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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真文忠公行状(下)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一○、《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六八
始,公在道,犹未闻济邸之讣,以书达时相,谓必有寡闻浅见之人托纳忠除患之说以误朝廷者,不可不致察。
时相既恶闻其言,至范村,使左史杨迈来见,问所欲言,又遣所亲谕以勿及甲申之事,公但唯唯
洎入国门都人聚观,皆以手加额,益见忌矣。
内制者四,从之。
移御清燕,公因进读,奏:「此高、孝二祖储神燕闲之地也,仰瞻楹桷俯视轩墀当若二祖实临其上」。
又言:「陛下前所居处密迩东朝未敢当人主之奉也。
宫阁之仪浸备,以一心而受众攻,未有浸淫蠹蚀者」。
上曰:「当察于微芒」。
公奏:「惟学敬可存养此心,惟亲近君子维持此心。
理欲相为消长,笃志于学圣贤虽远,常若与之从容游处天下之乐何以过此」!
上曰:「朕在宫中无他嗜好止是观书」。
又奏:「古者居丧不处于内,宜防微谨独,见先帝羹墙
向者日侍慈明,今其见有时,宜益隆孝养」。
又奏:「先帝视朝常在卯、辰之间,臣侍螭陛二年,实所亲见,陛下视朝差晚」。
上皆嘉纳
读《宝训·睦亲门》至涪陵廷美卒,具陈所以然
因奏:「太宗秦王矜怜悯恻曲尽其至,陛下所当法」。
又诵太宗圣训曰:「同气之亲,不忍致于法」。
又曰:「以廷美之恶,岂当如此
骨肉之情有所不忍。
观此则亲亲之恩不可以有罪废」。
上颔之。
宁考小祥,诏群臣服纯吉,公争于朝曰:「自汉文短丧,至我朝阜陵独出宸断衰服三年朝衣朝冠皆以大布三代而下盖未之有。
当时辅臣礼官不能并定臣下执丧之礼,此千载无穷之憾也。
绍熙甲寅阜陵上宾从臣罗点建议,乞令群臣于易月之后朝会治事权用公服黑带朔望时节朝临奉慰衰服行事大祥始除」。
有诏从之。
侂胄务反庆元初政,光宗之丧复以小祥从吉
以《会要诸书考之,群臣禫除从吉旧制也,后易升祔绍兴易以小祥甲寅易以大祥
二百馀年之间,其制四变,皆由近而之远,非自远而之近也。
侂胄变甲寅之制,是自远而之近,自厚而之薄也,可乎哉
先帝临御三十年,恩同天地臣子号恸泣血未足泄哀,带不以金,鞓不以红,佩不以鱼,鞍鞯不以文绣,此于群臣何所损、朝仪何所妨」?
即诏行在职事官大祥从吉,诸路依已降行。
公既屡进鲠言,上虚心开纳
时相以其负人望有主眷,屡诱怵祸福,使附己,公不为动,乃与其党谋逐公。
给舍王暨盛章缴驳济邸赠典,且请追议其罪,公始杜门求去。
殿中侍御史莫泽疏语稍见侵,公自请绌责,三上不允
竟以疏除焕章阁待制提举玉隆宫,辞,不允
谏议大夫朱端常疏落罢祠监察御史梁成大疏降三官
先是右正言李知孝论公首倡邪说,以其章镂榜播告天下
成大请加窜责,上曰:「仲尼不为已甚」。
时相虽怒不测,公竟获里居,上保全之也。
初,从臣魏公了翁庶僚洪考功咨夔胡评事梦昱公议略同时相折简言路曰:「礼侍强辨不已,洪、魏和之,胡尤无状」。
论列交上,胡贬象台,公与洪公皆逐,而魏公亦有靖州之行矣。
公归,脩《西山书记》,以六经、《语》、《孟》之言为主,荀、杨诸子附焉,诸老先生解经而发者附本经之注。
《甲记》曰性命道德理、学问知行之要,凡二十有七卷
《乙记》曰人君为治之本、人辅治之法,凡二十有二卷
《丙记》曰经邦立国之制、临政治人之方,其书惟兵政一门先成;
《丁记》曰出处语默之道辞受取舍之宜,凡二卷
公自退居究心此书,博览精思手抄日数千言,丛藁如山
尝谓门人曰:「人君为治一门,告君之书也,以范《唐鉴》为法
如有用我,执此以往」。
又曰:「他日得达乙览,死无恨矣」。
又曰:「吾兵政一门,古无此书,天下多事所以汲汲缉成之」。
又取周、程以来老先生之文,摘其关于大体、切于日用者,汇次成编,名《诸老先生集略》,凡七十有八卷
以后文辞多变,欲学者识其源流之正,集录春秋内外传,止唐元和长庆之文,以明义理、切世用为主否则辞虽工亦不录
其目有四:曰辞命,曰议论,曰叙事,曰诗赋
名《文正宗》,凡二十馀卷
盗起汀、邵,势蔓延数郡,公虽闲居,为仓、漕二使者言:「陈仓部韡有文武材,必办此贼」。
使者言于朝,其后荡平闽寇,本公谋起陈公之力也。
绍定辛卯庆寿恩,复宝谟阁待制玉隆祠。
明年,除徽猷阁待制泉州,再辞不允
迎者塞洛阳桥,深村百岁之老亦扶杖而出,城中欢声动地
公晓士民曰:「太守去此十四五年矣,虽泉山一草一木时入思。
再叨郡寄衰病不能出,念泉人相爱之深,黾勉此来,欲为此邦兴利除害复还乐土之旧而已」。
官僚曰:「某前帅长沙,尝以廉慎公勤同官,今所当勉无出于此」。
令属邑各以崇风教、清狱犴平赋税、禁苛扰四条揭之坐右
海寇犯境,遣右翼将官具旺破走之。
先是诸邑二税预借至六七年,永春德化二邑又燬于寇。
入境,首禁预借诸邑累月不解一钱者,郡计遂赤立不可为
或咎宽恤太骤,公谓:「民困如此,救之当如解倒悬,吾宁以一身代其苦,不以此为悔也」。
僚属又鲜能任事,无大小躬亲之,每据按决讼,自卯至申未已
或劝啬养精神以当大任,公谓:「郡计凋弊无力惠此民,仅有政平、讼理二事可勉,苟又不加意,即为不治之州矣」。
建炎初南外宗正司宗子三百馀人,令漕司本州均任其责,朝廷岁给祠牒五十助焉,乾道间又益三十焉。
属籍日增漕司止按旧额,馀不复问,祠牒亦不复给。
绍定末宗子二千三百馀人,每岁钱本州自备十四万馀缗,而一司官属宗学养士不与焉。
公奏:「郡不可为矣,虽有材健之守,智力无所施,不过预借重催,或抑都保代输,或估籍无罪
泉民憔悴,为日已久,惟朝廷哀怜」。
岁给祠牒六十。
会故相死上始亲政,除显谟阁待制福州福建安抚使
明日,诏岁赐泉州祠牒增四十焉。
七宫宗子佛事以祝圣寿,公喜曰:「温陵庶几可为矣」。
端平初元正月赴镇,戒属部无滥刑横敛,毋徇私黩货,毋通关节,慎仕胥吏
州仓受输,斛取縻费钱三百,公减去六之五。
市令司毋得官价市物,革闽县里正赋之害。
建、福、兴、泉四郡贵籴,乞回籴百万仓米十五万赈粜
不俟报,先发福州常平米均粜下三州剑州常平米粜建州,民未及饥,食已沛然
及上可其奏,运吴补之
海偷比岁从横岛屿之民凛不自保,公预于险要增兵船,给粮械,励隅总厥后首相踵擒殄。
襄阃方与鞑将攻灭蔡城,遣吏奉露布,图上八陵,而江、淮进取潼关黄河之议。
公忧之,封上曰:「自有载籍以来,与夷狄共事未尝无祸而况江、淮甲兵以守无用空城,运江、淮金谷以治不耕之废壤,富庶之效未期根本之弊立见,臣之所甚惧也。
新元以来进退用舍多叶物情正涂方开,善类吐气,倘能持以坚忍,守以兢畏奸声乱色不汩清明,倖臣懿戚不窃威福庙堂常公而无私台谏有直而无枉,则庆历元祐之治指日可致。
若乃乐成之业而冀难必之功,听可喜之言而忘立至之患,此又臣之所甚惜也。
陛下审之重之,毋使臣知言之名」。
四月,除权户部尚书,与庙堂书曰:「比者一二言事官之除,识者以为四十年来所未有,然正直之士不无矫拂太甚人情将有所不堪
不堪之情以激其不平之忿,则刚劲不如软熟,忤旨不如承顺,其意将有时而移矣,可不惧哉!
赵中令颛权之毁,韩忠献跋扈之劾,文潞公交结之谤,三相勋德巍然曾不以是而少损。
若蔡若秦柄国之时,则无此矣。
今天下孰不知丞相用心,其何訾议之有?
万一草茅山野语言之发或失拣择适所增光德美,又何伤焉」?
时诸贤已尽收召,公尚留外服
上见群臣,屡问公安否,而庙堂寄声尤密。
公谢曰:「前帅半年而去,郡计已费支吾
若某又忽忽而去,此州益疮痍矣。
士大夫行志无分中外愿假岁月,俾得展尽」。
力辞,不允
丞相复书曰:「闻公素私誓济物,愿亟就道,以副中外之望」。
六月三山邦人竞为䌽旗以送,自醮门至舟次弥望数里不绝
公历一节四麾,治以教化为先,辟贡闱,增学畬。
江东范忠宣公
长沙贾傅晋谯王
温陵祠朱文公林公攒、苏公缄于学,而绌其不当祠者;
三山迎聘耆儒月临讲席
所至搜访人物天下士鲜不及门其所荐拔后为名公卿者不可胜数
再辞新命不允
九月乙酉入对,上曰:「卿去国十年,每切思贤」。
时襄阃代去,江淮出师三京王师果溃于洛阳退守泗州
公奏三劄,一言:「今中原无主,政是上天监观四方、为民择主之时,若能修德格天,天必命陛下中原之主,不然则天命将归之他人
臣向为先帝陈祈永命之戒,其说出于召公
反覆《召诰》一篇纲目,曰敬德、曰小民而已
传曰:敬者德之聚。
仪狄之酒、南威之色、盘游戈射之娱、禽兽狗马之玩,有一于此,皆足害敬,其可不戒
此祈天永命之一也。
天之视听因民之视听民心向背天心向背
权臣之末,货赂公行诛求既广,民不堪命大盗相挻而起,赖陛下端平之诏,一洗而新之。
然窒贿道而贿进者尚有,惩赃吏而赃多者漏网
江淮军兴调度骚然,宜戒郡邑掊刻,停边阃科调
此祈天永命之二也。
《易》曰『天之所助者顺,人之所助者信』。
天厌夷德久矣陛下倘能敬德以迓续休命中原终为吾有。
若徒以力求之而不反其本,天意难测,臣实忧之」。
二言:「进取二难
用兵急于人才,今举世所属曾不数人,一难也。
嘉定中尝乞理治两淮垦田积谷,而权臣视为迂阔塞下之备枵然
一旦举兵,乃漕浙米,由江入淮。
汴既久堙,又须陆运劳费甚于登天
二难也。
夫此二难权臣玩愒之罪,非今日措置之失。
然承三十年之弊,欲整治之,非十年不能
此正诸葛亮闭关息民之时也,愿以收敛靠实为主」。
又言曰:「今日事势犹以和扁庸医作坏之后,一药之误,代为庸医受责矣。
兢业戒谨,尤当百倍」。
三言:「战守之论不同,同于为国
元祐中廪廪向治,惟群贤自相矛盾小人得以乘之。
平心商榷以前事为戒」。
每奏,上必称善。
公言士大夫狃于旧习,上曰:「往往革面而未革心」。
公乞选监司郡守,上曰:「闻卿所至视民如子」。
公巽谢,又言:「恢复名义甚正,但故相不曾得工夫」。
上曰:「昨读卿所上封事可见忠诚」。
别疏进《大学衍义》曰:「近世大儒朱熹所为章句》、《或问备矣,臣不佞,思所以羽翼是书。
首之以帝王为治之序者,见文、武之为治,莫不自身心始也;
次之帝王为学之本者,见文、武为学,亦莫不自身心始也。
所谓纲也。
首之以明道术、辨人材、审治体、察人情者,致知格物之要也;
次之崇敬畏、戒逸欲者,诚意正心之要也;
次之谨言动、正威仪者,修身之要也;
次之以重妃匹、严内治定国本、教属者齐家之要也。
每条之中,首之以圣贤典训次之古今事迹,诸儒有发明之论者录之,臣愚一得之见亦窃附焉。
辄因召对以献」。
因奏:「权臣之时,欺罔成习讲筵官亦然
臣记一日讲官讲《易》,辄为奸言
臣深不平,欲辟之,又恐纷争事体
退而自咎若使程颐朱熹当此,必与之辩」。
愕然
公奏:「陛下须做致知格物工夫,于天下义理无不通晓,则奸罔之言自不敢进
于是时便欲纂集是书,上裨圣学,缘去国不果
闲居八年,方克成书」。
喜甚,曰:「此书便可进入」。
衍义》即《乙记》中人君为治一门以《唐鉴》为法者。
上又问福建盐法,公奏:「此致寇之本也。
福盐溯流至剑、邵,又自邵溯流至汀,既杂且贵,所以汀人每私贩广盐,以其自潮、来者颇近,且洁白而廉故也。
贩者千百为群,皆挟兵械,官不能禁,名曰盐子,实与盗无异
臣叨闽帅,深欲更张缘事漕司,方与漕臣袁甫商榷,而臣与甫皆召还,遂不及为」。
公自三山过家,醮于仙游山,青词云:「既不敢矫激近名,亦不敢低徊徇利
厚集精诚庶几感悟
密陈忠益,冀见之施行」。
奏篇既出,或疑激烈不及前时,公笑曰:「吾老矣,岂更效后生声名直须纯意国事,期于有济耳」。
至于启沃经帷弥缝庙论,则外廷固有不及知者
乙卯,除翰林学士知制诰侍读,再辞不允
靼人遣王楫通问公言不可恃此缓于脩备
十月乙亥进读大学章句》,从公请也。
上曰:「自此望卿启迪毋或有隐」。
且问:「靼使来,闻外议纷纷」。
公奏:「兵交,使在其间
今或欲却绝,或欲拘留,皆不可行,但当以礼遣之。
万一露遂和之意,却不可信」。
己卯进读知至而后意诚」章,公奏:「非待知至方诚其意。
大学》必以知为首者,了然见天下之理此为善,此为恶,此为正,此为邪,则私意邪念自不敢发。
陛下自今儒臣论经史,与大臣政事,若省阅章奏之际,圣意有所未安,不妨反覆论难考究,须见得义理分晓可否利害明白,方是格物,方能致知」。
上悦曰:「卿所进《衍义便就今日进读」。
公念进本已入禁中经筵无别本,即以未办为对。
俄有内侍进本第一第二帙而前,上曰:「已在此矣」。
再拜谢。
时以比司马公自读《通鉴》云。
展卷读毕,上问:「楮价日低皆是监司郡守留意」。
公奏:「物少则贵,多则贱,少减印造可也
有以严刑峻法言者,切不可用」。
欣然听纳
王楫言其国欲和,公:「和之一字易于溺人,远则宣和,近则金虏,皆殷鉴也。
穹庐已久,所得靼酋之语在吾国未进兵之前,我既进兵在彼,岂复更守前说
自古未有受人之兵而不报者。
刘溥邹伸之诸人之语不无涅合,惟其间有云靼相移刺楚材曾上平南之策,与王楫不合
又云李寔献策鞑酋,劝其先谋犯蜀,顺流下窥江南凡此却似实语
朝廷于其语之涉虚者勿遽轻信,于其语之近实者深念而亟图之」。
边臣尚欲深入公言是以前日之败为未足而又求败也。
又欲羁縻泗、宿、涟、海、亳、蔡、息、唐、邓诸郡,公言:「新复之疆如的然可守,尚恐虏由他道捣吾腹心,虽能块守数城,无救于败,况未必可守乎」?
又言:「淮西退师丧失最多,蒙蔽不言,宜早覈实填补」。
甲申进读明德新民二条,因及「『顾諟二字,古注常目在之』,朱熹深取其说。
陛下若知天无时鉴观人君,虽欲一事不敬一念之邪,自不可得」。
又言:「陛下初惩赃吏,戒苞苴一时悚动未几又复玩弛
未能作新士大夫何以新民」?
鞑使久留,公进吴越故事以讽,略曰:「言辞之甘,藏锋刃于饴蜜也;
礼貌之卑,设机阱于康庄也;
敛兵远去,鸷鸟将击之形也;
委地不争芳饵致鱼之术也」。
上曰:「此说极是」。
十一月癸卯进读格物致知」章,言:「前日轻举,止见得理之一偏,此物未格、知未至之故也。
今若一向退沮自安,又堕一偏须知前日不合轻敌,今亦不可畏敌」。
论「诚意」章,引诗人称文王之德曰:「『不显亦临,无射亦保』。
汉成帝临朝若神,其在宫中则湛于酒色委政外家,惟陛下文王而鉴成帝焉」。
辛亥进读忿懥」章,引朱氏语。
上曰:「如此须如槁木死灰可也」。
公曰:「不然
圣人不能喜怒哀乐,但要因事而发,不可先有此横在胸中
都无此四者,则此心遂为无用之物,释、老之学也」。
卫庄公唐明皇曰:「庄公贤妃而昵嬖人明皇远正后而昵艳妃,卒召祸乱,愿以二君为鉴」。
上亦动色
癸丑进读脩身在正其心」章,曰:「前玉音有『槁木死灰』之问,臣退思之,心当如明镜止水不当槁木死灰
镜明水止,其体静,可以鉴物,是静中涵动,体中藏用。
人心之妙正如此,若槁木可生死灰不可然,是乃无用之物矣。
心者所以众理,应万事,委之无用可乎」?
继绝世,公条陈古今甚悉,末引汉宣帝《封昌邑王贺诰》曰:「『骨肉之恩,析而不殊』,言虽有离析无可之道,臣恐同姓近亲岂无绝世不祀者,惟陛下访问,为置后焉」。
己未,兼修国史实录院脩撰
壬戌进读,因言:「兵兴之后,三陲戍守方严当此大冬隆烈之时,穷闾委巷饥冻切肤之惨,极边绝塞有风眇眯目之悲,愿择良吏贤将拊绥之」。
癸亥,以己见求对,言:「鞑人雠我之深,其思报也必力举兵愈缓则其为计愈工。
我方创艾前事,幸其真有爱我之情,岂不误哉?
自强立国,毋自沮以畏敌」。
又言:「王楫挟金使例册自随小使敢尔,他日使介果至何以待之
又闻金翠以媚其妻妾,若从所请,何异故相以侈服遗逆全之妻而冀其不叛也」?
上笑曰:「此语极是」。
又奏乞用艺祖孝宗阅武故事以作士气,及遴柬朝士通明详练者数人分治边事,凡三边山川险要将帅能否士卒众寡粮草虚实,各令讨论庙堂择而行焉。
因言:「先朝内帑专佐军费,近台臣李鸣复郎官郑寅各论此事,乞行其言,置局考覈,为犒师之备」。
十一月丁丑进读毕,乞御宸翰边臣饬备,因言神宗留意边事,夜御灯火作书边臣
上曰:「高宗孝宗如此」。
公奏:「孝宗民事亦然
历数郡,皆有孝宗亲笔石刻或问麦禾或问曾无雨雪或问街市有无遗弃婴儿
孝宗一念止在生灵,故勤勤访问,愿陛下以为法」。
辛卯进读大学》末章,引董仲舒之言曰:「『皇皇仁义大夫之意也;
皇皇财利庶人之意也』。
《易》曰:『负且乘,致寇至』。
乘车君子之事也;
负担小人之事也。
君子之位而为小人之行,故相弥远是也
位冠百司鬻卖朝廷之官爵,贵极人臣攘夺平民赀产,贪风扇于上,污俗成于下,举世之人皆就于利。
平居欺君以自售,张禹孔光之于汉是也
有难则卖国自全华歆陈群之附魏,张文蔚杨涉辈之从梁是也
甚者不夺不餍,如莽、操所为
故《大学》于末章明义利之分,《孟子》于首篇严义利之辨。
明主在上亟思有以返之」。
又奏己见,论致寿之道五:一,无逸则寿;
二,亲贤则寿;
三,以孝奉先则寿;
四,仁则寿;
五,有德则寿。
末言:「仙经万卷不若诵《无逸》之一篇道家千言岂如玩『静寿』之两语」。
近天基节,故公有此疏。
二年元日太史占风有兵起之兆,公言:「襄、黄、升、扬制阃衅隙浸萌,此大可虑,宜勉以李、郭之事」。
又言:「河北州郡北兵北将不可守,宜抽回南兵」。
厥后邳、徐诸郡失守,唐、邓亦继叛,卒如公言
丙辰进读,奏己见言:「风起乾位,月犯太白,皆为兵象
王嘉有言:『应天以实不以文』。
无不敬、思无邪陛下笔之宥坐者也,若敬焉而有以害之,正焉而有以汩之,虽玉音时发于口,金书日接于目,非实也。
用人听言陛下尝诏之百辟者也,若礼之而所缊不及究,容之而所陈不尽施,虽之武日接于庭,凤凰之鸣日闻于耳,非实也。
陛下本之心,脩之身,推之于事,无一非实,而去其所文具美者
乞命两制近臣两省都司官二三人看详端平以来奏议,掇其要语,各从其类,凡关于君德帝学进入禁中关于朝政边防送三省、密院,继今臣下章奏悉用此法,陛下大臣择焉」。
上嘉奖之,又曰:「近观所上致寿劄子可见爱君张九龄同意」。
又曰:「士大夫任责者」。
公曰:「亦是不曾分委之以事」。
又问:「有称职者否」?
奏曰:「词臣中惟臣衰退,如赵汝谈洪咨夔吴泳称职」。
上曰:「卿真心体国,朕所嘉叹」。
又曰:「烦卿典领文闱,清宿弊,收实才」。
公巽谢。
又曰:「科举之弊极矣,如傅义挟书不可不革」。
又曰:「致君泽民,卿之素志,俟典举毕当大用卿」。
欲退,上留者三。
既归,得旨宣谕:「卿所论张九龄事甚契朕心,今以御书九龄金镜一轴赐卿」。
公奉表谢
己未,差知礼部贡举
公先劄子论文弊,乞专以醇正质直取士,其涉谀怪者黜之。
是岁场屋始严,空疏不学者多望风而去,挟书绝少
公旦起必焚香祷天,愿得忠良平实之士、豪杰俊异之材。
考校合论策以观器识
其间风切贤者,公批其卷云:「诸贤当为受责」。
向时知举皆先立己见高下去取,惟公使参详点检各自伸其见,然后徐徐蔽以议论之公,所取多老成实学、困于场屋者。
拆号,同洪侍郎咨夔王殿院奏事,乞于科举之外访求遗逸
三月戊戌感疾谒告
乙巳,除参知政事同提举编修《敕令》、《经武要略》。
辞免不允,诏云:「汉御史大夫当封,病,上忧之,夏侯胜谓必瘉,果然,后遂至相。
朕之贤卿甚于宣帝之德吉也,卿其亲医药自厚,且先即舍拜命少间可就车,朕遣黄门召见卿矣」。
乞祠御笔再给一月
己丑乞祠辛卯资政殿学士提举万寿观,兼侍读
辞,不允
五月甲午疾亟,乞谢事,自中大夫一官,守资政殿学士致仕
是夕薨,年五十八。
公气体素强,然平日勤劳不能自逸,非穷理著书忧念世事
晚守泉、福,劬悴滋甚触暑趋召,道中刊修衍义》,虽闭户服药,举笔流汗不以为疲。
礼闱考阅,数觉头旋,初不经意出院宾客云集,新进士来谒,人人与为礼。
得疾之日,犹对客至暮。
三鼓风眩忽作,病中犹梦与郑左司寅论楮弊。
既而小愈,延讲官徐君清叟卧内,令于上前求去,上固留之,且屡对大臣讲读官问公疾今何如,忧见玉色
丞相遣人上旨,公感上眷遇,故不敢决去
每指心言曰:「天知此心无一点富贵之念」。
属疾月日,常冠带起坐易箦神爽不乱
遗表闻,赠银青光禄大夫
震悼辍朝士大夫亲疏远近莫不相吊都人往往失声痛惜,如元祐之丧涑水公也。
丧归,八月壬寅于县南十五里珠林
建安郡夫人杨氏太中大夫圭之女。
公方丱角太中公奇其风骨,许以夫人归焉。
翁婿恩义甚笃,后同擢第
夫人尤贤,先公二十四年卒。
志道承事郎、新监南剑州税务
孙某。
内行卓至,于伦纪最隆,奏荐先弟后子
德林犹子似道履道,皆公所任也。
豫章归,未有居室,先筑精舍奉先茔。
作睦亭,自记之曰:「凡人所为,薄于宗族者,以其不知所出本一也。
诚知其所出之本一,则虽由衰焉而功,由功焉而缌,由缌焉而至于无服之亲,譬之巨木百围枝叶虽疏而根干则一,岂容以异观哉」?
事嫠姊,廪孤甥里中老病乏绝公举爨者常数十人
律己清苦,虽贵无馀赀。
长沙归,始有粤山新居,又越数年厅廊乃具。
建学易斋、共极堂,俱卑朴无华饰。
负郭薄产皆出玉堂俸赐后出藩入从,无所增益
常以廉俭诲子,作《楮衾铭》焉。
公少以文词独行中朝,所草大诏令温厚尔雅,尤为楼公钥赏重
立螭以后言议出处动关世道谏书四夷名节当世
三十年间,天下不以为社稷荩臣道德宿老
故于其为学士也,惟恐其不秉政
得政惟恐不久于位。
皆曰道之将行斯世之欲平治矣,而天遽夺之,呜呼悲夫
博极群书积勤不已,望临一代执谦愈甚
闻人之善,忻悦奖誉,自以为不及也;
闻人不善颦蹙叹息,犹冀其能改也。
故君子宗之,小人信服焉。
常以「穷理致用四字学者
新第请益,公曰:「读好书、做好人而已」。
每谓其徒曰:「一生短,千载长,不欠名位只欠德业」。
公之学本于诚敬,因孟子夜气之说而知旦昼所为其本在夜,故操存之功于夜尤严,必斋必肃,如临君师,作《夜气箴》焉。
中年犹谓戒谨恐惧之意多而优游泮奂之意少,乙酉退闲探道专一,始觉清通和乐八窗玲珑
尝曰:「天壤之间,横陈错布,无非至理
虽有道不待窥牖而灿然毕睹,然自学者言之,则见山而悟静寿,观水而知有本,风雨霜露接乎吾前,则天至教昭昭焉可睹也」。
晚集圣贤之语为心而发者曰《心经》,作赞焉,略曰:「意必之萌,云捲席彻,子谅之生,嘘物茁」。
盖公之所造至是深远矣。
其记矩堂之言曰:「始吾患隶于己者之不忠也,故立朝不敢不以父事吾君;
长人者之不仁也,故居不敢不以子视吾民。
尝以掾属台府矣,其情不吾察,吾患焉,故为长吏必思有以下情
尝以监司所部矣,其令不吾行,吾病焉,故虽帅一道而于使者之命未尝忽。
私居而挠公府,吾尝不平之,故于其所不敢以毫发干焉;
大家而侵细民,吾尝不直之,故于乡党邻里虽无以厚之,而亦不敢伤之也」。
公之以直内方外如此
自出身事主,忠国爱民缠绵固结不以进退易虑。
每谓近代名卿了翁梁溪,皆以得丧荣辱虚幻,而以齐时及物为真实。
自泉而福,则恨不得尽力以谢泉人
自福造朝,又恨未有以及一路
天子举国以听之矣,而公则曰:谏行言听,虽为从可也
忘身殉国终始如一,非至诚而能若是乎?
生后朱文公,而自谓受先生罔极之赐,资深守固异说不能入。
晚岁论文尤尚义理,本教化,于古今之作视其格言名论多者取焉,若徒华藻而于义为无所当者不录也。
著书外有西山甲集若干卷,《对越集》若干卷,《翰林词草》二卷,其政事则有《江东救荒录》若干卷,《清源杂志若干卷,《星沙杂志若干卷。
公既薨,上思不置御笔有司谥以闻
于是志道次年谱来曰:「治命也,子必毋辞」。
乃剟其关系当世安危治乱大者著之篇,上之太常
若夫公之嘉言懿行善政遗爱,盖有不胜书者,门人高弟散在四方,各有记载云。
谨状
端平二年十月日,门人朝散郎枢密院编修官侍右郎官刘某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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