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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有道先生叶公碑跋(〔开元五年〕)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二四、《欧阳文忠公集》卷一三九、《集古录》卷六、《六一题跋》卷六
右《有道先生叶公碑》,李邕撰并书。余《集古》所录李邕书颇多,最后得此碑于蔡君谟。君谟善论书,为余言邕之所书,此为最佳也。
唐安公美政颂跋(〔开元二十九年〕)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二四、《欧阳文忠公集》卷一三九、《集古录》卷六、《六一题跋》卷六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右《安公美政颂》,房璘妻高氏书。安公者名庭坚,其事迹非奇,而文辞亦匪佳作,惟其笔画遒丽,不类妇人所书。余所集录亦已博矣,而妇人之笔著于金石者,高氏一人而已。然余常与蔡君谟论书,以谓书之盛莫盛于唐,书之废莫废于今。余之所录如于頔、高骈,下至楷书手陈游瑰等书皆有,盖武夫悍将暨楷书手辈字皆可爱。今文儒之盛,其书屈指可数者无三四人,非皆不能,盖忽不为尔。唐人书见于今而名不知于当时者,如张师丘、缪师愈之类,盖不可胜数也。非余录之,则将遂泯然于后世矣。余于《集古》不为无益也夫。治平元年正月十三日书。
唐郑浣阴符经序跋(一 〔开成二年〕)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二七、《欧阳文忠公集》卷一四二、《集古录》卷九、《六一题跋》卷九
右《阴符经序》,郑浣撰,柳公权书。唐世碑碣,颜、柳二家书最多,而笔法往往不同。虽其意趣或出于临时,而模勒镌刻亦有工拙。公权书《高重碑》,余特爱模者不失其真,而锋铓皆在。至《阴符经序》,则蔡君谟以为柳书之最精者,云善藏笔锋,与余之说正相反。然君谟书擅当世,其论必精,故为志之。治平元年二月六日书。
唐夔州都督府记跋(〔会昌五年〕)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二七、《欧阳文忠公集》卷一四二、《集古录》卷九、《六一题跋》卷九、《全蜀艺文志》卷五九
余尝谓唐世人人工书,故其名堙没者不可胜数,每与君谟叹息于斯也。如贝灵该、缪师愈,今人尚不知其姓名,况其书乎!余以《集录》之博,仅各得其一尔。
郭忠恕小字说文字源跋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二八、《欧阳文忠公集》卷一四三、《集古录》卷一○、《六一题跋》卷一○、《皇宋书录》卷中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右小字《说文字源》,郭忠恕书。忠恕者,五代汉周之际为湘阴公从事。及事皇朝,其事见《实录》。颇奇怪世人但知小篆,而不知其楷法尤精。然其楷字亦不见刻石者,盖惟有此耳,故尤可惜也。五代干戈之际,学校废,是谓君子道消之时,然犹有如忠恕者。国家为国百年,天下无事,儒学盛矣,独于字书忽废,几于中绝。今求知忠恕小楷不可得也,故余每与君谟叹息于此也。石在徐州。嘉祐八年十二月廿日书。
笔说 其十七 李晸笔说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八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余书惟用李晸笔,虽诸葛高、许颂皆不如意。晸非金石,安知其不先朝露以填沟壑?然则遂当绝笔,此理之不然也。夫人性易习,当使无所偏系,乃为通理。适得圣俞所和《试笔诗》,尤为精当。余尝为原甫说,圣俞压韵不似和诗,原甫大以为知言。然此无他,惟熟而已。蔡君谟性喜书,多学,是以难精。古人各自为书,用法同而为字异,然后能名于后世。若夫求悦俗以取媚,兹岂复有天真耶?唐所谓欧、虞、褚、陆,至于颜、柳,皆自名家,盖各因其性,则为之亦不为难矣。嘉祐四年夏纳凉于庭中,学书盈纸以付发。
论蔡君谟书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八、《东坡题跋》卷四、《忠惠集》附录《别纪拾遗》
蔡君谟独步当世,此为至论。君谟行书第一,小楷第二,草书第三。就其所长而求其所短,大字为小疏也。天资既高,辅以笃学,其独步当世,宜哉。
画舫斋记(庆历二年)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九、《欧阳文忠公集》卷三九、《皇朝文鉴》卷七八、《崇古文诀》卷一八、《续文章正宗》卷一三、《古文集成》卷一○、《古今事文类聚》续集卷八、《古今合璧事类备要》别集卷一八、《永乐大典》卷二五四○、《文章类选》卷三、《文翰类选大成》卷一一二、《名山胜概记》卷二、正德《大名府志》卷九、《文章辨体汇选》卷五九九、乾隆《河南府志》卷八四 创作地点:河南省安阳市滑县画舫斋
予至滑之三月,即其署东偏之室,治为燕私之居,而名曰画舫斋。斋广一室,其深七室,以户相通。凡入予室者,如入乎舟中。其温室之奥,则穴其上以为明;其虚室之疏以达,则栏槛其两旁以为坐立之倚。凡偃休于吾斋者,又如偃休乎舟中。山石崷崒,佳花美木之植列于两檐之外,又似泛乎中流,而左山右林之相映,皆可爱者。故因以舟名焉。《周易》之象,至于履险蹈难,必曰涉川。盖舟之为物,所以济险难,而非安居之用也。今予治斋于署,以为燕安,而反以舟名之,岂不戾哉?矧予又尝以罪谪走江湖间,自汴绝淮,浮于大江,至于巴峡,转而以入于汉沔,计其水行几万馀里。其羁穷不幸而卒遭风波之恐,往往叫号神明以脱须臾之命者数矣。当其恐时,顾视前后,凡舟之人,非为商贾,则必仕宦,因窃自叹,以谓非冒利与不得已者,孰肯至是哉?赖天之惠,全活其生,今得除去宿负,列官于朝,以来是州,饱廪食而安署居。追思曩时山川所历,舟楫之危,蛟鼍之出没,波涛之汹欻,宜其寝惊而梦愕。而乃忘其险阻,犹以舟名其斋,岂真乐于舟居者邪?然予闻古之人,有逃世远去江湖之上,终身而不肯反者,其必有所乐也。茍非冒利于险,有罪而不得已,使顺风恬波,傲然枕席之上,一日而千里,则舟之行,岂不乐哉!顾予诚有所未暇,而舫者宴嬉之舟也,姑以名予斋,奚曰不宜?予友蔡君谟善大书,颇怪伟,将乞其大字以题于楹,惧其疑予之所以名斋者,故具以云,又因以置于壁。壬午十二月十二日书。
砚谱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三、《欧阳文忠公集》卷七二
端石出端溪,色理莹润,本以子石为上。子石者,在大石中生,盖精石也。而流俗传讹,遂以紫石为上。又以贮水不秏为佳。有鸲鹆眼为贵。眼,石病也,然惟此岩石则有之。端石非徒重于流俗,官司岁以为贡,亦在他砚上。然十无一二发墨者,但充玩好而已。歙石出于龙尾溪,其石坚劲,大抵多发墨,故前世多用之。以金星为贵,其石理微粗,以手摩之,索索有锋铓者尤佳。余少时又得金坑矿石,尤坚而发墨,然世亦罕有。端溪以北岩为上,龙尾以深溪为上。较其优劣,龙尾远出端溪上,而端溪以后出见贵尔。
绛州角石者,其色如白牛角,其文有花浪,与牛角无异。然顽滑不发墨,世人但以研丹尔。
归州大沱石,其色青黑斑斑,其文理微粗,亦颇发墨。归峡人谓江水为沱,盖江水中石也。砚止用于川峡人,世未尝有。余为夷陵县令时,尝得一枚,聊记以广闻尔。
青州紫金石,文理粗,亦不发墨,惟京东人用之。又有铁砚,制作颇精,然患其不发墨,往往函端石于其中,人亦罕用。惟研筒便于提携,官曹往往持之以自从尔。
红丝石砚者,君谟赠余,云此青州石也,得之唐彦猷。云须饮以水使足乃可用,不然渴燥。彦猷甚奇此砚,以为发墨不减端石。君谟又言,端石莹润,惟有铓者尤发墨;歙石多铓,惟腻理者特佳。盖物之奇者必异其类也。此言与余特异,故并记之。
青州、潍州石末研,皆瓦砚也。其善发墨非石砚之比,然稍粗者损笔锋。石末本用潍水石,前世已记之,故唐人惟称潍州。今二州所作皆佳,而青州尤擅名于世矣。
相州古瓦诚佳,然少真者,盖真瓦朽腐不可用,世俗尚其名尔。今人乃以澄泥如古瓦状作瓦埋土中,久而斲以为砚。然不必真古瓦,自是凡瓦皆发墨,优于石尔。今见官府典吏以破盆瓮片研墨,作文书尤快也。虢州澄泥,唐人品砚以为第一,而今人罕用矣。《文房四谱》有造瓦砚法,人罕知其妙。向时有著作佐郎刘羲叟者,尝如其法造之,绝佳。砚作未多,士大夫家未甚有,而羲叟物故,独余尝得其二:一以赠刘原父,一余置中书閤中,尤以为宝也。今士大夫不学书,故罕事笔砚,砚之见于时者惟此尔。
辨蔡襄异议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三、《欧阳文忠公集》卷一一九、《言行龟鉴》卷六
蔡侍郎襄,自给事中、三司使,除礼部侍郎、端明殿学士、知杭州。初,上入为皇子,中外相庆,知大计已定矣。既而稍稍传云有异议者,指蔡公为一人。及上即位,始亲政,每语及三司事,便有忿然不乐之色。蔡公终以此疑惧,请出。既有除命,韩、曾二公因为上言:「蔡襄事出于流言,难以必信。前世人主以疑似之嫌害及忠良者,可以为鉴也」。臣修亦启曰:「或闻蔡襄文字尚在禁中,陛下曾亲见之乎」?上曰:「文字即不曾见,无则不可知其必无」。臣修奏曰:「若无文字,则事未可知。就使陛下曾见文字,犹须更辨真伪。往时夏竦欲陷富弼,乃先令婢子学石介书字,岁馀学成,乃伪作介与弼书,谋废立事。书未及上,为言者廉知而发之。赖仁宗圣明,弼得免祸。至如臣,自丁母忧服阕,初还朝时,有嫉臣者乃伪撰臣一劄子,言乞沙汰内官,欲以激怒群阉。是时家家有本,中外諠传。亦赖仁宗保全,得至今日。由是而言,陛下曾见文字,犹须更辨真伪,何况止是传闻疑似之言,何可为信」?上曰:「官家若信传闻,蔡襄岂有此命」?
辨蔡襄事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三、《欧阳文忠公集》卷一一九、《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五六、《蔡福州外纪》卷三
三司使、给事中蔡襄,除端明殿学士、尚书礼部侍郎、知杭州。初,上自濮邸立为皇子,中外欣然无间言。既即位,以服药故,慈寿垂帘听政,尝为中书言:「仁宗既立皇子,因追思鄂王等,悲伤涕泣。宦官、宫妾,争相荧惑。而近臣亦有异议者,可怪者,一二知名人也」。因言执政数人不顾家族以定社稷之计,而小人几坏大事。又云:「近臣文字,只在先帝卧床头,近日已于烧钱炉内焚之矣」。然莫知为谁也。中书不敢问其姓名,但唯唯而退。已而外人亦稍稍言蔡襄尝有论议,而莫知虚实。既而上疾愈亲政,数问襄如何人。一日,因其请朝假,上变色谓中书曰:「三司掌天下钱谷,事务繁多,而襄十日之中,在假者四五,何不别用人」?韩公已下共奏曰:「三司事无阙失,罢之无名。今更求一人材识名望过襄者,亦未有」。修奏曰:「襄母年八十馀,多病。况其只是请朝假,不趁起居耳,日高后便却入省,亦不废事」。然每奏事,语及三司,未尝不变色。襄亦自云,每见上,必厉色诘责其职事。其后谅祚攻劫泾原,西边日有事宜。上遂督中书以边事将兴,军须未备,三司当早选人。韩公等初尚挥解,上意不回,因奏待其陈乞,可以除移。初传者多端,或云上在庆宁已闻蔡异议,或云上入宫后亲见奏牍尚在。至是因蔡乞罢劄子,韩公遂质于上。上曰:「内中不见文字。然在庆宁,即已闻之」。韩公曰:「事出蔼昧,若虚实未明,乞更审察。茍令襄以飞语获罪,则今后小人可以构害善人,人难立矣」。曾公曰:「京师从来善造谤议,一人造虚,而众人传之,便以为实。前世以疑似之言陷害忠良者,非惟臣下被祸,兼与国家为患」。修曰:「陛下以为此事果有果无」?上曰:「虽不见其文字,亦不能保其必无」。修曰:「疑似之谤,不唯无迹可寻,就令迹状分明,犹须更辨真伪。只如先朝夏竦欲害富弼,令其婢子学石介字体,久之学成,乃伪作介为弼撰废立诏草。赖仁宗圣明,弼得保全。又如臣,至和末丁母忧服阕,初至阙下,小人中有嫉忌臣者,伪撰臣乞沙汰内官奏稿,传布中外,家家有之,内臣无不切齿。只判铨得六日,为内臣杨永德以差船事,罢知同州,亦赖仁宗保全。未久,知其无罪,遂却留住至今。以此而言,就令有文字,犹须更辨真伪,况此无迹状,陛下幸不致疑」。韩、曾又各进说。上曰:「数家各有骨肉(意谓异议若行,则执政被祸。)」。又曰:「造谤者因甚不及他人」?据此,似圣意未解也。
苏子美蔡君谟书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四、《欧阳文忠公集》卷一三○
自苏子美死后,遂觉笔法中绝。近年君谟独步当世,然谦让不肯主盟。往年予尝戏谓君谟学书如溯急流,用尽气力,不离故处,君谟颇笑以为能取譬。今思此语已二十馀年,竟如何哉?
胡先生墓表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九、《欧阳文忠公集》卷二五、《皇朝文鉴》卷一四五、《名臣碑传琬琰集》中卷三五、《续文章正宗》卷七、《古文奇赏》卷二一、《奇赏斋古文汇编》卷二二二、《文编》卷六三、《文章辨体汇选》卷六八六、《古文渊鉴》卷四五、《古今图书集成》交谊典卷七、乾隆《平阳府志》卷三六、嘉庆《如皋县志》卷二○、同治《湖州府志》卷四八 创作地点:安徽省阜阳市
先生讳瑗,字翼之,姓胡氏。其上世为陵州人,后为泰州如皋人。先生为人师,言行而身化之,使诚明者达,昏愚者励,而顽傲者革。故其为法严而信,为道久而尊。师道废久矣,自明道、景祐以来,学者有师,惟先生暨泰山孙明复、石守道三人。而先生之徒最盛,其在湖州之学,弟子去来常数百人,各以其经转相传授。其教学之法最备,行之数年,东南之士莫不以仁义礼乐为学。庆历四年,天子开天章阁,与大臣讲天下事,始慨然诏州县皆立学。于是建太学于京师,而有司请下湖州,取先生之法以为太学法,至今为著令。后十馀年,先生始来居太学,学者自远而至,太学不能容,取旁官署以为学舍。礼部贡举,岁所得士,先生弟子十常居四五。其高第者知名当时,或取甲科,居显仕,其馀散在四方,随其人贤愚,皆循循雅饬,其言谈举止,遇之不问可知为先生弟子。其学者相语称先生,不问可知为胡公也。先生初以白衣见天子,论乐,拜秘书省校书郎,辟丹州军事推官,改密州观察推官。丁父忧,去职。服除,为保宁军节度推官,遂居湖学。召为诸王宫教授,以疾免。已而以太子中舍致仕,迁殿中丞于家。皇祐中,驿召至京师议乐,复以为大理评事兼太常寺主簿,又以疾辞。岁馀,为光禄寺丞、国子监直讲,来居太学。迁大理寺丞,赐绯衣银鱼。嘉祐元年,迁太子中允,充天章阁侍讲,仍居太学。已而病不能朝,天子数遣使者存问,又以太常博士致仕。东归之日,太学之诸生与朝廷贤士大夫送之东门,执弟子礼,路人嗟叹以为荣。以四年六月六日卒于杭州,享年六十有七。以明年十月五日,葬于乌程何山之原。其世次、官邑与其行事,莆阳蔡君谟具志于幽堂。呜呼!先生之德在乎人,不待表而见于后世,然非此无以慰学者之思,乃揭于其墓之原。六年八月三日,庐陵欧阳修述。
蔡君山墓志铭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一、《欧阳文忠公集》卷二八、《续文章正宗》卷七、《名世文宗》卷二○、《蔡福州外纪》卷二、《奇赏斋古文汇编》卷二二五、《四续古文奇赏》卷五二、《文编》卷六一、《文章辨体汇选》卷七○七、乾隆《福建通志》卷七三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予友蔡君谟之弟曰君山,为开封府太康主簿,时予与君谟皆为馆阁校勘,居京师,君山数往来其兄家,见其以县事决于其府。府尹吴遵路素刚,好以严惮下吏,君山年少位卑,能不慑屈而得尽其事之详,吴公独喜,以君山为能。予始知君山敏于为吏,而未知其他也。明年,君谟南归拜其亲。夏,京师大疫,君山以疾卒于县。其妻程氏,一男二女皆幼。县之人哀其贫,以钱二百千为其赙,程氏泣曰:「吾家素以廉为吏,不可以此污吾夫」。拒而不受。于是又知君山能以惠爱其县人,而以廉化其妻妾也。君山间尝语予曰:「天子以六科策天下士,而学者以记问应对为事,非古取士之意也。吾独不然」。乃昼夜自苦为学。及其亡也,君谟发其遗藁,得十数万言,皆当世之务。其后踰年,天子与大臣讲天下利害为条目,其所改更,于君山之藁,十得其五六。于是又知君山果天下之奇才也。君山景祐中举进士,初为长溪县尉。县媪二子渔于海而亡,媪指某氏为仇,告县捕贼。县吏难之,皆曰:「海有风波,岂知其不水死乎?且虽果为仇所杀,若尸不得,则于法不可理」。君山独曰:「媪色有冤,吾不可不为理」。乃阴察仇家,得其五,与媪约曰:「吾与汝宿海上,期十日不得尸,则为媪受捕贼之责」。凡宿七日,海水潮,二尸浮而至,验之,皆杀也。乃捕仇家伏法。民有夫妇偕出,而盗杀其守舍子者,君山亟召里民毕会,环坐而熟视之,指一人曰:「此杀人者也」。讯之,果伏,众莫知其以何术得也。长溪人至今喜道君山事多如此,曰:「前史所载能吏,号如神明,不过此也」。自天子与大臣条天下事,而屡下举吏之法,尤欲官无小大,必得其材,方求天下能吏,而君山死矣,此可为痛惜者也。君山讳高,享年二十有八,以某年某月某日卒。今年,君谟又归迎其亲,自太康取其柩以归,将以某年某月某日葬于某所,且谓予曰:「吾兄弟始去其亲而来京师,欲以仕宦为亲荣,今幸还家,吾弟独以柩归。甚矣,老者之爱其子也!何以塞吾亲之悲?子能为我铭君山乎」?乃为之铭曰:
呜呼!吾闻仁义之行于天下也,可使父不哭子,老不哭少。嗟夫君山,不得其寿。父母七十,扶行送柩。退之有言,死孰谓夭?子墓予铭,其传不朽。庶几以此,慰其父母。
祭蔡端明文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欧阳文忠公集》卷五○、《蔡福州外纪》附录 创作地点:山东省潍坊市青州市
维年月日,具官修谨遣三班奉职指使李扬,以清酌庶羞之奠,致祭于故端明殿学士、尚书吏部侍郎蔡公君谟之灵曰:呜呼!盛必有衰而生必有死,物之常理也;生为可乐而死为可哀,人之常情也。而又有不幸于其间者,宜其为恨于无穷也。自公之奋起徒步而名动京师,遂登朝廷,列侍从。其年壮志锐而意气横出,材宏业茂而誉望伟然。方公之辉华显赫之时,而其亲享寿考康宁之福。夫得禄及亲,人以为幸也,而公以荣名显仕为之养;䌽衣而戏,昔以为孝也,而公以金章紫绶悦其颜。使天下为子者,莫不欲其亲如公之亲;为父母者,莫不欲其子如公之为子也。其荣且乐,可谓盛哉!及其衰也,母夫人丧犹在殡,而公已卧病于苫块之间,而爱子长而贤者遽又卒于其前,遂以奄然而瞑目。一孤藐然,以为二丧之主。呜呼,又何其不幸也!此行路之人闻之,皆为之出涕,况于亲戚朋友乎!况如修者,与公之游最久,而相知之最深者乎!夫世之举远以为言者,不过曰四海。而闽负南海,齐临东海,使修不得躬一觞之奠,写长恸之哀。此其为恨,又可涯哉?尚飨!
受佛日山请先状上蔡君谟侍郎 北宋 · 释契嵩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六、《镡津文集》卷一一
右,某今者伏蒙知府端明侍郎台造,特差衙前徐新等远赍笺疏并帖四道,就润州请召某往净惠禅院住持。今月二十日于登云禅寺已恭受钧命讫。伏念某道德虚薄,器识浮浅,当预大赐,实为忝窃。然而教法衰弊,缁仵隳怠,斯盖侍郎念西圣付托之意,特欲振起颓风,曲采庸声,授以师位。词疏婉雅,弘奖勤重,惟恐不胜所举,尘累高明,且愧且幸。卑情无任皇恐感激之至。谨具状上谢。
纪复古 北宋 · 释契嵩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九、《镡津文集》卷八
章君表民以官来钱唐,居未几,出欧阳永叔、蔡君谟、尹师鲁文示予学者,且曰:「今四方之士,以古文进于京师,崭然出头角,争与三君子相高下者不可胜数」。视其文,仁义之言炳如也。予前相与表民贺曰:「本朝用文已来,孰有如今日之盛者也!此圣君之德,而天下之幸也」。退且思之,原古文之作也,所以发仁义而辨政教也。尧舜文武,其仁义至,其政教正。孔子以其文奋而扬之,后世得其法焉,故为君臣者有礼,为国家者不乱。方周道衰,诸侯强暴相欺,上下失理,孔子无位于时,不得行事,故以之用褒贬,正赏罚,故后世虽有奸臣贼子,惧而不敢辄作。及战国时,合从连衡之说以倾天下,独孟轲、荀况以文持仁义而辨政教,当时虽不甚振,而学者仰而知有所趋。汉兴,贾谊、董仲舒、司马迁、扬雄辈以其文倡之,而天下和者响应,故汉德所以大而其世所以久也。隋世王通亦以其文继孔子之作,唐兴,太宗取其徒发而试之,故唐有天下大治。而韩愈、柳宗元复以其文从而广之,故圣人之道益尊。今诸儒争以其文奋,则我宋祖宗之盛德鸿业益扬,天子之仁义益著,朝廷之政教益辨。然而卿士大夫内观其文,知所以修仁义而奉上,正政教而涖百姓;万邦百姓外观其文,知所以怀仁义而附国家,听教令而罔敢不从。四夷八蛮观其文,以信我祖宗之德业,知可大而可久也,使其望而畏之曰:「宋多君子,用其文以行古道,中国之礼乐将大修理,不可不服也」。《易》曰:「文明以正人文也」。又曰:「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彼戎狄叛命凶慝之边鄙,今朝廷当行征伐以诛其不廷,而文之兴也郁郁乎如此,是亦止乱不专在于威武,明文德而怀之也。君子观之,谓其化成天下也,宜与尧舜文武较其道德也哉。夫社稷之灵长久,历数之无穷,虽汉唐之盛美,而奚足以比并?
吕惠穆公公弼神道碑(熙宁六年五月) 北宋 · 范镇
出处:全宋文卷八七一、《名臣碑传琬琰集》上集卷二六、《宋代蜀文辑存》卷一○
熙宁六年三月辛亥,东平吕公薨于管城之第。讣闻,天子震悼,辍视朝二日,赠太尉,录其子孙有差。太常考行:「遗爱在民曰惠」,「恭明其德曰穆」,易其名曰「惠穆」。曾祖殿中丞讳龟祥,追封鲁国公。祖大理寺丞讳蒙亨,追封韩国公。父太尉致仕许国公讳夷简,追封楚国公,皆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曾祖妣李氏、祖妣王氏、妣马氏追封鲁、韩、楚三国太夫人。国朝吕氏显者十五人,而公家与有七人。文穆公实相太宗、真宗,而文靖公相仁宗,公又为治平、熙宁枢密使,其从父昆弟为学士、扈从、出藩镇者更进于时。于乎,其盛矣乎!昔之赏延于世,不显亦世,以言臣下能世其家,可以推见当时用人之美,其光烈焜耀于其后者,盖如此。公讳公弼,字宝臣。初以荫补将作监主簿,累至大理寺丞,召试禁林,赐进士出身。历殿中丞、太常博士、尚书屯田、度支、兵部三员外郎,同判太府寺、尚书祠部,通判郑州、吏部南曹、提点府界诸县镇公事,再为三司盐铁判官、淮南转运使、度支判官、纠察在京刑狱、直史馆,为河北转运使,擢工部郎中、天章阁待制、都转运使。自宝元、庆历以来,河北宿重兵。其后夏人称臣,契丹既讲和,而屯戍不少损,民疲于转饷。公始通御河,转粟塞下,减戍兵,使食京东。增置壮城军,专版筑之役。义勇之惰弛不教者以时教之。又兴铁冶,佐县官之用。方是时,河决,累年泛滥,为民患,乃修郭固口,顺其性而疏道之,河遂安流。滑州以河涨来谒急,且求假楗梢,而僚官难之,公曰:「彼急矣,尚可以邻路拒之邪」?随其所须而应接之,滑州得无患。前后四年,除民之逋负凡数百万,省役之不时者又不可胜计,故一路财用饶,而民乐其生,则公之才为可知也。入判吏部流内铨,加龙图阁直学士、高阳关路经略安抚使、知瀛州,迁兵部、知开封府。开封自文靖公号称善治,而公兄弟三人相继皆有声,世以为美谈。俄除枢密直学士、知益州,辞不拜,留充群牧使、契丹祭奠使。复以枢密直学士为泾原路经略安抚使、知渭州,迁右谏议大夫,徙鄜延路、知延州。羌酋异时户去者辄不究治,至公时,胡守忠者亡去,即檄宥州取之,斩于境上,终公去无敢亡者。复入为群牧使、判尚书兵部、提举醴泉观,进龙图阁学士、知成都。成都一都会也,得便宜从事,列城观望,有唐之藩镇流风存焉。为政者务威猛,为击搏以操切之。民有轻犯则移乡,甚者或配徙内地,终身不复还。公阅其籍,移乡者即释之,配内地者奏而贷还之,而一切镇以宽简,人心大安。岁屡丰,谷贱至伤农,军食不售,公为高其估,谷价适平乃止,故农不伤,而军食得售。人益喜,乃相与请图公之像为生祠,公拒止之。比去,至有作《蜀父吟》以思公者。改给事中、尚书工部侍郎、群牧使、权三司使。天下奏计及文移填委,若不可究者,公为之以闲暇。一日奏事,英宗顾谓曰:「蔡襄时,诉讼不即决,事多留,公何以处之裕如也」?公对:「襄于事勤,未尝有慢失,殆言者妄尔」。帝素知公才,由是又知公为长者。月馀,拜枢密副使。是时,帝始亲政,言事者数见斥,公奏:「谏官、御史,陛下耳目,而大臣为股肱。股肱耳目必相为用,然后身安而元首尊。宜考其言,视其所行事而进退之,则下情通,而聪明无所遗矣」。又请陈祖宗故事于前,而日省览之;命迩英进读,以代前世之史,则切于时而有所规模也。今上即位,迁刑部侍郎、检校太傅,充枢密使。武臣子弟多不教,三班入流又无法以考视之,请试方略才武,然后任以官。异时北兵戍岭外者多物故,更用东南教阅兵。京师禁旅戍河北者冗食,公上以京东武卫如陕西土兵之制,使更戍四路。又分河北义勇为五,而以其一最优者,课其养马、习骑射而复除之。公之所陈,或初议不合,或合而未即行,及后施行,则皆著以为令者率如此。有欲合鄜延、环庆为一路者,公言:「东至河、西至定边,中间列寨凡二十,二千里而遥,缓急寇至,首尾若何而为援乎」?议者又欲下边臣,公曰:「庙堂之上不处决,而以诿边臣,不可」。乃止。未几,公之弟公著为御史中丞,公以为门户之宠不可多,乃上疏请罢免。上以至公之意申谕之再三,乃起视事如初。明年,为观文殿学士、吏部侍郎、河东路经略安抚使、知太原府。先是,夏人数寇边,朝廷患之,遣大臣宣抚陕西、河东,以相视利害。既而献计者言,乘其不意出兵,必有功,遂取啰兀,城之;又筑三寨,开荒堆,道绥、银,属之麟州;既又檄太原调二万人转饷之,且戒以期。公曰:「大兵通行则可,粮道遇伏,将何以继之」?永和关回远,虽违期,以无后虞,遂出永和关。而神堂援兵道荒堆者,伏发不得进。事闻,手诏褒谕,以为有先识。其献计者又欲增堡障,公言:「三寨之役,民已不支,其势又散阔不相维制。守之固未易也,奈何增堡障以重自困邪?虏方怀愤伺隙,日夜谋有以报怨,宜少持重,以制其变」。已而啰兀不能守,举三寨悉弃之,如公言,虏亦不敢复动。初,诏将吏有功者得承制除授,而冒恩为多,公言:「诸道兵会啰兀,初无大敌,所捕获特老弱牛羊杂畜尔,其所得地又举弃之,则将吏为无功明矣。而赏不次,请更下二府裁定」。遂杀其恩有差。转运使以调发烦扰被劾,公言:「事不素虑,而起仓猝,其势不能不然,请薄其责」。于是遂得薄责。俄请知郑州。会朝廷有事于洮河,乃拜公宣徽南院使、判秦州,召对,面加慰劳。既而董毡用旧事贻公以书,且称敕,公遣谓曰:「若藩臣,安得妄称邪」!董毡皇恐,不敢复妄称,边人用是益知畏伏。后数月,王韶取洮河,降附者又以万计,乃建熙州,而迁公检校太尉。公自以为无功,固辞不听。俄以疾请内徙,除判河阳,遣内侍将高医疗治,听归管城第。改西太一宫使,使便辅养,其所以待公者无不至。而疾益侵,遂不复起。呜呼,其命矣夫!其命矣夫!享年六十七,其年五月庚申,葬于怀忠里先公之茔。公资孝友,而器宇深博,家居未尝妄喜怒。暇则读书,究观古今治乱之要,而不为章句之学,故所至有治功。其在朝,耻言人过,及遇事则必争,无所回屈。处大事虽甚遽,常从容若有馀。而治边尤不喜生事,务安静镇重而已。所荐士多至百馀人,往往为名臣,其间有未之识者。自真皇帝题文靖公名于屏风以遗仁皇,仁皇帝复题公名于殿柱以遗英皇,故其感慨瘁尽,谟猷风采,有以似之也。熙宁初,以旱诏求直言,公奏:「人主不可以圣自尊,当用晦以接下。方今之病在于知人之难。务虚文而无实,不可不察,察之,则天应旋至矣」。前后讽切甚多,常恳恳出于忠厚。然慎秘,人莫得知。及枢密之制下,其略有「屡陈忧国之言,多发便时之策」者,然后天下之人知公为有言也。娶扈氏,赞皇郡夫人,再娶王氏,清源郡夫人,皆先公以亡。四子:希逸,太常寺奉礼郎;希彦,尚书库部员外郎;希仁,大理评事;希明,太常寺太祝。而希逸、希仁又先公以亡,希明尚幼,独希彦好学,有吏能,为公所器爱。女四人:长适太常博士、秘阁校理韩忠彦;次适保州军事判官向纪;次继室忠彦;次许嫁光禄寺丞赵元绪。孙四人:淑问,大理评事;善问、渊问,并太常寺太祝;请问,未仕。曾孙二人:师中,试将作监主簿;举中,未仕。公在开封时,镇尝从事于府中,希彦奉公之状来求铭。铭曰:
姜姓自古,得胙于吕。太公封齐,遂荒东土。维申及甫,为周卿士。《崧高》之诗,既好且肆。宋兴百载,愈显益大。维公之门,国相者再。伯祖皇考,三朝倚赖。民富于内,兵偃于外。维文靖公,实相仁宗。缉熙弥缝,致平底隆。有德有功,有初有终。庙享之从,见于歌工。庆流源源,泽被后昆。维公之生,气直而温。规为设施,无所不宜。匪急而集,匪严而威。外台将输,阜康是图。国裕于用,家丰有储。方面翰屏,慎重镇静。有怀者恩,必信维令。庙论和壹,枢机精密。出入始卒,周旋如一。公讣上报,维皇震悼。大用未究,胡不耆耄。神崧之原兮博大且长,松柏森成兮林林苍苍。附于先公兮永固以藏,福流无穷兮子孙其昌。
次韵三司蔡襄芦雁獐猿二首 其一 北宋 · 赵抃
七言律诗 押庚韵 出处:御定历代题画诗类卷九十五 禽类
省宇屏图哲匠成,写传芦雁笔尤精。
斜依风苇丛丛袅,远飏烟波渺渺平。
弋者定嗟何所慕,鹏抟莫怪不能鸣。
公看羽翼飞胜处,有意青云万里程。
次韵三司蔡襄芦雁獐猿二首 其二 北宋 · 赵抃
七言律诗 押青韵 出处:御定历代题画诗类卷一百 兽类
獐狎猿驯遂性情,恍然疑不是丹青。
岂忧夜猎林中去,只欠秋吟月下听。
举目便同临涧谷,此身全恐寄郊坰。
山容野态穷微妙,造化争功六幅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