古今之事迹,诸儒有发明之论者录之,臣愚一得之见亦窃附焉。辄因召对以献」。因奏:「权臣之时,欺罔成习,讲筵官亦然。臣记一日讲官讲《易》,辄为奸言。臣深不平,欲辟之,又恐纷争伤事体。退而自咎,若使程颐、朱熹当此,必与之辩」。上愕然。公奏:「陛下须做致知格物工夫,于天下义理无不通晓,则奸罔之言自不敢进。臣于是时便欲纂集是书,上裨圣学,缘去国不果。闲居八年,方克成书」。上喜甚,曰:「此书便可进入」。《衍义》即《乙记》中人君为治一门以《唐鉴》为法者。上又问福建盐法,公奏:「此致寇之本也。福盐溯流至剑、邵,又自邵溯流至汀,既杂且贵,所以汀人每私贩广盐,以其自潮、梅来者颇近,且洁白而廉故也。贩者千百为群,皆挟兵械,官不能禁,名曰盐子,实与盗无异。臣叨闽帅,深欲更张,缘事属漕司,方与漕臣袁甫商榷,而臣与甫皆召还,遂不及为」。公自三山过家,醮于仙游山,青词云:「既不敢矫激而近名,亦不敢低徊而徇利。惟厚集精诚,庶几于感悟;而密陈忠益,冀见之施行」。奏篇既出,或疑其激烈不及前时,公笑曰:「吾老矣,岂更效后生求声名,直须纯意国事,期于有济耳」。然至于启沃经帷,弥缝庙论,则外廷固有不及知者。乙卯,除翰林学士、知制诰兼侍读,再辞不允。靼人遣王楫来通问,公言不可恃此缓于脩备。十月乙亥,进读《大学章句》,从公请也。上曰:「自此望卿启迪,毋或有隐」。且问:「靼使来,闻外议颇纷纷」。公奏:「兵交,使在其间。今或欲却绝,或欲拘留,皆不可行,但当以礼遣之。万一露遂和之意,却不可信」。己卯,进读「知至而后意诚」章,公奏:「非待知至方诚其意。《大学》必以知为首者,了然见天下之理此为善,此为恶,此为正,此为邪,则私意邪念自不敢发。愿陛下自今对儒臣论经史,与大臣议政事,若省阅章奏之际,圣意有所未安,不妨反覆论难考究,须见得义理分晓可否,利害明白,方是格物,方能致知」。上悦曰:「卿所进《衍义》便就今日进读」。公念进本已入禁中而经筵无别本,即以未办为对。俄有内侍捧进本第一、第二帙而前,上曰:「已在此矣」。公再拜谢。时以比司马公自读《通鉴》云。既展卷读毕,上问:「楮价日低,皆是监司郡守不留意」。公奏:「物少则贵,多则贱,少减印造可也。恐有以严刑峻法为言者,切不可用」。上欣然听纳。王楫言其国欲和,公谓:「和之一字易于溺人,远则宣和,近则金虏,皆殷鉴也。楫离穹庐已久,所得靼酋之语在吾国未进兵之前,我既进兵在彼,岂复更守前说?自古未有受人之兵而不报者。楫与刘溥、邹伸之诸人之语不无涅合,惟其间有云靼相移刺楚材曾上平南之策,与王楫议不合;又云李寔献策鞑酋,劝其先谋犯蜀,顺流下窥江南,凡此却似实语。愿朝廷于其语之涉虚者勿遽轻信,于其语之近实者深念而亟图之」。时边臣尚欲深入,公言是以前日之败为未足而又求败也。又欲羁縻泗、宿、涟、海、亳、蔡、息、唐、邓诸郡,公言:「新复之疆如的然可守,尚恐虏由他道捣吾腹心,虽能块守数城,无救于败,况未必可守乎」?又言:「淮西退师,丧失最多,蒙蔽不言,宜早覈实填补」。甲申,进读明德、新民二条,因及「『顾諟』二字,古注谓『常目在之』,朱熹深取其说。陛下若知天无时不鉴观人君,虽欲一事不敬、一念之邪,自不可得」。又言:「陛下初惩赃吏,戒苞苴,一时悚动,未几又复玩弛。未能作新士大夫,何以新民」?鞑使久留,公进吴越故事以讽,略曰:「言辞之甘,藏锋刃于饴蜜也;礼貌之卑,设机阱于康庄也;敛兵远去,鸷鸟将击之形也;委地不争,芳饵致鱼之术也」。上曰:「此说极是」。十一月癸卯,进读「格物致知」章,言:「前日轻举,止见得理之一偏,此物未格、知未至之故也。今若一向退沮自安,又堕一偏,须知前日不合轻敌,今亦不可畏敌」。论「诚意」章,引诗人称文王之德曰:「『不显亦临,无射亦保』。汉成帝临朝若神,其在宫中则湛于酒色,委政外家,惟陛下法文王而鉴成帝焉」。辛亥,进读「忿懥」章,引朱氏语。上曰:「如此须如槁木死灰可也」。公曰:「不然。圣人不能无喜怒哀乐,但要因事而发,不可先有此横在胸中。若都无此四者,则此心遂为无用之物,释、老之学也」。论卫庄公、唐明皇曰:「庄公疏贤妃而昵嬖人,明皇远正后而昵艳妃,卒召祸乱,愿以二君为鉴」。上亦动色。癸丑,进读「脩身在正其心」章,曰:「前玉音有『槁木死灰』之问,臣退思之,心当如明镜止水,不当如槁木死灰。镜明水止,其体静,可以鉴物,是静中涵动,体中藏用。人心之妙正如此,若槁木不可生,死灰不可然,是乃无用之物矣。心者所以具众理,应万事,委之无用可乎」?论继绝世,公条陈古今甚悉,末引汉宣帝《封昌邑王贺诰》曰:「『骨肉之恩,析而不殊』,言虽有离析而无可绝之道,臣恐同姓近亲岂无绝世而不祀者,惟陛下访问,为置后焉」。己未,兼修国史、实录院脩撰。壬戌进读,因言:「兵兴之后,三陲戍守方严,当此大冬隆烈之时,穷闾委巷有饥冻切肤之惨,极边绝塞有风眇眯目之悲,愿择良吏贤将以拊绥之」。癸亥,以己见求对,言:「鞑人雠我之深,其思报也必力,举兵愈缓则其为计愈工。我方创艾前事,幸其真有爱我之情,岂不误哉?愿自强以立国,毋自沮以畏敌」。又言:「王楫挟金使例册自随,小使敢尔,他日使介果至,何以待之?又闻楫求金翠以媚其妻妾,若从所请,何异故相以侈服遗逆全之妻而冀其不叛也」?上笑曰:「此语极是」。末又奏乞用艺祖、孝宗阅武故事以作士气,及遴柬朝士通明详练者数人分治边事,凡三边山川险要、将帅能否、士卒众寡、粮草虚实,各令讨论,庙堂择而行焉。因言:「先朝内帑专佐军费,近台臣李鸣复、郎官郑寅各论此事,乞行其言,置局考覈,为犒师之备」。十一月丁丑进读毕,乞御宸翰谕边臣饬备,因言神宗留意边事,夜御灯火作书赐边臣。上曰:「高宗、孝宗亦如此」。公奏:「孝宗于民事亦然。臣历数郡,皆有孝宗亲笔石刻,或问麦禾,或问曾无雨雪,或问街市有无遗弃婴儿。孝宗一念止在生灵,故勤勤访问,愿陛下以为法」。辛卯进读《大学》末章,引董仲舒之言曰:「『皇皇求仁义,大夫之意也;皇皇求财利,庶人之意也』。《易》曰:『负且乘,致寇至』。乘车,君子之事也;负担,小人之事也。居君子之位而为小人之行,故相弥远是也。位冠百司而鬻卖朝廷之官爵,贵极人臣而攘夺平民之赀产,贪风扇于上,污俗成于下,举世之人皆就于利。平居则欺君以自售,张禹、孔光之于汉是也;有难则卖国以自全,华歆、陈群之附魏,张文蔚、杨涉辈之从梁是也。甚者不夺不餍,如莽、操之所为。故《大学》于末章明义利之分,《孟子》于首篇严义利之辨。惟明主在上,亟思有以返之」。又奏己见,论致寿之道五:一,无逸则寿;二,亲贤则寿;三,以孝奉先则寿;四,仁则寿;五,有德则寿。末言:「仙经万卷不若诵《无逸》之一篇,道家千言岂如玩『静寿』之两语」。时近天基节,故公有此疏。二年元日,太史占风有兵起之兆,公言:「襄、黄、升、扬,制阃衅隙浸萌,此大可虑,宜勉以廉、蔺、李、郭之事」。又言:「河北州郡非北兵北将不可守,宜抽回南兵」。厥后邳、徐诸郡失守,唐、邓亦继叛,卒如公言。丙辰进读,奏己见言:「风起乾位,月犯太白,皆为兵象。王嘉有言:『应天以实不以文』。夫无不敬、思无邪,陛下笔之宥坐者也,若敬焉而有以害之,正焉而有以汩之,虽玉音时发于口,金书日接于目,非实也。用人听言,陛下尝诏之百辟者也,若礼之而所缊不及究,容之而所陈不尽施,虽夔、龙之武日接于庭,凤凰之鸣日闻于耳,非实也。惟陛下本之心,脩之身,推之于事,无一非实,而去其所谓文具观美者。又乞命两制近臣或两省都司官二三人看详端平以来奏议,掇其要语,各从其类,凡关于君德、帝学者进入禁中,关于朝政、边防者送三省、密院,继今臣下章奏悉用此法,陛下与大臣择焉」。上嘉奖之,又曰:「近观卿所上致寿劄子,可见爱君与张九龄同意」。又曰:「士大夫少任责者」。公曰:「亦是不曾分委之以事」。又问:「有称职者否」?奏曰:「词臣中惟臣衰退,如赵汝谈、洪咨夔、吴泳皆称职」。上曰:「卿真心体国,朕所嘉叹」。又曰:「烦卿典领文闱,清宿弊,收实才」。公巽谢。又曰:「科举之弊极矣,如傅义挟书,不可不革」。又曰:「致君泽民,卿之素志,俟典举毕当大用卿」。欲退,上留者三。既归,得旨宣谕:「卿所论张九龄事甚契朕心,今以御书九龄进金镜事一轴赐卿」。公奉表谢。己未,差知礼部贡举。公先有劄子论文弊,乞专以醇正质直取士,其涉谀怪者黜之。是岁场屋始严,空疏不学者多望风而去,挟书绝少。公旦起必焚香祷天,愿得忠良平实之士、豪杰俊异之材。考校必合论策以观器识。其间有风切时贤者,公批其卷云:「诸贤当为法受责」。向时知举皆先立己见定高下去取,惟公使参详、点检各自伸其见,然后徐徐蔽以议论之公,所取多老成实学、困于场屋者。拆号,同洪侍郎咨夔、王殿院遂奏事,乞于科举之外访求遗逸。三月戊戌感疾,谒告。乙巳,除参知政事,同提举编修《敕令》、《经武要略》。再辞免不允,诏云:「汉御史大夫吉当封,病,上忧之,夏侯胜谓必瘉,果然,后遂至相。朕之贤卿甚于宣帝之德吉也,卿其亲医药自厚,且先即舍拜命,少间可就车,朕遣黄门召见卿矣」。乞祠,御笔再给一月。己丑三乞祠,辛卯除资政殿学士提举万寿观,兼侍读。辞,不允。五月甲午疾亟,乞谢事,自中大夫转一官,守资政殿学士致仕。是夕薨,年五十八。公气体素强,然平日勤劳,不能自逸,非穷理著书即忧念世事。晚守泉、福,劬悴滋甚,触暑趋召,道中刊修《衍义》,虽闭户服药,举笔流汗,不以为疲。礼闱考阅,数觉头旋,初不经意,出院宾客云集,新进士来谒,人人与为礼。得疾之日,犹对客至暮。三鼓后风眩忽作,病中犹梦与郑左司寅论楮弊。既而小愈,延讲官徐君清叟至卧内,令于上前求去,上固留之,且屡对大臣、讲读官问公疾今何如,忧见玉色。丞相数遣人谕上旨,公感上眷遇,故不敢决去。每指心言曰:「天知此心无一点富贵之念」。属疾两月日,常冠带起坐,易箦犹神爽不乱。遗表闻,赠银青光禄大夫。上震悼辍朝,士大夫无亲疏远近,莫不相吊,都人往往失声痛惜,如元祐之丧涑水公也。丧归,八月壬寅葬于县南十五里珠林。配建安郡夫人杨氏,太中大夫圭之女。公方丱角,太中公奇其风骨,许以夫人归焉。翁婿恩义甚笃,后同擢第。夫人尤贤,先公二十四年卒。子志道,承事郎、新监南剑州税务。孙某。公内行卓至,于伦纪最隆,奏荐先弟后子。弟德林,犹子似道、履道,皆公所任也。自豫章归,未有居室,先筑精舍以奉先茔。作睦亭,自记之曰:「凡人所为,薄于宗族者,以其不知所出之本一也。诚知其所出之本一,则虽由衰焉而功,由功焉而缌,由缌焉而至于无服之亲,譬之巨木百围,枝叶虽疏而根干则一,岂容以异观哉」?事嫠姊,廪孤甥,里中老病乏绝待公举爨者常数十人。律己清苦,虽贵无馀赀。自长沙归,始有粤山新居,又越数年厅廊乃具。建学易斋、共极堂,俱卑朴无华饰。负郭薄产皆出玉堂俸赐,后出藩入从,无所增益。常以廉俭诲子,作《楮衾铭》焉。公少以文词独行中朝,所草大诏令温厚尔雅,尤为楼公钥赏重。立螭以后,言议出处动关世道,谏书传四夷,名节暴当世。三十年间,天下莫不以为社稷之荩臣、道德之宿老。故于其为学士也,惟恐其不秉政;既得政,惟恐其不久于位。皆曰道之将行,斯世之欲平治矣,而天遽夺之,呜呼,悲夫!公博极群书而积勤不已,望临一代而执谦愈甚。闻人之善,忻悦奖誉,自以为不及也;闻人不善,颦蹙叹息,犹冀其能改也。故君子宗之,小人亦信服焉。常以「穷理致用」四字勉学者。有新第者请益,公曰:「读好书、做好人而已」。每谓其徒曰:「一生短,千载长,不欠名位,只欠德业」。公之学本于诚敬,因孟子夜气之说而知旦昼所为其本在夜,故操存之功于夜尤严,必斋必肃,如临君师,作《夜气箴》焉。中年犹谓戒谨恐惧之意多而优游泮奂之意少,乙酉退闲,探道专一,始觉清通和乐,八窗玲珑。尝曰:「天壤之间,横陈错布,无非至理。虽有道不待窥牖而灿然毕睹,然自学者言之,则见山而悟静寿,观水而知有本,风雨霜露接乎吾前,则天道至教亦昭昭焉可睹也」。晚集圣贤之语为心而发者曰《心经》,作赞焉,略曰:「意必之萌,云捲席彻,子谅之生,春嘘物茁」。盖公之所造至是深远矣。其记矩堂之言曰:「始吾患隶于己者之不忠也,故立朝不敢不以父事吾君;患长人者之不仁也,故居官不敢不以子视吾民。尝以掾属事台府矣,其情不吾察,吾患焉,故为长吏必思有以通下情;尝以监司临所部矣,其令不吾行,吾病焉,故虽帅一道而于使者之命未尝忽。私居而挠公府,吾尝不平之,故于其所寓不敢以毫发干焉;大家而侵细民,吾尝不直之,故于乡党邻里虽无以厚之,而亦不敢伤之也」。公之以直内方外如此。自出身事主,忠国爱民,缠绵固结,不以进退易虑。每谓近代名卿如了翁、梁溪,皆以得丧荣辱为虚幻,而以齐时及物为真实。自泉而福,则恨不得尽力以谢泉人;自福造朝,又恨未有以及一路。天子将举国以听之矣,而公则曰:谏行言听,虽为从臣可也。忘身殉国,终始如一,非至诚而能若是乎?公生后于朱文公,而自谓受先生罔极之赐,资深守固,异说不能入。晚岁论文尤尚义理,本教化,于古今之作视其格言名论多者取焉,若徒华藻而于义为无所当者不录也。所著书外有《西山甲集》若干卷,《对越集》若干卷,《翰林词草》二卷,其政事则有《江东救荒录》若干卷,《清源杂志》若干卷,《星沙杂志》若干卷。公既薨,上思之不置,御笔令有司议谥以闻。于是志道次年谱来曰:「治命也,子必毋辞」。乃剟其关系于当世安危治乱之大者著之篇,上之太常。若夫公之嘉言懿行、善政遗爱,盖有不胜书者,门人高弟散在四方,各有记载云。谨状。端平二年十月日,门人朝散郎、枢密院编修官兼侍右郎官刘某状。
毅斋郑观文神道碑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一九、《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四七
开禧丁卯,茂陵既诛韩窜陈,始亲政。明年戊辰,改元嘉定,策士于廷。郑公性之对策云:「回天下之势易,定天下之势难」。援古喻今,历陈梁冀、五侯、元振、元载之事,皆当时贵近所讳闻,公空臆万言。上览而异之,擢冠多士,授承事郎,佥书平江军节度判官厅公事。连丁内外艰。四年夏,新进士唱名,公被召,以未历外任辞,差佥书奉国军节度判官厅公事。府尹王公介以公伦魁,不责以吏事,公曰:「吾岂敢以幕府为蘧庐乎」!益尽瘁奉公。六年正月召,三月对,以崇圣学、教太子为先,经筵讲论,廷臣奏对,监观古今,省览奏牍,无往而非学也。又曰:「学而不思则罔,陛下之学固已博矣,亦尝审之乎?臣谓䌷绎出于圣意,咨访发于王者,闻一言则必诘其言之是非,见一事则必穷其事之可否,进一贤必求其所以为贤,退一不肖必求其所以为不肖。至于出一令,发一政,亦必明辨反覆,参之成宪为何如,察之民情,求之国体为何如。以陛下之明圣而毡厦罕闻䌷绎,公卿鲜垂咨访,况远而疏贱之士乎!皇太子仁孝夙闻,尊礼师儒,讲论经理,屡奏彻章,其学不为不勤。然知之非艰,行之惟艰,知而不行,犹未知也。昔仁宗方就学,章圣命供奉官杨怀玉伴读,面戒不得堂中戏笑及进玩具,且使王亲近僚友。是时王友有张士逊在焉,章圣不以告士逊而谆谆于怀玉者,岂非以从容燕处,亲近怀玉辈之时多乎!今宫僚皆天下之耆英,傥更遴选亲近储宫之人,庶合古人侍御仆从必求正人之意」。次论人君之所以立国者在人才,人才之所以能立人之国者在气节。「今开言路,擢端人,正论若少伸,然士气不振,有大异于昔。间有班见对扬,指陈得失,上未尝厌薄而言者已自疑畏,凛凛若不能以安其身。如是而欲使明理乱于未然,起国势于积弱,万万无是理也」。时庙堂皆重望,言路多君子,而公之论如此。三论楮令边事军政,谓官吏行一切之政而敛怨公上,将士无可恃之道而望敌惊骇。除秘书省正字。进《宁宗会要》,转宣教郎。十二月,除校书郎。七年正月,磨勘转奉议郎。九月,兼魏惠宪王府教授。八年正月,除秘书郎,轮对首言明国论,强国势,励节义,重大帅之权,久边守之任。「去岁遣使,通国哗然,以为非便。然卒遣之者,其说曰吾军政未修,一日绝币,兵连祸结,岂不甚于行李玉帛之费。然国人之论未尝欲朝廷用兵,但愿陛下勿忘国雠,勿惮亡虏。既而完颜氏自亡而不暇,岂复敢与我敌哉!若使我朕能自立,尽殄群盗,西夏、鞑靼之兵非数年未易解,此天启我自治之时,奈何以兵端不可妄启一切排抑,遂使议者疑朝廷特借生事之戒以盖其怯畏之心,托待时之说以便其苟安之意!臣尝论之,今日之忧不在于亡虏之□,在于新虏与中原崛起之豪杰。盖亡虏乃新虏与中原诸豪之所易,吾方奔走听命于蔡州孤垒之馀烬,岂不大辱国体乎!炎、绍之初,汪、黄误国,虏骑长驱,如蹈无人之境。及鼎、浚诸臣协赞圣断,邦昌以僣诛,杜充、陈邦光、李悦以失守伏辜,南北之势始定,社稷于今赖之。然则有天下国家,何可一日不励名节也!边事万端,主相焦劳于上,未见有显然安强之效者。昔种蠡相越而四方之外分以委人,盖任之专则思之精,规模出于一则行之有成效。今惟当择二三大帅。若未得其人,当急求之;若已得其人,则边陲之事悉以付之,听其所为,不由中覆可也。边守数易,不可者三,送迎之费不与焉。淮甸攻守之具,非三五年经理不能就,一不可也;纵能就绪,代非其人则易其旧规,弃其前功,二不可也;其人既不为久计,数日待迁,诿其责于后人,三不可也。边郡不过数十城,以天下之大,岂无数十忘身殉国、自奋功名之士可任乎!诚能精选而久任之,或四五年,或六七年,其绩效显著者使之建大将旗鼓,将见祜、预、琨、逖之流接踵而出矣」。次论:「人主举国而听大臣,大臣分其责于一二材智之士,与之谋画。虽以孔明之英特,不能不参用州平、幼宰。及其久也,权之所在,谤之所归,一二材智者始负天下之责矣。及观孔明《出师表》,自向宠、费祎、董允、郭攸之见于表者如此,他谋臣如蒋琬、姜维、杨仪,名将如关、张、黄忠辈,则其亲信不专于州平、幼宰矣。此岂非大臣参用群臣之法乎」!七月,乞补外,不允。十二月再请,又不允,寻除著作佐郎。九年正月,兼权尚右郎官。八月丐补外,差知袁州。以崇化厚俗为主,两造胜负者,虽负者亦服公之明。母讼其子,公教谕之,遂为母子如初。水旱精意祷祈,雨旸立应,去日民攀卧不忍舍。十年三月,磨勘转承议郎。十一年六月,有旨入奏,丐祠不允。入对言:「天下之患莫大于廷臣之不和。今朝廷上下议论,有逊顺而无龃龉,有协合而无乖异,犹谓之不和,何哉?和者,非苟同之谓也。人主属国于大臣,又设参预以共图之,侍从议论之所出也,台谏耳目之所寄也。国有政事,谋之大臣,参之执政。既相与可否矣,苟犹有未至焉,则侍臣得以献替,台谏得以论列。谋或未尽,不厌其违覆;理之所在,何间乎异同!今国有大政,执政未必尽知,知之未必有所可否,此岂协心共济之意哉!侍从之臣日请对者固多有之,然未免好同恶异。间有忠愤不能自已者,则或肆讥诮,或加中伤。昔司马光当国,祖禹在言路,或谓光、祖禹必能协济,光正色曰:『光有过,祖禹独不言乎』!今大臣无钦若之谲、夷简之诈,有光之公,然执政不能为宗道,从官不能为仲淹,台谏不能为祖禹,何耶」?十二月四日,除侍左郎官,轮对言:「为皇太子选妃宜择用范祖禹纳后四事,一族姓,二女德,三隆礼,四博议,与大臣议而行之」。次言:「淮东忠义虽曰区处得宜,然主客之势不宜偏重。昔童贯欲处常胜军,使其进有所依,退有所惮,固一时之良策,议者恨其不早尔,今宜取其策而戒其失。京口一军自泗州失利之后,缺额极多,老弱大半,若覈实招捕,择将训齐,则精神折冲,渐复旧观。淮西关隘命宪臣经理,颇见次第,或言其奏请率多捍格,谓宜假以事权,生其智勇。浮光守将前者垂去,后者未至,设有缓急,付之何人,则荆襄尝为谍者所误,轻易调发,罔功而还,宜以为戒。帅臣信义固不为欺,但恐其为下所欺,不自知之。蜀得重帅,朝廷信任,不疑不贰,仰见陛下将将之道,然闻其每有申请,一切顺从。昔郭子仪拟除州县官一人,不报。或谓宰臣不知事体,子仪曰:『自兵兴以来,姑息武将,求得欲从。今某除吏不行,是朝廷不以武臣见待也』。岂非今日待蜀帅之法乎」?又言:「祖宗用法宽厚,惟于赃吏独严。近贪风复扇,苞苴公行。昔威王烹阿封墨而齐国大治,杨绾当朝,减声乐、省驺从、撤第舍者有之,转移在君相尔」。十三年八月,磨勘转朝奉郎。十二月,除将作监。时东宫虚位,中外皇皇,公乞早定大计,且以立长为言,上嘉其请。十四年六月,进《孝宗宝训》,推恩转朝散郎。九月,除秘书少监。丐祠再,不允。十五年正月,玺赦转朝请郎。四月,奏告宝玺,转朝奉大夫。弟国子进士厚身亡,三丐祠,不允。九月,除起居舍人,控辞不允。十月,磨勘转朝散大夫。十六年春,同知贡举,不以掌文衡自居,时至考官房商搉去取,故多得名儒。蒋公重珍卷为考官所黜,公奇其策而取之。三月,升起居郎,力辞不允。未几,谏议大夫朱端常以私憾论公,疏留中。公力丐归,除职予郡,除右文殿修撰知赣州。公五上免章,不允。冬十二月,始之任。俗素剽悍,接连溪峒,公开府抚之以恩,御之以威,卒以帖息。盗发,臬使移文调兵,自诡讨捕。公曰:「赣守以兵钤系衔,讨贼吾职也,岂敢以其责诿于监司乎」!潜设方略,与幕僚及宁都宰彭铉密筹之。盗平,境内以安。郡当二水之会,久则城市泛溢,公俾登城而居,散粥以食之,潦缩则计户赈济有差,赣人至今德之。十七年秋八月,茂陵升遐,公帅僚属哭尽哀。穆陵登极,公拜捧诏书,以昨该胪唱一字犯上潜邸旧名,乞以字代之,盖公早以字行。始公受学于朱文公,询其字,叹曰:「好大名大字」!期公者远矣。素与郑公斯立友善,郑以弘、公以毅名斋,取佩韦之义,皆客于度支郑公肇之之塾,至是与弘斋及度支之子仲路同登。早定交于北山龙图陈公孔硕,北山命抑斋元枢韡友焉。十二月,除集英殿修撰、知隆兴府、江西安抚使。宝庆元年四月,该遇龙飞恩,转朝请大夫。治洪之政与袁、赣同。虽位高权重,然一路休戚、民间隐瘼,下情皆得自通。处人父子骨肉争讼之间,必委曲镌晓,以还其天。南昌襟带江湖,与淮右隔,一衣带水。公募舟师千人,犒激练习,隐然为江面屏蔽。俄兼漕职,食少事烦,遂苦疾晕。丐祠,不允。三年五月,除宝章阁待制、升安抚使仍旧任。八月,磨勘转朝议大夫。累乞归,绍定元年正月,提举玉隆万寿宫。公还里寓僧舍,角巾野服与亲友自于水光山色之间。三年三月,有旨再任。九月,磨勘转中奉大夫。四年四月,庆典转中大夫。五年春祠满,不复请。六年正月,除华文阁待制提举凤翔府上清太平宫。七月,升敷文阁待制知建宁府,力辞不允,诏趣之任。未行间,十月召赴行在奏事,辞不允。端平元年元日,除吏部侍郎。公未拜请对,四月内引,首言:「闻尧舜授受,不过执中之一语,又有人心道心危微精一之辨,岂圣人之费辞耶?中者,天下之正理,天地得之则阴阳和、寒暑平、万物生,人得之则心正身修气和体平而万善备。盖圣人与天地民物本同一体,吾心一正则天地定位,而民物各得其所矣。而其所以能执此中者,亦惟于人心道心之辨而致其谨焉。唐魏徵能致其君于贞观而不能杜其晚节之穷黩,宋璟能致其君于开元而不能绝其末年之淫侈,裴度能佐其君平淮蔡而不能防其用聚敛之小人,盖三臣者,知正君而不能格君。陛下方行尧舜之道,视唐三君盖优为之。臣非不能高谈皋、夔、稷、契而犹援三臣以讽陛下,亦区区陈善闭邪之意」。次劄言:「今圣断赫然,忠邪贤佞固已判别,但君子待小人常失之恕,小人之仇君子必穷其毒。裴延龄沮陆贽大用,显挤之也;卢杞荐真卿使希烈,阴祸之也。承璀荐李鄘,叔文荐杜佑,小人情状,巧伪百出。古人铸鼎象物,魑魅魍魉,各图其状」。且历言元祐之盛,以马、吕之贤而不能胜京、卞之奸,宜监往事以毖后患。时荆襄图上八陵,公言:「朝陵之使不可已,中原之机不可失,然治内治外,固有本末,柔远能迩,亦有先后。自开禧用兵误国,嘉定堇堇自守,规模不立,既不能制亡虏垂绝之命,何以遏彊寇方张之势。鞑人与我固无雠隙,兽心无厌,岂知逆顺?顷犯襄蜀,既知我地利,后诱我夹攻,又知我无力。今小使未反,万一突然其来,何以禦之?惟有守卫三边,为绸缪户牖之计,绥怀遗黎,示经略中原之渐」。四月十四日,御笔除左谏议大夫,越十日兼侍读,皆辞,不允。上殿首言:「近都堂集议,观范、葵及子才论奏书牍,议论蜂生,气吞四夷,岂天将混一宇宙,遂生斯人,为时用耶!然兵重事,非可易言。臣退而端坐深思,终不得其说。今范改图易谋,不胶前说,而葵气愈锐,谋愈决。昔勾践生聚教训,十年而后平吴;诸葛亮闭关绝栈,二十一年而后出师。葵帅淮东,甫及数月,而欲建规恢之功,古人何难,葵何易耶!臣方草此疏,得荆襄帅臣嵩之所申,言关河之未易守,且饷道尤难通。荆襄之失,议者罪其始谋之不审,而今者所奏则不可例以为非。但嵩之则谓淮东沮其和议,葵则谓荆襄忌其成功。惟陛下取二帅臣之奏,则是非得失可以互知」。次言:「二台臣交诋,臣叨谏长,罪实在臣。陛下奋发独断,擢其一言于西掖,然后天下知正论之必伸。然台臣尚多缺员,宜拔直谅以充其选」。又五月对首言:「故相当国垂三十年,虽无经纶而有把握,旁溪曲径,一切塞绝,若不出其意则人主号令不可行于殿陛。然欲人主无好恶,而己之作好作恶则无所不私;欲外戚无侥倖,而己之亲故意所欲予者则所求必得;欲宦官女子绝干请,而己之嬖奴宠妾则招权纳贿。狼籍难掩,趍者澜倒,知有私室而不知有公朝,知有权臣而不知有君父。臣愿大权在人主而政本归中书。盖权在人主,下无专政之嫌;政由中书,则上无自用之私。君臣之间,两尽其道」。次言:「陈璟为御史,上问所以为御史之道,对曰:『使臣拾遗补阙则可,使之掇拾臣下短长以沽直名则不能』。臣虽不敏,请事斯语」。又言:「范镇谓备契丹当宽河东、河北之民,备灵夏当宽关陕之民。臣亦谓今日欲经理中原,则其势当宽江淮之民。民之困于籴买、困于工役、困于夫运者,以臣所闻,沿边郡县官吏诛求殆尽,骎骎及于沿江之民矣。臣愿陛下下霈然之诏,以先臣镇之论风厉沿边帅守及麾节之臣,稍宽科抑,为国家爱惜根本,天下幸甚」。六月,除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二年八月,升同知枢密院事。十一月,兼权参知政事。以目病,又以雷发非时,屡丐祠,不允。三年七月,除参知政事。以淫雨三乞待罪,上自引咎,眷留甚至。公益感奋,知无不言。属议明堂,郎官陈康熙奏乞以太祖、太宗、宁宗并配,公搜检祖宗典故及先朝诸臣王圭、钱公辅、孙抃、吕诲、张方平、吕大防、胡直儒等所议,条画以奏曰:「唐飨明堂,皆由曲学误引《孝经》『严父配天』之文。至我朝高宗皇帝圣见超绝,决于独断,以绌祖进父为非,专用有周明堂之典,专奉太祖、太宗以配天,此万世不易之礼也」。奏入,上从之。九月十七日,以雷雨左右相清之、行简并册免,是夕宣押乔公回,除侍讲。二十一日,奉御笔兼同知枢密院事。续又奉御笔,命公与李公鸣复轮日当笔。力辞,并乞屏归田里,降诏不允,继颁御笔勉留。虽与李公协赞而事多取决于公。察官唐璘尝劾某士,某士盖当时朝家倚以治赋者,上欲留之,公言不可。璘不知,反疑公庇之,遂劾公宽而无制,懦而多私。璘素出公门下,其改秩登畿皆用公荐疏入,朝论骇之。公言:「璘素孤直,所言深中臣罪」。璘遂出漕江东,俄擢广帅。余与璘布衣交,晚使番禺,与璘语及公,璘未尝不服公之雅量而自悔其轻发也。公益求去,不获请。其冬乔公再相。嘉熙元年二月一日,除知枢密院事兼参知政事。丞相每朝奏事,上辄顾公问曰:「卿以为何如」?公具以实对,当轴者忌焉。有旨条其边防,公言两淮各宜招游击军以为诸城之援,公安置立重屯以为江陵屏蔽,又欲于鼎、澧之间招万兵,以制猺蛮,以防蜀道。又江西、湖南冲要处,皆宜增兵守备。乔公欲置籍考覈诸郡逋负版曹岁计者,公言朝廷当令宰相督责版曹,上作而下不应,当易其人。乔公终以公所言咈己为不乐。六月,京城火灾,宰执中独公挺身出传上旨,谕诸将士,皆用命,燎原之势俄顷扑灭。先是,都人有黑龙传令之谣,公生于辰,岂其谶与!杭相李文清公每见公论事,必曰:「平生但以公为宽和长厚人,今亲见乃如此」。深切叹服。是冬十一月,谏议大夫蒋岘观望当轴论公事,章不付出。公乞罢机政,诏除资政殿大学士知绍兴府、浙东安抚使。辞不拜,提举临安府洞霄宫。公既归里第,治园池,植花竹,与族戚朋友相徉其间,仿洛社诸公为真率集。城南五里濒江有钓台寺,乃公旧日讲学之所,扁曰精舍,暇日渔钓,乐而忘返。遇水旱,必为里人告地主,蠲赋役,议赈贷,虽乐人之乐而未尝不忧人之忧。乡人如竹湖李公、抑斋陈公,皆敬而爱之。年甫七十乞挂冠,七疏然后得请,除观文殿学士、通议大夫致仕。晚岁以「拱极」名楼,上书扁额以赐。公自还政以至纳禄,独备人间五福,然念及时事,必颦蹙而言,初不以出处进退为间。宝祐三年五月,与客夜坐纳凉,忽感胁痛,虽饮食寝少,然神明不衰。以六月二十四日薨于正寝,年八十四。闻者如丧亲,哭于家者,哭于途者,望门而哭者,肩摩袂属。遗表闻,上辍朝,赠少傅,谥文定。公世为福州侯官县人,旧居清溪。曾祖可大,累赠太傅;妣陈氏,鲁国夫人。祖奖,累赠太师、汉国公;妣陈氏,周国夫人。考汝永,累赠太师、齐国公;妣黄氏,越国夫人。娶潘氏,赠鲁郡夫人,先公二十八年卒,公为卜宅兆于长乐县阮山。及公薨,启视温洁如新,遂以其年十一月壬寅合葬焉。初,公与瓜山潘君柄同师紫阳翁,瓜山知公必贵,妻以兄子。公虽魁辅,潘虽匹士,然世两贤之,犹管幼安、华子鱼,未可以贵贱判优劣也。子男一人,德起,擢嘉定癸未第,后改奏京秩。尝列属奉常,力辞莆垒,改奉玉局以便亲养,故家中之原明、公休也。终于朝散大夫、主管华州云台观。孙男一人,绍祖,承奉郎。初,云台公请余论次阮山隧碑,余方属藁,忽闻云台仙去,余哭之恸。承奉君以书来责前诺,余视前藁或仓猝未就绪,或简短不盈幅,先发书吊承奉君,乃掩涕抑哀而秉笔焉,距公之薨与葬十有四年矣。公于孝友素隆,上世田庐悉推与弟,官其二子二孙,于二妹尤笃,奏荐及其二甥;视弟之女如己出。此虽细行,亦叔季所难也。有廷对策、奏议、诗文、杂著若干卷,藏于家。铭曰:
余周游斯世兮博考前载,乡俗之薄兮喟然深慨。有二士兮逢昭代,一攀龙兮一峨豸。受解衣之知兮,蒙割裒之爱。居则曰生死临前兮不相负背,忽忘胶漆之情好兮怵毛发之利害。其发也,如含沙之蜮兮入怀之虿。闻者莫不瞿然兮疑而骇,受者若无所闻兮静以待。曰此孤直兮蹈祸不悔,所言简切兮是臣之罪,与之终始兮更迭中外。呜呼!此风惟魏公之镕陶兮,与潞国之荐介。世岂无伟人兮,常病其德度之隘。李恶梅、曾之浮薄兮,范讶徂徕之怪。昔熙丰、元祐间兮,理乱消长之会。惟戆叟伯淳于此兮,乃瞭然如蓍蔡。□涑水之褊小兮,叹韩、富之不在。孰能剖扃之鐍兮,纳之于吾闼之内。余历评群公兮,皆未若毅斋之大。镇物如山兮容物如海,题之冢上兮以俟南董氏之采。
直焕章阁林公墓志铭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二三、《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五○ 创作地点:福建省莆田市莆田
端平改元,上始亲政,擢贤俊,礼耆艾,乔公行简大耋奋庸,李公𡌴、徐公侨、张公虙皆秀眉鲐背,接踵造庭,而璧帛之聘四出未已。江西曾三异、金华杜斿各年八十馀,起布衣,入馆阁。俄复以朝请郎、主管云台观福清林公环为军器监主簿,或言不可彊致,改知宾庆府,公顿首辞至再,除直秘阁、主管崇禧观。又六年,淳祐改元,诏以公年八十有八,进直焕章阁、主管桃源万寿宫。三年正月辛巳,卒于家,年九十。某月某日,与夏安人合葬于某山某原。子男三人:公永;公奕,通判泉州;某。孙男四人:式之,高安县主簿;某、某,将以遗泽补授。公字景温,少与兄璟、弟瑑同擢淳熙甲辰进士第。历江山县主簿、仙游县丞、教授沅州、知阳朔县,改秩知萍乡县、通判静江府、知容州。在郡年馀乞祠,盖退而任鸿禧者四、云台者再、崇禧者三,而终于桃源焉。公自为小官,屡与当路有异同。衢州委视输,以绵出剩饷钱五万,公曰岁剩玖千两以为常,官吏可以愧矣,力辞不受。沅州委撰锡宴乐语,公曰:「此邹浩所不肯为也,然以臣子祝君父,某不敢辞,它作乞改属能者」。自重而不苟悦,故三十馀年而后脱选。朝命下萍乡,发常平粟七千斛,由醴陵入湘江以饷襄师,公争曰:「邑仅有线流通醴陵,中间陂堰百馀所,当此亢乾,夺粟毁堰,本先拨矣」。台郡以其语闻,诏免津发。和籴令下,萍乡当一万四千石,公又争曰:「邑四面阻山,舟车不至,七万口自食其力,无粟可籴,虽有粟不可致」。郡为镌额。既复有旨,萍乡所籴三千石听桩留在县,又奏记仓台曰:「今州县常平或数年不启钥,岂复有粟哉?为法自毙,不宜胶执,请令州县各上实数,岁豁一分为耗折,所积不许过三年,所豁至三分止」。使者陈公贵谊奏行其说于诸路。它与上官往复论辨甚众。前为容管者抑民市盐,白米正耗外斛加二斗,公悉釐革以纾民力。其行事可概见者如此。公遍通诸经,尤善属辞,场屋之文历一甲子机键如新,而平生耻以文名;精鍊世务,材臣能吏所不能及,而居常语不出口。历官不求人知。在萍乡也,郑公性之出守,察而异之,及得政遂有甲午之招。最后礼部李侍郎韶召对,言公高年清节,遂有辛丑之褒。时论贤公,亦以此贤郑、李。公享上寿,视听步履才如中年,馈奠必躬,登览却扶。宗戚庆吊必与,不以老宿自居。乾、淳辈行凋丧略尽,后生及门,忻然延接,或经时。谢客下帷隐几,嗒然默坐而已。仕至二千石,苦贫自若,衣惟裘褐,食惟鱼菜,器惟陶漆,自奉如深谷一叟尔。前卒一岁,预言其期,属纩顾犹子公遇曰:「身妄也,去则归真矣」。公遇请其说,公曰:「塞乎天地之间,通乎昼夜之道」。若公可谓豪杰之士矣。或曰:「士之遇不遇,道之行不行系焉,晚遇亦遇也。方端平初召彼故老,众幡然而起,公往而不返,然欤」?余曰:侯霸、严光,旧也;华歆、管宁,友也。霸以谀获讥,歆至死有愧,岂若布襦裙、羊裘而终身乎!既而同时诸人或老死,或为人贬议,惟公岿然独存,上自朝廷,下达州里,翕然尊敬无异论。呜呼,古有所谓旧人耆德,非公其谁!曾祖格,将作监主簿,赠通议大夫。祖遹,中书舍人,赠少师。父埏,奉直大夫,赠金紫光禄大夫。铭曰:
公葬厥妃,因葺数椽。扁曰全庵,取曾子焉。在昔龚胜,岂不华颠。老父来吊,谓夭天年。公则异是,鹄举凤骞。视区区者,犹腐鼠然。甘藿如肉,以步易轩。曰与童冠,商论遗编。亦或婆娑,水涯山巅。年几百龄,雪髯红颜。谈笑而终,有如蜕蝉。乌虖如公,乃可谓全。皦如斯铭,揭之于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