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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韵龙侯题师山先生祠 明 · 裔孙鲸
五言排律 押阳韵 出处:师山遗文卷五
先生起南服,与世立纲常。
秀毓乾坤气,英腾草木香。
一方濡美化,四海仰馀光。
雪壁峨千仞,霜矛倔寸钢。
六经稽旨趣,万理析毫芒。
周孔文斯在,程朱道未亡。
烟霞卧丘壑,松柏老风霜。
廷政骚难理,臣才众数长。
荐章飞帝阙,束帛下山乡。
奔竞悲颓俗,精神贯太阳。
吐忠驰让表,拂袖返遐荒。
国运移新祚,徵罗逮隐堂。
伯夷宁一死,王蠋共孤芳。
青史传忠义,清名表混茫。
回杨知军启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六六、《西山文集》卷三九
伏以博采风谣,喜有循良之守;询求名阀,知为忠义之门。悠然长怀,肃若兴敬。慨念炎运中微之际,歘有裔夷南牧之师。奉贼称臣者有之,杀身成仁者寡矣。缅怀风烈,畴若忠襄!正女不嫁二夫,若王蠋全齐之节;狂贼当磔万段,有段公击泚之心。视身同一羽之轻,使国增九鼎之重。曩备秣陵之使,尝谒睢阳之祠。百世闻风,莫不兴起;九原可作,吾谁与归!恭惟某官学本传家,政先泽物。祥云甘雨,蔼然气象之可亲;烈日秋霜,凛若声猷之未远。有是心故有是政,非此祖安得此孙!辱顾邮亭,获观世录。太尉逸事,发挥何待于柳州;甄逄得书,期望但同于韩子。
刘大资挽词二首(原注:《靖康要录》:前资政殿学士、北壁守禦官刘韐,字仲偃,建州人。) 其一 宋 · 陈与义
五言律诗 押微韵
天柱攲倾日,堂堂堕虏围。
遂闻王蠋死,不见华元归。
一代名超古,千年泪染衣。
当时如有继,犹足变危机。
赠段秀实太尉诏 中唐 · 德宗皇帝
出处:全唐文卷五十一
见危致命之谓忠。临义有勇之谓烈。惟尔克励臣节。不惮杀身。惟朕式嘉乃勋。懋昭大典。曰台不德。罔克若天。遘兹殷忧。变起都邑。惟尔卿士。嗷然靡依。逼畏所加。淄渑共混。故开府仪同三司检校礼部尚书司农卿上柱国张掖郡王段秀实。操行岳立。忠厚精至。义形于色。勇必有仁。顷者常镇泾原。克著威惠。叛卒知训。咨尔以诚。贼泚藏奸。欺尔以诈。守人臣之大节。洞元恶之深情。端委国门。挺身白刃。誓碎凶渠之首。以敌君父之雠。视死如归。履虎致咥。噫。天未悔祸。事乖垂成。雄风壮图。振骇群盗。昔王蠋守死以全节。周顗正色而抗词。惟我信臣。无愧前哲。声闻寰宇。义冠古今。足以激励人伦。光昭史册。不有殊等之赏。孰表非常之功。爰议畴庸。特超限。著之甲令。树此风声。可赠太尉。谥曰忠烈。宣行史官。仍赐实封五百户。庄宅各一区。长子与三品正员官。诸子并与五品正员官。仍废朝三日。收京城之后。以礼葬祭。旌表门闾。朕承天子人。临驭亿兆。一夫不获。则曰时予之辜。况诚信不达。屡致寇戎。使抱义之臣。陷于凶逆。有临危致命。殁而愈彰。有因事成功。权以合道。苟利社稷。存亡一致。酬报之典。岂限常员。并委所司。访其事迹。续具条奏。当加褒异。锡其井赋。图形云阁。书功鼎彝。以彰我有服节死谊之臣。传于不朽。
临淄感兴 元末明初 · 谢肃
七言律诗 押庚韵
古人巳尽王霸略,荣马还过营丘城。
风低麦垄见羊虎,烧断枣林经甲兵。
田疆冢带牛山碧,王蠋家临澅水清。
世事浮云忠义在,悠悠行路也关情。
啄木儿 明 · 邵璨
出处:六十种曲 香囊记 第二十五出
生:乞垂悯。
听诉因。
自古道儒为席上珍。
念宋弘自有荆妻。
叹王蠋元是齐臣看古人岂将名节损。
昭昭史书垂不泯君恩妻义。俱不可爽。我怎肯。
背义忘恩绝大伦。
啽呓集诗王蠋 宋末元初 · 宋无
七言绝句 押庚韵
全齐拱手受燕兵,义士谁为国重轻?
七十二城皆北面,一时发愤独书生。
题许氏忠义卷 明 · 苏葵
押元韵
万物递朽腐,正气千古存。
人持妾妇心,久矣天地翻。
王蠋留完名,云长有贞魂。
江汉终不易,泰山恒屼尊。
后来秉彝者,三式高阳门。
留别晓沧,次题行教图韵 晚清 · 丘逢甲
押词韵第十五部
南风吹大海,日轨走南陆。
我行君尚留,慷慨念时局。
神方置不用,谁起国病笃?
同抱救世心,栖栖行海曲。
空言要何补,长身祗食粟。
此来已三月,共惜流光速。
群山送我行,海气清而肃。
眷念君平生,抱道过王蠋。
临歧为我歌,高响振林木。
林中双异鸟,飞鸣正相逐。
勉哉保令名,何必愧异服(晓沧时改南洋商人服。)。
杂咏一百首 其二十三 王蠋 南宋 · 刘克庄
五言绝句 押庚韵
稷下空多士,谁为国重轻。
列城七十二,死者一书生。
答吴伯丰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五○、《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二、《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一一一、一四七、《宋元学案补遗》卷四九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
《孟子集解》序说引《史记》列传,以为《孟子》之书孟子自作。韩子曰:「轲之书非自著」。先生谓二说不同,《史记》近是。而于《滕文公》首章(道性善处)注则曰:「门人不能尽记其词」,又于第四章(决汝汉处)注曰:「记者之误」,不知如何?
前说是,后两处失之。熟读七篇,观其笔势如镕铸而成,非缀缉所就也。《论语》便是记录缀缉所为,非一笔文字矣。
《梁惠王上》第三章,杨氏谓自「不违农时」至「丧死无憾」,仁心仁闻而已,未及为政,故为王道之始。必大谓使民无憾决非但有其心、无其政者之所能致也,恐当如《集注》云「为治之初,法制未备」耳。
此说是。
「仁者无敌」,杨氏曰:「仁者与物无对,自不见其有犯我者,更谁与校?如孟子言仁者无敌,亦是此理」。必大谓杨说盖自论仁及之,非正解此章之指。杨氏盖言仁之理如此,孟子乃即事以言夫行仁之效,与杨氏说小不同。
亦是。
《梁惠王下》第三章,尹氏曰:「仁者之心至公也,智者之心用谋也。以小事大则狭隘而私于一国」。必大谓二者所遇不同,而应之皆出于理之所当然。其规模固有广狭,然其智者私于一国,则非畏天之旨矣。仁、智之辨,当别有说。
仁者自然合理,智者知理之当然而敬以循之,其大概是如此。若细分之,则太王、勾践意思自不同也。
第四章范氏曰:「若行王政,虽明堂可以勿毁,何况于雪宫」?必大谓若如范氏之说,是明堂反不若雪宫之当存也,恐未安。
明堂非诸侯所宜有,故范说如此。
《公孙丑》第二章,程子评横渠之言曰:「由明以至诚,此句却是由诚以至明,则不然,诚即明也。孟子曰:『我知言,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只『我知言』一句已尽。横渠之言不能无失类如此」。必大谓程子意盖谓即诚之体而明之用已著,不待由此以至之也。只「我知言」一句已尽者,谓于天下之言既能尽识之,则其心之无蔽者可不言而喻矣,此诚即明之谓也。
程子意是如此,但所引《孟子》之意不可晓,姑阙之可也。
明道曰:「孟子去其中又发挥出浩然之气」。必大谓自上天之载至脩道之教,皆一理也。言气者,盖又于此理之中,即人之运用勇决者言之。此气一出正大之理,即上天之载因人而著见者也。
此说得之。
伊川曰:「气则只是气,更说甚充塞?如化育则只是化育,更说甚赞?赞与充塞又早却别是一件事也」。此言天人一体,凡人之所为皆天也。如子之干蛊,乃以父母之体为之,岂得谓之吾有助于父母耶?故曰凡言充塞云,只是指而示之云耳。
亦得之。
明道曰:「道有冲漠气象」,此「道」字与「义」字相对,盖指其体而未及于用也。冲漠云者,盖无朕可见之意。
同上。
伊川曰:「集众义而生浩然之气,非义外袭我而取之也」。必大谓非偶合一义,遂可掩取其气而有之也。伊川之说,疑当云「非以义袭于外而取之」。集义,「有事」与「勿忘」也;义袭,「正」之与「助长」也。集义所生,非特知气之不可卒取,而义内非外亦瞭然矣。若夫义袭,真告子之见也。
同上。
横渠曰:「诐辞徇难,近于并耕为我;淫辞放侈,近于兼爱齐物;邪辞离正,近于隘与不恭;遁辞无守,近于揣摩说难」。吕氏以申、韩为诐,马迁之类为淫,杨、墨、夷、惠为邪,庄周、浮屠为遁。南轩以告子为诐,杨、墨为邪,庄、列为淫、遁。今《集注》则以四者为相因而无所分属,是异端必兼此四者而有之。必大谓浮屠之言则诐、淫、邪、遁之尤者,然吕氏以夷、惠为邪,恐未为当。
横渠论释氏其言流遁失守,穷大则淫,推行则诐,致曲则邪,此语胜其他分析之说。然未详其相因之序而错言之,亦未尽善也。
第五章,市廛而不征,法而不廛。
此等制度皆不可详。大抵邑居者必有廛税,市区亦应有之耳。
第六章,伊川曰「心生道也」,此谓天地之心而人得以为心者,盖天地只是以生为道也。「有是心斯具是形以生」,谓有理而后有气也。「恻隐之心,人之生道」,此即所谓满腔子是恻隐之心者也。
得之。
明道见显道记问甚博,曰:「贤可谓玩物丧志」。谢不觉身汗面赤。先生曰:「只此便是恻隐之心」。据谢之愧赧,谓之羞恶可也,而以为恻隐,何哉?盖此虽为羞恶之事,而所以能为羞恶者,乃自夫心之德、爱之理发之,此恻隐所以包四端。
同上。
明道曰:「四端不言信,信本无。在《易》则是至理,在《孟子》则是气」。必大谓信者,实有此仁、义、礼、智而已。至理,元、亨、利、贞也。至于孟子所谓气,既曰配义与道,则是气也似有体段形器之可言,恐不与信之理同。未知是否?
信是义理之全体本质不可得而分析者,故明道之言如此。
《公孙丑下》第二章,杨曰:「先王之时,天下定于一,则士于其时无适而非君也。则君命召,不俟驾而行礼也。周衰,诸侯各擅其土地,士非一国所能专制也,故有不为臣之义」。必大谓「不俟驾」,孟子盖谓当仕有官职者。其有不为臣之义者,士之未尝仕者也。然亦有往役之义,则亦无非臣也。若如杨说,则天下为一之时,士不复可遂其高;而周衰,列国之臣无委质之节矣。
此论得之。近者程沙随深诋王蠋「忠臣不事两君」之言,窃疑其言之失,将启万世不忠之弊。夫出疆载质,乃士之不得已,曾谓以是为常耶?楚、汉之间,陈平犹得多心之诮,况平世乎?
《滕文公上》第三章,「周人百亩而彻」,《集注》云:「一夫授田百亩,乡遂用贡法。十夫有沟,都鄙用助法。八家同井,耕则通力而作,收则计亩而分」。必大谓井田与沟洫之制不同,而近时永嘉诸公及余正父皆谓乡遂、都鄙初无二制,不知何以考之也?
此亦不可详知,但因洛阳议论中通彻而耕之说推之耳。或但耕则通力而耕,收则各得其亩,亦未可知也。乡遂、都鄙田制不同,《周礼》分明。如近年新说,只教画在纸上亦画不成,如何行得?且若如此,则有田之家一处受田,一处应役,彼此交互,难相统一。官司既难稽考,民间易生弊病,公私烦扰,不可胜言。圣人立法必不如此也。
《滕文公下》第九章,问退之《读墨篇》如何,伊川曰:「此篇意甚好,但言不谨严,便有不是处」。又曰:「退之乐取人善之心可谓忠恕,然持教不知谨严,故失之。至若言孔子尚同兼爱与墨子同,则甚不可也」。
未论孔、墨之同异,只此大小便不相敌,不可以对待言也。以此而论,则退之全未知孔子所以为孔子者。
伊川曰:「不能克己则为杨氏为我,不能复礼则为墨氏兼爱」。必大尝闻克己者乃所以复礼也,伊川此言乃分为二事,何耶?
此等或有为而言,如以事上接下而言忠恕也。要之有病,不可便以为通论也。
横渠言:「孟子不得已而用潜龙也,颜子潜龙勿用者也」。必大观横渠尝曰:「学者贵乎识时,颜子陋巷自乐,以孔子在焉。若孟子时既无人,岂可不以道自任」?以此论之,则在孟子非当潜者矣。而此乃以为不得已而用者,岂横渠犹以孟子为行未成者欤?
孟子以时言之,固不当潜,然以学言之,则恐犹有且合向里进步处。横渠此言极有味也(伊川《上仁宗皇帝书》有此意。)。
《离娄上》第二章,程子曰:「仁则一,不仁则二」。必大疑此语犹所谓「公则一,私则万殊」之意。
此说是。
第十三章,横渠曰:「太公、伯夷避纣,皆不徒然。及归文王,亦不徒然。一佐武王伐纣,一谏武王伐纣,皆不徒然」。必大谓二人之归文王,特以闻其善养老而已,窃恐不为此而出也。
亦是。
第二十三章:「惟大人为能格君心之非」。若伊尹之于太甲,周公之于成王,可谓能格心者。然其效乃迟之于三年之后,是其初亦未遽格也。孔、孟于齐、梁、鲁、卫之君终不能改于其德,后世若子房、魏徵亦近能格君者,盖亦幸遇二君之好谋能听耳。必大谓孟子之言理则然矣,而未见其人也。
虽有万金良药,必病者肯服,然后可责其效。若拒而不信,或吐而不纳,固难责其已病之功矣。张良之于汉祖,乃智术相投;魏徵之于唐宗,亦利害相制耳。大人格心之道,恐非二子所及也。
二十七章,仁之实、义之实,有子以孝弟为仁之本,孟子以事亲为仁,事兄为义,何也?盖孔门论仁举体以该用,即所谓专言之仁也。孟子言仁必以其配,即所谓偏言之者也。事亲主乎爱而已,义则爱之宜者也。推其事亲者以事其长而得其宜,则仁之道行焉。此弟之所以为义之实也。
此说是。
第十二章,横渠曰:「不失其赤子之心,求归于婴儿也」。此只是还淳反朴之意。
横渠此说恐非孟子本意。
第十四章,明道曰:「既得后须放开,不然却只是守」。必大观颜子之学具体而微矣,然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勿失,守之固也如此。不知明道放开之说抑何谓耶?上蔡亦曰:「学者须是胸怀摆脱得开始得」。必大窃谓固滞狭隘固不足以适道,然不勉学者以存养践行之实而遽以此为务,此曾点之学,非颜子之学也。
明道之语亦上蔡所记,或恐「须」字是必然之意。言既得则自有此验,不但如此拘拘耳,非谓须要放开也。曾点之胸怀洒落,亦是自然如此,未必有意摆脱使开也。有意摆脱,则亦不能得开,而非所以为曾点矣。上蔡说恐不缜密,生病痛也。
第十五章,横渠曰:「约者天下至精至微之理也」。然曰学者必先守其至约,又曰不必待博学而后至于约,其先固守于约也。必大谓精微之理必问辨攻索而后得之,决不容以径造。横渠之说,恐别有谓。
未博学而先守约,即程子「未有致知而不在敬」之意,亦切要之言也。
范氏于扬雄之说取舍不同,恐扬氏之说为当。
杨说是。
第十九章,《集注》云:「由仁义行,非行仁义,则仁义已根于心,而所行皆从此出」。「已」字恐未莹。
「已」字只作「本」字为佳。
第二十章,程子曰:「文王望至治之道而未之见,若曰民,虽使至治,止由之而已,安知圣人」?上云「文王望治而未之见」,下却云「民由夫治而不知」,何也?
望治之说恐不然。
又曰:「泄迩忘远,谓远迩之人之事也」。而横渠以祭祀当之,又以不泄迩为取纣之事,乃有罪不敢赦之义,恐牵合,不如程子说。
此通人与事而言,「泄」字兼有亲信、狎侮、忽略之意。
横渠云:「汤放桀,惟有惭德而不敢赦,执中之难如是」。又曰:「帝臣不蔽执中也」,又曰:「执中者,不为退让过越之事也」。其意盖曰汤之事既未尝越,亦无所退让,以大公之心而行其所当然,此其所以为执中尔。
横渠之意应是如此,孟子之意则未必然也。
又曰:「不泄迩,不忘远,敬事也」。是不敢忽易之意否?
是无所不用其敬之意。
程、张皆以望道为望治,《集注》谓文王求道之切如此。必大谓博施济众,修己以安百姓,尧舜犹以为病,文王之心即此心也。不知是否?
「不显亦临,无射亦保」,是文王望道如未见之事。
二十三章「可以取」,必大谓取之伤廉,不难于择矣。若可与不可与、可死不可死之间,不幸择之不精者,与其吝啬,宁过与?与其苟生,宁就死?在学者则当平日极其穷理之功,庶于取舍死生之际不难于精择也。
此意极好,但孟子之意即是恐人过予而轻死也。
王彦辅曰:「死生之际,惟义所在,则义可以对死者也」。明道曰:「不然,义无对」。
义不当偏与死对,而可别与不义为对。
二十六章杨氏之说自相牴牾。
杨氏类多如此,疑其见之未明,而精力亦有不逮处耳。
书王蠋事后 北宋 · 秦观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七八、《淮海集》卷三四、《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三六、淮海题跋、《文章类选》卷三八、《文翰类选大成》卷一六一、《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三七三、雍正《山东通志》卷三五
古之世,有不去商纣之虐君,以从周武之圣臣,而守死西山者,其人曰伯夷。伯夷者,孔子称为仁,孟子称为圣,不在乎学者能道之也。古之人有不爱刳身戮尸之患,以求尽忠极节于其君者,其人曰比干。比干者,孔子称为仁,孟子称为贤,不在乎学者能道之也。古之人有不爱将军之印,不愿万家之封,引身即死,以明君臣之大义,而求自附于伯夷、比干之事者,其人曰王蠋。王蠋无孔子、孟子之称,而其名亦不获自附于伯夷、比干焉,学者亦不可不道也。当燕人之破齐,齐王走莒也,临菑之地,汶篁之疆,为齐者无几也。齐之臣,平居腰黄金,结紫绶,论议人主之前者,一旦狼顾鸟窜,分散四出,不逃而去,则屈而降,无一人为其君出身抗贼,以全齐者。方是时,王蠋,齐之布衣也,积德累行,退耕于野,口未尝食君之粟,身未尝衣君之帛,独以谓生于齐国,世为齐民,则当死于齐君。乃奋身守大节,守区区之画邑,以待燕人。燕人亦为之却三十里,不敢近。其后燕将畏蠋之贤,念蠋之在而齐之卒不灭也,数为甘言啖之曰:「我将以子为将,封子以万家。不者屠尽邑」。蠋曰:「忠臣不仕二君,正女不更二夫。国亡矣,蠋尚何存?今劫之以兵,诱之以将,是助桀为虐也。与其无义而生,固不若烹」。乃经其头于木枝,自奋绝脰而死。士大夫闻之,皆太息流涕,曰:「王蠋,布衣也,义不北面于燕,况在位食禄者乎」?于是乃相与迎襄王于莒,而齐之残民始感义奋发,闭城坚守,人人莫肯下燕者。故莒、即墨得数战不亡。而田单卒能因其民心,奋其智谋,却数万之众,复七十馀城。王蠋激之也。始予读《史记》至此,未尝不为蠋废书而泣,以谓推蠋之志,足以无憾于天,无怍于人,无歉于伯夷、比干之事。太史公当特书之,屡书之,以破万世乱臣贼子之心,奈何反不为蠋立传?其当时事迹,乃微见于田单之传尾,使蠋之名仅存以不失。传而不足以暴天下,甚可恨也。且夫聂政、荆轲之匹,徒能瞋目攘臂,奋然不顾,以报一言一饭之德,非有君臣之雠,而怀匕首,袖铁椎,白日杀人,以丧七尺之躯者,太史公犹以其有义也,而为之立传,以见后世,后世亦从而服之,曰「壮士」。苏秦、张仪、陈轸、犀首,左右卖国以取容,非有死国死君之行,朝为楚卿,暮为秦相,不以慊于心,太史公犹以其善说也,而为之立传,以见后世,后世亦从而服之,曰「奇材」。以至韩非、申不害之徒,刑名之学也,犹以原道德而附之《老聃》。淳于髡、邹衍、田骈、慎到、接予、环渊、驺奭之徒,迂阔之士也,犹以为多学而附之《孟子》。然则世有杀身成仁,如王蠋之事者,独不当传之,以附于《伯夷》之后乎?噫,昔者夫子作《春秋》,其大意在于正君臣,严父子。使当时君臣正,父子严,则《春秋》不作矣。后世愚夫庸妇,一言一行近似者,皆当笔之《春秋》,况夫卓然有补世教者,得无特书之,屡书之乎?此予所以为太史公惜也。
祭郑山长(与言)文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五○、《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四○
呜呼!华胄遥遥,人物所萃,君于其间,尤其茂异。志慕前修,口衔清议。王咸守阙,郇谟哭市。户外屦满,城中纸贵。遂矜声名,颇自标置。得誉游学,纳交善类。入事长上,稍襄逊悌,出说大人,必先藐视。壮图阔远,如追风骥,阊阖玉台,可一蹴至。谁实尼之,未行而踬,里中浮湛,泽畔憔悴。昨者狂猘,狺狺南吠,襄蜀幅裂,江湖鼎沸。窃独怪君,胆寒心悸,谓大厦有将颠之势,忧吾辈无逃生之地。余曰自古有死,修身以俟,鲁连蹈海以全节,王蠋绝脰以明谊,何至若君,躁扰如是!既而虏退,朝野无事。余忝召还,君复求仕,尝约西涧,荐君不遂。去之数年,陟岵终制。索长安米,执相君贽,仰问大钧,俯就近次。大成精舍,于此讲肄,淑衿佩徒,饱齑盐味。不知何恙,遽尔委蜕。岂二竖之作孽,抑五穷之为祟。茕茕闺人,荆钗布袂,呱呱嗣子,练裙葛帔。丹旐远归,聊陈薄祭。悲夫!飞钳之策,图回之志,翻澜之舌,凌云之气,竟何为哉,百不一试!吾为通德,惜此才子,又为虚斋,惜此高第。呜呼哀哉!
书王蠋事后 北宋 · 晁补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二二、《鸡肋集》卷三三、《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九四、《文章辨体汇选》卷三七四、《八代四六文钞》第三一册、《四续古文奇赏》卷一九、《奇赏斋古文汇编》卷一八○、无咎题跋
古之世,有不去商纣之虐君以从周武之圣臣,而守死西山者,其人曰伯夷。伯夷者,孔子称为仁,孟子称为圣,不在乎学者能道之也。古之人有不爱刳身戮尸之患,以求尽忠极节于其君者,其人曰比干。比干者,孔子称为仁,孟子称为贤,不在乎学者能道之也。古之人有不爱将军之印,不顾万家之封,引身即死,以明君臣之大义,而求自附于伯夷、比干之事者,其人曰王蠋。无孔子、孟子之称,而其名亦不获自附于伯夷、比干焉,学者不可不道也。当燕之破齐,齐王走莒也,临菑之地,汶篁之疆,为齐者无几也。齐之臣平居腰黄金、结紫绶,论议人主之前者,一日狼顾鸟视,分散四出,不逃而去,则屈而降,无一人为其君出身抗贼以全齐者。方是时,王蠋齐之布衣也,积仁洁行,退耕于野,口未尝食君之粟,身未尝衣君之帛,独以谓生于齐国,世为齐民,则当死于齐君,乃奋身守大义,以区区之画邑以待燕人,燕人亦为之却三十里,不敢迎。其后燕将军畏蠋之贤,念蠋之在而齐之不灭也,数为甘言啖之,曰:「我将以子为将,封子以万家,不者,屠画邑」。蠋曰:「忠臣不仕二君,正女不更二夫。国亡矣,蠋尚何存?今劫之以兵,诱之以将,是助桀为虐也。与其无义而生,故不若烹」。乃经其头于木枝,自奋绝脰而死。士大夫闻之,皆太息流涕曰:「王蠋,布衣也,义不北面于燕,况在位食禄者乎」!于是,乃相与迎襄王于莒,而齐之残民始感义奋发,闭城城守,人人莫肯下燕者。故莒、即墨得数战不亡,而田单卒能因其民心,奋其智谋,却数万之众,复七十馀城,王蠋激之也。始予读《史记》,至此未尝不为蠋废书而泣,以谓推蠋之志,足以无憾于天,无怍于人,无歉于伯夷、比干之事。太史公当特书之、屡书之,以破万世乱臣贼子之心,奈何反不为蠋立传?其当时事迹,乃微见于田单之传尾,使蠋之名仅足以不失传,而不足以暴天下,甚可恨也!且夫聂政、荆卿之匹,徒能瞋目攘臂,奋然不顾,以报一言一饭之德,非有君臣之雠,而怀匕首、袖铁椎,白日杀人,以丧七尺之躯者,太史公犹以其有义也,而为之立传,以见后世,后世亦从而服之,曰「壮士」。苏秦、张仪、陈轸、犀首左右卖国以取容,非有死国死君之行,朝为楚卿,暮为秦相,不以慊于心,太史公犹以其辩智也,而为之立传,以见后世,后世亦从而服之,曰「奇材」。以至韩非、申不害之徒,刑名之学也,犹以原道附之老聃。淳于髡、驺衍、田骈、慎到、接子环、驺奭之徒,迂阔之士也,犹以为多学而附之孟子。然则世有杀身成仁如王蠋之事者,独不当传之以附于伯夷之后乎?噫!昔者夫子作《春秋》,其大意在于正君臣、严父子。使当时君臣正、父子严,则《春秋》不作矣!后世愚夫庸妇,一言一行近似者,皆当笔之《春秋》,况夫卓然有补世教者,得无特书之、屡书之乎!此予所以为太史公惜也。
鲍叔荐管仲论 北宋 · 陈襄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七、《古灵先生文集》卷二一
昔齐桓公自莒入于齐,使鲍叔为宰,叔乃辞之,以荐管仲,谓其忠信可结于百姓,礼义可法于四方。愚尝观鲍叔之言,以管氏行事终始验之,亦未见忠信礼义之效,窃甚病之。何则?夫忠以为国,信以结人,尽礼所以事君,见义所以忘利。且管仲因襄公之乱,奉子纠以奔鲁。公孙无知弑襄公而自立,而管仲不能杀身靖难,归子纠以嗣之,非为国也,岂曰忠乎?洎齐人杀无知而逆子纠,齐大夫又逆小白,而仲不能戮力为主,先就其国,失齐之望,非哲人也,岂曰信乎?洎小白自莒先入,是为桓公,遂命鲁公以杀子纠,而仲不能刺心刎颈以厚其报,非事君也,岂曰礼乎?既而桓公遣使于鲁,以逆管仲,而仲不能高翔远逝,以全其节,反以为相,非忘利也,岂曰义乎?四者无一,擅身后之名以为实,不亦过乎?至如燕伐齐,王蠋不受万家之封;赵灭智伯,豫让卒有贤人之报。然皆不顾其利,其一心杀身以成仁,效节于明主,亦庶几于忠信礼义之道也。矧管仲沈几先物,高气盖世,当乱国为良弼,无以夹辅子纠,归于齐国,俾失襄公之嗣,而死鲁君之手,而复苍黄反覆,终始参差,反北面于桓公,失厚报于子纠,而可擅忠信礼义之名乎?厥后虽能霸强齐,尊周室,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者,皆权诈之力也,乌足道哉?鲍叔之言,可谓过矣。
无题 其五 清末 · 许南英
七言绝句 押文韵
贻书本欲求王蠋,图貌翻为索伍员。
无用恩威相促逼,本来与汝不同群!
陈少阳赠官 南宋 · 高登
押词韵第三部
忆昔靖康初,厄运会中微。
严禁(小集本作警)弛边备,长驱来健儿(小集本作铁马驰)。
堂堂捣京阙,百万呼鼓鼙。
天地为改色,日月晴晦(小集本作晦晴)迷。
当宁犹未悟,聪明遭蔽欺。
六贼久盘结,如山屹莫移。
故人陈夫子,忠□□根(小集本作义根天)资。
拊髀惜机会,祸端良在兹。
吾侪沐厚泽,颠危合扶持。
不闻王蠋贤,绝脰由布衣。
书成数千言,挥翰捷如飞。
明朝伏阙下,儒冠翕相随。
种李夺兵权,愤痛社稷危。
抱书再诣阙,恸哭声犹悲。
天意难遽回,人心□□(小集本作那恶)离。
时雍恣凶暴,纵兵欲屠之。
马前森利刃,此时命垂丝。
要领两不顾,相视情怡怡。
虎口仅获脱,好爵安能縻。
俄起故乡情,各归天一涯。
壮哉欧阳生,舍生诚所宜。
圣主图兴复,忠诚蒙诛夷。
宸心顷自责,疏节录其遗。
君乎死不亡,泉壤增光辉。
魂气钟庆云,体魄蒸灵芝。
言言(小集本作炎炎)英烈在,昭昭星斗垂。
兰死则留芳,豹死则留皮。
男儿倘得死,其(小集本作一)死甘如饴。
君死逾生荣,我生叹奚为。
九原如可作,微君谁与归。
田单 北宋 · 王安石
押先韵
湣王万乘齐,走死区区燕。
田单一即墨,扫敌如风旋。
舞鸟怪不测,腾牛怒无前。
飘飖(张本作飘)乐毅去,磊砢功名传。
掘葬与劓降,论乃愧儒先。
深诚可奋士,王蠋岂非贤。
汲黯论 南宋 · 唐仲友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六二、《悦斋文钞》卷七
自古奸雄觊觎人之国家,不惧其土地之广,甲兵之众,而常惮其有仗节死难之士。盖国之兴废,常系乎人心,而感激人心者,莫大乎忠义。理义,固人心之所同然也。不幸而怯于势力之强暴,愤懑抑郁而不能以自奋,必有大过人者。抗不回之操,以折凶虐之气,虽奸鈇逆鼎陈于前,甘心蹈之而不悔,则匹妇孺子闻风而兴起,犹知扼腕不平,誓雪大耻,而况于壮士乎,况于君子乎!此国家之所深恃而奸雄之所深惮也。秦始皇帝游会稽,渡浙江,项籍观之曰:「彼可取而代也」。隋炀帝方盛,杨玄感私于李密曰:「上多忌,隋历且不长」。彼奸雄之窥人国,岂畏其广且众哉!汉淮南王谋反,独惮汲黯,曰:「汲黯直谏,死节守义」。至说公孙弘辈,若发蒙耳。节义之能慑奸心见于此矣。且黯之在朝,经术不如弘、宽,文章不如相如,谈说不如严助、吾丘之属,其所长者,不过节行修洁、任气好谏而已,其所慕者,不过袁盎、傅伯之为人而已。使淮南乱,黯止一死,何能为汉重轻?而淮南畏之若是,何哉?独不闻王蠋之事乎?蠋谏齐不听,退耕于野,及燕之入齐,欲以为将,不听,将屠昼邑,蠋不从而缢死,齐大夫闻之,曰:「王蠋布衣也,义不北面于燕,况在位食禄者乎」?乃相聚如莒,求诸子立为襄王,卒以齐反燕,尽复其故地。节义之感人若此也。使淮南而杀黯,则汉之群臣激于义愤者,岂后于齐之士大夫?必不置淮南于地上,此所以逆折其奸萌也。或曰:「何武言卫青在位,淮南寝谋,直畏青之善战尔,非惮黯也」。曰:淮南诚畏青,不过欲刺之,非惮其义而不敢发也。严助谓黯居官任职,无以踰人,然至其辅少主守成,虽自谓贲育,不能夺也。武帝亦然助言,断然曰:「古有社稷臣,至于汲黯近之」。黯之节义,素信乎汉之君臣矣。大将军青侍中,上踞厕见之;丞相弘燕见,上或时不冠;至于见黯,不冠不见也。观武帝待遇之轻重,则二人之优劣断可知矣。虽然,孔文举以绝人迈往之气,秉义正己,立乎垂尽难支之朝,高言谠论,屡挫奸锋,其英烈之概视黯岂少贬哉?卒为操诛,无救汉败,何也?人心尚存,义士易为力;人心已去,义士难为功。节义之与人心,更相为用者也。东汉党锢之祸,忠臣节士骈颈就诛,暴虐之政流毒四海,民心之离汉久矣,君子于此,不屈其节,以身殉国家之难,虽不能救危亡于一时,亦足以立名节于万世,其视陈群、华歆之徒,犹粪土尔。吾以二子立节同而成功异,恐后人有惑焉,故以其时辨之。
书秦少游书王蠋事后 南宋 · 唐仲友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六○、《悦斋文钞》卷九
少游《书王蠋事后》,论甚伟,义甚高,然未为知太史公之意者也。天下之事,其成有所归,其来有所因,所归易见,所因难知,推见至隐,《春秋》之法也。复齐之功,人孰不曰田单,太史公以为是,独功之所归,乃若所因,则单之胜以有王,王之立以有蠋之死也。故论单之善兵而反诸法章之立;言法章之立而反诸蠋之死,单于是乎不得独有其功,而蠋之死不独大义之明,其功亦莫之先。此太史公之意也。蠋之事固自附于伯夷者,《史记》数千载而传以伯夷为首,其益于名教多矣,不待以蠋附之而后明,附蠋于伯夷,人见其义而不知单之功实因于蠋,传单而终之以蠋,则义与功兼明,庶几为臣者知夫仗节死义,不特为区区之忠也。是故齐不可无单也,尤不可无蠋也。单可能也,蠋不可能也。单以即墨之微,败燕师而禽其将,七十馀城一旦尽复,齐可无单哉?然即墨之守,救死之计尔,攻救死之兵不可以迫,迫则人自为战,故燕并兵于莒而缓即墨。及淖齿𢦤涽王,则莒不为齐矣,燕不急争而东攻即墨,又不急而坐待其服,此乐毅之深谋也。毅之力非不足以取两城,其意以为齐无君矣,吾固以全制其敝而无事于多杀。使王蠋不死,法章不立,即墨之遗黎无所系其心,单虽智,其能独守此乎?蠋死而王立,王立而即墨之守固,毅之谋沮,而单之计得施,则复齐者蠋乎,单乎?太史公之书,善乎其推本之也。太史公书蠋事累数十百言,不失一辞,正使为蠋立传,能加一字乎?传不传于蠋无加损,据事迹实录附之单传,则知蠋深矣。太史公传韩非于老子之后,而书蠋于单传之末,则知刑名之学,老子实为之,复齐之功,蠋实倡之也,皆推见至隐之意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