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题目
玺书赐答晁错(文帝十四年) 西汉 · 汉文帝
出处:全汉文 卷二
皇帝问太子家令:上书言兵体三章,闻之,书言:「狂夫之言,而明主择焉」。今则不然,言者不狂,而择者不明,国之大患,故在于此。使夫不明择于不狂,是以万听而万不当也(《汉书·晁错传》)。
劾奏晁错 西汉 · 陶青
出处:全汉文 卷十四
吴王反逆亡道,欲危宗庙,天下所当共诛。今御史大夫错议曰:「兵数百万,独属群臣,不可信。陛下不如自出临兵,使错居守。徐僮之旁,吴所未下者,可以予吴」。错不称陛下德信,欲疏群臣百姓,又欲以城邑予吴,亡臣子礼,大逆无道。错当要斩,父母妻子同产,无少长皆弃市。臣请论如法(《汉书·晁错传》:丞相青翟、中尉嘉、廷尉欧劾奏错云云,制曰可。按:严青翟,孝武元狩五年代李蔡为丞相。今此事在孝景三年正月,其时丞相乃陶青也。各《汉书》本衍一「翟」字耳。)。
宇文晁尚书之甥崔彧司业之孙(中有脱字)尚书之子重泛郑监(审)前湖 唐 · 杜甫
七言律诗 押先韵 创作地点:湖北省荆州市江陵县
引用典故:习池 郑谷
郊扉俗远长幽寂,野水春来更接连。
锦席淹留还出浦,葛巾欹侧未回船。
尊当霞绮轻初散,棹拂荷珠碎却圆。
不但习池归酩酊,君看郑谷去夤缘。
晁错论 中唐 · 李观
出处:全唐文卷五百三十四
观读汉史。见景帝杀御史大夫晁错。以姑息吴王濞。痛非其罪也。故直笔以议。按错颍川人。起于诸生。事文帝为太常掌故。以英词射策。累擢为中大夫。及景帝即位。极言献替。未尝不忠于心。乃命副丞相。错所以推心不顾。思永汉室。而患诸侯侈大。上书请削其土。是用剪其叶而固其本也。度错之志。岂有负汉哉。原吴濞之反诚有由。然间人骨肉而塞小忿。自非上达。能不生怨。怨端既立。臣节安附。欲无为逆。终不可得已。盖以南方富殖。而诸夏初乂。狂夫为计。料胜一举。遂摇长舌。交搆七国。借诛错为名。景帝无非常之见。而听乱臣一说。乃斩错不问。冀在纾难。而七国之兵。曾不少减。足以察其来不为错明矣。且袁盎与错。宿不相善。况景帝岂不知二臣之不叶。而听偏议。是为臣报隙也。若宗社何。及邓公吴还。乃歔欷长悲。益为天子之羞尔。始高帝封濞于吴。以诫东南之必乱。于时岂有错削地之议。盖天之历数有理乱也。脱使无梁国以绝其道。无条侯以耀其武。则秦之鹿复骇。盎之肉可食。初错介然孤立。指画高议。大臣疾。小臣怖。人人束约。各欲倳刃。其父知其必戮也。而深病之。错曰。所以尊君上。安宗庙。父曰。刘氏安。晁氏危矣。吾不忍见祸及。先祸死矣。噫。史臣责错之父不逮赵括母。何其鄙也。夫赵括持必败之势。而母言于赵王。不可使将。及括失律。母以先见获宥。晁错用至忠之略。与必败之势异也。其父虽惧祸至。奈其子所筹。国之大事也。且使括母言之。足称明妇人也。使错父言之。是沮其子为忠也。孰可拟议。或人有复言。错忠则有矣。而智不足。愚则不尔。夫忠所以补君。智所以济身。苟图济身。则忠有不遂。忠有不遂。是臣不臣。亦何生为。贼由袁盎。昧在景帝。非智之短。时不与也。古云直木先伐。愚智何足道哉。
晁错论 五代至宋初 · 徐铉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
愚因读李观所为文,见其论晁错尽忠于汉,而袁盎以私雠陷之,景帝过听,可为王者之羞,诚皆然也。以愚观之,则盎、错之罪一也。夫二子者,才识度量不相上下,遭天下初定,文帝励精求理,能用善言,故尽忠论事,并获听用。而皆欲功名在我,莫肯急病让夷,故相与为敌,非素有父兄之雠也。及七国兵起,而错遽欲按治袁盎宜知吴之计谋,其吏不听而止。盎闻之惧,遂反谮错焉。然则忘公家而务私怨,其罪先在错也。夫古之君子,为而不有,功成不居,付物以能,任之则逸,故能成可久可大之业。今二子者冒道家之所忌,以智能为身荣,故终于恶。是知道不可离也如此(《徐公文集》卷二四。)。
错:原脱,据李校、黄校本、四库本补。
晁错论 北宋 · 田锡
出处:全宋文卷九六、《咸平集》卷一一
班固以晁错急于利国,而不知身害。后代论者,或以景帝听袁盎之谗,因七国举兵,遂诛错以悦诸侯;或以晁错智小而谋大;或以景帝不明,而无惩乱之术。斯皆执偏见之一端,而不周览前后之次第也。夫安危理乱之形,必起于渐也。《易》曰:「履霜,坚冰至」。谓其所由来者渐矣。锡尝读《高帝纪》及文、景二君之事迹,因三复贾傅所上之书,乃备得七国叛涣之本末也。贾生曰:「窃惟事势,可为痛哭者一,可为流涕者二」。时淮南王、济北王与吴王逆节已露,故贾傅曰:今淮南谋为东帝,济北王西向取荥阳,吴王不循汉法。今天子春秋鼎盛,德泽有加,犹尚如是。然天下少安,何也?诸王幼弱,傅相方握其事。若数年之后,诸王年长,傅相各称病而罢,则济南、济北之邪,虽尧舜不能理也。昔者屠坦一朝解十二牛,而芒刃不顿者,所排系中理解也。至于䯘髀,非斤则斧。夫仁惠恩信,人主之芒刃也;权势法制,人主之斧斤也。今诸侯王皆䯘髀也。释斤斧之用,而婴以芒刃,臣以为不缺则折,胡不用之(自「窃惟」以下皆贾生之言。)?以是详之,诸侯强叛之心,自文帝始也。于时贾生虽有是言,而文帝不能用焉。逮吴王不朝,翻赐之几杖,以愧其心。斯所谓释斧斤之用,而婴以芒刃也。夫周公圣人,犹杀管、蔡,以正法制,况孝文纂新造之汉,欲以仁信感其心乎?乱本萌于高帝之时,滋蔓于文帝之世,难图于景帝之代也。夫先王设礼,所以禁邪于未然也;用刑,所以惩乱于已然也。故《礼》曰:「使人迁善远罪,而不自觉者,礼也」。兵法曰:「善战者无赫赫之名」。谓决胜于未形未兆之前也。晁错虽怀独见之明,而切忧君之志,然骤欲削黜诸侯之爵土,使本强而枝弱,无乃智术未周乎!亦犹解结而急之,则其结益固也。又如沉痼之疾,虽秦和未能骤理。锡尝研几于圣人之用心也,设尊卑等差之位,以车服衮冕各有降杀,俾人各安其分。茍有僭侈,是谓礼失;失于小则降黜之,失于大则诛戮之。洎宗周之衰,暴秦之乱,礼亡乐坏,莫甚当时。高祖以英武之姿,拨乱返正,然臣下功高,封建逾等,使韩信、黥布、陈豨、彭越,皆不保臣节,势使然也。故贾生曰:「臣窃迹前事,大抵强者先叛」。谓淮阴王于楚,韩王信倚于匈奴,陈豨兵精,而贯高因全赵之资,皆以因强而叛心生也。斯皆贾生见前车之覆,于是指切时病,抗言于当时也。岂非祸乱有渐乎?贾生有先见之明乎?果数十年后,其言合若符契。景帝固不足婴以芒刃,又不能断以斧斤,骤悦叛王之心,而陨忠臣之命。尚赖周亚夫善用兵法,坚壁于荥阳,委梁不救,以绝吴楚之粮道,祸遂解弛。余谓晁错之谋,适促诸侯之弄兵也,图虑安危之计,无乃有惭德于贾生乎。唐有于佶作《晁错传赞评》,未尽其理,因作论以质之。
晁错愚论 北宋 · 韦骧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七七、《钱塘韦先生文集》卷一七
或问扬雄之愚晁错过矣。曰:不然。然则忠矣乎?曰:忠矣。何以谓之愚也?曰:忠不胜于愚,此所以谓之愚也。或者请卒其说,蒙曰:所以忠错者一,所以愚错者四。一忠于国,未为必死之道,而蹈其四愚,适足以杀其躯矣。使四者化一而为智,则错岂亡乎哉?错不能是,持区区不完之忠,昧于不智,身被重戮而于国家无锱铢之助,是忠不胜于愚矣。则扬氏愚之,非过也。方是时,诸侯骄横,而错不避众怨,请因过以削诸侯之地,此其所以为忠也。备位三公,为景帝所信,知有弊事,不务晦迹以渐治,招权怙宠,更变法令,使四方侧目而议论朝廷。至于乃父之亲且爱,尚犹指天出忿言,知祸之将及,遂仰药以逝,而错安然不以为非,此愚之一也。七国奋臂磨牙而起,类以诛错为名,而错不请将兵以行为决胜之计,乃欲主上亲征,而己幸居守,使上心不独难之,而遂以疑,故袁盎之说得行焉,此愚之二也。方在帝所调算兵食,而盎素为所怨,以閒废之身,因人召对,错不能吐一言以自伸,以感动人主须臾之思,此愚之三也。盎尝相于吴矣,错使吏察其多受濞财,至废为庶人,及吴楚反状闻,错知罪盎久于吴,当通知谋势,而蔽匿不陈,不能即治之,而沮谋于丞史。既沮而漏,则太阿之柄授盎矣,此愚之四也。四者兼溺之,不能照其一端,虽有建议之忠,故无救于东市之祸也。或曰:错之死,殆死国也,能死国矣,其又可谓之愚邪?曰:君子之于命也,有轻如蒂芥,有重如丘山。己在而国必危,己亡而国必安,死焉可也。己存而国未必危,己亡而国未必安,其死何为哉?错知立威在己,而不知市怨于天下;知阴欲即人,而不知人亦即之;知避险自固,而不知以艰危遗君父,不系国之安危而衔刃都市,陷无名之死,其与匹夫匹妇自经于沟渎也亦奚以异?死国者当如是乎?其谓之愚非过也。《诗》不云乎:「既明且哲,以保其身」。或曰:晁错而为愚,则后之人岂复有不顾躯而为国立谋者乎?若忠也,殆不可为矣。曰:不为晁错之愚则忠可为矣,如蹑其愚,虽忠乌用哉!且错之忠,忠于始议,及其迫也,则请以徐僮之旁吴所未下者可以予吴。忠者之守固如是其易变乎?曰:晁错之愚,既闻其说矣,敢问袁盎非罪欤?曰:匿奸嫁祸,终亦见杀,此罪之尤也,乌足道哉!若夫汉景之不昭,其亦不能逃万世之议也已。
晁错论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四九、《苏文忠公全集》卷四、《历代名贤确论》卷三二、《古文关鉴》卷二、《文章轨范》卷三、《文章类选》卷一一、《文编》卷三一、《文章辨体汇选》卷三九九、《名世文宗》卷二六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天下之患,最不可为者,名为治平无事,而其实有不测不忧。坐观其变,而不为之所,则恐至于不可救。起而强为之,则天下狃于治平之安,而不吾信。唯仁人君子豪杰之士,为能出身为天下犯大难,以求成大功。此固非勉强期月之间,而茍以求名者之所能也。天下治平,无故而发大难之端,吾发之,吾能收之,然后有以辞于天下。事至而循循焉欲去之,使他人任其责,则天下之祸,必集于我。昔者晁错尽忠为汉,谋弱山东之诸侯,山东诸侯并起,以诛错为名。而天子不察,以错为说。天下悲错之以忠而受祸,而不知错之有以取之也。古之立大事者,不唯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昔禹之治水,凿龙门,决大河而放之海。方其功之未成也,盖亦有溃冒冲突可畏之患,唯能前知其当然,事至不惧,而徐为之所,是以得至于成功。夫以七国之强而骤削之,其为变岂足怪哉!错不于此时捐其身,为天下当大难之冲,而制吴楚之命,乃为自全之计,欲使天子自将,而己居守。且夫发七国之难者,谁乎?己欲求其名,安所逃其患。以自将之至危,与居守之至安,己为难首,择其至安,而遗天子以其至危,此忠臣义士所以愤惋而不平者也。当此之时,虽无袁盎,错亦不免于祸。何者?己欲居守,而使人主自将,以情而言,天子固已难之矣。而重违其议,是以袁盎之说,得行于其间。使吴、楚反,错以身任其危,日夜淬砺,东向而待之,使不至于累其君,则天子将恃之以为无恐,虽有百袁盎,可得而间哉。嗟夫,世之君子,欲求非常之功,则无务为自全之计。使错自将而击吴楚,未必无功。唯其欲自固其身,而天子不悦,奸臣得以乘其隙。错之所以自全者,乃其所以自祸欤!
晁错论 北宋 · 秦观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八二、《淮海集》卷一九、《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三○、《崇文古诀》卷三一、《历代名贤确论》卷四二、《文翰类选大成》卷一二四
臣闻世之论者,皆以为汉用爰盎之谋,斩晁错以谢天下为非是,以臣观之,汉斩错,七国之兵所以破也。何则?胜败之机,系于理之曲直。理直则师壮,师壮,胜之机也;理曲则师老,师老,败之机也。故善战者战理。昔晋欲报楚之惠,退师三舍,军吏以为师老,子犯曰:「师直为壮,曲为老,岂在久乎」?若子犯可谓善战理矣。盖不退师,则背惠食言而曲在晋;师退而楚不还,则曲在楚。我直彼曲,所以胜也。汉斩晁错之事何异于此?夫汉之诸侯,连城数十,地方千里,虽号强大,然则皆高帝之封也。一旦用错计,擿其罪过而削夺之,则天下忿然,皆有不直汉之心。当此之时,诸侯直而汉曲,故吴王得以藉口反也。然吴王即山铸钱,煮海为盐,以其子故招致天下亡命,欲为反者三十馀年。其称兵也,发愤削地,以诛错为名耳。汉斩错而兵不罢,则逆节暴露,天下亦忿然有不直七国之心。当此之时,诸侯曲而汉直,故太尉得以破其兵也。虽然,汉之斩错也,其谋发于爰盎,盎与错有隙,故世之论者以错死为冤,此正楼缓所谓以母言之则为是,以妻言之则为妒,夫言之者异,而其意同也。就使盎与错素无眦睚之嫌,其为汉计,亦当出此。然则汉不斩错奈何?即七国之兵未易破也。何以知之?以唐安禄山之事可知也。方明皇之时,奸臣杨国忠用事,天下皆切齿不平,故禄山以诛国忠为名而反。是时唐若斩国忠以谢天下,则禄山安得而至长安乎?惜其不知此,至贼入潼关,人神共怒,然后为陈元礼之所杀也。由是观之,汉不斩错,则七国之兵岂易破哉?或曰:「王思礼之徒尝以此劝哥舒翰用其计,留卒三万守关,悉精锐渡浐水,以诛君侧,禄山可遂破乎」?曰:「不然。汉斩晁错,事出景帝,爰盎发其端而已,故足以激忠义之气,而折奸雄之心。使翰虽斩国忠,事不出于人主,亦不能感动天下,祗足以危身矣,尚为禄山之成败哉?故斩国忠以破禄山事,非明皇不可为也」。
晁错论 宋 · 杨时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九○、《杨龟山先生集》卷九、《十先生奥论注》后集卷九
晁错曰:「人君必知术数」。又曰:「五帝神圣,其臣莫能及,而自亲事」。操是说,盖未尝知治体也。夫天下大器,非智力所能胜也。舜之惇五典,庸五礼,用五刑,皆因天而已,未尝为也。虽股肱耳目付之臣,而不自用,况以术数而自亲事乎?使后世怀谄者误其君,挟术以自用,必质是言也,其为祸岂浅哉!若吴楚之反不在错,天下已知之矣,景帝用谗邪之谋以诛错,其失计不已甚乎?当是时,兵之胜负,国之安危,未可知也,而诛其谋首,岂不殆哉!而在庭之臣,无一人为错言者,盖变起仓卒,各欲侥倖于无事,而莫敢以身任之也。然而错亦有以取之矣。夫汉之有七国,未若鲁之三家也。孔子堕三都之城,而三家无敢不受命者,则其处之必有道矣。孟子曰:「子以为有王者作,则鲁在所损乎?在所益乎」?孟子而得志,固将损之也。错无硕德重望以镇服其心,而强为之谋,其召乱而取祸,盖无足怪者。武帝时,淮南王欲反,独畏汲黯之节义,视公孙弘辈如发蒙耳,则天下果非智力可为也,以一汲黯犹足以寝淮南之谋,况不为黯者乎?
晁错论 宋 · 何去非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六四、《何博士备论》卷上、《唐宋名贤确论》卷九、《历代名贤确论》卷四二
古者持国任事,有四臣焉:杜患于未兆,弭菑于未形者,贤臣也。祸结而排之使安,难立而戡之使平者,功臣也。国安矣,挈而错之危;世治矣,汩而属之乱者,非愚臣即奸臣也。盖奸臣之不足者忠,愚臣之不足者知。忠、知不足而持国任事,祸之府也。昔者,晁错尝忠于汉矣,而其知不足以任天下之大权也。是以轻发七国之难,而其身先戮于一人之言,可不谓愚乎?彼错者为申、韩之学,锐气而寡恩,好谋而喜功之臣者也。自孝景之居东宫,而错说之以人主之术数也,固已智宠之矣;及其即位,而以天下听之。彼挟其君之以天下听之也,欲就其所谓术数之效,是以轻为而不疑,决发而不顾,卒以忧君危国,几成刘氏之大变。而后世之士犹或智之,独子云乃谓之愚。子云之愚错也,非以其智不足以卫身而愚之也,亦以其不能杜七国未发之祸而故趣之于乱也。东诸侯之势诚强矣,强而骄,骄而反,其理也。然而束之而使无骄,御之而使无反者,岂固无术耶?而错之策曰:削之不削,皆且反也,削之则反速而祸小,不削则反迟而祸大。是错之术无他,趣之以速反而已。错之所谓祸小者,以吾朝削其地而暮得其民故也。安有数十年拊循之民,一旦而遂不为之役也?吴王所发五十万之众者,皆其削郡之民也。连七国百万之师,西向而图危关中,乃曰祸小者,真愚也!夫七国之王,独吴少尝军旅,为宿奸故恶,其六王皆骄夫孱稚,非有高材绝器,挟智任术足以就大计者,其谋又非前缔而宿合之也。今一旦徜徉相视而起,皆吴实迫之,欲并以为东帝之资耳。当孝文之世,濞之不朝发于死子之隙,而反端著矣,贾谊固尝为之痛哭矣。然而孝文一切包匿,不穷其奸,而以恩礼羁之,是以迄孝文之世三十馀年而濞无他变也。濞之反于孝景之三年,而其王吴者四十三稔矣。齿发固已就衰,而乡之勇决之气与夫骄悍之情、窥觊之奸皆已沮释矣。今一旦奋然空国西向,计不反顾者,濞岂得已哉,有错之鞭趣其后以起之也。昔高帝之王濞者三郡,且南面而抚其国者四十馀年。错之任事,一旦而削其二郡,楚、赵、诸齐皆以暗隐微慝夺其封国之半,彼固知其地尽而要领随之,是以出于计之无聊,为一决耳。向使景帝袭孝文之宽假而恩礼有加焉,而错出于主父偃之策,使诸侯皆得以其封地分侯支庶,以弱其势,则濞亦何事乎白首称兵,冀所非望,而楚、赵、诸齐不安南面之乐,而甘为濞役也?吴王反虏也,固天人之所共弃,未有不至于败灭者,然亦幸其未为晓兵者也。使其诚晓兵,则关东非汉有,而错之罪可胜戮哉?方濞之起也,其谋于宿将,则曰必先取梁;其谋于新将,则曰必先据洛。二策者,皆胜策也。而吴王昧于所用,故败亡随之。其曰必先取梁者,梁王景帝之亲母弟,国大而强,北距泰山,西界高阳。今释梁不下而兵遂西,则汉冲其膺,梁捣其吭,不战而成擒矣。此宿将以先取梁为功者,图全之策也,所谓以正合者也。洛阳阻山河之固,扼西兵之冲,积武库之械,丰敖仓之粟。今不疾据而徐行留攻,则汉骑腾入梁楚之郊以蹙之,败可立待也。此新将以先据洛为功者,立奇之策也,所谓以奇胜者也。二策者皆胜策也。虽反国之虏无所恃之,亦兵家之至数也。幸其当时无以双举而并施之以教之也,是以吴王用其攻梁而不用其据洛,此所以亟败也。所谓双举而并施者,锐师卷甲以趣洛阳,重兵疾攻以覆梁都。虽无能入关,而山东举矣。知取梁而不知取洛,则汉兵得以东下;知据洛而不知取梁,则梁兵得以蹑后。使锐师据洛而重兵攻梁,洛已据,则汉兵不能即东;汉兵不东,则必举梁,梁举而山东定矣。幸其不出于此,乃屯聚而不分以压梁壁。梁未及下,而亚夫之辈驰入荥阳而壁昌邑矣。求战不得,欲去不可,徬徨无所之,而坐成擒。故曰,幸其未为晓兵者也。向使吴王两用其策,而又假田禄伯以偏师提之以趋武关,周丘长驱,遂历城阳之北,反虽不迟,而祸实大矣。呜呼!孰谓晁错非真愚者哉!
晁错论 北宋末 · 周紫芝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二四、《太仓稊米集》卷四四
世之议者,皆以晁错不当削七国以发其怒。及七国反,以诛错为名,则景帝不得不杀错以谢七国。余以谓此特书生之谈,儿童之见耳。盖世之善论人者,不以迹而以心。其迹是也,其心非也,则世俗皆以为忠,而君子以谓未见其所以为忠焉,若王莽之安刘是也。其心是也,其迹非也,世俗未必以为忠,而君子以谓是乃所以为忠矣,若晁错之削七国是也。七国之地,高祖之所封,削之则为贼恩。吴楚之君怀奸而未发,激之则必至速祸。故削书一出,而七国果反,连衡以叛,天子忧劳,王师四出,而仅以仆灭,错亦可谓无策矣。当是之时,非特七国欲诛错,虽左右无不欲诛之者。非特当时左右之不知错,后世虽贤如扬雄者亦以错为愚。景帝固知其为智囊,而先入之言已不可变。虽欲活之,计将安出?此无他,是皆观其迹而终其心有不察焉者也。为景帝者,胡不察其心?以谓错所以削其国者,为其一身计耶?为天下计耶?二者有所不能明,则徐而思之。以谓吴楚之君地大势强,日以滋横,铸山煮海,招亡集叛,反状已萌,特未有以发耳。虽三尺之童,知其必至于此也。错虽至愚,岂不知削其地则必叛,叛则祸必及己。错所以不畏其祸而肯为其君言之者,其心果安在哉?盖特以安国家而定社稷也。察其心,苟知其如此,则左右大臣虽劝帝以杀错,勿杀可也。惜乎,孝景惑于一时之言,仓皇无术,而于错之心有不察也。初,高帝既定天下,昆弟少,诸子弱,遂大封同姓以益维城之固。悼惠王,孽子也,而王齐七十二城。楚元王,庶弟也,而王楚四十城。吴王,兄子也,而王吴五十馀城。封三庶孽分天下半。至其弊也,则刘章以军法行酒而追斩亡酒者。吴太子弈棋争道,为皇太子提杀之。皆以戏笑发怒于酒樽棋局之间而无所畏忌。岂非胫大于腰,指大于股,其势渐不可制欤?贾生所以痛哭,以谓失今不治,必为痼疾,后虽有扁鹊不能为也。错不自量卢、扁有不能为者,奋然欲以身任其责,宜其速诛而不可救欤?然而察错之心,则要在安刘氏而已。景帝不察其心,此盎之说所以得行于疑似之间也。或有以谓:「汉不诛晁错,无以折七国之兵,犹唐不杀国忠,无以弭禄山之祸,孝景之杀错,岂得已哉」?曰:错之忠,岂可与国忠比?孝景之治,岂可与明皇论?时国忠虽诛,而禄山之难未必戢。晁错不诛,七国将何为哉?此其理较然易知者,而景帝竟纳盎言。此殆不察其心而然欤!或者又谓:「七国之难作,错不能捐身以当其危,反使天子将兵而己居守,安在其为忠乎」?曰:是乃所以为忠也。错知大臣之欲杀己,而自将其兵,则足未及旋而首已堕于奸臣之手矣。孰若使天子自将,己居其中,扼奸臣之吭而控之。则天子收战胜之功,而己不失忠臣之名。岂非两全之道欤?帝不此之思,而纳盎之说,此亦不察其心而然也。然则,为人君而不察其臣下之心,则其杀忠臣而不悔者鲜矣。
晁错论 宋 · 王之望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七○、《汉滨集》卷一四
天下之事曷尝不可为,其所以每至于祸败而不救者,非事固然,为之不知其数耳。为之不知其数以至于祸败,而因以为事固不可为,则亦不察矣。昔晁错患诸侯彊大,建议削地以尊京师,于是七国俱反,指错以为名,汉遂诛错以谢。议者皆冤错之策,以谓吴楚之事,错固已前知之,削之则反疾而祸小,不削则反迟而祸大。呜呼!七国之反、汉之不亡,幸耳,祸尚有更大者邪?于此有削而不敢反,反亦不能为祸者,错固不知,则其死亦宜矣。盖天下之势,彊弱异形,则攻取有先后。先攻小以图大者,弱国之形也;先攻大以令小者,彊国之形也。先小后大,则敌脆而力有所并;先大后小,则威加而交不得合。高帝与楚相距荥阳、成皋间,知项氏方彊而不可独取,乃收赵魏,从燕齐,兼诸国而攻之,故楚虽彊而卒破。其后韩、彭、英布王地数千里,高帝知其祸之且起,而念诸侯之不可一朝去也,而韩信最彊,则先取之;彭越又彊,则又取之;最后英布以疑惧反,则亦孤立而无应矣。向使高帝不审先后,并诛三雄,而韩信率黥、彭以起,则天下非汉有也。夫惟彊者破于众人未疑之间,而交无所合;弱者疑于众彊已破之后,而事无所及。此所以三雄之地虽半天下,而终不能以病汉也。景帝之世,山东之国凡十有八,而吴阻江负海,其地最大;怨望不朝,其罪最深;铸山煮海,招纳叛亡,其谋最久。景帝初立,宜姑加惠藩臣,阔略细故,使睦我而无反侧心,然后首议削吴。彼削之出于不意,则事有所不及谋。既而势益弱,则谋有所不敢发;就使果发,亦难动摇诸侯。一区区之吴,何能为哉?吴既削而天下定矣。此所谓削而不敢反,反亦不能为祸者也。错固不然,方且纷然更定律令,以侵刻诸侯为己功,先削赵,又削楚,又削胶西,然后乃议削吴。诸侯人人自危,皆有怨怒不服之心,故刘濞一呼,天下皆应,吴未及削而祸结矣。然则,错之谋实驱之,尚何冤哉!昔齐桓公欲尊王室,管仲先使之存亡继绝,而厚诸侯之礼,然后南征彊楚,责包茅之不入,楚服而霸功遂成。齐列国也,为之有数,而其效有见如此,况西汉全盛之时乎!孟子谓「鲁方五百里,王者作则必损之」,又谓「今之诸侯取民犹盗,王者不尽诛也」。由是言之,使孟子得志于战国之时,其彊大者犹可稍削,然亦不至于尽诛诸侯。而错直为此纷纷,亦虑之不熟哉。夫谋事一未成,而为天下所指,至以其族藉仇雠之手,为万世笑,可不哀哉!或曰:「贾谊于文帝陈众建诸侯之策,主父偃因之,汉遂封及支庶,诸侯不削而自弱,错独不为此乎」?曰:文帝之世,诸侯之子弟鲜矣,谊乃欲建以为国,空而置之,然则必悟其将弱己矣,与割地何异哉?彼推恩之令,必武帝之世而后可行也,非所以责晁错也。
题三昧泉(世传悟达国师访第三尊者于此泉上。即袁盎后身人面创晁错仇也。事具山中) 南宋 · 李石
押词韵第三部
乳崖霜雪根,金地白莲蕊。
泉上碧眼师,秋月照清泚。
玉奁开明镜,肝胆两冤鬼。
若为人面创,如以佛手洗。
遂解七国仇,化为三昧水。
我来愧尘缨,与世无愧喜。
平生一瓢心,属餍岂为己。
定知蜀山龙,云雨高卧里。
微丝出游戏,僧饭冰入齿。
灌溉丹穴深,窈窕沧海底。
人怨旱火焦,雷公费鞭箠。
请师拄杖头,搅山唤龙起。
读晁错传 宋 · 许氏
七言律诗 押支韵
匣剑未磨晁错血,已闻刺客杀袁丝。
到头昧却人心处,便是欺他天道时。
痛矣一言偷害正,戮之万段始为宜。
邓公坟墓知何处,空对斯文有泪垂。
晁错论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三、《十先生奥论注》续集卷一○、《学海君道部》卷二三六
天下之祸,其积非一日也,其来也有自,其发也有所归。世之忠臣谋士,不幸以其身婴大祸之所归者,固君子之所悲惋也。昔者吴王濞之谋反也,其志盖萌于太子博局之死,而停蓄含忍于文帝几杖之赐,西向之心未始不欲逞也。景帝之立,濞之侧目京师,狺然而噬者屡矣,而晁错以削地之策适犯其怒,而泄其不逞之谋,卒死谗锋,为言事者戒。错诚可悲也哉!人之受病几死,医以一药速之,世皆咎医者。夫医者固有罪,然致几死之病者,亦不得谓之无愧也。景帝以儿戏杀其宗子,芽蘖衅端,一旦变生,斩谋臣以悦叛国,冀以遏其奔轶之锋。嗟乎!错诚有罪,帝独无愧耶?以愚策,六国惟缓可以图之。错之议曰:「削之亦反,不削亦反」。愚则曰:亟削则必反,缓削则可以亡反。濞以壮年受封,至是垂老矣,宽之数年,濞之木拱,则首难无其人,七国虽强,皆可以势恐之也。错不忍十年之缓假,欲急其攻而踯躅为之,身殒国危,取笑天下。俚语曰:「贪走者蹶,贪食者噎」。其错之谓耶!
晁错 宋 · 朱淑真
七言绝句 押虞韵
七国绵延蔓草图,一言请削独干诛。
扬雄自负功名志,犹罪当时太失愚。
咏史(上) 晁错 宋末元初 · 陈普
七言绝句 押虞韵
谁人能夺伯氏邑,何德敢隳三子都。
内史自侵汉家庙,未须削楚更衰吴。
晁错墓 明 · 陈琏
押词韵第三部
晁公颍川彦,文藻重当时。
风云际嘉会,夙受汉主知。
谠言人所难,敷奏竟弗疑。
才彻九重听,已堕奸人机。
哀哉东市冤,千古令人悲。
倘非董公说,孰能明是非。
城东有遗冢,宿草荒离离。
我来览遗址,感慨徒歔欷。
赖有忠名在,不随薤露晞。
晁错墓 明 · 邵宝
押词韵第四部
晁公颍川产,墓在城东隅。
顾兹一抔土,尔来千载馀。
中更几兵戈,不与荒城俱。
公计不庇身,朝议夕就诛。
我昔读公传,亦尝笑其愚。
岂有身后谋,犹能庇邱墟。
大愚见深忠,耿耿固不渝。
而况公论在,信史有特书。
自今重封植,永久期无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