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劾奏申咸、炔钦 汉 · 阙名
出处:全汉文 卷五十七
咸、钦幸得以儒官选擢备腹心,上所折中定疑,知丹社稷重臣,议罪处罚,国之所慎,咸、钦初傅经义以为当治,事以暴列,乃复上书妄称誉丹,前后相违,不敬(《汉书·师丹传》:给事中博士申咸、炔钦上书言,丹以此贬黜,恐不厌众心,尚书劾云云。上贬咸、钦秩各二等,遂策免丹。案《百官表》当在建平元年。)。
上书言宜改币 汉 · 阙名
出处:全汉文 卷五十七
古者以龟贝为货,今以钱易之,民以故贫,宜可改币(《汉书·师丹传》:会有上书言。)。
哭汪三韩 其四 明末清初 · 吴嘉纪
出处:陋轩诗卷六
俛首师丹经,良繇抱羸痾。
独坐睨床头,奈此绿樽何。
稍愈谢服食,对酒舞婆娑。
侣伴来扣门,檐下发新花。
及时且行乐,莫计去日多。
却笑贾终辈,弃繻与投沙。
浊醪不解饮,岁月空蹉跎。
与弟盛书 东汉 · 丁鸿
出处:全后汉文 卷三十一
鸿贪经书,不顾恩义,弱而随师,生不供养,死不饭含,皇天先祖,并不祐助,身被大病,不任茅土(袁宏《纪》作「身被大病,上不任为蕃辅,下不能守土」)。前上疾状,愿辞爵仲公,章寝不报,迫且当袭封,谨自放弃,逐求良医。如遂不瘳,永归沟壑(《后汉·丁鸿传》,又见袁宏《后汉纪》十三)。
宋故朝请郎守殿中丞骑都尉赐绯鱼袋张公墓志铭 北宋 · 宇文之邵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四七
嘉祐五年,张公以太子中舍监在京都进奏院。居无何,得风痹之疾致仕,诏加殿省丞以宠其退。公既得谢,即归汉州绵竹县之故里,阖门自养八年。嗣皇登天位,用恩例授银章朱绂,又当叙升一等。迁命未至,以其年十一月二十五日卒于家。明年改元治平,十一月二十一日,葬于仁贤乡武都里先茔之北。公讳纮,字元之。其先本籍长安,有为唐勋臣者,从僖宗入蜀,因家焉。大王父璘,王父廷坚,耻伪孟不仕。父文矩,咸平中遇川寇之乱,徙居绵竹。用公登朝,赠大理评事。母杨氏,赠虢略县太君。公幼而敏悟,年十四评事君卒,丧之合礼。事母太君、待诸弟孝而友顺。从师为学,刻志自奋,两试春闱,一应制举,卒不□志。庆历中,元昊寇西鄙,公著《御戎策》三十篇,故御史中丞鱼公一览而嗟赏之,与今宣徽南院使程公表荐以闻。召试方略,授将作匠簿,调泾州良原县主簿。未到任,程公适帅渭,召置幕下,管勾都总管司禁勘公事。时甲马初定,五将屯戍几二十万。公莅事三年,按鞫四百馀人,持平验治,无不惬当。任满拟知白州博白县事,未行,程公经略高阳关路,奏辟管勾本路机宜文字。逾年,改授贺州临贺县令,依旧在职。朝廷遣三司副使仲公循阅沿边,粮草既至,召主者问其数,漠然不知。公剖析应答,或指公为妄者,仲公索簿校之,悉如其对,其精□率多此类。秩满,改卫尉寺丞。皇祐中,侬贼既平,岭南十有二郡阙守,艰于除授,中书方降旨诘公博白、临贺不往之由,公乃自谓曰:予再蒙恩再邑而未尝之任,诚若规避,不若丐一荒郡以塞责。于是出刺擎雷。雷阳之俗,常以长子之子为兄,长子之子虽幼,而次子之子有白首者,顾自称为弟。公才下车,即严设条教,不得渎乱长幼之节,民翕然从之。州因旧有湖塘,每岁仲夏决其水南放诸海,取鱼货之,以充公帑之费。公一日召湖东之民七十馀家,谕以水利,逾月而塘堤成,水东下溉四千馀顷,岁获丰足。雷濒巨海,控带交、广,城堞隘庳。公视之惕然,曰:「斯岂捍防之谓」!遽籍民五千为百甲,甲各立长,以董其役。具版干,设度程,即其旧基,大为规摹,一时讫工,屹然山立,雄视它郡。有司上其课,遂用劳赏得都进奏院。院杂事白,当用某月较试副知以充阙员。俄而有挟要权者私自所谒,从之则害公,不从则构怨,亟以状申枢密院,乞依百司人例,就御史台比较,朝廷便之。公所在兴利除害,咸有可纪。素轻财,不务蕴啬。通儒书外,又精七曜,考步逆知人死生祸福,然未尝少出于言,以自矜耀。年四十有六,始隶仕版。凡履历十有八年,至外闽籍又能以恩命追及其亲,始末皆程公之力也。噫!士固有知己若此之厚者乎!然程之所治,政效赫奕,为时名臣,亦赖公左右赞相以成其懿。此其然韩退之所谓「莫为之前,虽美而不彰,莫为之后,虽盛而不传」者乎?公享年六十有七。娶赵氏,封天水县君,先十年卒于雷阳之官舍,至是而合葬焉。子男四人:长曰矩,次曰镒,克家以谨;次曰钺、曰锜,皆应进士举。男孙五人:灌、演、泳、溉、泌。女孙三人。曾男孙一人,曾女孙二人。葬有期,钺持其行状一通,踵门来请,愿得片文以扬先实。之邵让不获已,则摭其荦荦可道者志之,又为之铭曰:
恂恂张公,道侈于躬。艾而从政,位禄弗充。在渭及瀛,谟谋有融。出守雷阳,不陋其俗。正名长稚,教风淳睦。缮城决塘,完固衍足。奏复纷纭,列郡之邸。公莅其职,倖门弗启。以疾乞骸,亦克知止。公有懿德,骞飞不遐。子令孙良,必昌而家。刻文藏之,不诬不华。
按:《四川历代碑刻》第一五二页释文,四川大学出版社一九九○年版。
宋故承奉郎守秘书丞知江州湖口县事兼兵马都监江君墓志铭(熙宁八年正月) 宋 · 李先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八
君讳注,字德长,姓江氏。晋永嘉渡江,世居金陵;李氏尅国,避地庐陵,因家焉。君性禀聪悟,宽厚而有大志。自君少时,愧以生事自业,尝力学,作为文章。逾冠应书,遂荐于州,固已得名于时矣。然其践场屋,累上吏计,而四十始第。乡闾所称者,或优其术业,或高其操行,若时之辈学与夫后进之所表望而相从者率以此。庆历中,余襄公以罪贬吉州,于君有知名之雅。下车未几,遽俾二子授室于君。至若朝夕延就、辞行相钦者,每叹际见为晚矣。间尝谓君曰:「昔雒阳吴公,因贾谊而名附史传,予于君亦有望于他日矣」。其称服如此。后襄公复以雠党讦斥,再贬归韶。公实韶人也,地扼岭表,炎瘴之阻。当其摅愤懑,归田里,若昔之奔趋竞鹜,有愿出其门而不得者,茍不欲以势去则寡矣。君于此时,乃能间关千里,以伸久要愿见之请。襄公于其归,乃序诗为送,而援以大将军失律单于,时在削逐,而门下之客多往事骠骑,独任安不去为说。盖其言有慕于君又如此。夫襄公之于君,既以贾谊得名于后世为可慕,而又以任安知义于当日为可尚,则君之为人,不特以才见高于世,而能不以富贵贫贱势利随为离合者,是亦大贤人之所为也。皇祐五年中乙科,初筮洪州丰城簿。时州之佐狱掾不克治士,天阁仲公辟以易任。有在仕者,以盐贩被告就劾,君折狱按罪,议在常原之期。当位者务深抵之,乃以君不欲辄枉为嫌,遽移劾他曹。暨以成奏上,按覆大理,卒如所议。故以能见荐者三人,且以才君用狱之恕而勇君执法之坚也,固尝有称曰:「可谓柔而有立者矣」。秩满,移荆南石首令。君之至是邑也,政宽而能爱,刑简而不苛,案无丛委,狱无留系,时有目其邑曰「石首道院」。复用荐改著作佐郎,拟授洪之新建。未几,丁先廷评之忧。服除,还台,授泽州签书判官事。君之赞划郡幕,为守者多所推禀。泽于河东为支郡,地控西北,尤为边徼襟带之扼。熙宁四年春,大丞相兴师夏国,而河东实当一路策应,若荒堆、三泉之役,皆调发仓卒。时观文吕公帅并门,檄移以都大提举入界,君闻命痡驰,勇于即事。既至,观文吕公以其才,谓宜任以筹幄,不可使亲矢石,遂留府,以摄阳曲事,若经略大计,多所参与。是秋,迁秘书丞,得代,乃调杭州之富阳。有同籍著佐朱君者,拟邑江州之湖口,以家毗陵,去富阳为便亲,乃求易其任。君然其请,遂改授焉。昔唐柳子厚于刘梦得,尝以柳易播,而韩吏部盛称,以志于其死,盖多其节义故也。若君所为,亦不少贬于是矣。君之至湖上也,宿奸弊蠹,不旬日而理。会朝廷新法未绳,时以疾笃,尚能以垂闭之口,竭节效智,亦无负矣。其居官得禄,茍足以活妻子,则又推以给亲族之不逮者。画事之际,其子忠复适以策试集英登第,归庆庭下,而乃能扶羸以告曰:「吾之有家,所知者清白而已,至于后日之谋,非所与也。今有继矣,虽瞑目何恨」。故其生无羡俸,而死馀令名,官无大位,而禄有世庆,此其可书也欤。君生平所著,辞赋歌诗文论率五百篇,离为十卷,缄启三卷,《高都唱和诗》二卷,《春秋世系录》十卷,《易纂》五卷,皆藏于家。享年六十,卒于江州湖口官舍正寝,实熙宁六年仲夏之甲子也。归葬于州之吉水县中鹄乡青原祖庆岗,实八年孟春之庚申也。江氏之先,于《诗》《书》为无传,于《春秋》为小国。革于晋,以忠孝显,今十五世也。曾祖郅,祖玗,皆不仕。父晔,追赠大理评事。母谢氏,追封旌德县太君。娶曾氏,叙封长寿县君。其贵皆以君,实辛亥季秋之恩霈也。生子二人:忠献,力学未第;忠复,同学究出身。女一人,早世。继育其季之女,犹己出也,适同郡乡贡进士杨成裕。孙男五人:汝直、汝敦、汝平、汝功、汝能、皆业进士。孙女四人,尚幼。铭曰:
宽柔惠直性之德,端廉勤慎身之行。充在己为善学,莅于官为能政。名于时则达,位于才则亏。庆于后则有,数于命则违。今其已矣,用寘诸辞。
按:江西省博物馆藏拓片。
晓色 清末至民国 · 陈曾寿
七言律诗 押真韵
晓色朦胧紫气新,初怀高枕自为春。
眼前太古深山境,意表朱霞白鹤人。
年异师丹全忘事,蜕留徐甲已无身。
不关参悟存公案,一念清安觉最真。
禁外藩入嗣复顾私亲诏(太和三年七月) 曹魏 · 曹睿
出处:全三国文 卷九
礼,皇后无嗣,择建支子以继大宗,则当纂正统而奉公义,何得复顾私亲哉!汉宣继昭帝后,加悼考以皇号;哀帝以外藩援立,而董宏等称引亡秦,或误朝议,遂尊恭皇,立庙京都,又宠藩妾,使比长信,叙昭穆于前殿,并四位于东宫,僭差无度,人神弗祐,而非罪师丹忠正之谏,用致丁、傅焚如之祸。自是之后,相踵行之。昔鲁文逆祀,罪由夏父;宋国非度,讥在华元。其令公卿有司深以前世行事为戒。后嗣万一有由诸侯入奉大统,则当明为人后之义;敢为佞邪导谀时君,妄建非正之号以干正统,谓考为皇,称妣为后,则股肱大臣,诛之无赦。其书之金策,藏之宗庙,著于令典(《魏志·明帝纪》,又《宋书·礼志四》)。
咏史一百三十首 其五 爹亚 民国初 · 连横
五言绝句 押寒韵
败绩君囚虏,要盟国破残。
一场新演说,流泪忆师丹。
策问 宋 · 史尧弼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二七、《莲峰集》卷三
问:后夔、师旷之于音而有惉懘,非所以为善乐也;王良、造父之于马而有蹶骤,非所以为善御也。禹、汤、文、武、成王、周公之于政,而犹有疏阔,乌得为善治者哉?孔子曰:「行夏之时」。盖以建寅之正奉天时,授民事,为最正者。夫夏之时既已尽善,而商、周何乃建子、建丑,纷更之为四时之令,十二气之事,无乃舛逆而不顺欤?龙子曰:「治地莫善于助,莫不善于贡」。禹勤劳于天下,民之便不便,利害纤悉之际,宜无不尽者,而贡犹有所不善者,何也?夫助法既已善矣,而周人必改为彻,岂亦好为更张而不宁者欤?周初五刑之属二千有五百,轻刑与重刑相若,文王以来未之有改也。至穆王始作《吕刑》,其属三千,减大辟三百,宫刑二百,而增墨、劓为千,使轻刑多而重刑寡。夫周之初,其刑皆重,而今始轻,意者文、武、成王、周公之仁,不及穆王欤?三代之法可谓尽美矣,而时独夏为正,赋独商为善,刑独周穆王为轻,凡其法皆圣人作,而各有未尽,常求其说而不得,愿与诸君论之。
问:所贵乎圣者,贵其能知天命也。命当行耶,吾之道与之偕行;命当止耶,吾之道与之偕止。盈虚消息,周旋曲折,圣贤之所昭彻独见乎此,其必无失也矣。然而孔子执贽行于天下,所见之君无虑数十,而尤眷眷于槔灵、鲁哀、齐景而不去,甚者至于南子之污、公山佛肸之叛而犹往焉,何其求用之汲汲?战国之世,则又大异于春秋矣,而孟子持必不可合之说,以见不足与有为之君。如齐之宣王,既已不能用孟子,而犹徘徊于昼,以待其召而复也。虽蕞尔之滕,其在天下眇然甚微,而亦与之论王道,惟恐其不见用也。无乃于道自轻而不自重欤?岂知其不可而强与之欤?抑不知其不可而冒进欤?皆非所以为知天命者也。圣贤之意将安在,愿与诸生辨之。
问:天生财而民用之,君理之,必使民裕于下,君足于上,上下兼得而不可以一缺,此古今不易之道也。然夏、商、周之时两得之,汉、唐之时两失之,有不可不论者。禹之治水,勤天下之力,冀、兖之作至十有三载乃同,而馀州犹不与焉。汤之兴以七十里之国,而文王、武王亦不过百里。当其初造之时,四方君长日交于廷,征诛之师日出于外,汤又以馀力饷葛伯,文王亦岁奉商之职贡。当此时,泽梁不禁,关市不征,赋敛薄而国不匮,民不困,未尝闻其理财,而沛然常有馀,卒以此成王业,此何为其然也?至于汉、唐以全盛之天下,而又理财之道日夜讲求,无所不至。汉之榷酤、盐铁、白金、皮币,唐之隐户剩田、间架之利、转漕之法,无所不用。桑羊、孔仅、赵过、宇文融、第五琦、刘晏、李巽之徒,鞭算心计,无所不尽。然而君民皆耗虚,至以此生变,此又何为其然也?岂天之生财饶于古而啬于后耶?抑时有盈有虚,而术有善不善耶?恭惟国家军国之费亦广矣,然比年以来罢力役之征以惠四方,又念蜀远民或有未裕,则万里遣使,求所以裕之者甚惠。日者恩诏之下,所以搜求其条目,罢而去之,以厚民者甚备,普天之民孰不衔戴?而蜀民呼舞独为甚切,吾君吾相泽流天下为甚大矣。其所以足国裕民而两得者,近所未有,此亦何道而然欤?夫不求汉、唐之失,无以知夏、商、周之得;不观夏、商、周之得,无以见今日之美,愿详著之于篇。
问:异学之在天下,君子必锄而去之者,以其有害于吾之道也。孔子曰「恶莠,恐其乱苗」,「恶紫,恐其乱朱」。所恶者,恶其似是而非耳。夫异学者,必并缘圣人之说而有甚似于其间,墨氏兼爱而同是尧舜,许行欲君民并耕而其说本于神农,孟子因而辟之,岂非以其近似而为害深也欤?吾宋元祐间,伊川程氏进于朝,其学始盛于伊洛,至今而遂广及于天下,其说一本于《中庸》、《大学》,举诚与恭以为谨独之要,务在默识力行而去人欲,而全天理,凡佛老杂说皆摈斥不道,而一以孔氏为宗。天下之士见其本于孔氏也,是以波荡而从之,无疑其说之是与非,同与异,甚似而难辨者,与墨氏、许行又相远也。而论者疾之,断然以为奸,何哉?今庙堂之上又将行其说,而言事之臣皆谓异学而攻之,抑以其似是而非欤?而推原程氏之学所从得与其所从失,于吾夫子之道是否同异果如何,以明晓天下,庶几少佐今日扶正道、去异学之治云。
问:今学者率喜措意于性命之表,务为滉漾不可究知之说,以为圣贤之极至。礼乐之文绸缪委曲,灿然可以相接,则指以为粗云。往往荡然习放旷,而以区区之文为不足学,学其极至者斯已矣。吁,亦既甚病哉!且唐虞之盛而皆出于周旋揖逊,其所以变化天下之士,使之日就道德之质,各适于文武之用,刚柔缓急皆不失其中,进退语默而无愧,死生祸福之所不能动者,意其当时必有大出于礼乐之外。然唐虞远矣,犹可以想见者,惟其雍容之风尚在耳。而三代之法又养之于大学,试之于射宫,其文为甚详。士生其间,出入于和鸾玉佩之中,而燕处于雅颂琴瑟之际。衣服有常,几杖有铭,视听言动莫不有节,若此者抑亦可以为粗欤?则洒扫庭内,槔武之所警,恂恂乡党,孔子之所居者,皆今之学者所尝忽也。而二圣人之所笃行者独何哉?然昔之论君子者,以为不必相与言也,以礼乐示之而已。夫礼乐之用又何以不言而相示欤?夫成于乐,立于礼,所以为学之终始者,其旨安在?愿闻其实。
问:振天下于怠惰废弛、因循茍且之中,而与为刚健奋振、卓然有立之治,此人君之最难能,古今之最难逢,当世仁人君子、豪杰有志之士所以咨嗟愤闷,慕望而不得见者也。自非人君赫然有立于上,而天下之人杂然应之于下,有不能至者矣。昔者周之治放于柔弱,宣王起而振之;汉之治放于因循,宣帝起而振之;唐之治放于姑息,宪宗起而振之。三代以来,迄于五季,独能以刚健振起者,惟此三君而已,是可谓难得也矣。夫岂三君者独能赫然自为之哉?盖亦天下之人杂然应之,而后能至于此也。尝考之于其书,周家之臣,王命之肃,必与将之,邦国之否,必与明之,衮职之阙,必与补之,何其忠也!神爵、甘露之间,至于文学法理、工匠技巧之事,皆极其能,何其精也!元和之初,荐士三十,以助成其治者,何其盛也!岂天下之人自尽其力而为之欤?抑三君者有术于此以起之欤?不可不究明其所以然。恭惟主上当中兴平定之馀,虑天下之人久废于无事,英断独运,动荡振刷,而大作起之,广开众正之门,杜绝群枉之路,宪度一新,威令一振,风声所暨,际天所覆,罔有内外,莫不悚动鼓舞,以观千载希阔之举。《诗》云:「周虽旧邦,其命维新」。今欲使天下之人尽革去前日怠惰废弛、因循茍且之风,群臣皆如周之忠,万事悉如汉之精,众才又如唐之盛,以大应今日惟新之治,将何道而可?其并三君所以然者悉陈之,以佐今日之万一云。
问:三代以降,天下之俗,何纷纭其亟变也!一时之士必有一时之俗,一时之俗必有一时之弊,一时之弊必有一时之害。未有有士而无俗,有俗而无弊,有弊而无害者,此何为其然也?士患智不足以识变,而战国之士智而至于诈;患勇不足以立事,而秦之士勇而趋于利;患无宽柔和易之行,而西汉之士柔则失于偷;患无刚毅挺特之操,而东汉之士刚则陷于讦;患无高远之志,晋之士高矣,而荡为虚浮;患无文章之用,唐之士文矣,而流为华靡。岂三代而下者,其俗终不可革欤?凡所以至此者,其故何也?其始必有以作之,作之必有其端;其终必有以成之,成之必有其渐。以至于风成俗定而不可复改,此又不可不求其故,而论其所以然也。其始不过出于士之所习尚,而其利害祸福及于天下而莫可解,其可不思所以救之之道欤?今欲使天下之士智而不至于诈,勇而不趋于利,柔不偷,刚不讦,高不荡于虚浮,文不流于华靡,去数代之弊,以成一代之俗,其亦有道于此乎否也?《易大传》:「君子之道,或出或处,或默或语,二人同心,其利断金」。所趋甚异,而圣人以为同,何耶?太公佐武王伐商,其功列于《诗》《书》;伯夷不食周粟,而《传》称其仁。是皆天下之大老,尝经圣人所去取者,而不同犹如此。出于圣人之后,而其趋异者将何以定其同与否耶?张良佐汉有天下,终从赤松游;而四皓则遁秦,亦不仕于汉;梅福尝上书论事,一朝弃官以去;扬子云校书天禄,严君平、李仲元皆其友也,而终于隐;严光当光武世,亦可出矣,而老于钓;荀爽,申屠蟠,徐孺子之于辟命,或就,或不就;诸葛孔明、庞士元事蜀,而庞公采药鹿门不反。当此时,管宁亦不应朝命,晋孙登居宜阳山,但抚一弦琴而不言;陶潜尝为县令矣,而赋《归去来》;王通讲道河汾,著书垂后,盖有志于世者,而称仲长子光为天隐。是众贤者之所以或出或处,或默或语,其意各安所出?于君子之道其亦有合乎否耶?所趋如此其不齐,其心果同乎否耶?
问:甚哉,文章之变,其得丧之关于天,而盛衰之关于世也!孔子曰:「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文之用否,其大矣哉!三代之盛,训诰誓命之文,风赋雅颂之作,道德仁义礼乐寓于其中,圣贤之心术,天下理乱之几微皆在,得非关于天者哉?至其衰季,孔子出焉,删定系述之文作,而其用被于千万世,何其甚盛也!岂亦禹、汤、文、武有以作成之欤?汉司马相如辈所作,而班固遂以为汉文章与三代同风,其果信然耶?然固之论,如贾谊、司马迁、扬雄,不在其列,何也?唐文自太宗以来,犹未改六代浮靡之习。大历、贞元间,韩愈、李翱、柳宗元出,而唐文始复古,亦可以庶几三代之文否也?汉、唐之文,君亦有以作成之欤?恭惟吾宋二百馀年,文物之盛跨绝百代,盖其始盛于庆历、嘉祐、治平,而后一振于元祐,文采述作、论议术学众多繁夥,又非汉、唐之所可几及矣。然则祖宗之所以作成之者,亦以何道哉?夫得丧之关天,盛衰之关世,千百年之间,其盛不过汉与唐与吾宋三而已。但吾宋之文章,其所从兴与其所从盛者何由?与三代、与汉、与唐何辨?作成之道何由?断而论焉,一王之法为百世之鉴可也。
问:为天下者既有已行之法,必务为可见之效,而后天下可为也。使其法令虽行而成效不见,民不被其实利,而国不蒙其休美,则所为法令者,是徒为无益之文具而已,其将何以致天下之理哉?国家自军兴以来,岁周一星有半,亦久矣,今始享一旦息肩之安,则夫所以讲求乎国本,设为已行之法而责其可见之效,使民厚其业而乐其生者,在今日所不可缓也。昔汉文当高祖创业之后,专以农为务,其诏之为农而下者十常六七,亦以其不可缓焉耳。是以当时海内富足,兴于礼义,几致刑措,亦其效之可见者也。主上比岁以来务农之诏旁午于郡县,不啻汉文之日矣,而犹以农不加劝,谷不加多,户口不加益,而仓廪日虚为叹,何哉?日者下诏旨,欲责漕臣,使率属部守令正经界,均赋调,趣耕殖,以为民仰事俯育、养生送死之计,夙夜之意至深切也。然考之于田野之间,则今日之弊犹前日也。经界之未正,赋调之未均,耕殖之未趣者,尚多有也。呜呼,当循习之久,经界未易正也;多寡之不齐,逃匿隐落之不一,赋调未易均也;荒芜之多而游手之众,耕殖未易趣也。然则将何术以正之、均之、趣之,使效有可见而法不为虚行,使民被实利而国蒙休美哉?方求其术而不得,诸生其条陈之。
问:三《易》之书名之所命必有其义,书之所作必因乎人,卦之所次,数之所占,孰同而孰异?取而为卜筮者,孰当而孰否?其推明之。
甚矣,道之难明也。闻道者多而知道者少,语道者众而味道者希。其弊盖起于世之儒者,措意太过,立言太高,而不能知道之深,味道之切,是以道日远人,而人亦以道为清虚无用之物,举而措之庄、老之间,是不知道可以一言而尽。孔子曰:「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此言道也,非言文也。语道至是,则道之兴亡,非天而何!茍天下幸遇圣人,百度修明,庶政和穆,则是道也,应入于刑名度数之间,而为礼乐刑政之化。天下不幸而逢暗世,则是道也,亦将自晦于无用之地。历古而来,圣圣相承,虽所尚之不同,所为之各异,而区区所传,亘千古,历万变,亦无非是道而已矣。故董仲舒曰:「道之大原出于天,天不变,道亦不变」。三圣相承而守一道,故《系辞》亦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化而裁之谓之变,推而行之谓之通。举而措之天下之民谓之事业」。故古之圣人所以体道之妙,用道之实,其示天下也,虽有可见之迹,而实运于不可见之心;虽有可知之事,而实藏于不可知之用。其举而为事业,则可知而可见者,常载于《诗》、《书》;其化而裁,通而变,不可见而不可知者,独传于三《易》。则《易》之书,实天之所畀,道之所在,岂可轻议之耶?昔伏羲之作造于太古之初,其圣神之妙,仰观俯察,可以画卦矣,然而未敢以自为也。及龙负图而出于河,龟负书而出于洛,乃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文王当明夷之时,羑里之难,险阻艰难备尝之矣,重爻之意,亦未敢以自擅也。及凤凰之至,乃始精六十四卦而重之。仲尼值晚周之衰,负天纵之将圣,以好学之不倦,亦可奋然而兴《易》道矣,然亦未敢自专也。亦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逮夫五十以学《易》,且韦编三绝,岂非是书也天之所畀,道之所在,而圣人亦不敢以轻议者耶?向使凤鸟不至,而河不出图,是数圣人者,亦泯然而已矣。奈何圣人虑患之心,思天下后世之切,至以谓吾而不言,千百载之后,吾之所为妙用者蔑而不传,则道亦从而丧矣。是以伏羲、神农、黄帝则有三《坟》焉,夏、商、周则有三《易》焉。三《坟》亦三《易》也,三《易》亦三《坟》也,其妙道一也。是皆圣人不可易、不可知之事存乎其间。盖是书也,亦幸而出于三皇之时,而显于三代之际;亦不幸而罹春秋,更战国,遭秦历汉,泯没于千百载之后,遂使腐儒曲学得以肆其臆说,妄议上古,遂以为无用之具。虽或取信于一时,然亦不过目之为卜筮之书。大抵其说不过有四:以为春秋之时,左史倚相能读三《坟》、五《典》,楚子指以视子革,以能读古书。春秋之至今几千百年矣,时之久远,此其所以致疑者一也。历古而来,典籍之阨,不可胜数矣。风雨之沾霈、水火之沈烬亦屡矣。西汉之兴,虽间出于屋壁之藏,未必能无遗散者。故汉下求书之诏,是书亦不显于是时。《艺文志》所录古书为详,而是书亦不载于当世,此其所以致疑者二也。《周易》实出于近古,遭秦焚书,又以卜筮独得不废罢。然而「载鬼一车」,「需于血,出自穴」,与夫《系辞》所谓子曰之辞,后世之议者未免致疑于其间,况是书《姓纪》、《皇策》、《政典》之篇,文辞质略,义旨深厚,不可以言语造者,又焉能晓其义耶?此其所以致疑者三也。羲和湎淫,夏后征之,其出征之辞引《政典》曰:「先时者杀,不及时者杀」。后世莫不以为夏后氏为政之典,虽孔安国亦莫不以为然。今此书《政典》之篇,颇与《书》合,则其辞之可具载于《诗》、《书》,隐而难知,略而不详,又不过如此,此其所以致疑者四也。呜呼,历是四疑,而遂使三皇与夫文王、孔子尽心者流,非特郁郁不伸,又入于卜筮之学。夫岂知治天下之妙用实在于此,人更三圣,世历三古,天之所畀,道之所在者欤?噫,所不可知之事阙之可也,所不能之事置之可也。茍不能然,而簧鼓邪说,妄指圣人之书以为伪妄,吁可痛也!幸承明问之,及欲论是书之义,则非止十稔之穷思,数万之累辞,盖圣人之神道妙用寓于其间,而实非区区场屋之文敢议也。若夫止于名之所命,书之所作,卦之所次,数之所占,与夫取而为卜筮,下及诸儒之论,秘府之藏,则亦不敢不论,以攻邪说。恭惟神宗皇帝以道德格天下,以淳厚化斯民,天人之妙趣,性命之至理,蔼然见于当时。故天不爱道,《河图》、《洛书》复降是道以助至化。元丰之七年,西京之部使者巡按部属,历唐州之比阳,是书复出于野民之家。天之未丧斯文,岂特斯民之幸,而亦吾道之幸也。昔孔安国叙《书》,以为伏羲、神农、黄帝之书,谓之三《坟》,言天道也。今考《坟》之所以有三,曰山坟,言君臣民物,阴阳兵象,谓之《连山》;气坟,言归藏生动,长育止杀,谓之《归藏》;形坟,言天地日月,山川云气,谓之《坤乾》。盖《坟》虽兆于三皇,而其道实显于夏、商、周之际。故仲尼常曰:之杞而得夏时,之宋而得坤乾。坤乾之义,夏时之等,吾以是观之,此其命名之义,作书之人,有如此者。《连山》之书以艮为首,《归藏》之书以坤为首,《坤乾》以乾为首。虽三《易》之书卦之易次,名之不同,而其经卦皆八,其重爻皆六十有四。及夫揲蓍布数,取以为占验,则阴阳老少之文,大抵亦不离乎七八九六而已。盖七八者,少阴少阳之数;而九六者,老阴老阳之数。天地之所为,时运之所会,虽圣人亦岂得与夺于其间耶?此其次卦之序,占数之际,虽稍有不同,大抵如执会要,以观方来,终于殊途同归耳。此其卦之所次、数之所占,其同异有如此者。然而《周礼》独载是书于太卜筮人之官,而纯取以为卜筮,遂使圣人之神道,以为后世淫巫瞽史卜肆占市之设。先儒或以《周礼》为战国之说,不足怪者。且左氏好巫,其所载占筮最为详悉。以《周易》为占者十有六,以《连山》、《归藏》为占者一。南蒯之筮,《周易》之筮者也,遇《坤》之《比》,其繇曰:「黄裳元吉」。穆姜之筮于东宫,此《连山》、《归藏》之筮也,遇《艮》之八,其繇曰:「元亨利贞」。是南蒯、穆姜之筮皆吉兆,然而咸以为不祥之事。惟此二兆颇为近正,其馀又怪诞不经,则是书谓之卜筮则可,谓之纯为卜筮则不可,此其所以为卜筮者如此。然是书之不幸汩没于世,而杜子春、郑康成皆先儒之美者,而无一言以及之,又从而为之说曰:「此阴阳之说也」。惟杜预、孔安国辈粗能得之,而亦纷纷藉藉,终以不振。至于隋唐之盛,括囊典籍,文物灿然,而秘府所藏,尚不过《连山》、《归藏》二十三卷,而《坤乾》之书,亦未见其间,此其诸儒之论,秘府之藏,不过如是而已,此三《易》之始末也。抑尝论之,书之泯没于世,非大圣大贤则不能振起之也。有若《荀子》,有若《鹖冠子》,有若《仪礼》,有若《墨子》,非韩愈而振起之,则与异端邪说并弃于世矣。有若《列子》,有若《文子》,有若《鬼谷子》,有若《亢仓子》,非柳宗元而力辨之,则其遗编馀论,亦与草木而煨烬矣。是数子者尚不过论五霸之大略,或崇虚无之空言,或为黄老刑名之学,或出于战国纵横之流,而二贤尚能扶持,使炳耀以传诵于人之耳目,况三《易》之书,天之所存,道之所在,圣人之妙用存其间,此正诸生喜与执事者论之。
问:东京何休道术深明,有闻于世,其解诂《公羊》之传也,以《春秋》之论駮汉家之政,凡六百馀条。其说虽不传,然意其为人,必非茍然者。其后服虔又以《左氏》之说正何休之駮,凡六十馀条,则何、服之学,其可谓通经术而晓世务者矣。诸君得为何休,其能駮汉者何事?使诸君为服虔,则其駮何休者何说?
六经备于孔子,隐于战国,火于秦。比汉兴,稍复出矣。而西京以朋党乱,东京以图纬惑,圣人之意,其存者鲜。夫《诗》、《书》、《礼》、《乐》,非明问之所及也,请独以《春秋》言之。《春秋》之为经一,而为传者有三。汉武帝表章六经,《公羊传》盛行于时,《谷梁》之学出于宣帝,《左氏》之学起于哀、平。言《公羊》者,有严、颜、眭孟之徒,而胡生为之祖;言《谷梁》者有伊、胡、申章之徒,而鲁荣广为之宗;言《左氏》者有陈钦、贾护之徒,而刘歆为之倡。刘歆尝欲立《左氏》矣,而大司空师丹以为非毁先帝。严彭祖尝奏议殿中矣,而太傅萧望之折之以《谷梁》之言。言世次则有孔子、子夏传授之殊,言远近则有齐学、鲁学之异。大抵经有数家,家有数说,分文析字,烦言碎辞,信异说而背传记,是末师而非往古,古人所谓党同门,妒道真,而无徙善服义之心者是也。光武中兴,承新室诡政之弊,而白水卯金之语,执以为受命之符。此风一扇,天下靡然从之,于是圣人之经与邪说并行矣。郅恽之论,谓汉历久长,孔为之训,而贾逵之攻二传,则谓刘氏为尧后,惟《左氏》独有明文。然则《春秋》之旨,其说杂乎谶纬者类皆如此,是可叹也。愚尝论之,西汉之士乱于朋党,故朝廷之上无豪杰之士,而新室之变遂以兴;东汉之士惑于邪说,故圣人之教日以沦亡,而西域之书于焉得入。此理势之自然,无足怪者。观西汉《春秋》之士,如公孙弘、董仲舒、翟方进,可谓大儒矣。然公孙挟诈多私,中伤贤士,迁董仲舒,杀主父偃,皆出阴谋,则《春秋》善善恶恶之理,宏盖不知也。方进内求人主微指以固其位,善淳于长以持其宠,此正犯《春秋》外交之讥。惟江都董生慨然力学,有意乎三代之际矣,然犹不能卓立杰出,而《玉杯》、《繁露》、《竹林》之书,阴阳闭纵灾异之学,皆守《公羊》之家法,宜乎后世之所深惜者也。东京郑康成囊括大典,网罗众家,号为仲尼之门未能远过,而贾景伯父子盖杜征南所谓先儒之美也。然二人之学,皆以图谶从事,则其他可以想见矣。景伯常入讲南宫,黜二《传》以扶丘明,彊执诬罔之辞以符异端之说,使丘明有灵,其将喜之乎?何休尝以私意著《三传优劣论》,而康成为之「发墨守」、「针膏肓」、「起废疾」,休见而叹曰:「康成入吾室,操吾矛以伐我」。然何休之与康成,要皆图纬之学也。左右剑佩,彼此相笑,岂容一胜一负者乎?陈元有言,诸儒之驳议皆「断截小文,媟渎微辞,以年数小差,掇为巨谬,遗脱微细,指为大尤」。所谓小辩破言,小言破道,此两汉之风俗也。明问所谓何休驳汉事六百馀条,服虔驳何休之所驳六十馀事,亦不复置言可也。诚难以辱执事之听矣。然审是去非,学者之职也,试以其学乎《春秋》者妄为执事言之。汉自高祖以来,治杂霸道,而叔孙通绵蕝之礼已为一代伟观,则其君臣政事得罪于《春秋》者如何也?《春秋》「公及戎盟于唐」已重讥矣,而奉春君至于与匈奴结和亲约;《春秋》初税亩已深贬矣,而武帝至于算及舟车。起柏梁台,筑台于秦之罪也;射蛟江中,矢鱼于棠之诛也;郡国建庙,立武宫、炀宫之黜也。何休之驳不知其为何语,而愚之所驳与休异者,愚不学图谶也。《公羊》之书喜为怪僻,而何休学之又复甚焉。以《春秋》托受命于鲁,托隐公为受命之王,是则无君臣之分;以绝文姜不为不孝,拒蒯聩不为不顺,是则无父母之恩;以纪季之权绝先祖之祀,是则无兄弟之义。以至三统之论,灾异之应,皆为违经背道,而血书端门之语,尤为名教之罪人,此何休之失也。服虔之驳不知其为何语,而愚之所驳与虔异者,愚不党同门也。呜呼,何、服之学,愚虽未尝见而以为不足言者,以其人观之也。何、服之学,愚以为不足言而终有言者,以《春秋》论之也。《春秋》之学于今盛行,《左氏》以杜征南,《谷梁》以范武子,而《公羊》则以休也。愚纵观三家之书,考其行事,而休实非二子徒也。杜征南奇谋伟论,振耀一世,而江南之役遂收破竹之功,谓其不深得《左氏》可乎?范氏之不私所学,考圣经而质众传,斥何晏、王弼之论,破晋朝浮靡之风,此其存心以公之效也。执事所谓通经术而晓世务,愚意以为有二子之学,而后可以当焉。若夫讲论当世之务,质以《春秋》之说,则常日愿效二子之为人,固不敢以容易谈也。
问:朝廷之所尚,天下之所趋也。所尚者正,天下悉趋于正;所尚者不正,天下悉趋于不正。枢机之所发,本原之所自,不可不谨也。盖三代之季,六经之书既作,而专门之学未闻于天下也。庄老之学虽出,而浮虚之学未闻于世也。至西汉宣帝与诸儒讲六经于石渠,东汉显宗亦与诸儒讲六经于桥门,自是朝廷所用之公卿大夫,皆专门之士也。如是,天下安得而不趋于专门之学?至西晋之君以山涛、王衍为政,东晋之君以庾亮、殷浩为政,自是朝廷所用之公卿大夫,皆浮虚之士也。夫如是,天下安得不趋于浮虚之学?此二学之行于天下,岂非汉、晋之君所尚有以驱之耶?圣贤之君如日月也,而二代之君放为淫僻,堕为此学,其失安在?吾宋之盛,朝廷之上未尝尚此,而专门浮虚之学遍天下,何哉?其所以然者,岂无所自耶?主上神明,照见新弊,申敕天下学校禁专门之学,使科举取士专以经术渊源之文,其涉虚无异端者皆勿取,所以幸惠天下之士者大矣。汉、晋之君,方且倡为此学,真今日之罪人也哉!夫专门之学行,则议论将入于不通;浮虚之学行,则人才必至于无用。则去之不可以不尽,而除之不可以不速也矣。汉、晋尚此而其学亦行,幸考其所以然而求其所自,并与汉、晋之所以失者而陈之,将告于上,尽去而速除之,以正天下之学术云。
均税策 宋 · 史尧弼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二七、《莲峰集》卷四
课治于王者之盛时,则守株之诮不免于啬夫之口;课治于霸者之末世,则改弦之喻不夺于君子之志。非王者之不足尚,而霸者之有可称,时适其变而法便于民故也。请借齐、秦以为喻。齐之小白相管仲而从其言,秦之孝公用商鞅而听其说。是齐、秦之便利苟简,虽为好高慕古之士所黜;其量时度宜,反为通达国体之人所取。是其不贻于守株之诮,而有得于改弦之喻也。何则?五家为轨,五里为连,此轨里之法起于管仲也。非管仲有拂于先王,齐小白富强之急不得不然尔。千而为阡,百而为陌,此阡陌之法起于商鞅也。非商鞅有拂于先王,秦孝公兵食之急不得不然尔。若使不然,追踪王者之迹,图为治国之术,岂不亦疏且远哉?大抵一时之治必循一时之法,必循一时之便。不循其法,不足以为治;不循其便,不足以为法。藉是以观历古赋税之得失,盖可见矣。自神禹治水,分别九州,底乃财赋,时则有五十之贡。成汤嗣兴,受小共大共,为下国骏庞,时则有七十之助。成王定周,设为九赋以敛财贿,时则有百亩之彻。三代便民之法,岂可企而及之哉?春秋之世,鲁宣公之初税亩,则税赋为不足;定公之作丘甲,则税赋为不足;哀公之用田赋,则税赋为不足。便时之法,果将若何为足观也?汉高祖式遏乱虐,除秦之暴,天下平定,区别疆界,时则十五而税一。迨及文帝,治风灿然,四海富庶,时则三十而税一。当此之时,税赋为有馀,循时之便,何足忧哉?有若武帝专意征伐,用度始不足。加口钱,榷盐铁,铸白金,造皮币,纷纷然也,无益于事。是虽仲舒献名田之策,是虽师丹献限田之策,皆欲均其赋税也,惜乎策之不用而止。唐太宗济民水火,除隋之暴,身及太平,法古遗意,时则有租庸之制。施及代宗,前法稍玩,有所更革,时则有以亩定税之制。当此之时,赋税为有馀,循时之便,又何足忧哉?有若德宗,藩镇强盛,用度始不足。议盐铁,兴钱币,行括苗,置和籴,纷纷然也,无益于事。是虽陆贽进六币之策,是虽齐抗进六奸之策,皆欲均其税赋也,惜乎策之不用而止。历观古者一得一失大率如此,厥今赋税何如哉?不均之弊有二:有兼并之弊,有流徙之弊。何谓兼并之弊?富者地日以益而赋不加多,贫者地日以削而赋不加少。奸民欲计免于赋役者,割数亩之地,加之数倍之赋,而收其少半之直。于是其富者地连阡陌,膏腴沃壤奄而有之,其贫者曾无尺地以置锥托足。方且困于重役,迫于追呼,此所谓兼并之弊也。何谓流徙之弊?吴蜀有可耕之人而无可耕之地,荆襄有可耕之地而无可耕之人。又其凶年饥岁,转相散徙于丰足之邦。于是所会之处如凫居雁集,乌合蚁聚,所居之里鸡犬不相闻,马牛不相及。又且伐户破灶,析骸毁骨,此所谓流徙之弊也。为方今之计,必欲去此二弊,莫若行土断之法。何则?籍其地之广狭,计其人之众寡,限之以户数而授之以土地,使有力者势不至于陵僣,使不足者身不至于流荡。是法既行,户有定籍,田有定分,无有兼并,无有流徙,然后从之为什一之税,则不均之弊又何患哉?所以晋哀帝始行之,安帝终复之,亦能济其艰危,免其匮乏,而天下有息肩之所,岂不嘉哉!幸今主上屡降德音,以此为念,庶几礼乐兴,狱讼息。明执事上体天子之意,以此下询,愚虽不敏,愿以土断为献,不识与其进否?
药洲摹米石歌(并序。) 清 · 翁方纲
押词韵第三部 出处:复初斋诗集卷五
米南宫题「药洲」字一石,去年秋于布政使后堂访得之。欧阳方伯兰畦有移归之诺,予既赋诗为订,并摹字于石,将以赠兰畦。既而兰畦悔之。予因以所摹一石陷使院西斋壁,又别摹一石藏之,以俟归而置小斋中。先作此诗,邀萚石、宫詹,蕴山、雪门两编修,钝夫进士和作,时己丑二月也。
昔闻斯洲米题字,题米名姓兼米诗。
或云诗在仙掌背,仙掌今则榕根滋。
或云题名即诗处,或云斫竹亲见之(沈椒园侍御所说。)。
昨秋菑翳偶然得,客来赞叹主未知。
九月九日竹间雨,二十五点珠摇漪(药洲米黻元章题:「时仲公诩积中同游,元祐丙寅季春初八日题。」)。
鲁玉楚弓本故物,秦城赵璧何足奇。
我倚西斋一长啸,英光飞过洲之湄。
沧江贯虹月著壁,如墨垩帚沙画锥。
移山未要倩愚叟,馋水那惜分痴儿。
山阴鹅群定许假,伏波马式谁从欺。
吾斋秀气尤不泯,蓬山他年想忍饥。
宅无可卖石可袖,萧家一字真家赀。
赵兵备以地理数事见访因走笔奉答猥蒙长篇奖假并目为行袐书因率成四截句酬之即戏效其体 其二 清 · 洪亮吉
七言绝句 押阳韵 出处:山椒避暑集
尚惭正卯记丑博,敢说师丹老善忘。
莫更一瓻缘旧例,次公犹恐醒而狂(来诗欲缘借书之例问一事即赠洒一瓻故戏及之)。
明贤君以《狮虻集腋稿》见示道意 其二 清末至民国 · 赵清源
七言律诗 押寒韵
看时容易作时难,天小何容坐井观。
见笑郎当防鲍老,善忘昏聩比师丹。
玉期成器须雕琢,水已成冰倍觉寒。
天下滔滔流不返,可能支手挽狂澜。
释疑 唐 · 元行冲
出处:全唐文卷二百七十二
客问主人曰。小戴之学。行之已久。康成铨注。见列学官。传闻魏公。乃有刊易。又承制旨。造疏将颁。未悉二经。孰为优劣。主人荅曰。小戴之礼。行于汉末。马融注之。时所未睹。卢植分合。二十九篇。而为说解。代不传习。郑絪子干。师于季长。属党锢狱起。师门道丧。康成于窜伏之中。理纷拿之典。志存探究。靡所咨谋。而犹缉述忘疲。闻义能徙。具于郑志。向有百科。章句之徒。曾不窥览。犹遵覆辙。颇类刻舟。王肃因之。重兹开释。或多改駮。仍按本篇。又郑学之徒。有孙炎者。虽扶元义。乃易前编。自后条例支分。箴石閒起。马胄增革。向踰百篇。叶遵删修。仅全十二。魏公病偫言之错杂。䌷众说之精深。经文不同。未敢刊正。注理睽误。宁不芟砻。成毕上闻。太宗嘉赏。赉缣千匹。录赐储藩。将期颁宣。未有疏义。圣皇纂业。耽古崇儒。高曾规矩。宜所修袭。乃制昏愚。甄分旧义。其有注遗往说。理变新文。务加搜穷。积稔方毕。具录呈进。敕付偫儒。庶能斟详。以课疏密。岂悟章句之士。坚持昔言。特嫌知新。欲仍旧贯。沉疑多月。摈压不申。优劣短长。定于通识。手成口荅。安敢铨量。客曰。当局称迷。傍观见审。累朝铨定。故是周详。何所为疑。不为申列。荅曰。是何言欤。谈岂容易。昔孔安国注壁中书。会巫蛊事。经籍道息。族兄臧与之书曰。相如常忿俗儒。淫词冒义。欲拨乱反正。而未能果。然雅达通博。不代而生。浮学守株。比肩皆是。众非难正。自古而然。诚恐此道未申。而以独智为议也。则知变易章句。其难一矣。汉有孔季产者。专于古学。有孔扶者。随俗浮沈。扶谓产云。今朝廷皆为章句内学。而君独修古义。修古义。则非章句内学。非章句内学。则危身之道也。独善不容于代。必将贻患祸乎。则知变易章句。其难二矣。刘歆以通书属文。待诏官署。见左氏传而大好之。后蒙亲近。欲建斯业。哀帝欣纳。令其讨论。各迁延推辞。不肯置对。刘歆移书责让。其言甚切。诸博士等。皆忿恨之。名儒龚胜。时为光禄。见歆此议。乃乞骸骨。司空师丹。因大发怒。奏歆改乱前志。非毁先朝所立。帝曰。此广道术。何为毁耶。由是犯忤大臣。惧诛求出。为河南太守。宗室不典三河。又徙五原太守。以君实之著名好学。公仲之深博守道。犹迫同门朋党之议。卒令子骏负谤于时。则知变易章句。其难三矣。子雍规元数十百件。守郑学者。时有中郎马昭。上书以为肃缪。诏王学之辈。占荅以闻。又遣博士张融。案经论诘。融登召集。分别推处。理之是非。具呈證论。王肃酬对。疲于岁时。则知变易章句。其难四矣。卜商疑圣。纳诮于曾舆。木赐近贤。贻嗤于武叔。自此之后。唯推郑公王粲称伊洛巳东。淮汉之北。一人而已。莫不宗焉。咸云先儒多阙。郑氏道备。粲窃嗟怪。因求其学。得尚书注。退而思之。以尽其意。意皆尽矣。所疑之者。犹未喻焉。凡有两卷。列于其集。又王肃改郑六十八条。张融覈之。将定臧否。融称元注泉深广博。两汉四百馀年。未有伟于元者。然二郊之祭。殊天之祀。此元误也。其如皇天祖所自出之帝。亦元虑之失也。及服虔释传。未免差违。后代言之。思宏圣意。非谓扬巳之善。掩人之名也。何者。君子用心。愿闻其过。故仲尼曰。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是也。而专门之徒。恕已及物。或攻先师之误。如闻父母之名。将谓亡者之德言。而见压于重壤也。故王邵史论曰。魏晋浮华。古道夷替。洎王肃杜预。更开门户。历载三百。士大夫耻为章句。唯草野生以专经自许。不能究览异义。择从其善。徒欲父康成。兄子慎。宁道孔圣误。讳闻郑服非。然于郑服甚愦愦。郑服之外皆雠也。则知变易章句。其难五也。伏以安国尚书。刘歆左传。悉遭摈于曩叶。见重于来今。故知二人之鉴。高于汉廷远矣。孔季产云。物极则变。比及百年外。当有明直君子。恨不与吾同代者。于戏。道之行废。必有其时者欤。仆非专经。䍐习章句。高名不著。易受轻诬。顷者修撰。殆淹年月。赖诸贤辈能左右之。免致愆尤。仍叨赏赉。内省昏朽。其荣巳多。何遽持一巳之区区。抗偫情之噂。舍勿矜之美。成自我之私。触近名之诫。兴犯众之祸。一举四失。中材不为。是用韬声。甘此沈默也。
授周仁轨左羽林大将军制 唐 · 苏颋
出处:全唐文卷二百五十二 创作地点:陕西省西安市
门下。周礼命卿。六师成务。汉图拜将。三杰雄才。光禄大夫行光禄卿兼检校并州大都督府长史上柱国汝南郡开国公周仁轨。执心刚强。临事果决。卫青奉法。必让其功。师丹守正。每闻其直。彼汾之閒。近胡之备。吏人仰化。戎虏惮威。羽翼任隆。爪牙寄重。宜光绝席。用应题坐。可镇军大将军行左羽林卫大将军兼检校并州大都督府长史。勋封如故。主者施行。
规魏元忠书 武周 · 袁楚客
出处:全唐文卷一百七十六
今皇帝新服厥德。任官惟贤才。左右惟其人。君为元首。臣作股肱。可布大化以利朝廷。存古道以正天下。去邪佞使小人之道消。进忠良使君子之道长。岂得安其荣宠守其循默者哉。若以此为常。非所以爱人治国矣。传曰。苟利社稷。专之可也。君侯念之哉。昔汉成帝时。王氏擅权。刘向谏曰。臣闻公族者国之枝叶。枝叶落。本根无所庇荫。方今同姓疏远。母党专政。排摈宗枝。孤弱公族。非所以保守社稷。安固国嗣也。其言甚切。多所称引。成帝虽悲伤叹息。而不能用。此非帝不知之。而不赞者。臣之罪也。其后王氏竟假周公之事。而起田常之乱。此乃大臣循默之失也。惟君侯戒之哉。夫利万物者道也。惟君子能行之。害万物者邪也。惟小人固为之。以道心济物。则上天祐之。虽履危而必安矣。以邪心害物。则明神殛之。虽居安而必危矣。何则。势使之然也。故济物者其心广矣。害物者其心褊矣。心广者所务不专于身。心褊者所利不及于物。哲人知其若此。必守道以广其心。屈已以利其物。行道于身而必全其身。行道于国而必全其国。帝王失道之正。大臣必以道化之。昔伊尹有言曰。予弗克俾厥后为尧舜。其心愧耻。若挞于韨。获览伊尹之说。非尧舜之君。但以道佐之。亦可致之尧舜也。既食人主之禄。而忧人主之事。光赞其美。规救其恶。建功于当年。可谓无负于天下。惟君侯志之哉。夫欲安天下者先正其本。本正则天下必固。不正其本则天下必危。国之兴亡。实在此矣。师丹曰。太子者天下之本也。譬之大树。无本则枝叶零瘁。国无太子。则朝野不安。先王必立之者。以储君有次立之势。故令师保教以君人之道。用蕴崇其德。所以重宗社而安天下也。今皇子既长而未定嗣。是天下无本。可谓危矣。犹大树无枝叶。何以存乎。愿君侯以清宴之间。而尽言于上。择其贤者而立之。此乃安天下之道也。书曰。一人元良。万邦以贞。斯之谓也。而使春宫久旷。岂谓宜乎。此则朝廷之失。君侯不正。谁正之哉。又闻古之封子弟建侯伯者。将以籓屏王室。安固邦基。垂永代之业。为磐石之宗也。又闻女有内则。男有外傅。男女有别。刚柔分矣。内外斯隔。阴阳著矣。岂可滥哉。然而幕府者。丈夫之职。非妇人之事。今诸公主并开建府僚。崇置法官。秩若亲王。以女处男职。所谓长阴而抑阳也。而望阴阳不愆。风雨无爽。其可得乎。窃谓非致远之计。乖久长之策。书曰。事不师古。以克永代。匪说攸闻。此之谓也。此则朝廷之二失。君侯不正。谁正之哉。又闻人之生也。有祸有福。有贵有贱。此并禀之于前业。当受之于此身。然崇佛教者。特以资彼来生。鲜有益于见报。若求之理国。恐不在此矣。然三教俱设。各有所务。而行之者。不可过也。行释教者。修身之本。行儒教者。理国之源。修身是来生之资。理国乃即代之务。然则即代至近。来生至远。舍近求远。不亦乖乎。存彼弃此。不亦谬乎。今度人既多。缁衣满路。率无戒行。宁有经业。空赍重宝。专附权门。取钱奏名。皆有定价。昔之卖官也。钱入公府。今卖度也。钱入私家。以兹入道。实非履正。诡情不变。徒为游食。使法侣有失。而流俗生厌。名曰度人。其实颓矣。今主上虽希心圣教。专想泯空。柰社稷何。柰苍生何。君侯不以中庸之义。悟大圣之志。但能致一代于仁寿之域。斯亦至尊之道也。此则朝廷之三失。君侯不正。谁正之哉。又闻古人有言曰。唯名与器。不可以假人。书曰。天工人其代之。故知代天工。非才不可。若有所滥。必失天意。而无患祸者。未之有也。今不专精庶政。而留心于奇伎。至于倡优之辈。因其耳目之好。遂升之以位。授之以官。岂非轻朝廷而乱正法邪。然人君无私赏。此上天之化人。私怒者害物。私赏者恐费财。古人此之尤慎。岂得私人以官乎。若以此为政。何以答皇天之命也。此则朝廷之四失。君侯不正。谁正之哉。又闻贤者邦家之光也。任之可以致理。弃之足能生乱。三仁去而殷亡。百里入而秦霸。有国家者。固须择也。昔者战国之代。得士者昌。失士者亡。莫不以求贤为急务。霸者仗之。以命诸侯。况巍巍唐国明天子。苟存斯道。则三皇五帝。可缓步而越也。近者有制搜扬。广求贤俊。戋戋束帛。贲于丘园。翘翘车乘。访及山谷。此我皇勤之之至也。虽有好贤之名。竟无得贤之誉。非皇情之不眷。谅有司之过也。何则。圣主求贤。访诸草泽。及有司选士。多是亲党。若非有贿。必以势求。上失天心。下违人望。既非为官择吏。所谓为人择官。蠹政之源。败国之甚。书曰。治乱在庶官。孔安国曰。得人则理。失人则乱。葛洪曰。举秀才不知书。察孝廉浊如泥。高第贤良吝如蝇。古人规职勤诵经。今人图家勉营生。此之谓也。此则朝廷之五失。君侯不正。谁正之哉。又阉竖者。给宫掖之事。供扫除之役。上古皆备此职。但以奴隶畜之。岂及于官次。中古以来。大道乖丧。不重贤哲。唯亲近习。或委以事。或授以权。遂使竖刁乱齐。伊戾败宋。君侧之人。众所畏惧。葛洪所谓鹰头之蝇。庙垣之鼠。无拳无勇。职为乱阶者也。洎乎后汉。用事尤甚。时君乃不知其失。大臣又畏罪不言。所以害及生灵。毒流天下。至于晚节。竟乱中朝。各相党馀。屠害良善。此时也。忠臣义士。睹斯慷慨。不得不权行杀戮。至于无须而横死者。不可胜言。岂非结祸之深。自危之速。易曰。小人用壮。斯之谓也。自大君受命。中兴成务。独有阉竖。坐升班秩。既无正阙。多授员外。举其全数。向满千人。苟绾青紫。蚕食府库。既非致理之道。实为长乱之阶。书曰。人无于水鉴。当于人鉴。观往古之成败。亦可见今之得丧。故曰前事之验。后事之师。此则朝廷之六失。君侯不正。谁正之哉。又闻自古圣帝。卑宫菲食。茅茨不剪。采椽不斲。将以俭约遗子孙。亦所以爱惜人力也。书曰。酣酒嗜音。峻宇彫墙。有一于此。未或不亡。况于臣下。安得以肆屠为务乎。若有僭滥。必生患祸。患祸之来。可翘足而待也。今之公王。凡有所赏。将以倾府库。所造私宅。皆是官供。观其疏凿池亭。崇峻廊宇。山无木石。必他山以致之。木无因近。必穷远以采之。珍馆出云。画堂赫日。造之竟岁。功用不绝。自开泰以来。未之有也。而行者见之。佥曰非国戚不得如此。非贵人不得若斯。仆每闻斯言。将有以讥于君矣。何者。为君所以养人。非所以害人。今外戚不助养人。反害于人。岂有益于吾君乎。然堂上远于百里。君门隔于九重。人主既不知之。君侯又不言之。岂使人主虚受谤于天下也。此则朝廷之七失。君侯不正。谁正之哉。又闻官者将以理人。将以安人。非以乱人。非以害人。故先王欲人理。必选材以理之。欲人安。必省事以安之。不欲人于乱。必拨乱以整之。不欲人有害。必去害以全之。若此。诚欲于天下同忧矣。人有乐。君共之。君有乐。人庆之。可谓同乐矣。如此。则上下无间。君臣合德。同于一体也。若下有怀忧之人。上无同忧之主。欲求人理。不可得也。今天下穷困。海内虚耗。复以州牧县宰。选授多不得人。自馀僚佐。鲜有称职。不务公谨。专于割剥。人不聊生。安肯惧死。既不惧死。是能生变。下有忧而上不知也。比之马也。必除其害牧。状之羊也。必去其乱偫。此道尚有所阙。而反更员外置官。所谓助桀为虐。足以速祸也。夫人之情自知。员外恐人不畏。必峻法以惧之。恐财之不足。必枉道以夺之。以有限之物。供无厌之用。欲其不乱。岂可得哉。古人有言。十羊九牧。羊既不得食。人亦不得息。唐虞之代。建官惟百。夏商官倍。亦克用乂。书曰。官不必备惟其人。孔子讥管仲曰。官事不摄。焉得俭。据此。虽正员之官。犹不欲其备。况其员之外更置员外乎。此则朝廷之八失。君侯不正。谁正之哉。又闻英主开基以定天下者。将以传之于万代也。继明之帝。岂得隳之哉。有所下废。则政出多门。政出多门。大乱之渐也。近封数夫人者。皆先朝之宫女。赏其勤劳。加之邑号。若备内职。则不当知外。不备内职。自可居外。安得出入内外。往来宫掖者哉。若下创革。内言必出。外言必入。内外互言。禁卫何施。必弄君之法。纵而不禁。非所以重宗庙固国家也。孔子曰。彼妇之口。可以出走。彼妇之谒。可以死败。戒之哉。戒之哉。此则朝廷之九失。君侯不正。谁正之哉。又闻以正道事君者。将以安天下也。以非道事君者。所以危天下也。臣不可不任之正道者。行仁义以补君之过。非道者行蛊媚以成君之恶。补过者国之干也。成恶者国之贼也。今代或有不修忠正以事君。引鬼神而惑主。然则鬼神之事。冥寞难知。故非道之人。因此自致其诈。售其赂遗。必据非材之位。必食非德之禄。此国贼也。书曰。官不及私眤。惟其能。爵罔及恶德。惟其贤。又曰。与治同道罔不兴。与乱同事罔不亡。传曰。国之将兴。听于人。将亡。听于神。岂近是乎。此则朝廷之十失。君侯不正。谁正之乎。此十失者。诚国之巨蠹。粗而言之。以有言于君侯者。将以扶危去蠹。救苍生之命。愿君侯稍垂意。微有所采。此亦君侯自安之道也。庶几无忽。
唐故云麾将军右武卫大将军赠秦州都督彭国公谥曰昭公李府君神道碑 盛唐 · 李邕
出处:全唐文卷二百六十五
观夫地高公族。才秀国华。德名昭宣。冲用微婉。动必简久。言必典彝。人之仪形。□以为(阙三十六字)守中轖重养福。亢宗以长其代。迈德以闶其门者。其惟我彭国公欤。公讳思训。字建。陇西狄道人也(阙三十二字)。至信徙于秦。克复其任。子仲翔讨叛羌于狄道。子伯考因家焉。洎孙汉前将军广。子侍中□十四代孙皓(阙十一字)。曾祖(阙十五字)卿讳叔良。都原州长史华阳县开国公赠宁州刺史讳孝斌。或集事云雷。拥旄为将。或□光日月(阙九字)。礼以□□□以(阙十六字)然寡欲超然。远寻好山海。图慕神仙事。且束以名教。阻于从游。乃博览偫书。精虑□艺。百□偕妙。一□□知(阙二十九字)。耸义直道首。公非忠益之论。不关于言。非侯度之谟。不介其意。夫如此。可以近大化。渐家□功烈(阙三十字)睪子赞禹。甘生相秦。莫可得而闻已。十有四补崇文生。举经明行修科甲。明年吏□以文翰擢(阙三十一字)未几加朝散大夫。满岁除常州司仓参军事。出纳之吝。职司其忧。盖小小者于时也。鼎湖龙升(阙三十四字)。兴二□之叹近关而出。罔知所从。临河而还。复将安处。僶俛转扬州江都宰。公曰。五行四时十二月□□为□五音六律(阙八字)之多(阙十二字)义□其□情敷祐话言。所以广德化。扇扬和气。所以畅仁心。及履霜坚冰。终风折木。公叹曰。天(阙三十一字)以□家□诟俟时变名求活。所恨南阳宗子。未举勤王。西京宰臣。不闻复辟者。旷十有六载。及(阙二十八字)位莫非其人。徵拜太常寺丞。渐也。未月迁太府员外少卿。五旬擢宗正即真彤伯。加陇西郡开国公。食邑二千户(阙三十四字)。吠伤嗣害国。诱关通之邪。甘言卑词。售谗巧之谮。助逆封已。害正乱朝。公密奏封章。累□启沃(阙二十四字)。动率□回□纳□㜸之谀。开臣祸之兆。放逐勋旧。慰荐寇雠。后族握兵。党与屯卫。仡仡贾勇。凶凶作威。持戟□其(阙二十五字)或(阙七字)之□或外廷揣摩。飞白鸟之难。然以楚兵致讨。尝惧季良。淮南荐凶。独防汲黯。出公为岐州刺史。累(阙三十字)以□□□旧也家富势足。目指气使。驱掠以为浮费。剑。戟以为盗夸。公乃急于长雄。缓于□□峻(阙三十二字)国朝以时泰崇文。事危尚武。取申忠义。具屈才能。以左屯卫将军徵。家口并给传乘。议者以为式是(阙三十一字)义□□□峤则文雅洽通故。散骑平迁。侍中兼掌。昔也所重。今之所难。公得之矣。复换散骑常侍。□□□□应(阙二十五字)之一□以图书□此之再任。以心膂升。故一从一横。一文一武。丈夫也。君子哉。寻拜右羽林卫大将军。以(阙三十五字)渝考中上。又更右武卫大将军。且师丹廉贞。则拜斯职。宋昌心腹。三登厥官。或以(阙十六字)于(阙二十字)门也因假开喻。是究竟谈。以实明宗。非差别行。其道流也。默论参元。深□见圣。始作□于不□□□□于(阙十一字)地之纪导□□之□□□□之□□□□□□翼皇道。决策谋府。经德智囊。而日月有除。雾露成疾。莫可救药。谁能度思。呜呼。春秋六十六。以开元□年八月(阙九字)第(阙十四字)州郡督赗布绢四百端匹。米粟四百石。葬日官给。谥曰昭公。宜家魏国夫人窦氏。德心守彝。礼容宏矩(阙十三字)。呜呼(阙十四字)不□悲夫。以八年六月廿八日。合祔陪于桥陵园。礼也。侄吏部尚书兼中书令集贤院学士修国史□□公(阙十一字)一(阙十八字)布和宏恕以归厚。刑器有典。轨物有伦。尝追如父之恩。是切加人之感。相与公之长子朝议大夫魏州别驾(阙二十八字)贤院昭道等。并才名用誉。业尚居多。至性纯深。终天孔亟。尝恐竹简纪事。未极声华。石□□□□扬风烈(阙十二字)之□□名□之□□□□麟定时秀。人才国工。诗书乐地。典礼良弓。率心载德。济义输忠。湖海雅度。□□清风。乃□槐集□□□□伊昔□□□□□穷(阙十五字)通赫赫复□振振秩宗。三思啬祸。诸韦荐凶。忧缠家国。气薄华嵩(阙七字)。同(阙七字)冲(阙七字)雄(阙十七字)子惟孝。灵龟是从。桐柏烈烈。碑阙崇崇。盛业何许。佳城此中。
两汉论 其五 师丹 南宋 · 戴溪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三一
呜呼!秦、汉而下,生民之不易,可哀也已。松柏之下,其草不殖。邑有甚富之家,里有甚贫之民,大较富之家一而贫之家千,富之家十而贫之家万,举天下不过为数十百富家,而民生已无所容矣。古之人所以恶兼并者,非恶民之富也,哀民之贫也。哀民之贫,而无策以救之,则富与贫者俱困而已矣。三代之民所以无冻馁之老者,非必尽井田功也。法制修明,民志先定,斯民不知为富之利,故亦无欲富之心。民不独富,则彼也兼足矣。自秦以来,闾阎市井之民患不富耳,以匹夫而为王侯之事,无不可者,荡然无限,凡民皆有僭侈无上之心,决性命以争一旦之利。当此时而欲行限田之制,不亦难乎!如贾谊所言:「汉风俗不美,何异于秦」?永始四年诏书曰:「方今世风俗,奢侈罔极,靡有厌足」。若此而董仲舒、师丹等方力言限田事,宜其沮格不得行也。夫田不可井也,又不可均也,独不可限乎?限田可也,特不可徒限耳。然则如之何而可?夫亦先限其心而已矣。
书事五首(壬午) 其三 晚清 · 雷钟德
七言律诗 押灰韵
越裳消息正心哀,闽峤军声更急雷。
岂谓师丹浑忘事,可怜山简自浮杯。
艨艟片段浮江下,血肉飞腾作雨猜。
独使至尊忧社稷,风云翊戴几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