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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梦锡集序 北宋 · 吕南公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七○、《灌园集》卷八
维天生材,维世长之。
长失其道,则虽有俊茂伟明之质,有不能自保其成者矣,吾于周道既亡而见之。
夫所知所行,壹迪先王之学,而不诱于俗习者,豪杰特起之士也。
而欲仕之心,则天下之所同,向非自信之笃,自知之明,则亦安能置己于悠悠寂寞之乡,而处外铄之光荣如尘滓之去来哉?
秦汉以还,所为抗论说于下风,以克有传于世者,皆非有待于长养辅助而致之者也。
得之于心,文之于言,考之于前闻,尽吾智力之能至而已,君师朋友,于吾乎何有?
是故董、公孙、贾谊刘向之徒,虽或不纯乎圣人,而后世诸儒,腐烂区区,终莫能望其程躅也。
诚使此诸人出于之世,其所成固可知。
又使之出于魏晋隋唐五季之间,则又不论可知矣。
夫谓之木矣,何莫任乎曲直?
根深本固而后干伟枝强,彼匠石之有无,谁之职欤!
知乎此者万万也,信乎此者万或千之一也,是古之人所以可贵而不多多也。
嗟乎,其不多多,盖有不幸存乎其间矣。
吾友王向字梦锡,生数岁而喜书。
少长,则治进士业,茁然,众骇其进,而莫敢议其所止也。
既冠,犹未得志于举场,梦锡益自刻励,觉其所治未足以居先王之学,则欲尽其智力以图之。
顾家日贫,亲日老,转转不救,则曰:「及吾无营养之患,而后吾智力足以致也,庶几不负古人」。
会熙宁天子将以经术作新士类,而丞相长安公父子实始受命成之。
梦锡家远方,独取所谓《杂说》、《字说》者读而思之,推见其指,乃解《诗》、《孟子》合四十万言。
书既成,而雱《新说》亦出,梦锡又取而读之,顿脚大笑曰:「果与吾书槩合」。
于是人皆以梦锡为必能由此得禄以养其亲,而后卒其素所欲致者也。
而再试,益不得志,则又朅焉去之太学
其行也,谂余焉,余曰:「闻道而知之行之,我也;
贫富穷达,彼也。
太学之异于吾山,则余所不知」。
梦锡径去不顾。
至未几,主讲者果悦而称之,浸浸乎闻矣。
俄而病死。
初,曾子固洪州,余往候之,从容访余以后来俊秀,余以梦锡为言。
其后子固归省松楸,而梦锡文子固,语人曰:「建昌学士世不乏,吾以望若人」。
悲夫,乃遽不幸。
梦锡归葬之明年,其兄定拾馀稿数百纸,以父命授余曰:「愿得次比而表题之」。
余为之剟去拟试之作,而存著其可者。
诗、书、序、辨、论,总百七篇,釐为五卷,所谓四十万言者,悉不著也。
梦锡之智力所欲为与所能为,非五卷之谓,而不幸不得致尽以成焉,其尤可悲也已。
夫繇后世之法以进,则梦锡虽及仕,吾安能知其穷达。
徒使其怀如许美才,困于有馀之四十万言而无得也,存不足之五卷,余独能使梦锡见知于世乎哉?
知之者知之,盖将有焉。
叙以告其兄,使藏之而待。
元丰七年中秋日
晋之太博同舍常怆六世外祖郑氏苗裔中绝曩访得丘墓所在岁时享祀不辍乡里化之因有诗纪其事谋属和云 北宋 · 刘弇
七言律诗 押元韵
绸缪霜露他时感,零落昆云几叶孙。
原上有封吞马鬣,道边无石认羊蹲。
黄粱暗换尘劳世,白草重归血食魂。
未论纷纷悲往逝,的应凛凛愧生存。
次韵酬萧器之朝奉 北宋 · 刘弇
也培塿姿,狭识谢崇崛。
策疲迷津梁,忧患醉心骨。
鲁酒笑薄围,商声惭后出。
曾微剸犀效,涩铁但缄室。
滥纡(原缺,据四库本、胡校补)元丰诏,经名挂千佛
中间困齑盐,晚复椽丹笔。
同时籋云英,大半空冀匹。
郑卫正啾耳,冷落女娲瑟。
劳生一瓢壶,风波信浮没。
几欲定蜗居,归欤访葱蔚。
甘齿婆娑民,庶可老缣帙。
恩波从天倾,随器到丰溢。
例当荐员收,殆不止夔一。
春根聊拨陈,敢议得偿失。
积薪无踰材,鱼须暂囊笏。
持此岁月閒,尚冀补终讫。
萧侯朝闺彦,怜我升斗秩。
洗以古襟期,如鬯发新郁。
青天方睹乐,些语剧招屈。
倒持珠玑囊,一写非所恤。
泠然蠲幽抱,海若发窒。
巴歈迫新赓,暄羞献术。
得丧双腾虬,未易婴长异。
薄言遵醉乡,庶我遨永日。
幸无悔,妙外论越轶。
谢中宏词 北宋 · 刘弇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四八、《龙云集》卷一二
右,启:蒙恩以宏词入等,减二年磨勘,仍除前件官者。
功名爵禄,常恐造物之忽人;
翰墨文章,独笑腐儒之左计
初如太行孟门在前,而驱跛鳖者责之以胜任;
忽若洞庭彭蠡方至,而挹沧浪者濯之使徐清
得则居多,腼将安寄。
且汉家兼起以数路,而唐人连中者八科。
名实辨故不使病主司,途辙优故因以劝能者。
洪惟上圣之有作,申以先朝之未行。
乃设词场,爰代制举。
九品以往,则皆课密以俟;
一岁之始,则间聆风而趋。
凡砥名砺节之流,尽提椠持铅之手。
靡羞冯妇之搏虎,切陋朱泙之屠龙。
大而经史之发挥,近则祖宗之故实。
支离他学,奚啻公孙数万之诡辞;
琐尾冥搜,间及虞初九百之小说。
表章序记之腾踏,铭檄箴颂之葳蕤。
吮嗽元和,秕糠正始。
青钱万选,有心者所同;
丹桂两春,所得者无几。
要须刻烛倚马之敏,乃副当宁侧席之求。
者么么赋材,衰寒缀族。
食檗,屡更苦辛;
镂冰画脂,殆少成就。
愚贾操金而无益于学,枯鱼衔索而所惜者时。
僶俛代耕,夤缘筮仕。
州县徒劳人耳,岂出本心;
富贵吾自有之,仅成虚语。
一昨引对天陛,滞留神州,泛泛类水中之凫,累累如丧家之狗
薪刍价高而益惫,田园芜没而将归。
稍激懦衷,猥偕群俊。
夜中行猎,谁识灞陵之将军
跨下欺人,半是淮阴之年少。
巨题镇而万牛回首,私魄褫而六鹢退飞
固自无奇,仅能成缀。
些魂招楚,暖律移邹。
惊三任于数千里之馀,收两科于十七年之后。
寘诸首善之地,贲以育材之荣。
亶其有由,悸不自定。
兹盖伏遇仆射相公民先觉,吾道主张。
作股肱耳目而贸元首之明,取饮食教诲而任大臣之事。
台光烛被,不间蔀居;
钧力陶成,曾微窳器。
庙堂销未形之患,邦家立太平之基。
遂使孱愚,亦归甄采
敢不䌷绎故学,瀹疏初心。
收之,庶或未晚;
困于臲卼,于焉取亨。
间惩五短之易穷,尚冀三馀之足用。
方君相有为之日,行或使之;
在犬马欲报之情,死而后已。
过此以往,未知所裁。
下情无任感恩衔遇、激切知归之至。
谢主文曰:斯民先觉,吾道主张。
权衡持一世之平,水鉴得大形之正。
因其行事焉而行志,取所恕己者而恕人。
和气每馀,有如青春之在桃李;
公心备尽,不以下体而弃菲葑。
遂使孱愚,亦归甄采
曾子固先生 北宋 · 刘弇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五○、《龙云集》卷一五、《江右文钞》卷二
先生阁下:厥今推文章选锋、擅天下伟望者谁乎?
徵诸学士大夫,必曰曾公其人也。
使学士大夫类能知阁下所为,则万万无可言者于此焉。
徒曰曾公文章擅天下,而初不究知其精微,则虽欲不言,得乎哉?
盖世皆科举辈,徒知阁下之能文,而独不知阁下所以能文者,非徒能文,正在能变耳。
使举近而忘远,蹠故而不跐其新,方将脂辖东引,而未始收迹西践,则穷矣,尚安得为完文乎?
顾以为能知阁下之文,要必无易者。
请捃摭其一二,试妄商焉,必有合也。
文章之难也,从古则然,虽有博者,莫能该也,则处此有一道焉,变是已。
自朴散以来,谁非从事乎文者,其间重见沓出,虽列屋兼两,犹不能既其实。
然其大约有四,曰经、曰史、曰诗、曰骚,而诸子盖不预也,则亦不离乎变而已。
经之作也,使读《诗》者如无《书》,读《书》者如无《易》,其读《礼》、《春秋》也亦然。
岂唯句读而已,其取名布义也亦然。
《禹贡》载禹治水,北徂东渐,计往返无虑数万里,足所投者几所,身所尝者几事,而首尾才千馀言焉。
及丘明之传经也,件为编年而侈几数百倍焉。
迁之为纪传、世家、书、表,则又倍焉。
其后有班、范、《晋阳秋》、《魏略》之类,则又倍焉,不害其为史也。
诗之约也二言而已,曰「肇禋」。
已而三言,曰「卢重鋂」。
已而至于五言,曰「赠之以芍药」。
甚者如「谁知乌之雌雄」,乃有六言。
而由汉阅唐,又有七言焉,不害其为诗也。
《离骚》之文,则固异乎《招魂》矣;
《招魂》之文,则固异乎《大招》矣。
于流而为扬、马之丽赋,则亦无适而不异。
经也、史也、诗也、骚也,其每变乃如此。
昔之人徜徉不根,宜莫如庄周,至其卒收之也,乃有《天下篇》焉。
贾生之书,如《陈政事》一篇,其劫束世故,仅如卑卑之申韩;
及读《怀沙》、《悲鵩》,至欲拔尧孔之外键,而直将以此世与夫未始有极者游也。
夫是之谓善变。
此殆韩愈所谓「惟陈言之务去」,陆机所谓「怵他人之我先」者欤。
二汉而下,独唐元和长庆间文章,号有前代气骨,何则?
知变而然也。
李翱皇甫湜辈,尚恨有所未尽,下是则虫欢鸟聒,过耳已泯,盖无以议为也。
韩子之文,如六龙解騑,放足千里,而逸气弥劲,真物外之绝羁也。
柳子厚之文,如蒲牢叩鲸钟,骁壶跃俊矢,壮伟捷发,初不留赏;
而喜为愀怆凄泪之辞,殆骚人之裔比乎。
李翱之文,如鼎出汾阴,鼓迁岐阳,郁有古气,而所乏者韵味。
皇甫湜之文,如层崖束湍,翔霆破柱,当之者骇矣,而略无韶润。
吕温之文如榱桂橑,质不美,正恐不为杞梓家所录。
刘禹锡之文如剔柯棘林,还相影发,而独欠茂密。
权德舆之文,如静女庄士,能自检儆,无媒介则踬矣。
若阁下之文,则廓乎其能周,烨乎其能明,歛乎其若有所待,眇乎其似不可揽而取也。
挑之以果而不失于锐,驾之以逸而不至于放,耸之以严而不伤于介,振之以冷汰而不过乎絜。
和平淡泊,而非直纡馀委靡也;
悯恻怨悱,而非直骚条感发也。
盖自六经已还,诸史百氏,下至山经地志,浮屠老子之书,与夫翰林子墨文章,在阁下贯穿略尽矣。
至于长哦短篇,尺简寸札,音期洒落,率有妙趣。
藻丰而證博,意滋出而义畅,真博大者之言也。
语其形似则如白玉田,种种浑璞;
如青翰客,而有秀举;
如天骥跼影,筋理飒洒;
如乔松弄,真率径尽。
如炙輠联环之运而不穷也;
如疾蒐者之扼熊脰而绝貙膑也;
如锯齿错列,初若龃龉,而卒乎其相承也;
如荀生之辨车辋,叔向之别劳薪,易牙之判淄渑,而不可以非道入也。
嗟夫,是其为曾公之文欤!
所以有见乎阁下者也。
涉世不韵,往者孰谓阁下不以过疏乎己者见略,而正用过誉乎人者见取。
因一介行李之间,北走京师,亟欲拔置门下,使与贤子弟游,故虽亦以为他日之愿望,诚有在于是者,不可以无偿也,冒不测之汝汉,走千馀里之襄阳
于斯时也,去入谒之艰,无门屏之伺,一朝而足迹接焉,顾不幸哉?
脱或泯默,自同乎众人,则阁下当谁与进者?
谨因藉手次,一二具之,录耶弃耶,惟命是听,入冒台严,俯伏待罪,不宣。
再拜。
陆农师 北宋 · 刘弇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五○、《龙云集》卷一五
给事阁下:昔孙仲谋因天时、投人隙,奄长江而有之,号居天下三分之一,则豪拔卓诡之臣,时则有若陆逊,实就厥绪。
西殄荆楚,北挠曹休,蹶刘备夷陵,卒死白帝功居多。
抗斥阉宦预事,策吴皓后必俘晋,审而有徵。
缔交羊祜,敌境妥绥。
时比之华元、子反,君子长者之风有足尚者。
曰机曰云,焯克绍续,杨骏闻之而争辟,张华见之而心醉。
又其文章瑰玮遒纵,骞踔捷出,似不从人间来。
故曰:「平吴之役,利在二陆」。
其皖皖使人爱慕如此。
然自数世皆吴人,吴人至今语门第者类归陆氏。
何则?
吴中气象比他处最号胜绝。
层岩邃壑,穹岑飞嶝,阜陆之陂陁,鸟道樵林之挂空,大者腾薄,小者萦带,错者棋布,拔者指攒。
飞烟濛雾,云日之冲融相与,蔽吞翕霍于朝暮之明晦。
重湖洒其阴,大江截其隅。
楩楠杞梓豫章之宿干,干霄挠云,不夭斧斤。
其馀则鹬翠翚翟,设饰之饶,筱簜琅玕、雚蒲鱼盐髹漆之充牣,无外求者。
中有玉室璿台,霞标赤城,天牖之虚明,石桥之嵌绝,应真之所往还,仙灵羽客之所窟宅而上下也。
天台四明、雁荡、稽山,与夫洞庭竹山水之称,以此冠天下。
人之生乎其间者,气钟淑灵,质应粹清,往往如古人所谓与会稽之竹箭迭争东南之美。
从汉以来,间有人矣,然卒未有能辈陆氏之盛者。
由是言之,彼机、云而上,其真三吴之望士,而陆氏者,又他族之望姓欤。
时更千年,鲜复继者。
亟蹑高蹈,凌倒景而绝徂镳,不意复见于今日之阁下也。
阁下才与古人比肩,学与六经表里,策足要津,适丁休明,慰彼人望,正自有素。
迎缕而析群惑,摄衽而就事功。
没千有馀载,中间不幸酣于冗猥不根之传注,揉以杂駮自私之诸子,而圣伏神徂,日益无考。
承学之士,譬虫蚀木,不知皮外更自有味。
于是王荆公始以粹完绝世之学,解剥顽阴,揭之明光。
而阁下从而嗣焉,于是学者知有宗师矣。
辨倾而天潢飞,书成而都纸翔,其所该涉,盖自山经地志,牛医马式,齐谐急就,浑天周髀,与夫稗官之说,翰林子墨文章,无不略具。
其所发明,虽尺简寸札,有足以契道者正使机、云辈复生,未有能以彼易此者也。
然论其世如此其远,而表表特立如此其验,则阁下者其真无负陆氏乎!
之不肖,虽不足以追探本始,而助张万一,窃伏下风之日久矣,顾无以藉手。
敢操是说,以献阁下,其何以进退之?
干冒台严,俯伏待罪。
不宣。
章仆射子厚 北宋 · 刘弇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五一、《龙云集》卷一六
仆射相公阁下:自有生民以来,天下未尝无宰相
居焉者几何人?
成就之者几何事?
计其大不计其细,问其人不问其取,充位而已。
一日得志,泽朝下而暮渗漉,变夭阏之民为期颐耋艾,至不旋踵。
宰相事业,大率如此。
皋、夔、稷、契之擅美于典谟也,自是开辟中一时稀阔盛事。
譬《八骏图》之在人间,止可想见其风采,不能人人驾齧膝、骖乘旦。
则与伊、傅、周、召之徒姑置而不论,直论其三代已还,视每下而愈焉者可也。
世之言名宰相,不过曰汉则、邴、魏,唐则房、杜、姚、宋,然此数子岂尽造化炉锤手耶?
岂尽无毫发遗恨耶?
夫以生平刀笔之末,而直当坐而论道之责,已不胜任矣,乌在其为
使其君峭刻任术,而日入于羞称之霸者,乌在其为邴、魏?
贞观之风不追三代,一时礼乐无闻焉,房、杜不得为无过;
天灾流行而课捕蝗之民,矜垂死之智以欺生张说,与夫有直声无破贼才,则姚、宋不为无咎。
又况出乎其时者,风雨未必尽时若,三辰未必尽轨道,兵革未必尽偃寝,人才未必尽班叙,而四夷未必尽率俾。
则此数子者,直汉唐宰相之雄耳,槩之以前世盛烈,可胜删耶?
丁绍圣,天子方将席唐虞之休,燕亿庙社,于是亟图柄臣以康天縡,而阁下起焉。
更事多故,表里洞见,而力常有馀;
设心一致,危疑错陈,而中不怵迫;
蒐访草泽,进登百吏,犹大匠度材,楹桷椐楔,小大各适于用;
文章纪律,以至不刊之成法。
先后禦侮,屹乎如一柱之负明堂,中植而不挠。
议者方以唐虞臣期阁下,而阁下已能雍容閒暇,徐步雅顾,亹亹进逼乎之烈矣。
某愚,不熟重轻,论列少所逊避,方俯伏下风之始,顾乃尽取汉唐宰相班班可见者,间摘发其瑕处,既则又出区区夏虫之小知,妄隐度大丞相不世高躅,信乎其狂而不知量也。
若是者非他,盖以为赫赫盛宋而有宰相如阁下,则功业不宜若是其班。
又窃意凡数子一时塞责时君,亦阁下过之而不暇问耳。
夫诵清庙之作者始可陋鲁宋,夸上林之富者必先小齐楚,其势然也。
者曾何足道哉,徒以顷常备数学官,冥心昔人翰墨小技,似有一日长处。
方君相大有为之时,幸得待罪冗散,生无益县,于此操笔,以跂太平有日矣。
伏望阁下举明主于三代之隆,留意无使阿衡专美有商之,使泰阶六符之光下烛万物,而陶冶日新之美坐周斯民,则某也方将秃毫翻纸,从论次者之后,窃自比于丹雘粉泽,少效万分之一。
虽未能庶几吉甫崧高》之歌王佐,其击辕之语,独不得与王褒圣主得贤臣者侔耶?
旧所为古律歌诗解经杂文等合一通,谨挚诸下执事
伏望政事之暇,赐之采瞩,幸甚。
干冒钧严,俯伏待罪。
翟司业子久 北宋 · 刘弇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五一、《龙云集》卷一六
司业执事愚不料理,不能脱略凡近。
少浮沉里闾间,生事敦迫,为苟完仅足之计,年十五始折节读古圣人书。
十八弄笔墨学为文辞,则粗识领略,在众群中往往与后进争轩轾,从所谓乡先生者求不吾下。
世故婴仍,时与愿违,着足一不得地,即坐失岁月,为场屋坎𡒄人。
行年三十,才试一官,佐邑就事,正得僻陋穷绝之海壖,而区区声迹出人下滋甚。
歛板而累累,伺颜而盱盱,众人之所俳笑,大吏之所姑置而勿恤。
岁考三书,随例罢去。
异时吏用保任者三人令录,而某以不应数法当待选。
及来京师,闻吏部有所谓铨试者,就之可以亟调,一出而辄得之。
又闻礼部有所谓教官者,其流弥清,其收弥鲜,而其获益艰,不知力不堪可,妄亦就焉,则连出而连得之。
且操笔出于临时成效,初不前料掠取捷声,连进不辍。
凡为是纷纷者,类非某敢正为之也,直迫于不得已而已矣。
今兹事出望外,惟是教官之职,人材所系,士望正自不轻,非如他官可冒昧而据也。
业已及此矣,正恐异日无从塞责,则追悼始谋,曷有穷已耶。
钟陵据一都会,文物之富,先世则然,儒宗墨客出奇而高骧者宜不可一二数。
掺裾而编青衿,罗列而跻仕版,非其南廛之俊,则东闾之彦也。
其地则西控潭衡,旁连九江鄱阳,以至交、广、闽、越,荆、巫、宣、歙。
游学之士,往往裹粮鼓箧其中,动以百数计。
加以执事平日临治,其规为标置犹在,弦诵铿乎其遗音,经席炯乎其前尘,风声气俗,至今有以新鄙朴、移悍格,则继其后者正宜得如何人哉?
此尤自视缺然者也。
窃惟三代学校之制,教养之方,与所以成就人才,比稽而作起之者,宜莫详于今日。
上自京师太学,下逮郡国黉舍,一视成宪,毋敢不恪。
则某虽不肖,独不与闻乎?
若乃道之而弗径,切之而弗迫,皖皖以图其新,超超以廓其卑,不以所后蹑所先,不以遑遽拘劫之私,病旷日持久之习,则某尝学之于经矣,敢不从事
伏望执事矜其愚陋,假其万一,使得专精一意,鞭所不逮,而力探古人所谓远且大者,以与学者追日力于三数年之久,而期终始焉,是则不独某之幸,实亦一方多士之幸也。
某之悢悢具是矣,惟执事赐特达焉。
上蹇司谏 北宋 · 刘弇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五一、《龙云集》卷一六
司谏执事:窃观古之人以彼所知,契我所能,相与求列乎一世者,其初刻意甚苦,而用力固劳,卒其所以传者,正自不能取必,而其势特系乎幸不幸尔。
故一字画之精,一图画之妙,其所得于天者已非偶然。
然必有真赏至识,乃始玩秘胠箧,而传世不泯;
不幸毕吾身而无所遇,或更百年,或旷数世之后,人方拾而宝之,则彼为书画者,不亦取偿太晚乎?
世谓鉴书别画为难,非虚语也。
贤人君子,该天地万物而睹奥,裒经史百氏而观书,渟滀演漾,咀英掇实,时振发于文章,以摩切世故,而高视古初者,岂真区区之书画比耶?
凡欲上之人有以知我,使推其所有馀,信其所不苟,以与一世共之而已。
然放言卓越,非流俗之所能知;
为道径庭,非拘者之所能容。
以命世之学,拔俗之才,往往困于地卑势觳而不见异,况欲利泽及天下,功业被来世者哉!
扬雄之为《太玄》也,笼络天地,机缄阴阳,自以为徵幽颐冥矣,而当时之人,至欲取以蒙覆酱瓿
此犹有可诿者,不过曰出衰世,真贤者阨穷之时,其不见知也,固宜其如是而止耳。
贾生王佐才,遭孝文欲治之主,所陈皆当世急策至计,徒以不当二三大臣之意,谗毁摈斥,卒以忧死,则亦尚有可诿者乎?
夫然后知士之处斯世也,发为文辞,虽足以形容窅眇而张阐世教,苟不由当涂大人识拔赏裁加焉,而徒欲自致于功名之列,希有不踬者矣。
譬之驾万斛之舟,泛无涯之津,投弃维楫,猥以力操,几何不三里而旋,七里而溺耶。
某不佞,驽怯于世事,仕宦进取曾不能过庸徒,以读书为文,粗不在流辈后。
凡六经百氏之所载,与夫司马氏所记,下逮五季衰乱之迹,山经地志幽荒诡谲之说,浮屠老子荒唐缪悠之书,盖无所不观,则亦未尝无择
时时鸣于文,以庶几知我者。
日月逝矣,而终无所遇合。
昨者脱海涯簿领之贱,柅足铨选,法应群试,而执事实掌文柄。
区区无庸之技,从众人后角逐得失,以谓罢黜正其分也,不意容光旁逮,亟被收录,兹诚有所谓不偶然者。
恭惟执事有疏通超迈之姿,而辅以该综浩博之问学。
方先朝急于求理之时,拔自选调,付之按察,未几进陟台宪,则物论奄归。
今兹从容谏诤之地,拾遗补阙,倜然有古人远大趣,而执事居之,若未尝有,此其志可量耶?
也,徒以往者辱在甄拔,义不可以无见。
执事之取也无所徇,某之进也无所因。
窃意古人之知己赏音正若此耳,其喜欣感激,宜何如哉!
虽然,执事既已谓其文为可取而录之矣,乃若推挽成就,实亦有望于门下。
执事少留意焉,幸甚。
某再拜。
再上元长内翰 北宋 · 刘弇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五一、《龙云集》卷一七
史侍读内翰执事:某游执事之门最晚,又不数请问。
比三见,率数人更番迭前,冠履戢戢,客主环视,殆未有以接其慇勤者。
汎而问,唯而应,初无宿昔汲引蔼然先入借誉之口。
凡所以移情而夺盼,特侥倖纸间反覆曲折藉手之书语耳。
而书又不能遍得心之精微,今者缺然有日矣。
常人之情,不过曰晚游执事之门则难亲,不数请问则易替。
难亲者莫入,而易替者善忘。
率数人更番迭前,则爱博而择不专。
客主不接其慇勤,则衽席之近,方移于楚越之远。
汎而问,唯而应,则虽有积美,莫之激发。
无先入借誉之口,则厚信不加于薄訾。
夫临甚博之爱,而得辽于楚越之衽席,抱郁积不发之美,而投于易摇夺之信心,是为恩地之丘山未加,而高门之遗迹先扫矣。
独某则以为不然,似未识执事之大体也。
且古所谓大臣以人事君者,谓直道也,谓公心也,岂亦屑私丰昵者之所为乎。
况如执事,直道不待他索,公心不待亟勉,取之方自素有中中,非徒适今也。
权衡之低昂,近不出于胸次,而止水之迎烛,小不逃于眉睫,亦何有戚疏久近,夐邈殊绝,接耳目生熟,区区较量揣度为邪?
传曰:「日进前而不御,遥闻声而相思」。
无戚疏久近之谓也。
韩子曰:「志同气合,鱼川泳而鸟云飞」。
无夐邈殊绝之谓也。
抑某又有言焉,进见之始,执事慰荐之渥,熙然见于发散之眉宇,若将喜其来也。
骤取书语而激赏之,若将怜其志之未大渥也。
既则悯远宦,矜竞辰,若将挽驽康衢,而砥铅鸾刀也。
虽某未得效一二胸腹之素,亦不可谓无所遇合矣。
大率士君子之通塞也有命,命之通邪,将惟执事之取;
命之塞邪,亦将惟执事之不取而弃。
命与不命,是诚在某者,然必归之执事,则乃所以见命命而非命于命者也。
是道也,天实使之,宜亦某之不敢自外于左右也。
古语有之:「物不得其平则鸣」。
某则以为凡物之鸣,不皆不得其平,顾自不得不鸣耳。
是故禽以春鸣,螀以秋鸣。
丰山之钟,霜降则鸣;
疾雷殷天,雨将至则鸣。
有情者之鸣与无情者之鸣,亦奚以异哉!
以至鸡之鸣晨,鹤之鸣皋,与虎之鸣风,而狖之鸣月,皆感自中发,而不自知鸣之从外著也,则亦安有迫而使之者?
某也于此一再鸣矣,执事得无厌其过耳之数邪?
亦取其感于,顾自不得不鸣可也。
不宣。
再拜。
知府黄龙图安中 北宋 · 刘弇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五四、《龙云集》卷一○
惶恐再拜。
窃谓天之生是人也,虽若无预吾事,至于命世大才,则人皆欲为时而生也。
既生矣,不幸而用不究其蕴,与略究其蕴而居不得其地,于是外焉者,人必欲还之朝,侍从焉者,人必欲使之相天下而后已。
此世之常情也。
然则命世大才,其生也固与众人异,而人之蕲赞之者亦不得不异矣。
兹者伏遇判府龙图庆诞之日,辱顾最厚,不敢自比于默默者,谨成拙诗五篇。
首篇记昭武为东南佳垒,命世大才于□钟山川淑灵而生也。
次篇纪遭遇先朝,致身论思之地。
而又其次,则见偃藩章淑,其悉心疚怀,无一不在民物者。
又其次,则言抱负至蕴,人皆欲我公之归,而莫先黄阁者。
至其末篇,则大率本之奉觞祝算,皆众人之所同。
而五篇则非特为阁下贺,又将以贺夫民物它日之有赖于阁下者也。
蠲祓神观,自以为有所谓不偶然者,其本末如此。
谨持诣台阶上献,伏望钧慈俯赐采览,下情无任欢抃激切之至。
知府熊公待制 北宋 · 刘弇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五四、《龙云集》卷一○
惶恐百拜。
兹者伏遇知府待制侍郎庆诞生辰,某也久辱庥庇,怀不能已,谨课成五言二十二韵祝寿律诗一首,诣台阶上献,伏乞少赐采览。
盛大夫仲孙归朝序 北宋 · 刘弇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五四
余读《元祐九域志》,自国初距元丰末,天下生齿,以户计者得一千八百万有奇,而潭与吉最其蕃且息者。
潭户客主三十五万,吉虽微为不若,然犹居潭十九已上。
用此,故吉常为西南剧。
南接赣,北竟淦水,东西控临川长沙,环地几二千里。
其间皋缠壤束,水耰陆垦之民,急角其力,限尔疆此界,如一枰上,常窘边幅。
舍居者非皆尽得平川易野,则往往负湍溪、挂鸟道,诘曲间关,开明阖昏,至聚落相枕,如带不绝。
县官平日创廪廥,舳舻蔽川,取鱼贯而下,岁输中都租亡虑五十万斛。
以至脩廛阔闬,绸直戢孴,市声汹汹,正昼争奔赴。
南商北宦之去来,络绎旁午,迭盈而递虚。
其憧憧如此。
异时射利之豪右,市井之轻薄,与夫博徒饮客,过从闾阎,相与约结仇报怨,间失意杯酒,抽白刃立决,格斗披攘。
而八邑武断窃发之奸,时时相仍,犴狱为之充斥。
他诉讼略复称是。
以故朝廷必得材太守然后遣用,慎择付二三大臣,至号堂选。
士大夫甚者皆相谓吉难治,求脱者十常八九,曾不知一切烦委,实户口使然。
盛侯之来为州也,尽得其风俗山川之情状本末,则喜曰:「是不难治。
棼丝小鲜,信挠之者有罪,我则静以伫之」。
于是戢吏胥诋欺舞文,使狼噬鸱攫者夺气,谕属县无得辄录苛细,使触烦挂密者后将知免。
行之未几,民果趋便,一年而抚字惠厚之恩浃,再期而慈祥恺弟之俗就。
维时春阳风融,物熙课成,还朝行色遽动,邦人知将父母吾侯,而不克久也,密图其像而祠之。
既又相与惜其去,以为侯尝更海、单、衡三州,不忘其民,且吉将侯忘也,孰忍?
小人则曰:「辕攀辙卧,有吾属在」。
君子则曰:「志就而文不抗,奈去思何?
文丰而义弗迨,奈赠言何?
我则有诗在」。
于是合中外属官,与夫士百,文者得若干篇,谓辱侯之知为最旧,而吉其桑梓也,咸以序见属。
觞三行,序成,且别附诗左方云。
绍圣四年二月上浣刘弇(《龙云集》卷二五。又见《舆地纪胜》卷三一,乾隆《吉安县志》卷二,《江右文钞》卷二。)
西:原校:「一作东」。
按当以「东」为是。
送田曹三许序 北宋 · 刘弇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五四、《龙云集》卷二五
熙宁八年秋,田曹许公自南康来倅吾州,由圣、子至、明远三人者以其子侍行。
其明年春,余乃踵书以见田曹公,且言曰:「顾戆甚矣,行年甫三十,学久而时愈疏,如终日画墁而不适身,出奋而辄踬,如一吷过剑,而不足闻也。
阁下苟收而录之,则请见虽独后于众人,平日之愿望庶几犹及偿也」。
于是田曹公果以为可与语。
则又因其它日求见所谓圣由,而最后乃因圣由得与子至、明远游焉。
三人者以吾游其伯仲甚数而不间也,相感召以其志义,交相结以其久要而不忘,不倡而言,相和以声,不挽而动,相差以行,仰相酬、俯相酢,虽吾以无往而不相得为果在是也,故相劝益甚。
今兹田曹公课成东归,圣由、子至、明远势不得一日忽去其侧,念虽欲去其侧且不可得,而旋复以其子侍行。
则于是,三人者相与更索吾言以送,且曰它日之邂逅皆未可知,即不得一语我者,此行也,然则尚可无说乎?
吾尝闻田曹公补外馀二十年,廉俭忠清,乐于仁以为己任,而爱民矜物,所至率以长者称。
彼其造物者之报施万一不偶然至,而要必有任焉者,则非在其身则在其子孙也。
吾试以夫三人者占之:疏明条远,事求可其意,而不先物以规所不能至,与人交趋于适而无求备也,吾见于圣由者如此,约而不肆,谨而不流,犹绳墨之于弹画,衡纵曲折,所遇虽异,必将无出于规矩而后已,吾见于子至者如此。
秀眉而疏目,明外而澡中,齿方尚少,而若将与老成者熟物情而谙世态也,若将与中道而善自择者仵而进也,若将与剽刚而敏锐、轻利而便捷者沿波溯洄,超距摩垒,疾徐而争上下先后也,吾见于明远者如此。
吾今于三君目前之别,已知不能须臾留,而身外之事,又知未易锱铢较,然及其去而赠以言也,丁宁反覆,类皆有美而无成,则非不得已而和之也,直欲其去弥剧,感弥切。
感弥切则思弥深,思弥深则勉弥至,其固护培壅之资,自倍于今日未效之前,而揽其高大之实,默契于异时明验之后,解当知吾言为不妄。
于其中间,时有脱去羁絷而驰者出焉,而庶几使天下不独知田曹之有子,而又知圣由、子至、明远之有伯仲也。
三君其亦有志于斯乎?
道士习顺偕序 北宋 · 刘弇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五五、《龙云集》卷二五
予还京师之二年,客有以道士习顺偕善相名闻于吾州者,言顺偕能道人祸福,协于已形未兆,而并与其身相为先后者,若偻指数一二,而举挺之占鸣钟也。
予初未之信,及往来洪、抚间,闻顺偕名益熟。
因私自念,方羁旅憔悴之馀,而谋所以成吾身者,动辄龃龉;
又其骨目古怪,肤理朘皯,而五管脍撮,殆无有过人者,疑贵人不然。
安得所谓顺偕者一至吾前,披吾形,袪吾惑,以壮吾决也?
未几,会吾州群试学者,于稠人中,有冠且褐,长髯阔额,貌甚轩骜,而旁无敢睥睨者,问其名,则顺偕也,于是试往因焉。
顺偕遂言曰:「凡子之相姑置,愿闻吾相说。
盖吾之说与许负书大略同,而意所独至,顾以为出于巫咸,所以愿见壶子而不可得者远甚。
吾择是术,走千里之江南,未见其仵,而虽贵人与中家羸户,吾所以俟之,若出于一人。
然吾性刚愎少逊,贬言人之生死祸福成败得失之迹,不挂于实,则往往中否之以一言。
彼有愤吾斥其短而亟闻也,至嚬蹙发赤,骂讥笑侮以去,然吾无毫发屈也。
故行年五十,阅人不知其几何,而若未始经于心」。
又曰:「吾视某人可以得某富贵,则径以某富贵处之,其得直若干,不以谀说而所取加多焉。
视某人可以得某贫贱,则亦径以某贫贱处之,其得直若干,不以不当其志而所取加鲜焉。
若是人也,富贵贫贱不中吾阅,而利苟在焉,则吾亦略不以介意。
故其规求初若不甚夥,而卒亦有继。
既㩈拾以去,行复空矣」。
予闻其语,始而惊,中而得其所以为人,未暇以相谒,而因告之曰:「凡汝所以自处则良矣,至于斥人之短,以信己之直,得财辄复糜去,而所取无高下丰约之杀,则似非所以处人也。
斥人之短,则忌者之愤日益加;
信己之直,则问焉者难为容;
得财辄复糜去,则身后之困有时而至;
所取无高下丰约之杀,则蔽于不知择。
以难为容之耻,行必加之愤,耗不择之货,取身后之困,汝之患于此在矣」。
其后顺偕与予或离或合,率无常时,唯顺偕告予取别而东也,不相闻最久。
今年秋,予以事过吉文,则顺偕适在焉,因踵予而言之曰:「吾唯未尝用子言为戒,是以卒及于患。
去岁不幸,以讦直歛问相者之怨。
而投吾于法网之中。
执政者不究其罪辜谁何,而例使与诬己者残其肤,而吾辄夷为平民。
因耻其漫于污辱而不能自直也,以其事哄于大吏。
凡历月逾时,三更大狱,而吾之不幸而及焉者粗明。
今黄冠之名虽仅复,而唯是冠褐之馀类皆穿弊决裂,凡朝夕施施乎贵人大姓之门者略无完才,以至肩未摩而露,踵不轧而决。
今将用是干有力者,而相与图其废也,念无以自致,子其为我发之」。
余尝谓言,天下之祸福者,要必自报应始,而报应之效,无甚乎佛老人之说。
其教而归之也,亦以佛老者真能祸福我,故奉其徒若󵶭歈人之子,而徼其父之谢己也。
广宫大囿,美衣甘食,金碧髹鬘,刻雕藻绘之观,尚可一喝而须,则其下宜无足道者。
今顺偕既以老子名其家,而所求又不过乎冠褐,苟挟其师祸福报应之说,以𢥠有力者之听,则其于区区奉身之费,若将可徒手而搏,又况素以其术倾动闾巷间哉!
则亦不待吾言而后使人信也。
然予哀斯人,自伤始时不能以吾言为戒,以至挤颠机阱;
及其过而诿余也,其貌癯然,若将有所自怿者,则余尚忍无说乎?
故为之件其始卒,作《送道士习顺偕序》。
熙宁丁巳九月三日安成刘伟明序。
讲春秋序 北宋 · 刘弇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五五、《龙云集》卷二四、《经义考》卷一八三、《宋元学案补遗》卷四
谓公天下之好恶者,莫大乎好恶之心不存焉。
好恶之心不存焉,则喜不正为予,怒不正为夺,抚键张关,至则迎受,于是褒贬可寄,而真好恶见矣。
《春秋》之为经,非酿好恶者也,非致喜怒者也,非私予夺而加焉者也。
使陶冶之俗不复多谢檃括,而为孔子者得尺寸之柄,以摄有一丘之民以治,因张吾已试之效乎当世,则《春秋》亦无事于作矣。
彼椎轮之鲁史,虽与晋之乘,楚之梼杌,同为寂寥无诏之腐简可也。
幽厉既往,滋削之周,如日西薄,袭彼游氛,奄奄就尽。
而文武末裔,是生孱王,邦畿千里,播为羸国。
始则胎祸衽席,乳兵怀抱,终乃鱼烂狶突,国参辰而家胡越,于是无复勤王之举矣。
一变而为之会,政在诸侯可也。
再变而为溴梁之会,政在大夫犹之可也。
卒变而为黄池之会,则夷狄横中国,纪纲扫地而尽,尚曰可耶?
且《诗》在,犹足以形怨诽、攻缺失,夫《诗》与王泽斩焉亡矣,《春秋》欲毋作,得乎哉?
然时无神瞽,孰识中声,身为奎井,不俟甘石,则孔子之于《春秋》,虽曰取鲁故时册书附著之,至其伦制之茂密,用舍之委曲,褒贬之详略,对校之宽迫,盖亦一折于晚出之圣笔矣。
其道则武周公之所以揆人伦者也,其法则武周公之所以治功罪者也。
故曰《春秋》天子之事,岂虚言哉!
孰谓变周之文,从夏之质,与夫黜周而王鲁之说,为足以知《春秋》乎。
考之于经,其排推抑扬,犹华衮之与鈇钺也,一加焉则万世之荣赫,愀怆不可以迹掩。
犹权衡之与绳墨也,一陈焉则是人之重轻曲直不可以情遁。
其谨严峭覈,犹之不使雪桃,而毙冠新履之不可以首足易也。
其据约趋顺,犹天地之中有阳城焉,非燕之南至,则越之北奏也。
是故有阙之以谨其疑者,如「夏五郭公」、「甲戊己丑」、「陈侯鲍卒」之类是也。
有视世久近而为之者,如辞显于隐桓、微于定哀之类是也。
有深探其本而加讨者,如天王狩于河阳赵盾许世子止弑其君之类是也。
有微物而吾无苟焉者,如五石六鹢、星陨如雨之类是也。
此其凡也。
有字之者,有名之者,有氏之者,氏以志其所自出,名以谨其所当据,字则于是乎进之矣。
有日之者,有月之者,有时之者,其治是人也,时为缓,月次焉,日则于是乎操之为已蹙矣。
而又「无不尔或承」,以尊王人;
「薄乎云尔」,以治夷狄。
疾首事,甚熟恶,狄中国,人诸侯,封大夫,略微者,则亦无所不至焉。
此其例也。
君臣之义废,见之于隐桓之事然也;
父子之恩绝,见之于蒯聩出奔然也;
兄弟之爱蔑,见之于郑伯克段者然也;
夫妇之别丧,见之于姜氏孙于齐者然也。
书尹氏卒,所以讥世卿之尸国爵;
书公及邾仪父盟,所以疾盟诅之始兆乱;
公子翚如齐逆女,则亲迎之废有如此者矣;
天王使凡伯来聘,则朝觐之废有如此者矣;
书如齐纳币与四卜郊不从乃免牲,则丧纪祭祀之废有如此者矣,此其悉也。
由此观之,殆范宁所谓该二仪之化育,赞人道之幽变,谓举得失以彰黜陟,明成败以著劝诫,拯颓纲以继三五,鼓芳风以扇游尘者欤。
然则是书也,而谓之《春秋》何也?
盖天地之所以舒惨百物,其运在四时,而春秋为阴阳中,非若为阳而有建巳之阴,为阴而有建子之阳,駮之也。
圣人也者,仿乎阴阳以信褒贬,则其事固嫌乎不正为阴阳者也。
反是而稽焉,则褒邪贬邪特未定也。
褒而有疑于贬,贬而有疑于褒,若不正为阴阳然,彼悠悠之后世,尚焉从而质诸乎?
此则人命《春秋》之意,而虽孔子亦莫之能易者也。
孔子没,传《春秋》者中间有五,而邹氏、夹氏独泯灭不传,后世亦莫知其为何等学。
盖自汉兴以来,已患《春秋》为难知矣。
贾谊、董父子,横置嗜好于区区之传,独何邪?
《左氏》、《公》、《谷》,其大致不必一一尽同,至于剖析条流,探赜理诣博矣;
而踸踔腾轩,尚恨数有蹶跌,可不惜哉!
至唐晚有啖助赵正用,得失时时窥觇,解者仅如对家,然自五学而后,此两人者其最有功于《春秋》者乎。
何休曰:「《公羊》墨守,《左氏》膏肓,《谷梁》废疾」。
是蔽其所习者也。
《六艺论》曰:「《左氏》善于礼,《公羊》善于谶,《谷梁》善于经」。
是酌其波流者也。
范宁曰:「《左氏》富而艳,其失也诬。
《公羊》辩而裁,其失也俗。
《谷梁》清而婉,其失也短」。
是既其文辞者也。
若夫不蔽其所习,不酌其波流,不既其文辞,则刘餗以谓《左氏》以情角,二传以法断,情角则不禁,法过则不行者,为得之矣。
彼三子者,其犹劲弓强弩之合发乎,激矢不同,而均志于的亦中而已矣,然不可谓小不中而罪劲强也。
《公羊》长于敷叙,《谷梁》长于决择,非《左氏》之本末考据,虽二子亦踬矣。
学者之于《春秋》,患在求之太过,拘之太甚耳。
求之太过则精理漫,拘之太甚则流入于峭刻,而不知变。
于此有一言而尽者,道而已矣;
有两言而尽者,公与恕而已矣。
故曰:圣人之言如江河,诸儒溯沿,妄入畎浍。
圣人之心如日星,诸儒纠纷,云障雾塞,此亦学者之大患也。
悦禅师语录序 北宋 · 刘弇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五五、《龙云集》卷二四
元祐元年秋分宁龙安山兜率禅院,以始时开山,至是更八代矣。
佛事替不嗣,欲得九代者之侈其传也。
上其事闻府,府帅延阁熊公为下之庐山诸院,听所谓众定者,于是大禅伯悦公以栖贤上首应选焉。
师自发足栖贤,抵归宗、开先诸寺,比四升座,人已恨其出世之晚,而最后予得与洪之官属僧若俗千数人听开座于上蓝禅院
是日,吐狮子音,魔胆震落,如沃凉泉,蠲彼心垢,使饮海子,究量而止。
是会者又相与语曰:「此其闻知,皆吾人得其生平所未尝者也」。
后二年,侍者了诠取师自栖贤至兜率前后升座问答等语件为一编,持诣予曰:「吾师示徒如是,是不可无纪也,子幸为我序之」。
予告之曰:「诠乎汝来,道果可以语言得耶,是真无易汝师矣;
道果不可以语言得耶,汝师之说犹寄也。
今汝从而件之,亦一寄也。
予复妄序之,又一寄也。
以吾寄寄汝寄,以汝寄寄汝师寄,不乃相与著足蛇身耶?
虽然,佛祖以是脱众凡,汝师以是派佛祖,其久矣,吾尚何辞」?
师得法于洞山西堂之文禅师,文于黄龙南号高足者
元祐三年六月上浣日颍昌府临颍县洪州州学教授刘弇序。
诸公纪赠四谢诗序 北宋 · 刘弇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五五、《龙云集》卷二四
奉新谢君世克过而谓其友庐陵刘弇曰:「占数临江新淦,于兹为十世,不梁肉而藿菽有馀甘,无耒耨藨蓘之勤而诗书足以代其匮,此吾先世相与儒其家而以有子孙之今日也。
大儿拱其前,稚孙环其后,鹤发儿齿,色然其间,课督惟恐不程,而夜则燬膏长哦,声出金石,有问焉者,曰:『将以为来身资此』。
吾八十之曾王父所以迁揉其家,而使不得怠且止也。
一日有司悬衡,操数寸之管,摄盈尺之纸,奋拔蓬藋,登为王官,既则绅緌联联,罗拜堂下,此吾一门四人所以同时而第名元丰也。
尝念为太平民,盱盱而业儒者漫不知其几人矣,然而未必尽见效,脱或见效,又未必适如所志,而身与其父兄俱。
今也,以吾之所得,反而合乎人之所不得,则似亦天幸使然。
而日者二三显人,因吾父子昆弟之南归,将翕赫之以告其乡闾也,至赋诗以张其事,自正字孔公而下继有所授,合数十篇。
譬之锦纯珠琲,壮彩文发。
诚恐日月之不贷,而诸公之辱不宜久虚,则独可移之石刻,以蔓其传,兹吾志也,敢以序属诸子」。
曰:「且人之相与,以有此生也,上性万一,中性千百,下性则十八九矣。
闾阎堕窳子弟,大则歆艳于声利,小则弋猎棋鞠怵其手足耳目之好,非知术儒者之能白门梯身也,彼则陋矣。
有能于其间寐而使之寤,酣而折之酲,则非劝焉者之力乎?
谢氏瓦瓯椫杓,清苦更十世,而若子若孙卒以儒显。
三岁一拔材,数不过五百,而视五百之在天下,辄当四人焉,何其盛哉!
吾见其邻里族党,后有以儒起家者,皆将指诗刻以相告曰:『是诚诸谢劝也』。
然则其力岂特寐而使之寤,酣而折之酲之谓耶?
笔墨真吾事也,敢不闻命」。
四人者,其三人则宜春簿懋、江夏岐、吉州司法参军举廉云。
元祐三年季春中浣日,前晖阁序。
汉武帝故事后 北宋 · 刘弇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五五、《龙云集》卷二九
撰人班周,世出官次不它见。
《故事》中言仪君传东方朔术,至今上元延中已百三十七岁。
元延,成帝年号也,则周者其成哀间人欤。
其后言迎神君,说鬼神事,与浮屠相类,则予又疑后人托为之也。
然其间敷叙精致,虽多诞谩不经,要不与《外戚传》、《郊祀志》相表里者盖鲜,以为非西汉人文章不到此。
予从里人王夔玉得是书,因为之雠正非是,仅十二三。
既传之别本,则辄以此本归王而附所以识周者。
元祐乙丑孟夏庐陵刘弇跋。
刘宜翁五诗碑跋 北宋 · 刘弇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五五、《龙云集》卷二九
一日,有邮筒自羌南来,抵余与李君英发者。
发之,则前韶州太守吴兴刘公所遗五诗也。
仰山上首德亲适班坐,余谓李与亲曰:「公诗语洒洒,似从天仙中来,其传而在人间亦既多矣,使读之者不问其所从得,必曰刘笔。
正尔譬之水下千仞,清壮峭洁,可望而知也。
而此五诗者尤号孤唱,不刻缋而工,非韵偶而律,其怀旧徵新,吊叹荒落,方复蟪蛄悠悠之徒,而与彼眺盼八极者相季孟,则岂若《游仙》、《步虚》之作,湔神汰虑,仡仡而后为至哉」!
于是亲决起蕲叩曰:「审尔,愿丐本乎子,副诸丰珉,相与好事者为私室侈,如何」?
余与李笑谓曰:「亲乎哉,尚诗为耶?
夫知好公诗而初不自好,念与好之者同,是真好矣,吾等亦何复执惜」?
遂探本,书其后以畀之。
公节义人也,当官敢任大事,则今所至自谓三茅翁者。
元祐三年仲冬庐陵刘弇前晖阁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