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奏乞江北无遏籴劄子 宋 · 叶梦得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六九、《石林奏议》卷七、《历代名臣奏议》卷二四六
臣窃见,近因人言东州艰食,二浙商贾转贩入京东诸州,收息数倍;又京东桑柘不熟,收缣者多皆欲往,乞行禁止。奉圣旨依奏,告捕获人,支赏钱三千贯,白身与补承信郎,有官人取旨推恩,犯人并依军法。如巡捕官失觉察,令帅臣、监司觉察施行。契勘京东州军虽见属伪境,然本吾民也,朝廷方议收复,必将与天下为一家。不可自为尔疆彼界,及因其艰食与桑柘不熟,遂欲从而困之,坐视其饥寒而不救,是弃之矣。今从伪之人日夜不忘本朝,来归者相继,而我反弃之,无乃重失其心乎?昔鲁饥,臧孙辰告籴于齐,宋饥,诸侯归宋粟,《春秋》皆以为美;而齐小白葵丘之会,犹曰无遏籴。若秦饥而晋闭之籴,则君子以为罪矣。又况京东闻去岁种麦自广,未必皆艰食,而二浙产绢不多,纵令兴贩,亦复几何?未必真能困彼,而我亦未见其利,徒示不广于四方。非特有伤王政大体,恐敌人或得为辞,以激怒吾民,则所害为不细矣。其馀官吏乘间捕捉,阻绝商旅,搔扰奸弊,利害所在,人难遽止,重以军法,刑辟滋多,此等犹不暇论。伏望圣慈更赐详酌施行。取进止。
龙图阁学士赠特进程公大昌覆谥文简议 南宋 · 王炎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五、《双溪集》卷四、《新安文献志》卷二六
朝请郎、行秘书省著作佐郎、兼实录院检讨官、皇弟吴兴郡王府教授、兼考功郎官王炎覆谥议曰:君子所以著见于世者,其道有三:德以成己,才以集事,言以垂训。于斯三者苟有一焉,皆足以不朽。周公旦之谥「文」,才德备也。晋士燮、赵武之谥「文」,才德各有所长也。鲁臧孙辰之谥「文」,其言立也。「文」之谥一,意旨所该括者富矣。后世士大夫学识浅陋,言辞卑弱,寖不逮古。于是名公钜卿,间有以文章议论奋立于一时诸儒之上者,缙绅目为斯文之宗,其殁也,遂以「文」易名。如唐权德舆、韩愈、李翱,本朝杨亿之流是也。今特进程公,其学富赡而不杂,其识精密而渊深,其发为文章,则根底六经,与韩退之、柳子厚相依仿,而驰骋笔力,骎骎上薄西汉,续作者之流派,立后学之准的。太常谥之曰「文」,谁敢异议?然「文」无以见其行己莅官立朝之大致,故又附之以「简」。按谥法,「简」有数议:一德不懈曰简,平易不訾曰简,正直无邪曰简。一德不懈,太常议之详矣。然公才高而气劲,疑若不可附近,而接引后进,谆谆诱训不倦焉,苟有一善,亹亹称道不厌焉。故在学校为师儒,诸生敬之;在州里为乡先生,乡之子弟慕之。是非平易不訾欤?起于布衣,自致达官,当官而行,惟义是徇,虽无崖异,不肯瓦合,未尝毁誉更其守也。太上龙潜,公为宫僚,及登大位,公方闲退,杜门谢事,恬淡无求,未尝以进退动其心也。是非正直无邪欤?夫学问文章,彰彻如彼,德成行立,超卓如此,合「文简」议以定谥,名不浮于其实也。请如太常所议,谥以「文简」。谨议。
閒乐先生奏议序 宋 · 李光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一六、《庄简集》卷一六、《南宋文范》卷四七 创作地点:浙江省绍兴市上虞区
议官御史,专以犯颜婴鳞、排击奸邪为职。若论而不切,则不能起人主之意;辨之不早,则不能折祸乱之萌。建中靖国初,太上皇新即大位,号召天下名贤,聚之朝廷,自执政大臣下逮台阁之士,皆极一时之选,故殿中侍御史陈公伯修其一也。是时蔡京方为翰林学士承旨,虽明智之士,未能知其必乱天下也,公独慨然论奏,条其过恶,章凡四五上而不已。且曰:「若果用京,则治乱自此分,祖宗基业自此隳。臣非自爱而忧之,盖为陛下忧,为社稷忧,为天下贤人君子忧」。未几京遂为执政,尽逐异己者,固宠市权,荧惑主听,握国柄者几三十年,谏争之路自此塞绝。卒之强敌肆虐,生民涂炭,公之言始效,于此可不谓先见之明乎?司马温公志吕献可墓,称其论列王安石于海内归重之时,人主信任之际,以谓明达先识,己所不及。若伯修可谓无愧于斯人矣!某尝恨今世士大夫徒知称诵陈莹中,而知公者尚鲜,岂非造膝之言,秘不敢传乎?古人之称「死而不朽」者,如臧文仲既殁,其言立是也。韩退之作《谏臣论》曰:「入则谏其君,出不使人知之者,大臣宰相之事。若官以谏为名,宜有以奉其职,使四方后代知朝廷有直言骨鲠之臣,顾不美欤」?公既殁,其子某乃集录平生遗藁,得奏议十有五篇,以书抵武林张子韶,求予序冠其首。子韶曰:「伯修立志如此,一陷党籍,至老且死,终不用,凡有志于斯道者,孰不恻然」?某虽生晚,幸及识公于三衢,引接诲诱,待以国士,今二十一年矣,追惟平昔,因泫然而书之。呜呼!君子小人不两进,邪谄得君则正士危,理势自然,无足深慨。公虽流离窜斥,终身抱不遇之叹,于今望之,凛凛尚有生气,而彼纷纷者果安在哉!览是书者亦可为持禄养交、择利畏祸者之戒云。绍兴三年八月二十日,上虞李某序。
大学春秋讲义(四 十一月二十二日) 南宋 · 陆九渊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四七、《象山集》卷二三
大水。
太极判而为阴阳,阴阳播而为五行。天一生水,地六成之;地二生火,天七成之;天三生木,地八成之;地四生金,天九成之;天五生土,地十成之。五奇天数,阳也;五偶地数,阴也。阴阳奇偶相与配合,而五行生成备矣。故太极判而为阴阳,阴阳即太极也。阴阳播而为五行,五行即阴阳也。塞宇宙之间,何往而非五行?水火金木士谷,谓之六府。土爰稼穑,谷即土也,以其民命所系,别为一府。总之则五行也。《洪范》九章,初一曰五行,此其在天之本也;次二曰敬用五事,次三曰农用八政,次四曰协用五纪,次五曰建用皇极,次六曰乂用三德,次七曰明用稽疑,次八曰念用庶徵,次九曰向用五福,威用六极者,此其在人之用,而所以燮理阴阳者也。日月五纬,谓之七政,四时行焉,历数兴焉。人君代天理物,历数在躬,财成辅相,参赞燮理之任,于是乎在。故尧命羲和,舜在璿玑,皆二典大政。
夫金穰、水毁、木饥、火旱,天之行也。
尧有九年之水,则曰洚水警予,盖以为己责也。昔之圣人,小心翼翼,临深履冰,参前倚衡,畴昔之所以事天敬天畏天者,盖无所不用其极,而灾变之来,亦未尝不以为己之责。周道之衰,王迹既熄,诸侯放肆,代天之任,其谁尸之?《春秋》之书灾异,非明乎《易》之太极,《书》之《洪范》者,孰足以知夫子之心哉?汉儒专门之学流为术数,推类求验,旁引曲取,徇流忘源,古道榛塞。后人觉其附会之失,反滋怠忽之过。董仲舒、刘向犹不能免,吁,可叹哉!是年之水,仲舒以为伐邾之故,而向则以为杀子赤之咎,是奚足以知天道而见圣人之心哉?季孙行父如齐。冬,公孙归父如齐,齐侯使国佐来聘。宣公是年身如齐者二,使其臣如齐者三。闻天王使王季子来聘矣,未闻身如京师与使其臣如京师也。不待详考其事,而罪已著矣。
左氏载行父出莒仆之事,陈谊甚高。且曰:「先大夫臧文仲教行父事君之礼,行父奉以周旋,弗敢失坠」。齐惠公之卒,公既亲奔其丧矣。王季子之聘鲁未易时,而行父仆仆往聘于齐,知事君之礼而奉以周旋者,果如是乎?
归父之往,则以取绎之故。齐惠公卒未踰年,而国佐寔来,徇私弃礼,见利而不顾义,安然行之,不畏于天,不愧于人。人心之泯灭一至于此。吁,可畏哉!
饥。
作之君师,所以助上帝宠绥四方。故君者所以为民也。《书》曰: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岁之饥穰,百姓之命系焉,天下之事孰重于此。《春秋》书饥盖始于是。圣人之意,岂特以责鲁之君哉?
楚子伐郑。
当是时,晋伯既不复可望,齐、鲁之间,熟烂如此,楚子之肆行,其谁遏之?伐郑之书,圣人所伤深矣。左氏所载士会逐楚师于颍北,不见于经。纵或有之,亦不足为轻重也。
斋诚密记赞 南宋 · 韩元吉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南涧甲乙稿》卷一八
「冬至子时阳已生,道随阳长物将萌。星辰赐告铭心骨,谨用宽章奉至平」。右诗二十八言,《斋诚密记》四字。庆历初,庞庄敏公为龙图阁直学士,经略鄜延。尝冬至祀家庙,公方斋居,梦天星贯而成文,曰庞某后十年作相,当以仁佐天下。公为是诗以志之,缄题其上,亦曰《至夕密记》。皇祐三年,公自西府入总百揆,发缄视诗,若符契然。某旧闻其事于荐绅间,以为非梦而见也,或者以其近怪而不语耶!其后访公之曾孙谦孺于吴兴,始获拜公之手字,而缄题之迹犹在,𢥠然叹曰,有是哉!恭惟昭陵在位四十有二载,庙号曰仁,天下归仁焉。虽圣人之性,出于自然,亦当时辅相之助也。然自乾兴以迄嘉祐,所相凡二十三人,而天特以仁付公何哉?公之未相也,夏人猘西方,公筑十一城以捍要害,而元昊请命。其既相也,智高畔岭南,公独以师付大将不为疑贰,而夷獠授首。及将老而归也,犹复经营屈野之西,以为疆埸之备。二十年间,未尝一日忘兵,宜与夫仁不相似,然盖好仁则恶不仁。而孟子曰,为天下得人谓之仁。方天下升平,寇夷小侮,不震以威则不仁之患不去。而公之于仁也,荐一司马温公于朝,元祐之政,至今赖之。昔臧文仲废关下贤,孔子以为不仁,公之仁不既大矣乎?为之赞曰:
宋襄公不禽二毛,兵败于泓,见讥《春秋》。齐管敬仲作内政以寄军令,九合诸侯,君子与之。两汉以还,道术不明,君柔臣偷,以仁为名。惟予庄敏公用之则行,能宽而威,匪杀而生,戎服治军,遂臣夏羌。寇攘于鬼方,制胜于庙堂。德或未绥,报国以仁。子孙百年,赖其典型。盖天非啬于仁,而人不胜其任。公之成功,天诏之矣,嘒彼小星,不显其文。岂惟仁宗,社稷之臣。士之趣仁,宜公是式,喣喣苟安,仁之贼耶!
问制科(解试) 南宋 · 陆九渊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五一、《象山集》卷三一
对:制科不可以有法。制科而有法,吾不知制科之所取者何人也。以蜗蛭之饵垂海,而冀吞舟之鱼,唐贾至犹以为诸科之病。今制科者,天子所自诏以待非常之才也。孰谓非常之才,而可以区区之法制束而取之乎?然是科始于汉,盛于唐。至于我宋,其为法益密,而其得人之盛视汉、唐有优焉,何哉?愚尝论之,汉病于经,唐病于文,长才异能之士类多沦溺于训诂、声律之间,故汉、唐之制举,不可以罪法。我宋之盛,莫盛于仁宗。盖其承三朝涵养天下之久,和气浃洽,人才众多,学术雅正,经不病汉,文不病唐,而天圣复科之诏,又其图治之心锐而求才之意切,天下之士雷动云合,欲振耸于天子之庭者,心洋洋而冠峨峨也。是以一举而得富郑公,再举而得张文定,其馀如何、张、苏、钱之流,亦往往可称数,号为得人之盛。然未几而范文正公且言曰:「朝廷命试之际,或将访以不急之务,杂以非圣之书,欲伺其所未知,误其所熟习,适足以误多士之心,非劝学育材之意也」。嘉祐之末,苏文忠公制策之对,且曰:「陛下所为亲策贤良之士者以应故事而已,岂以臣言为真足有感于陛下耶」?愚以为仁宗英特之主,好贤之诚,盖不后于尧、舜、三王,而乃使当时大臣有误多士之论,制科之人有应故事之说者,是盖其法之罪也。故天圣之法不可以不变。恭惟主上临御以来,十年三诏,锐意方闻之彦,凡记诵传注之僻,识知侍从之艰,咸汛扫而新之,则夫范文正所谓误多士者盖革之矣。乃秋九月,实试贤良之士,执事大人下教诸生,以试之之时有可变而通之之理,谓今岁列郡不雨者非一,则成汤之自责,宣王之忧民,宁庄子之知天意,臧文仲之知人事,其所先所宜,可用可为者,宜有得于大廷之对。诚如是,则苏文忠所谓应故事者又革之矣。虽然,庆历六年,监察御史唐询尝请如汉故事,俟有灾异,然后举之,亲策当世要务,罢试秘阁六篇,参政吴育执以为不可,愚尝交讥其龌龊庸陋。盖询之意,非知待贤之体,而能勉君以尽其礼,顾患应科者之众,而欲设术以抑其进。为育者,正当诛其意而取其说,从而广之。若曰:「思未治则举之,思遗逸则举之,有缺政则举之,有灾异则举之,有大谋议则举之,惟人君之所欲举欲问,毋拘以法,毋限以时」。则是科之设,庶乎其有补,而是科之名,庶乎其无愧矣。不知出此,而猥曰「法不可变」。呜呼!待贤良而有若待胥吏徒隶者存焉,是尚为不可变乎?龌龊庸陋之臣不知待贤者之礼,适以芜累明君之政如是哉!故曰天圣制科之法,不可不变。若夫汉、唐之时,则未始有定法也,所谓举之以五者,惟晁错为然。当时特诏有司、诸侯王及三公、九卿、主郡吏举贤良,而举晁错者适有五人耳。若乃公孙弘、董仲舒、谷永、杜钦之流,而推之、选之、举之,皆不必其五也。故彼之以五者,非有定法,而我之以二,则法之一定者也。问之以三者,惟董仲舒为然。当时固以对策者,条贯靡竟,统纪未终,辞不别白,旨不分明,故至于再,至于三耳。若乃晁错、谷永、杜钦,皆止于一篇,而公孙弘止于复问,初不必其三也。故彼之以三者,初非定法,而我之以一者,则法之一定者也。至于应者之多寡,尤不可概论。汉之应者以百数。而唐永昌之初,对策者至千馀,当时张柬之为第一,此狄仁杰之所谓宰相材,而成诛二张之功者也。固不可谓其应者之多,而所得之非才也。故曰汉、唐之制科,不可以罪法。若夫比方之事,非承学之任,故愚不复为执事道。谨对。
迂斋李先生拜礼曹正郎赴京。以诗奉呈 明 · 柳方善
七言律诗 押微韵 出处:泰斋先生文集卷之三
除书此日到柴扉,听说蒙恩拜礼闱。
德望信非文仲仕,年华尚少太公归。
山村腊尽梅初发,驲路春寒雪正霏。
曾笑越江垂泪别,如今送子却沾衣。
过昆陵晤恽含万仲升 明末清初 · 殷岳
出处:留耕堂诗集
伊昔登君堂,华灯光衢术。
今时叩君门,壁间居蟋蟀。
岁序惊流电,倏忽六千日。
刘览怀古人,气义于谁烈。
延陵吴季子,固执子臧节。
志士感遗风,岁寒保松柏。
沈德远守衢州用林子长通判送行韵 南宋 · 袁说友
押词韵第一部
宦海足风波,汹涌百态动。
更嗟为郡难,一木支桡栋。
利害秦越瘠,谤讟邹鲁鬨。
区区美众口,于道竟何用。
一堕怨憎机,玉毁石可贡。
乡来羞染指,负此淮阳重。
公今上柯山,威望压群众。
州横车马冲,吏黠机巧共。
宽猛叹何适,往事成一梦。
利孔百已竭,举手下辄讼。
其难皆如此,要以人折衷。
如公补天子,轻重识抱瓮。
善刀而藏之,游刃真总总。
政成馀啸坐,事定略衔控。
人生五马贵,愿公还旧供。
归来佐雄略,一洗潢池弄。
我方烟霞痼,尔若丹霄凤。
傥知下愚贤,应笑臧文仲。
谢李经略升涉启 南宋 · 曾丰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八○
偃藩计吏,腾剡陟明。再岁三入,抑何遴选;一官千里,曾不遐遗。至以负丞,谓之称职。所蒙非宜矣,其得而不愧乎?窃以报国之心何胜穷,荐贤之外无馀说。凡为人之臣者,皆谓义所当然。及其纡朱,熟视柳下惠而不举;责之索米,甘心臧文仲而无辞。非它故焉,不自由尔。理为势夺,所急在于应公卿;公以私,其馀留以待亲旧。间不随俗,能无徇情?数面成亲,笑色难却;倾盖如故,意机易投。一见容有遭逢,百书不无捍格。静循谐未谐之故,时在便不便之间。兹依元戎,乃鬲少海。何谋身也左,徒叹心亲而迹疏;非见善之明,安能近善而远取?伏遇某官发天所赋,得学之功。人欲刊劘之馀,惟固有在;道心开辟之处,与太无同。晦养其明,虚生者白。洞洞知人之鉴,汪汪容物之彼。与此滥吹,无地自入;出于误点,有天相成。未称无私之私,岂容不德其德!与其徒尔为之谢,孰若勉于塞所知?固自嘉鞭,将谁与驶?行行老矣,莫之栖身;进进艰哉,何以藉手?公道一伸于有独,倖门复开其无厌。钓龙获鱼,已折待大之意以待小;得陇望蜀,更推成始之思以成终。
按:《缘督集》卷三六,清抄本。
十论 其三 夷惠 南宋 · 曾丰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八四、《缘督集》卷一五
亘万世而无弊者,吾道也;反是者,它道也。人非尧舜,鲜有不之他者,顾收之如何尔。颜子于其未远也,收而入于吾道,故全。师、商于其渐远也,收而入于吾道,故废。由、求则于其既远也,然后收而入于吾道,故虽不废亦无成,虽成亦陋。呜乎!孔子所以苦口于其初者为是也欤。虽然,初,孔子所以苦口者,论其心而已,未及其身;至于论夷、惠,则及其身矣。夫夷不辱其身者也,夫惠辱其身者也。辱不辱虽异,未合乎吾道则一也。盖尝以孔子之所谓辱不辱者,参之孟子之所谓浼不浼者为论,以为人之冠不正,虽其君父犹略之,况乡人乎!夷也望望然去之,曰:「尔其浼我也」。吁!此而浼我,天下孰有不浼我者乎?人而裸袒,虽妾妇犹或病之,况外人乎?惠也由由然与之偕,曰:「尔焉能浼我」。吁!此而不浼我,天下孰有浼我者乎?浼也已,惠曰不浼;不浼也已,夷曰浼。充夷之操而不陷于獧,充惠之操而不陷于乡原,吾不信也。夫孔孟所恶此二者,为其贼道也,而夷、惠陷焉,恶在其为夷、惠也哉?曰:夷、惠无是也。孤竹君,夷之父也;臧文仲,挤惠于下僚者也。吾尝意夷之逃去,必其父子之间有间言焉,若申生之事也。夷而不足于量,则有死而已,岂复逃去?虽逃去,岂能不念旧恶哉!今也否,则其量甚夷也。吾尝意惠于交际之间,大抵守节而不阿,故文仲虽知其贤而不引用之,若子西之于孔子也。惠而不耻于小官,则凡可以进身者靡不为已,岂能不以三公易其介也哉?而今也否,则其节甚峻也。其量夷,则乡人之冠不正,夷不责也;其节峻,则人之裸袒,惠不安也。此夷、惠之实也。然则孟子之言过欤?曰:非孟子之言过,梏于孟子之言者过也。夷之清,非其君不事而已矣;惠之和,不羞污君而已矣。非其君不事,谨其初也;不羞污君,要其后也。事君而谨其初,于吾量未害也;事君而要其后,于吾节未害也。于吾量与吾节皆未害,则夷之清,盖王通所谓清而无介;惠之和,则子思之所谓和而不流者欤。虽然,自非其君不事也而推之,则学夷而失焉者,虽乡人之冠不正,亦将责焉,夫是之谓隘。自不羞污君而推之,则学惠而失焉者,虽人之裸袒,亦将安焉,夫是之谓不恭。此孟子之意也。而世猥曰夷、惠然,岂谓夷之量能容其父而不能容其乡人,惠之节能不贬于三公而不能不贬于裸袒也哉!惜无贯穿孟子以告之者。孟子曰:「圣人之行不必同也,或去或不去,归洁其身而已矣」。此为伊尹言,非为夷、惠言也,而吾取之以论夷、惠。夷之一谏而去周,惠之三黜而不去鲁,兹或去或不去之说也,而孟子以为其趋一也。一者何也?仁也。岂亦就所谓归洁其身者参言之欤?故君子以为夷、惠之趋于仁,犹伊尹之归于洁,未有洁而不仁者也,未有仁而不洁者也。或曰夷之不辱其身,谓之洁可也;惠则辱其身矣,谓之洁可乎?曰可也。殊途而同归,则是夷果隘,惠果不恭也。果隘不恭,则是归污其身而已矣,焉有仁人而归污其身也哉!
策问(一○) 南宋 · 曾丰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八五、《缘督集》卷一六
问:诸葛孔明之相蜀也,志大功小。是纷纷之论,迄今未决。当其高卧南阳,自比于管、乐,时人莫之许也,而徐元直许之。夫元直,孔明之友也,时人莫之许而元直许之,岂其友故私之耶?抑平居相知之深,故信其说,而时人盖未相知欤?郭冲拟诸管、晏,又以为有馀。夫管、晏等辈人也,孔明之所自期,亦止管、乐而已矣,则是未尝过自尊大。而冲以为有馀,岂自期者孔明之谦,而冲之论则天下之公欤?冲之论,扶风王善之,而当时论者类莫之信,岂孔明之自期者盖孔明之实情,而冲认以为谦欤?陈寿谓「管、萧之亚」,似大之也。又曰:「将略非所长」。夫管之齐,伯天下者也;萧之汉,君天下者也。此岂短于将略者之所能哉?寿既以孔明亚之矣,则所谓「将略非所长」,未喻也。张俨谓近于子产,似小之也。又曰:「管、晏何以加」!夫管、晏之治齐,子产之治郑,似无大相过者,岂可以优劣论哉?俨既未直以孔明比子产,而姑曰近之,则所谓「管、晏何以加」,又所未喻也。至于李兴之论,又大所未喻。拟之以孙、吴,以为未足,又拟之臧文仲,拟之管、晏;以为未足,又拟之许由;犹以为未也,又拟之颠、夭;犹以为未也,又拟之皋、伊。上至于许由、皋陶,中至于伊尹、颠、夭,下至于管、晏、乐毅,同时至于荀长文、司马仲达,往往人皆援引以比方焉。诸君试考其事实,详较而悉论之,以祛千载未决之疑,毋忽。
全韵诗上去入声七十六首 其四十一 唐高祖 清 · 弘历
出处:御制诗四集卷四十九
自汉失御,六朝亡迅,加之南北相排摈。
倒行逆施,太原兵进,化家为国帝出震。
正统开基,扫除馀闰,李唐二百馀年演(叶)。
嫡庶建立,惜未明慎,元武祸起家庭衅。
喋血禁门,同气推刃,高祖不明论允信(司马光云高祖所以有天下皆太宗之功隐太子以庸劣居其右地嫌势逼必不相容乡使高祖有文王之明隐太子有泰伯之贤太宗有子臧之节则乱何自而生哉其论最为允当惜唐高祖当日见不及此徒拘立嫡以长之说遂使衅起家庭而致太宗之失德也)。
龟山杨先生祠堂记 南宋 · 叶适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九三、《水心文集》卷一○、嘉靖《延平府志》卷一九 创作地点:浙江省温州市水心村
贤者之世,渐远而渐微,或微而遂绝,可叹也已!若夫好贤者不然,虽远而不衰,愈远而愈隆也。《微子之命》曰:「崇德象贤」。然则微者可望以复兴,绝者可恃以复续,是在后之人矣。臧文仲闻六与蓼灭,曰:「皋陶、庭坚,不祀忽诸。德之不建,民之无援,哀哉」!于时相去既千五百年而其言如此。虽然,以二人之德而使其后不传,岂惟臧文仲哀之,虽远而万世,愈远而无穷,犹且哀之也。龟山先生文靖杨公中立,力行二程之道,黜王氏邪说,节高而安,行峻而和,学者所师,当世所尊,可谓贤矣。卒于绍兴丙辰,七十馀年而无仕者,微不自业,至卖其宅,去绝几何,可不悲夫!其四世孙子复病之,争愬纷然。太守余景瞻曰:「非也。有司治此,不过用交易法尔,安能空手以得!吾以义长民者也,子姑听乎」!自景瞻至郡,有例券百馀万,谢不取,因赎以归杨氏。将乐更寇乱,民居皆后起,盗敬公之名,故杨氏旧庐独存。然屋老且败,景瞻又修补其漏缺,特立门巷,黑白绚好矣。顾子复尚无所衣食,则又职于学官以廪之。杨公有笔藁《史论》一编,景瞻尤惜之,曰「是将为好事者夺去」,则肖公像于霤,并藏其书,岁遣官祭祠,然后出陈之焉。呜呼!其为杨氏虑悉矣。微者可兴也,绝者可续也,斯弗憾矣。异时景瞻明锐果敢,是非贤否立见。其守延平,乃更详缓曲折。野人有讼,呼案前儿女语之。收敛锋锷以立纲目,昼勤夜思,各就纪序。今夫事之可为如杨公者众,而或未之为也。然则虽其未入于景瞻职业之内者,余亦不欲其出于景瞻思虑之外矣。故余之愿景瞻,非独以其能好贤而已也。嘉定二年四月。
宝谟阁待制中书舍人陈公墓志铭 南宋 · 叶适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一、《水心文集》卷一六、《止斋文集》卷五二、嘉靖《温州府志》卷五、《南宋文范》卷六八 创作地点:浙江省温州市水心村
公姓陈氏,讳傅良,字君举,温州瑞安人。初讲城南茶院时,诸老先生传科举旧学,摩荡鼓舞,受教者无异辞。公未三十,心思挺出,陈编宿说,披剥溃败,奇意芽甲,新语懋长。士苏醒起立,骇未曾有,皆相号召,雷动从之,虽縻他师,亦藉名陈氏。由是其文擅于当世。公不自喜,悉谢去,独崇敬郑景望、薛士隆,师友事之。入太学,则张钦夫、吕伯恭相视遇兄弟也。四方受业愈众。乾道八年,策进士殿庐,定公第一,奏入,不果用。教授泰州。朝廷难以铨法持之,遂授太学录。将召试馆职,复不果,使告公,将以为编修官,公辞焉。通判福州,右正言黄洽引王安石事劾公罢。主管崇道观,知桂阳军。或言知名士废不用凡三十三人,公为其首,执政病之,稍迁提举湖南常平茶盐,转运判官,浙西提刑,吏部员外郎。去朝十四年,至是而归,鬓须无黑者,都人聚观嗟叹,号老陈郎中。光宗逆劳曰:「卿昔安在?朕思见久矣,其以所著书示朕」!迁秘书少监兼实录院编修官,皇子赞读,历起居郎舍人,皆兼中书舍人。会上疾,不能觐重华,公阴讽显谏,危论婉说,因乞致仕,下殿径行。改秘阁修撰,复兼赞读,不至。今上即位,除中书舍人、侍讲、同实录院修撰。御史中丞谢深甫论公言不顾行,提举兴国宫。居三年,察官交疏,削秩罢,时庆元二年也。嘉泰二年,始复官,再为兴国宫,知泉州,辞。授集英殿修撰,待制宝谟阁。三年十一月丙子卒。开禧元年三月庚寅,葬于帆游乡湗村前山,距家巷语可达也。夫人张氏,封令人。子师朴,承务郎;师辙,新监盐官买纳场。潘子顺,薛师雍,林子燕,徐冲,皆婿也,既仕;未仕者张绍、张畴。未嫁者一女。孙女一人。公之从郑、薛也,以克己兢畏为主,敬德集义,于张公尽心焉。至古人经制,三代治法,又与薛公反复论之。而吕公为言:「本朝文献相承,所以垂世立国者,然后学之内外本末备矣」。公犹不已,年经月纬,昼验夜索,询世旧,翻吏牍,蒐断简,采异闻,一事一物,必稽于极而后止。千载之上,珠贯而丝组之,若目见而身折旋其间,吕公以为其长不独在文字也。公既实究治体,故常本原祖宗德意,欲减重征,捐末利,还之于民,省兵薄刑,期于富厚。而稍修取士法,养其理义廉耻为人材地,以待上用。其于君德内治,则欲内朝外庭为人主一体,群臣庶民并询迭谏,而无壅塞不通之情。凡成周之所以为盛,皆可以行于今世,视昔人之致其君,非止以气力荷负之,华藻润色之而已也。呜呼!其操术精而致用远,弥纶之义弘矣。盖鲁有臧文仲,郑有子产,齐有晏婴,晋有叔向,四人者当周之末造,能新美旧学而和齐用之,尊奉前闻而斟酌行之,不啬于古,不狃于今,是能辅当时而传后世,此春秋名世之士,孔子之所贤者也。今公亦考元祐、庆历,上极建隆,以达乎绍兴之后,将栉理弦续,起废疾解倒悬而燠炰之。使公而得尽其用,则未知于四人者孰先后也。始,公以盛名,天下归重,意其将有为矣。其录大学也,议科举敝法,颇檃括之而已,然而拘于常而习于故者以为异矣;其倅福州也,平一府曲直使不得隐而已,然而畏其明而苦其决者以为专矣;流言转易,应和喧然,而公之道不得行矣。孝宗尝于禁中,从容读公所论著;光宗尝因直前独对,许公且大用;及今上御极,有讲堂之旧;招徕初载,有咨谋之美。然而夺其眷者使反为怒,蔽其知者使不复思,而公之身,竟以斥矣。以彼四人,使其君臣之际上下之交不遂,靡然为时所向,而谤誉杂于朝市,疑信异其始终,则夫功烈之成就曾不能万一,而况其有大于四人者乎!此余于公所以叹其开物之易而周身之难,成名之厚而收功之薄也。悲夫!公葬四年,吏部侍郎蔡公行之始状其行于太史。行之从公蚤,载之详。余亦陪公游四十年,教余勤矣,故摭其平生大指,刻于墓上,以记余之哀思,而行之已载者,不复述也。铭曰:
呜呼陈公,未壮而兴;群士惊奔,来师来承。三代统纪,汉、唐制度;百世虽远,一二以数。事研于终,德复于初;发为词华,乃学之馀。内圣外王,本末洪纤;春秋四人,孔子所严。建隆之元,实维《下武》;斟酌损益,可继尧、禹。天欲平治,必待其材;生之实难,莫我肯培。名胡忌高!实奚恶富!裂弃文锦,缝彼败素。寄印如累,其谗云云;拥书如林,其乐欣欣。有橘之菔,有菡之芬;有挐其舟,音远不闻。我瞻湗村,泚矣南塘!二物则存,公乎在亡!
季子庙记 南宋 · 叶适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九五、《水心文集》卷一一、《文章辨体汇选》卷五九二、乾隆《阳湖县志》卷五、一○、《常郡八邑艺文志》卷二 创作地点:浙江省温州市水心村
初,赵公彦橚为晋陵县,听民讼,多族姻也;所为讼者,赀产割裂也,子本贷易也,什伯必取铢两不舍,壹于法而恩义绝,贰以情而廉耻丧。赵公曰:「噫!殆将非亲戚骨肉耶?奚不讼而犹讼也」?顾城阴寂寥,有屋丛彗中,太半摧塌,曰季子庙也。又叹曰:「彼薄千里之吴,不王而食于此,邑人故忘之耶?徒争之为病,不让之为贵,今故忘之耶?宜不讼而犹讼也」!即市头改筑,题曰:「有吴延陵季子之祠」,与僚佐奠谒尽敬。二十馀年矣,人心感动之深浅,视牒诉损益有考也。而竹幽水清,过者祓涤,季子存矣夫!余尝疑泰伯既遁于蛮,染其俗以自晦,则子孙之于文献礼乐,非有先君王之旧闻也,季子何以能知群圣贤之德业,历见中国卿大夫,所言皆中其过?岂非命世杰识也哉!至于父兄好勇轻死,约不传其子而必传其弟,则道固已行于家矣。肯嗣吴而治,为文王可也,何愿于子臧?盖其志远矣大矣!让所以畜德也,毫釐之让,足以灭丘山之争。国犹未离乎争也,不幸有毫釐之争,则灭德矣,斯季子不为欤!孟子曰:「无辞让之心,非人也」。非人者,形具而人非者之谓也。又曰:「好名之人,能让千乘之国;茍非其人,箪食豆羹见于色」。嗟夫!孟子信以不让为非人,而又以为非其人不能让乎,何前后异指也?由后而言,非其人不能让,能之者,泰伯至季子五人而已,是绝天下也。由前而言,人皆能让,天下皆季子也;晋陵其邑人也,有不能乎?不察而已矣。当以孟子前之言为正。嘉定十一年。
杂兴三十九首 其六 南宋 · 张镃
押庚韵
文仲蔽展禽,难逃窃位名。
张汤法家流,推贤被嘉声。
公道日月如,无私天下行。
治古本根此,所以休甲兵。
嗟嗟祁大夫,举善何其宏。
曰雠吾甚恶,曰子非私情。
一旦俱荐引,晋伯由此成。
后世益多嫌,山林老公卿。
谢陈提刑举状启 南宋 · 郑霖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六八、《翰苑新书》续集卷三○
经年夜雨,谁怜泮茆之清?一日春风,忽破庾梅之白。邮筒飞坠,奏牍光摇。竞看大使之文书,乃睹小夫之姓字。不爽订金之诺,竟叨褒衮之荣。品题十六字以甚严,铭刻千万言而不足。窃谓先朝立荐举之法,是乃累圣开功名之涂。不谓昔者网罗英物之公,转为后来周旋人情之具。求而得也,弗求则不得也,倖门既开;贤者与之,不贤者亦与之,滥竽宁免。柳下惠之阨卑官,臧文仲不能引;绛老人之困泥涂,晋赵武弗及知。养成一世奔竞之流,遂致四维操履之玷。故临难无竭节之守,而居官多旷位之愆。在承平犹以为非,况艰难乌乎曰可?自匪孤风之卓立,夫岂颓波之易回。激扬之间,趋向所决。若某者,心固勤而德弗进,齿寖宿而意不新。虽闻先生长者之言,粗知古道;然滞经生学士之业,犹汩虚文。顿怀绣组之惭,欲求耕猎之实。偶投足于尘埃之地,莫安心于礼义之容。衿佩竞趋于城隅,丝竹不闻于堂上。乡邻有斗,犹缨冠而往救;门外之寇,敢据席以偷安!当同舟遇风之时,出位不顾;奋执戈卫社之勇,非学而能。义有当然,功非所计。在泮水献馘,幸依鲁僖之贤;息潢池弄兵,尽出龚公之化。曾非一介,若有寸长。寡其过而未能,无所学之可取。胡得之于物论,并举以为己荣。兹者伏遇某官先生崖略甚高,户庭无壅。登车有天下之志,允藉澄清;推毂追古人之风,不由请谒。元使君当路,万物吐气;乌大夫秉钺,多士拔尤。致使妄庸,亦蒙收录。某敢不益加砥砺,无负陶镕!拜官公朝,谢恩私门,敬奉羊侯之所戒;遇非众人,待以国士,当图豫子之未能。感激无穷,敷宣曷既。
回吴发干启 南宋 · 郑霖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六七、《翰苑新书》续集卷一七
闻而知,见而知,自古难齐所好;朝举一,暮举一,于今并拔其尤。喜得双雕,尽空凡马。嗟乎人心之有异尚,病于天下之无全材。夷之清,惠之和,未许之任;由也果,求也艺,罕进于仁。非圣贤责人以难,乃《春秋》求贤者备。其纯如玉,有好断金。必有异焉,岂苟同者。某官龙川之门酷似,东莱之乡好脩。久矣文、晏之深知,肯举他人而近舍;况乎苏、曾之臭味,适获我心之所求。不约而同,何勤于谢。岂但蘧伯玉无独善之耻,要亦臧文仲免窃位之讥。尝对人言,徒借君重。鱼熊皆我所欲也,何幸得兼;蛟龙岂池中物乎,行看致远。从三所与,有万可觇。
有宋朝散大夫字溪先生阳公行状(下) 南宋 · 阳少箕
出处:全唐文卷一百九十一、全宋文卷八一五五、《字溪集》卷一二
初为科举文,一本理学,不为时尚。丙子乡举,有司拟置首选,而复下之。冯太夫人殁,公益无仕进意。端平甲午,公年垂五十矣,曰:「进取非吾愿也」。女兄引龙潭居士责望意勉之,强而后可,遂冠乡选。庚子,类省奏名,公泣曰:「禄不及亲,乌足为荣。姑罗青衫,以酬先志足矣」。怀敕五年,退居不调。樵隐余公玠闻其学其德,檄分教广安,而以昌州酒正寄绩,然非公志也。故谒谢有诗曰:「一名绊脚真成笑,五载弹冠尚觉忙」。时郡境旱,公条弭灾事,以十自悔为劝,时守赵君汝廪倾心焉。境内啸聚相扇,众不下千,首恶谋掠府,公劝以计执之。有欲营救者,公曰:「除恶务本,若渠魁罔治,患其已乎」?乃置之法。贼之系狱也,告匿赃家白金者累千计,公白府曰:「贼未刑有證对,犹惧蔓延,况已刑乎。若穷诘,必殃无辜。纵得赃,阃台将以郡利其财而入之罪也」。守悟,举牍焚于庭,人情乃安。公又请榜谕乡邑,凡能捕寇,以赃代赏。胁从之人能斩贼首以告者,除罪行赏。由是佩犊之风稍息。公尝鞠囚,有杀妻自诬者曰:「盗杀吾妻若子。里正惮追捕,冤久不获伸」。公察其文辞,视其衷,服犹有血污,公白府审鞠,遂伏辜。是岁歉,而阃籴不免焉。公曰:「当于不得已之事,求得已之策。请先量户产高下,均敷籴数,然后分委仁廉之官体访旱荒。如一分旱,则十分免其一,馀视旱之轻为差役」。籴办而民无怨矣。郡庠规矩,一本白鹿,先德行,后文章,尚理致,黜浮薄。时学廪久乏,核积弊,乃沛然令官俸给悉举以俾掌计。比还故里,朋旧候诸途,睹敝箧中,尚不满千钱。大阃继檄大宁秋官,公不得已承命。过瞿唐,赋曰:「可奈红尘飞白羽,不容黄叟卧青山」。暨至官,有丽于狱者,公于其始至之初,引问矜恻,以诚信开谕之,人无不感悟,以实情自达,故未尝施一刑而狱具。由是案无淹滞,千里不冤。赵侯汝廪寘公郡幕,遇数十年盘错之讼,公一再翻阅,不一二日之间,明辨剖决,迅雷不及掩耳,而予夺无不得情。吏无所容其奸,民不可施其嚚险,健讼之徒皆相告曰:「阳公廉明,事一经其手,则他日无复措翻腾之辞者。吾曹谨毋以讼至公府也」。时掌秋纳,公辟其场,广数十步,令纳者聚米其中,植旗以识而退,毋喧嚣纷争。然后探筹呼名,纳者始得入,令自概量,自入仓,胥吏但于场外唱筹书数而已。从前转移输纳之苦,填拥抄撮之患顿息。公职教黔中,其教以讲学为本,课试为末。择乡老之有望者,悉加尊礼以仪,后进由是逐末知本,尚吻者革心。黔之文物,至今彬彬然也。黔民火种刀耕,禾仅充腹。阃例行籴饷,公请蠲之,以少苏民力。岁霖潦,公以书诣府曰:「千里之地,无土稔金穰之證,有木饥水毁之灾。虽天心未必非仁,然人事尤当加勉。窃谓赋敛致沴之本,除常赋外,悉宜蠲免;讼狱致沴之由,除重辟外,悉宜疏放;力役致沴之端,除城缮外,悉宜停罢。灾伤之处,悉宜加体量;艰厄之家,悉宜加优恤。古者水旱皆祷于社,非但索之绀宇琳宫而已」。太守王公谨礼纳其言,嗣岁书有年,来牟生于芹宫,三歧一,两歧二,守归美于善教所召,诗载郡谱中。公在端平初,万里寻师入京。时端人正士布满朝廷,皆天下人望,而未有建明。乃以书谒平斋洪公咨夔,略曰:「朝廷有正心诚意之君臣,则天下有正心诚意之善治。厥今在廷之臣,正心有言,诚意有言,《中庸》、《大学》之外,洗心以《易》,又有言。君臣讲磨不为不至,然求之治道,则吏不免于贪鄙,士不免于浮薄。民力困匮,军实隳废,循至楮币日轻,货泉日竭,中外岌岌,末如之何。推原其故,则制度纲纪不立之故也。夫乱生乎小人,治生乎君子,是理也,三尺童子皆知之。曩者大往小来,天下之不治,无足怪者。今也端人正士云合辐辏,相与聚精会神,兴利除害,既逾年矣。天下举手加额,引领东望,计太平之在旦夕也。而害日以生,弊日以甚,天下善类皆窃叹而疑之。其间不肖者,往往指以为经生学士无益于人国,而小人遂得以幸君子之罔效,而肆其诋议之口,其机甚可畏也」。平斋称叹,问以当世之务,公对曰:「今朝廷虽有用君子之名,而无用君子之实。所谓用,只在用得着用不着尔。晦翁云:『汉武若用董仲舒为相,汲黯为御史大夫,是甚次第』?今时那有此差遣耶」?尝上鹤山魏公了翁书曰:「今日大开斯道兴起之一大幸会,而亦伏斯道消靡之一大危机。圣天子躬亲万几,愤积年憸壬之蠹国,一切扫去,尽收召名德宿望,儒术老成之士,布列朝宁,侧席倾心,希冀太平,此斯道兴起之一大幸会也。然一二年间,弊日益甚,治日益远,上之心苟厌且疑,则小人乘间群起而投之,岂非斯道消靡薄蚀之一大危机哉?尝思今日之事,不患天下之积弊靡而深,惟患士大夫之积习专而忌。专则任己意而常失于私,忌则忽人言而易违乎理。所以君臣上下,竭思尽谋,而弊终如故。此无他,未能公天下之心也。今日之事,岂一智一能,一手一足所可为乎?高宗中兴,虽得一傅说,而旁求俊乂,必合天下材能,此所以为傅说;成王守成,虽得一周公,而常任常人,必合天下之智力,此所以为周公。圣人之心,何一毫专与忌之有哉」?上淮东帅信庵赵公葵书曰:「窃闻胜不可有矜心,负不可有沮心。胜者负之所倚,负者胜之所伏。一胜一负,皆有机焉,惟善于用势者能识之耳」。上淮东帅西岩杨公恢书曰:「知一心与天同其大,而天下之事不足为矣。夫万事根于一理,万理根于一心。是人之一心,统万理而应万事,其大与天地等。世之人不知大其心,徒汩汩于事,事日以众,心日以小,屈于嗜欲,屈于富贵,屈于贫贱,屈于患难生死,纷纶杂揉,莫知纪极,盍亦以天地之大立其心哉」?时洛帅既还,公是以切切言之也。时楼山李公鸣复为中执法,倒屣延公,问以时务之要,公对曰:「窃闻庙堂在恢疆,愚以为所急者在厚根本。士大夫积习私欲,渐染成风。朝廷戢贪训廉之诏虽屡下,奈何此弊疣痼三十年矣。夫在位者,刚恶与柔恶均为害民,如欲天下平治,在乎守令得人。而择守令,又在乎监司得人。盖守令者养民之本,致治之基,监司则又守令之表也」。楼山极叹服。淳祐丙午,上克斋游相国书,略曰:「扶立世道,开物成务,在乎士大夫之心。今日士大夫之心何如哉?物欲疣痼,而正谊明道之心隳;声色薄蚀,而好德乐善之心隳;己私蔽塞,而由行天理之心隳。前日之心皋、夔,今颠沛而共、驩矣;前日之心夷、齐,今好乐而桑、孔矣。滂、纲不廉察,龚、黄不抚字,颇、牧不战斗,下僚委吏莫肯官官,抱关击柝莫肯事事,上下小大暧昧掩覆,苟且朝夕。间有以效官振职称者,不过总于货宝,为身之防,岂真立其心以为天下国家哉!廉顽立懦,暴者畏而戢,贪者耻而革,一赏百劝,一威百惩,在相公一心主乎至公至正,终始惟一,以要事功之必成而已矣」。上内翰沧洲程公许书,略曰:「吾夫子道可兴周,其答仲弓之问政,以举贤才为要;于子游之为宰,必以汝得人为急;至于臧文仲知展禽之贤而不与立,则以不仁斥之。使夫子一日而得邦家,其为治不过如此。孟子生于战国,尧舜亲贤之说,任贤使能之说,贤者在位之说,反覆不厌。功利横流之冲,盖知为天下立道,为万世开太平,实在乎此」。上渎山谢公方枚书曰:「太子天下本,所以系属人心而负荷大器者也。君子小人之进退,即阴阳消长之大机。阳过而亢,则阴之生也必壮;暑炽而炎,则寒之始也必烈。《大壮》四阳浸盛,圣人乃以壮于前趾为忧;《夬》以五阳决一阴,《大易》深以壮于頄为戒也」。上艮斋左史刘公应起书曰:「天子以史为友,虽万乘之尊,未有不须友以成者。而必以史氏为之,岂非资其直谅多闻,忠告善道,辅吾仁而成圣德也欤」?公寓夔门时,旱暵为灾,谓夔守曰:「淳祐丁未,钱塘旱,朝廷遣官诣天竺灵隐请祷。愚尝曰:『每思今时水旱凶荒,率诣琳宫梵宇。此季世俗习,自东汉佛老之教兴,方有此事。但因仍既久,人皆以为当然。夫释老之奉,间亦偶与雨旸之机相值,岂真可倚恃者哉』?时读《云汉》之诗,反复宣王救旱弭灾之道,尝为书曰:『君者天地之子也,民者天地之心也。世未有为子而不知父母之心者。今湖港枯涸,此君德之未洽,而民不被其泽也。井泉枯竭,此国脉之不纡,而民不遂其生也。草木枯槁,此邦本之不繁,而民不被其养也。旱既太甚,乃不咏《云汉》之什,以侧身修行,爱民畏天,骏奔走者不适方社群望,而适天竺灵隐。披缁衣黄者流,群行通衢,顷而片云忽兴,则曰此和尚雨也,甘泽霏溦,则曰此观音雨也。抑不思桑林祷旱,云汉遇灾,果如是乎』?大率《云汉》之诗,以侧身修行为本。至于祷祈,则曰:『靡神不举,靡爱斯牲。圭璧既卒,宁莫我听』。又曰:『不殄禋祀,自郊徂宫。上下奠瘗,靡神不宗』。则惟以祭为重,而不靳于圭璧牲牷之用。此事天以实不以文之大训。《周官》荒政十二,无非便民之事。至于索鬼神,则以祭而享之。盖鬼神者造化之功用,雨旸实其所司,于佛老乎何与?今既已请祷在寺观,不可改也已。宜恪恭祀事于社庙灵享,庶几反本合礼,可召至和。若责己省咎,举行荒政,则公必能讲求之矣」。又与当途书曰:「窃思居今之事,在上者以知言为难,在下者以进言为难。人藏其心,不可测度,言固难知也。然贵贱分而意向异,进言亦未易也。士方未达时,碌碌亡奇,与稠人为伍,往来郡邑,出入乡井,人莫畏惮而肆其所欲言。闾里之诵说,四方之传道,交游识知,相与把臂促膝,共谈当世,凡民情休戚,吏治善否,讼狱争斗,是非曲直,与夫府史胥徒邪正善恶,咸得其实,胸次豁如也。一行作吏,此事大不然矣。前日之与我伍而无畏惮者,疑忌矣。前日之忠告相与谈议论辨者,缄默矣。闾里之诵说,四方之传道,不接于耳矣。昼坐厅事,夜居邃室,郡邑乡村,不可得而出入往来。凡民情政治争斗讼狱,府史胥徒,其休戚利病,是非曲直,善恶能否,皆无自以得其实。虽孜孜求言,汲汲访问,百虚而一真。至于闺门之内,堂陛之间,亦将伺候颜色,嗫嚅委曲,而不以实告。其故何也?一者分位有间,恐致撄拂,招愆咎,而不敢言也;一者利害所关,恐生是非,召仇怨,而不肯言也;一者务为掩蔽,欲倚权势,窃威福,而不复言也。此三者,今世之患,疣痼坚积,牢不可破。欲以言取人,以言决事,以言立政责效,岂不难哉!然尝求其说而得之,大抵君子之言主于义,小人之言主于利。君子之言公正明白,诚实洞达,言为善,言积德,言循理守法,言长虑远计。其偏为鲠直激烈,古方执一,要皆归于义而已。小人之言,私曲将顺,柔佞机巧,欺诳覆护,言击搏,言掊克,言违理越法,言一切计较。其甚则为侮玩凌僭,暴横把握,要皆趋于利而已。哲人洞察,如见肺肝。间有效力似忠,输款似信,随意似顺,承风旨似勤敏,任仇怨似了辨,伺意旨似机警,应烦缛似忍耐,不过伪为足恭,可暂而不可久。上之人少有惑焉,根脚轻挂,则圆机便捷,随吾之忿懥好乐而肆其欲者,无所不至矣。伊尹曰:『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诸道;有言逊于汝志,必求诸非道』。此辨君子小人之大法也。孔子曰:『法语之言,能无从乎?改之为贵。巽与之言,能无说乎?绎之为贵』。此察君子小人之要机也。孟子曰:『国人皆曰贤,然后察之;国人皆曰不可,然后去之』。莫非精思极虑,熟究详观,求以得夫君子小人之真,而为去取之决。果能此道,天下事何往而不理哉!窃思方今一路一州一县,治少乱多,日龌龊而日彫敝,皆根原于上之人不能尽知人而官之,官不能尽知吏而任之。能知监司,则一路清。能知牧守,则一州治。能知县宰,则一县理。而监司、守、令又以知吏为难。官无吏固无与任事,而不知吏亦所以败事。吏无廪禄可资,无庆赏可慕,其日夕给口腹,肥妻孥者,率皆取之于民。而其所以得行其所愿欲者,莫非蒙蔽聋瞽,欺诳媚惑致之。士大夫以藐然一心,当众枉纷遝之时,纵有十分聪哲,未能尽烛。况骄惰懈弛,人欲胜而天理微者乎。当今大务,只以贤材类进为急,须是在王所者无非薛居州,而布列有位,散之郡国,棫朴薪槱举皆吉士,然后可以美新善治也已」。淳祐三年二月,天子命余公玠谕蜀,公条十二事上之。一曰控扼形势,二曰防遏间道,三曰信赏必罚,四曰吊死恤孤,五曰训练士卒,六曰聚小屯,七曰精明间牒,八曰行反间,九曰革籴弊,十曰清浊流,十一曰招贤士,十二曰读书治心。季年,边将有不能运掉者,公以书遗之曰:「今日之用蜀,不难于靖乎外,而难于靖乎内;不难于一乎人,而难于一乎天。天者非高高在上之谓,乃事务当然之理也。为大公,为至仁,根诸心,见诸事,措则正,施则行,惟在乎识见之明。持守之固,动静作息,举无非天,何人之不信而从,何患之不弭而息哉」!「至不一者人,所至一者天,则日用常行,尤不可不于公与仁而加之意也。公者存此心之理于事物未应之前,而使无一毫之或私。仁者推此心之德于事物当应之日,而使无一物之不爱。好恶喜怒得其中,仁也,亦公之布也。赏罚予夺当其节,仁也,亦公之发也。用舍建置合其宜,仁也,亦公之推也。故以是而抚军颁廪,轻重视功,必无赏轻之忧;以是而诛暴禁乱,小大当罪,必无罚偏之怨。训练精,号令明,威信立,而仁达乎军旅矣。以是而恤民,赋敛徭役,得时之宜,劳来还定,惟日不足。壮者安其业,老者得其养,鳏寡孤独废疾举得其所,而仁达乎田里矣。尊爵厚禄,言听计行,以尽用贤之仁;饩廪称事,旌淑别慝,以尽使能之仁;搜举遗逸,招徕俊杰,以尽举材之仁;穷理尽性,以达仁之奥;清心寡欲,以端仁之本。念念公则事事仁,纯而体之,天而不人,一而不二,则可以位天地,可以赞化育。彼异己者,盖将冥然天运而窅尔神化矣,顾何为而不诚哉」!时岁丁巳,金人谋大举入寇,公遗蜀幕书曰:「边患日起,当勉劳将士,厚加赏赐,使之同心戮力,以逸待劳。商周弗敌,一和而已。彼张皇声势,千撼百摇,知不可动,师老欲还。因其困沮,合我整锐而蹙之,则事功可立。切不可以小队遏截,彼已尝试,必有深备。今之所以活蜀上策,全在士大夫悔吝自新,同心戮力,而熟玩非常之变。巧愈甚,贪愈深,可胜慨怅。孟子有言:『其教之不改,而后诛之乎』?风俗枢纽,关系局势,更新之初,诚能革伪刬雕,戢贪砺玩,以慰军民之望。其间钱神铜臭,梱载丰橐,不恤国事者汰之,庶遗黎膏血,不致百漏千渗,则蜀事犹可为也。今既数月,而寥寥无闻焉。其差强人意,惟戊、己建置数事而已。若只包裹牢笼,务息怨谤,则栖苴枯稊,日益暵修,不待回风震薄,而先自颠拔矣。今之制阃,托虽重之重,而有可以反重为轻之理;事虽难之难,而有可以转难为易之机;势虽危之危,而有可以易危为安之道。今之所急,在洗濯士大夫之心。将军建置矣,粮饷措画矣,独士大夫无所激劝,泄泄沓沓,糜烂如故,深可叹也夫」。约正黄君应凤持节东宪,公贻书曰:「喜知荷天之衢,方将坦夷四达。惟至理融明,定方凝固,超然大观,一毫无以动其心。爵禄可尚也,而不可贪也。富贵可有也,而不可怀也。宫室之美,妻妾之奉,所识穷乏,不可忘情也,而不可得我而为之也。称夫人之善,誉德之辞,可闻也,而不可好也。异我而是,舍己从之可也;同我而非,反己违之可也。可行则行,可止则止,无必行必止可也;可进则进,可退则退,无必进必退可也。万事纷纠,而一念真正之不移;万虑交集,而一心贞固之不易。人欲至此消矣,天理至此安矣,学力至此定矣。君子独立不惧,遁世无闷,所以处大过者此也」。景定甲子,节使夏公主西事,两镇节相吕公俾炎卯与幕议,公酌而诏之曰:「今蜀人心怒敌思奋,此敌运将衰,天道好还之时也。在上者明赏罚,公意见,则闻风兴起,在在皆兵。昔之反戈者,必倒戈而从我矣。但当拯弊大坏之馀,葺理耕屯,难计近效。宜急遣锐卒抄敌粮,分番迭出,使野不能耕,足不得逞,然后以重赏致其渠元,以间谍携其心腹,伺衅而动,我得以制其命矣」。公心乎忧国,论事切中时弊,而志恬退,不以利达为心。擢第三十年,诺仕职教才四考。年踰六十,即退休自适,隐居求志。蜀阃建学,宸奎赐「明心」二字以淑人心。活安文公复之实长堂事,邀公振铎,因谢曰:「曩闻度㬊二公教以天理人欲界限,十年服膺,斯之未信,何足为人师耶」?一时当途嘉公廉退,樵隐余公玠则以学博修行、恬于进取荐,学斋史公绳祖则以蕴于学识、无所竞絿荐,梓部使杨公令式以学问渊源、允为师表荐。公视之澹如也,因致书文活庵曰:「此事恐一溺官海,把握不牢,不无俯仰驰逐之迁,需首观颐,失此良贵,秖深战惧而已」。先是,公虽奉辛丑进士敕,而告身印纸,略不复问。岁丙午,季子炎卯入对,访得之以呈。公欲挂神武冠,适大参橘洲姚公希得为郎,阅考第仅四书,曰:「是未可及泉」。勉令在调。注绍庆学官以归。己酉,较试忠南,衡文别省。阃帅畀举改官,以侈得人。公辞曰:「岁迫崦嵫,冒颜职教,第以为纳禄之阶,冀得赠典,光九原而已。安敢更希异数,以速官谤。明公风舟共济,才俊满前,效智效力者不少。今公车之荐,首及陈人,非吾愿也。乞收回荐牍,改俾时髦,俾衰朽得与鸢鱼共乐化机鼓舞中,如受赐也」。樵隐曰:「世道奔趋,而廉退如此,可无崇奖以砺浮俗」?议闻之朝,且致养老尊贤之礼,公固辞。有劝以荐牍授季者,公曰:「不用则已,又安敢龙断耶」?黔教及瓜,守固以京秩荐,且以任赏增秩保申。公辞之不就。会郡贰阙人,守以阃命俾公摄事,公曰:「年老漫仕,大失本心,觊读遗书。荐剡不受,次任不图,非伪也。且明公以愚不为庸谬人者,谓其恬退也,谓其廉也。今举不就,任不图,而恋恋摄官,可谓恬退乎?所当有之爵禄,不贪不嗜,乃营营于垂满之日,可谓廉乎?心口日日林泉,而手足身体尚徬徨庖俎间,其为人贤不肖何如也」!守不能夺。今吏部左曹刘公叔子守涪,会职教有阙,书曰:「昔伊川代大中贻书宇文中允典汉州学,有云:『贤者以类至,惟贤能致贤』。某学伊川之学,守伊川传《易》之地。执事高迈宇文。今学掾虚席,多士愿执经焉」。公辞曰:「尝读《易》至『亢龙有悔』,夫子系之曰:『贵而无位,高而无民,是以动而有悔』。夫亢龙本无悔,只因动便有悔。则当亢者,宜静不宜动也。《离》之九三曰:『日昃之离,不鼓缶而歌,则大耋之嗟,凶』。是耋耄之年,只当投閒自乐,不可复有希望也。《豫》之上六『冥豫成,有渝无咎』,夫子象之曰:『冥豫在上,何可长也』。是乐不可极,人贵知变,不可冥然蒙蔽而漫不知止也。《蛊》之『上九』以不事王侯,不累爵位之为高。《易》之『上九』以肥遁超然,心无疑顾之为得。《否》则迷复之凶,过涉之凶,《震》索索之凶,有不可胜言之悔矣。某视形桑榆,佩诵圣训,率履不越,投閒置散,不求仕进,炳炳此心。若已致仕而复求仕,已挂冠而复弹冠,立心勿常,莫大于此,不敢闻命也」。古愚余公晦帅蜀,致礼来聘,公曰:「明公于艰危澒洞之中,不惟军旅之尚,而弓旌四出,不遗衰朽,高谊薄日月而齐盖壤矣。向蒙度、㬊二老教以明理欲界限,服膺久矣,斯之未信。只宜安分自适,委顺俟命,实非隘轩冕,轻后学以为高也」。黔南去官,居休之五年,二子请曰:「既巳投閒遗世,盍以请老闻,庶可荣祖祢」。公曰:「以退休求进秩,是利而为之也」。吏部使者黄公应凤以闻于朝,加升朝官,赐六品服。公不以为喜,因答湖北漕使袁公鼎东书曰:「投簪之请,非愚夙心。顽辈徒知光泉壤,而不思挂官得迁,大是贪名。来教乃谓某有馀不尽,留馀地以遗后人,此论未安。夫积善之家,必有馀庆,道理自然如此。而积善者,初不觊其有馀庆而为之也」。答侄昂书曰:「乾健之学,安敢如此。但拳拳自勉,希见此气象而已。所谓肥遁,岂易言哉。吾实志嘉遁而未能者也。夫肥遁是合下超出利名,不与世相接。我则身场屋,取科第,但见世衰道微,慨然投簪。嘉且未能,岂肥也哉」!大监奉使程公逢辰以礼币寓招隐意,公曰:「某闻虽晚所学,粗知体用。窃尝谓文公作《小山操》,正为素隐者设。某又安敢膏肓泉石耶?第违师三十年,乌头力尽,病痛百出。加以衰朽侵凌,聪明不及于前时,道德日负于初心。分当置散,于表仪乎何有?请辞」。有劝公俯为当途一出者,答曰:「吾非沽名以为恬退也。惟日汲汲于此道,恐岁月之不我假,决不为枕石漱流素隐之事尔」。大使常斋蒲公泽之继廪致饩,尊养有德,辞曰:「方庚癸急呼,焚竭已尽,捐不急之费赏功,犹惧不既。散官长费,不知几披坚执锐者之禄?顾愚何人,敢蝗太仓乎」!景定庚申,以建青宫增秩朝奉郎,训辞曰:「一有元良,万邦惟庆。赐为父后者爵一级,汉制可考也。日者青宫肇建,缛礼崇成,馀庆溥将,燕及人老。以尔有子列于朝籍,式敷殊渥,以劝天下之孝。《诗》所谓『永锡祚胤』者,朕庶几焉。往服宠光,益绥寿嘏」。公谓炎卯曰:「我久避荣名,而异数迭至,非予本心。然君恩也,其敢辞尔!尚勉之,期无负国」。甲子冬,理皇升遐,公号恸曰:「吾家蒙国恩深厚,第衰耋不能致毁,莫尽臣子之孝」。乃辍食啜粥累月,书谕子侄之仕者取则焉。公尝曰:「义利之间,即君子小人界限。只争毫发,便判天渊。切须辨别得精,判断得力」。亲党邓清溪选之宰江津日,邀公与偕。暮夜有袖赂求转语于邓者,公拒甚坚。乡人自壁间窥见之,出抚公背曰:「今而后信君之节」。丙申敌难,邓寓镒金于公。敌退,归璧焉,邓就以馈。公辞曰:「始寓以义,终馈以利,可乎」?官于广安府,有吏当罪,以白金十五斤祈哀。公坚却之,且以语同列,或曰:「盍举以闻」?公曰:「吏犯法,以贿求救,吾固不可受。若举金以多其罪,吾不忍也」。守闻而贤之。丁酉敌难,豪右率寓物郊舍,有散失者,责偿甚横。公所丧实多,寓人惶惧请偿,公艴然曰:「敌至之初,性命且不保,赀财岂暇顾耶?今敌退而命茍存矣,又欲徵赀财,吾实不忍为」。一乡咸称长者。公处己一以俭为德,官黔中,衣一褐以禦三冬。有以皋比献者,辞曰:「吾夜卧一破帐,昼坐一胡床,尚觉不安,焉用是」。生平所储,惟书数卷,琴一张,箱囊不贮资。门人束脩,悉以赒困乏。友人王济之赠以诗曰:「阳子穷居在颜巷,有田一廛宅一区。师门立雪得心传,归来兀兀哦古书」。子妇时以鲜丽甘旨为奉,公辄涕零曰:「先世艰难积累,以到于今。我事亲时,居贫养薄,丧葬之礼,悉从俭约。欲报之德,昊天罔极,此终身大痛也。今吾父子一家,诞受好爵,天又使我享兹永年,长稚团栾,蔬食菜羹,已为至足,何敢自吾以奢启后人乎」!子妇举贰膳常珍之礼以告,竟却不御,因手书训俭数条以示戒云。公因游荆楚间,僦居白水,掩关玩《易》,训二子曰:「蜀祸如此,吾三世全活,岂非天耶?宜谨操修,使对越无愧可也」。公尝谓事亲者不可不知医,良医济人,功与宰相等。壮岁即博极其书,凡亲识有疾者,躬治汤剂,虽小夫猥居,皆亲往诊视毋倦。好倾囊以实笼药,以疾告者辄予。有疲软患,当用参附丹砂,公为之分剂必诚。或曰:「彼贱尔,公待之如此,祇损之福而益其疾」。公曰:「不然。残疾颠连,民吾同胞,药可活人,何分贵贱」。尝编类《本草集方》,积岁而后成。晚年取《活人》、钱氏等书,精加较定而为之證辨曰:「吾不能以道济斯人,且愿以此少施活人之功尔」。公文章皆胸中道义一派流出,故平易而造理,不尚奇怪,雅好谪仙诗体。读《击壤集》,曰:「诚是洒然快活。然有康节之心,则方会如此。不然,有弊。终不若学孔、颜、曾、孟大中至正快活无弊也」。公幼时习书,作山谷帖,中岁善晋体,遂臻其趣,自成一家。垂老,细字楷书,无一行草。公至诚尽性之学,表里无间,险夷一节,终始惟一。其动容也,色庄而辞温,坐端而行舒,喜不动心,怒不形色,粹和之气,盎于面背,皆此诚之形著也。望其仪,听其言,虽有鄙吝之心,不复萌矣。乙未,舟过小孤山,风怒浪骇,舟中失色,有哭失声者,公神气自如。侄存庵同舟,问其故,公曰:「患难起于瞬息之间,惟存诚俟命而已。妄生恐怖,何为也耶」?丙午,过瞿唐,舟几覆,公安然巍坐。抵岸,炎卯问:「伊川心存诚敬,与释老不若无心之言何如」?公曰:「心岂可无,必有事焉是也。事者,程子诚敬是也」。尝苦疮,与侄子讲论不怠。二子请少休,公曰:「痛自是疮痛,于吾义理之心何与耶」?公教二子,先自洒扫应对,慈爱恭敬,迨有馀力,然后学为书数文章。每以服劳之事加之,仆隶代焉,弗许也。门人以问于公,对曰:「古之教者,歌九德以和其声音,诵六诗以和其性情,习六舞以和其气脉。后人仅惟诵诗读书,虽咏歌之遗意,而所以教者,不过以为絺章绘句之具,大失古人歌诵之本心。至于乐舞之教,则千载寥寥,不可复闻,此人才之所以不如古也。夫幼小之时,茍不服劳执事,周旋曲折于恭敬揖逊之间,则其心中既视小学以为浼己,敖惰之所养成,气质之所凝定。比其既长,其不动肆于礼者几希。而乃欲使之收敛其身心,以造入乎致知格物之学,明德止善之归,不亦躐等而捍格哉」!暨冠,举龙潭居士所定《冠礼》,参之文公《家礼》而醮之曰:「循天理,法祖先,读书探道,此吾之所望,而为人子者之所当勉。吾不过择贤师,求益友,以尽吾为父之道而已。而汝之贤不肖则天也。魏徵有言:『愿为良臣,不愿为忠臣』。吾于汝兄弟,则愿为慈父,不愿为严父」。避地累年,箪瓢屡空,戒二子曰:「夫子言:『白刃可蹈,中庸不可能』。孟子言:『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正要在此用力,慎毋以患难厄穷丧良心」。又曰:「士穷不失义,达不离道,当思所以穷而不失,达而不离处,而深体认之」。有劝公俾二子为养生计者,曰:「然。但看孔门师干禄,须学稼,赐货殖,宪贫颜空,圣人当时之所与者谁欤?后世之所称者谁欤?且圣人岂不为养生计哉?耕也,馁在其中矣。学也,禄在其中矣。则其所计者,盖在此而不在彼也。向闻紫阳门人徐毅斋云:『学者须要咬得淡菜根,此中是一等真药』。㬊莲荡云:『疏食菜羹,吾人之常』。至哉论也」!尝曰:「先世积善百有馀年,宗族后人多有贤哲。只要勉学力行,诣彼道真,入见圣贤,了当己身。复以传子孙而及他人。此亦仲尼、颜子乐处一件事」。又曰:「后人之贫富贵贱穷达,吾皆不以为意。惟立身行己于两间,能为天地干事,有益斯世,进学乐善,与前贤为徒,则所望也」。又曰:「士当顾諟天之明命,贫贱富贵,得丧存亡,皆天所以命于我者也。知天之所以命之,则当知所以安之」。又曰:「遇顺境不必喜,令人志满而骄;遇拂逆不必愠,令人志慊而怠。明道不计功,正谊不谋利,诚为可法」。长子少箕、从子昆醴、族孙恪、义方,后先类省奏名。壬戌入对,同时唱第。公曰:「今方见祖先积累深远之验,而后人继踵为善之实。然不可以此而自满假,要当愈勉愈励,付成败利钝于自然,方是圣贤用心,庶几天道之福善者可保其有衍未艾也」。台阃为炎卯发举,以旌平反,公戒之曰:「举之有无,当听之自然。人生天地间,能与三才办得事,便是不负盖载生成之恩,如何去向上徼觊酬赏。但亦有报应道理,然决不可存在心中,便有私意少间,便有得则喜,失则愠的血气生出来矣」。炎卯滥恩叨五品,列男封,公戒之曰:「爵秩日穹,益务卑牧。在上不骄,以长守贵。制节谨度,以长守富。官弥高而身弥损,爵益进而行益谦。圣人格言,汝则行之。更当念天地祖先扶相我家,以至于此,何以报之?祭祀烝尝,此只外心。要只大著胸襟,尽循天理。不可容者容之,不可忍者忍之,不可能者能之。以忠君为心,以子民为念,饬己爱躬。使俯仰隐显,毫无愧恨,则穹爵厚禄,又不足进,而日积月累,自然与天地相似。功名富贵,可有可无。毋徒以禄养,当求以志养,此父之所责望也」。凡诲子弟宗族,皆随其才器而语之。今各集训辞成编,以传后人。公寿而康,终身不曾扶杖。年七十四,卧病累月。《病间》诗曰:「识个凝阴消又长,喜些真火熄还生」。至是发童者茁,齿脱者儿。岁甲子,少箕调官归,筑室于桃花源之黄溪,公就养焉。每良天佳月,亲朋往来,迎候引觞,赋诗讲学无倦色。鹤氅角巾,编《易》张琴,水边林下,行吟坐啸,乐其自乐。《守岁》诗有云:「从儿豹变当斯世,喜我鸥閒著此身。学《易》假年天若许,横书长作傍梅人」。年八十,谓二子曰:「吾夜寝惺惺,澄神静虑,以观万化之变,所谓乐天知命吾何忧,穷理尽性吾何疑者,庶几近之」。又曰:「我思先圣尼父德配乾坤,功垂万世,得年七十有奇。先师晦翁心传圣贤之道统,学诏万世而无穷,亦不过七十有奇。祖先之高年者,止七十有七。自计吾年加之以闰,则去九十将不远矣。何以得此?日夜惶惧,不敢康宁。只是此心无刻不在圣经,念念与义理不相释,而万事不足以动吾方寸。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优哉游哉,聊以卒岁,如是而已」。丁卯中元,公作歌示儿,略曰:「白尽蒹葭,衰从蒲柳,我只松筠节。君民尧舜,老翁揩眼,勋业每燕居」。申夭子孙娱侍,则缓酌微醺,命炎卯鼓琴以写真乐,因曰:「每常讲亢龙,只是说过。今亲履之,但心神虽健,而所学不加,虚度光阴尔。勉为善以绳祖武,答造物,则在汝兄弟。若曰寿康,吾安敢比望五福耶」?亲旧升堂,请质所疑,尝恐尊者坐倦,少选辄辞。公命留,训诲谆切,语极微妙,则欣然命觞,亹亹终日,或至夜分乃已。是岁,公年八十一矣。揆度前七日游涂山,矢词吁天,备述滥膺五福,莫报劬劳之意,拂石漱泉,逍遥累日。公平生于《易》学用功最深,《乾》、《坤》以下逐卦,各有问答。独《未济》卦未尝出口。从子昴至是疏《未济》之义以请益,公乃书曰:「上经之《坎》、《离》,乃全体之《坎》、《离》,而《坎》在《离》上。下经《未济》之《坎》、《离》,乃分析之《坎》、《离》,而《离》在《坎》上。夫坎离交则天地生物之功由是而成,坎离不交,则天地闭物之功于此而息。古今盛衰、得丧、存亡、死生、昼夜,皆不出乎此。天地一阴阳也,人物一阴阳也。阴阳一气也。理反元气不反元。大哉《易》也,斯其至矣」。十月甲寅朔,筮遇《未济》,顾谓炎卯曰:「此是上下经六十四卦之终。夫子言物不可穷,是以理而言。然天下之物,未始有不穷底。未济男之穷,故受之以《未济》终焉。终穷二字,亦太明白矣。吾寸心昭昭,自见得死生昼夜之道,盈虚消息之理,皆是自然,更不以动心矣。汝徒期我高寿,爱亲真情,自是如此,然望实不到也」。因偶书曰:「白云无心閒渡水,清风何意自开花」。闻友人赵公景纬除宗卿,侍经帷,致书曰:「方今内修政事为第一义,宜体和靖守其师说之意,而接续吾师性善开陈未尽之学。性善道传正宗,职跻礼侍,犹未有谥。此门人事也,吾友其图之」。先是盛山克复,戊午,王师大捷于宁西,公曰:「国之福也,蜀證其瘳乎」!乃为诗入贺制阃,备述丙申以来蜀事之艰。公忧国爱君,尊师尚友,盖殁身不忘如此。己未感异梦,呼子孙,竟日欢欣。越辛酉,炎卯被旨护别省,悲涕不忍离侍。公诏曰:「君命也,不可违。明鉴裁,公去取,为朝家得人,即忠孝也,焉用作儿女态」。时亲朋云集,登省者咸升公堂。公连日谈论,起居如常时。癸亥,子妇诸孙问安,公正襟兀坐曰:「夜寝甚适,神思极清,肢体无恙」。乃呼诸孙娱于前,且诏家事甚悉。语既,忽作謦欬声。左右请问,不应,则溘然而逝矣。呜呼痛哉!不肖孤弟兄叩地号天,百死莫赎。长逝之容色,虽仅及见,而永诀之训辞,不可得闻。宇宙有终,哀痛无极。然后知前日《未济》之旨,乃绝笔之书;忠孝之言,即终天之诲。怆距摧裂,尚忍言之。公享年八十又一,积官至朝散大夫。其书有《诗辞》一卷,《讲义》一卷,《图象问答语录》一卷,《书说》、《中庸说》、《辨惑正言》、记序题跋、《家训》各一卷,《易正说》二卷,《本草集方》一卷,藏于家。越明年戊辰二月丁酉,合葬。痛惟少箕、炎卯,罪未即死,躄踊涕血,谨识吾先公生平行与事之不可泯者,姑叙梗概,以告葬于同盟。茕疚荒迷,脱略不次,惟不敢一辞溢美,以取诬亲之罪。咸淳丁卯冬十二月,不孝孤少箕、炎卯泣血百拜谨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