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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恢复和战事宜劄子 南宋 · 吴泳
 出处:全宋文卷七二三九
臣以孤远之人,七载登朝,四当陛对,一上封章,两陈议状,凡事有系于国家之戚休,谋有关于边庭之细大,恳恳尽言,已无所隐。
今复轮当转对,何敢不罄朴忠而抒愚虑乎?
臣之友洪咨夔尝向臣说,比以论思言用兵事,陛下曾面谕之,云「恢复未尝不是」,信斯言也!
陛下诚有见于天经地义之不可易,邦纪民彝之不可泯乱也。
然而义有是非,名有虚实。
夫「大有为」之说,孟氏之言也,岂不伟哉!
王安石窃用其说,以变祖宗之成法,凡端人正士,皆目之曰流俗,则所谓「大有为」者,适所以为祸首也。
「继志述事」之说,孔子之言也,岂不美哉!
李清臣等剽取其说,以排元祐之君子,凡谠论忠言皆指之为谤讪,则所谓「继志述事」者,卒所以成厉阶也。
《礼经》「孝弟」之说,非不顺且正也,老桧欲托之以劫制人主,则「孝弟」乃忍耻事仇之物。
《春秋》「复仇」之说,非不义且直也,权侂欲倚之以立盖世功名,则「复仇」乃开边生事之门。
夫「大有为」,正论也;
「继志述事」,善经也;
「孝弟」,顺德也;
「复仇」,大义也。
若用之而适其宜,行之而当其可,则凡此四说者以之利社稷,安国家,何为而不善哉!
脱用之而不当,其可借一时之美名,遗后世之实害,则此四说者皆所以招乱召祸也,又乌得为是哉!
知乎此则陛下恢复之说,亦可言矣。
且陛下之始更化也,收用仁贤,黜弃奸回。
善旌谏鼓,开敢言之路;
金科玉条,严赃吏之罚。
大廷塞苞苴之径,方国绝羡馀之涂。
戒饬将士之诏,动以师人多寒为忧;
蠲除科敛之令,几与春日宽大诏书无异。
若及是时保持初意,谨固封疆,爱惜根本,兵不必多也,而精于料简;
财不必聚也,而审于调度;
生齿之版,爱护而不伤;
泉货之源,流通而不壅;
吏士精敏,马牛孳蕃,所在公私皆亭亭有蓄,日积月累,至于斯今,则虽不至太和,亦可以几小康;
虽不全望元祐,而亦可以为小元祐。
独奈何封内未固,而妄兴经营分表之谋;
编氓未安,而遽有吊抚遗民之意!
京、洛之败,徐、邳之败,唐、宿之败,精兵歼尽,劲马毙倒,征者死于场,输者偾于道,粮储器械弥满于山谷者,不知其几千万。
坐是边鄙耗屈,国中疲敝,民怨召为天灾,兵贫激为内难。
其所以至此者,「恢复」之名误之也。
夫「恢复」二字不载于六经,《书》但言「绍复」而已,《诗》但言「复古」而已,《春秋传》但言「复禹之绩」而已。
汉扬雄唱为规恢之言,最后班固方有「恢复疆宇」之说。
盖「复」者兴衰拨乱之名,而「恢」则有拓地开疆之意,臣弗遑深辨也。
向使劳师费财,即所得之地,所出之物,足以供赡一路,而不假外求,然后可为长远之利,遂成开拓之益,师不为轻出,财不为枉费也。
今也不然,新复之土,仍闻朝廷自边城辇运金帛,制府从内地支拨粮草,增添转递,应接不给,则是以吾民之所产,而奉难保之骄卒,空吾国之所储,而实无用之土地,骑马一落于平岗,而资粮皆化为野土,真恢复者果如是哉?
要之「恢复」之说,用之于建、绍中兴之日则为宜,而开禧妄求边功则为非宜也;
用之于乾、淳全盛之时则为可,而端平骤谋北伐则为未可也。
矧今北地早凉,弓坚马劲,敌情叵测,突在面前。
外间流传籍籍,已有敌人祭天灼骨卜之说,已有河南北塞井夷堑之说,已有鸠兵在马狐岭听发放之说,已有分师从三路来侵之说。
于斯时也,浪战非也,亟和亦非也,恐非遣李伯渊夺舟劫马所能止其来也,恐非纵王楫市獭皮搜犛发所能结其欢也,恐非结田八武仙以帛书蜡弹所能制其命也。
为公家忠计,则莫若急修守备,大明黜陟,易中军之暴帅以伸国威,敛新边之戍兵以保国势。
子才、子澄既褫窜,大将何得佚罚?
邳、徐、宿既溃败,元帅何得已责?
淮北州军如某处有舟船,某处有粮械,悉使收回,以实吾之边备;
北来归附之人,如某人谲诈,某人反覆,更不专任,以贻我之内忧,区画既明,位置才定,降尺纸之诏,布前所失于国中,使海内臣庶知其无好兵之心,天地鬼神亮其有不得已之实,明白洞达,毋匿厥旨,它日敌加于己,为之应兵,则人心思奋,士卒感动,将何事而不可为者?
若复系吝执固,惮于改为,徒使边臣之不忠者,成则专利于己,败则嫁祸于人,且哆然妄谓前日之兴师,发于圣断,出于庙谟,而非己过,则何以有辞于永世哉!
臣不胜拳拳(《鹤林集》卷一八。又见《南宋文范》卷二四。)
子澄:原脱「子」字,考《宋史》卷四二《理宗纪》二,全子才刘子澄离军脱逃遭贬,本文当指此事,据补。
全子才降一官录黄 南宋 · 吴泳
 出处:全宋文卷七二四一、《鹤林集》卷二一
臣闻马谡节度而败,不免行街亭之诛;
萧思话弃积聚而奔,遄即正尚方之系。
将帅,三军之司命
刑赏,一国之精华。
无功而懋赏,有罪而失刑,非所以劝惩于将来也。
臣窃见江淮制置大使赵范劾奏赵葵全子才轻于调远,急于退师,乞赐褫削,以正其罪。
圣断斯赫,朝纲大明,将子才各降一官,依旧兵部侍郎淮东制置使子才依旧直秘阁京西湖北制置副使刘子澄等以次行罚有差,亦可谓训章明法曲当其罪矣。
然臣采之公论,犹以为洛师之败,杨义淮西之将也,刘子澄淮西参议也,徐敏子淮西机幕也,而子才淮西统帅也。
首谋深入,子才实倡之;
望风奔溃,子才实先之。
岂有身为统帅,而不能率励将士,实觇敌情!
汝陕之寇仅合,而我师已败;
京洛之功垂就,而城守遄弃。
以至士马耗伤,粮械几尽,为之帅者,尚何所逃其责哉!
赵范以义断恩,故劾子才之罪不欲异同;
国家以公行法,则镌子才之官当分轻重。
而况子才为人跅弛亡赖,始因得官,后虽夤缘通显,常意轻之。
暨至提兵境外,才敌势钧,则又敢于抵巇,以贰其所事。
其他专嗜杀戮,肆为诞谩轻猥之状,不可殚数。
朝廷之所以不遽加汰斥者,意欲责其后效尔。
然以若所为,何能洒濯自奋,如荀林父孟明视之以功补过也哉!
今圣策庙谟方欲外壮藩篱,内实根本,陟罚臧否,岂宜混淆?
子才之罪难与比,所合重与镌降,或将京西制副之命并行寝免,庶几上不挠于国法,下不厉于乡民,可以为行险侥倖者之戒。
所有录黄,臣未敢画行。
乙未闰七月轮对第一劄1235年闰7月 南宋 · 王迈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四四、《臞轩集》卷二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臣闻人主所尊者天,欺天过之大者也;
人臣所尊者君,欺君罪之尤者也。
贵为天子,尊无与二,独有高高在上足以起其敬畏之心耳,天可欺乎?
「敕天之命,惟时惟几」,舜之不欺天也,一日不敕则欺矣。
文王陟降,在帝左右」,文王之不欺天也,一息不在则欺矣。
「上帝临汝,毋贰尔心」,武王之不欺天也,一念少贰则欺矣。
委质为臣,分圭析爵,凡其身其家之所享者,秋毫皆君赐也,君则天也,君可欺乎?
后不,其心愧耻,不以伊尹之待其君者事君,是欺君也。
事君「勿欺也,而犯之」。
不以孔子之犯其君者事君,是欺君也。
「责难于君谓之恭,陈善闭邪谓之敬」。
不以孟轲之恭敬其君者事君,是欺君也。
臣窃惟韩侂胄用于庆元,迄于开禧,柄国十年,而上下相率以为欺者亦十年。
史弥远相于嘉定,迄于绍定,专权二十七年,而上下相率以为欺者亦二十七年。
皇帝陛下天造神断,忍于容故相之欺而不之诛,天为陛下诛之,遂得以收揽大权,躬亲大政,震霆声于九蛰,焕阳采于积阴,天下欣欣然有得志之喜。
无如欺君之习耳濡目染之久,内外大小之臣犹习以为常而不知改。
臣请为陛下诵言。
二相并命,责任惟均,然禹、皋协恭,固足以成相逊之风。
周、召不悦,终亦底往济之效。
无他,忠实不欺而已。
今也外为推逊,中实相猜,入堂则不同时,正谢则不同日。
谋一事也,甲可则乙否;
用一人也,彼是则此非。
一旬而告假者五六焉,一月而求去者十数焉。
大臣百辟之倡也,何忍为欺以倡之乎?
方今国匮民贫,兵骄将懦,怨讟交起,奸宄相寻,荜门圭窦之人皆有陵上之忿心。
京卒叫呼,难期一静;
四郊多垒,人心皇皇。
危机交急而不停,败證已露而难掩,此独何时,而为左者曰眷顾衰臣宜去,为右者曰讥谤至臣宜去。
昔日谗赵普太祖皇帝者,上责之以鼎铛有耳,汝不闻为社稷之臣乎?
今疑眷顾之衰者,盍自反曰:吾之不能坚上眷如者何由?
当益思总领众职,仰称上意,而后为不欺也。
仁宗皇帝问廷臣谁可为相,王素对曰惟宦官宫妾不知名者则用之,上于是决用富弼,天下以得人为贺。
今疑讥谤之作者盍自反曰:吾之不能副人望如者何故?
当益思所以开诚心,布公道,远谗邪而主善类,而后为不欺也。
不是之思,方且互为比周,交信谗说。
明有明之党,所以攻其右者无不至;
婺有婺之党,所以毁其左者无不力。
而又有往来二相之间,献谀取媚有口如蜜,嫉忠害正有舌如刀,为鬼为蜮有腼面目者,二相方倾耳以听之,于国事乎何恤?
臣思韩忠彦曾布不相下,而小人京得以乘之;
赵鼎张浚不相得,而小人得以继之。
使群憸铺排布置之术得行,善类私忧过计之言果中,必至于栋朽榱倾而后已。
夫当国步多艰,陛下方以扶颠持危望二相,而军国之务日以壅遏,道路之谤日以沸腾,执政大臣曾无一言忠于献替。
岂居狄仁杰李峤之中,则苏味道法当模棱;
李绛吉甫之际,则权德舆义当无所可否耶?
宰执大臣之欺君者然也。
从橐经筵,所以备顾问而资献纳也。
薰莸共器,鸾鸮同巢,官美于人,爵踰其德,设无二三君子犹系天下之望,几何不污?
文石之班,横经翠幄,多号通儒,突梯脂韦,不敢以望清光,今日曰诚如圣明,明日曰圣学非臣所及,不过雷同一声,相为容悦耳。
乌台谏省,所以主风宪而纠官邪也,明目张胆,见谓称职。
比日以来,罕闻朝阳之鸣,渐有立仗之态,问之则曰吾尝言之而不见行,吾有奏牍而不付出,是则拒谏之名归之上矣。
然有言责者不得其言而不去,如物论何?
间者公族之亲,挟外台之隙,由中进状,不经三省,径下之台。
此殆出于一时乘快指挥,偶不省察,使有以不经鸾台凤阁,何名曰敕?
为言者上意岂不幡然改之,何至窃议于私家,不敢昌言于谏纸?
长此不已,斜封之渐实胚胎焉。
忠爱君父,不忍置于有过之地者,顾乐如是为欺乎?
陛下亲政之始,首重贪赃之罚,今毋谓贪污旧染可以洗而空之也。
前日之贿赂,惟入权臣之一门;
今日之贿赂,或入外戚,或入阉臣,或入近习,旁蹊曲径,不止一途。
顷籍郑损之家,与之同恶如袁韶辈,皆惧及己,潜托宾客,结局聚金,一罅可投,钻刺而入,遂使从臣与词臣交争,阳为不根之词,阴为奸赃之庇,而台臣所劾往往不能以尽行其忠。
举此一节,其他可知。
外而州县,鹰攫狼吞,在在而有,秤提楮币,徒营囊橐之实利,而何补于公家?
苛敛有禁,视为墙壁之虚文,而何顾乎清议?
暴不恤下,贪不畏人,尺寸之援可以攀跻,台府之劾皆得苟免。
田里怨咨,愤气满腹,天高莫诉,怨已在明。
今而曰贪浊之风内外已革者,皆欺陛下也。
权奸当国,招纳奸邻,交通强敌,偷安豢养,玩岁愒日,养痈护疽,及至裂溃。
往岁边帅轻而寡谋,三边方开,一败涂地,甲兵辎重,荡无孑遗。
王楫之来,实欲觇国,将迎过厚,示弱取轻,狼子野心,得以窥我,多治战舰,盛集车徒。
近闻以百万之精兵,分三道而入寇,而吾闻风胆寒,为备茫然。
赵范犹有方略,军民安之。
全子才跋扈飞扬,喜功生事,掊尅惨酷,嬉笑杀人,近于彭城之墟,又有覆师之举。
自初用兵,为自安计,乃招新集之北军,以填南军之缺数,设或变生肘腋,不知何术以制之?
陈韡之在金陵,庶几一贤可制千里之难,而又与不合,两不足恃。
三赵则有埙篪之相应,于则有剑佩之相攻。
之释憾同心,李、郭之相勉以义,可语此,他何望焉?
往者中兴之初张浚岳飞刘光世韩世忠皆善将兵,惟不相能,遂误大计。
若辈小才,敢望昔之万一?
而浅中狠愎,未见其比,徒快睚眦之私怨,遑恤唇齿之相依。
今而曰边鄙之事自有将帅可托者,皆欺陛下也。
臣之所谓人臣相率为欺者,亦既陈于前矣。
陛下自视宫廷壸奥之地,言行起居之微,能不欺天否乎?
荒腆自逸,商德腥闻,一醉日富,周命不又。
陛下于酒则有箴矣,既箴之后,果能使夜气孔神,不乱于杯勺乎?
圣谟经远,不荒于曲糵乎,抑犹未也。
谓非欺天,不可也。
「燕尾」谣作,祸水浸淫;
霓裳》曲终,战尘纷起。
陛下于色则有戒矣,既戒之后,果能知淫声艳色毒于乌堇乎?
狐媚荧惑,惨于戈矛乎?
抑犹未也。
谓非欺天,不可也。
樊、阴恭顺,与汉同休,韦、武横恣,蹙唐于乱,此外戚之不可不戒也。
今设有游龙流水之奢,朱轮华毂之侈,陛下果能禁戢之乎?
富贵有极,人当知足,阴兴此语,天实闻之。
陛下以此儆戒外戚,则不欺天矣。
用事,炎正业衰,仇、鱼得志,甘露祸惨,此宦寺之不可不戒也。
今设有举动回山海之奸,光焰动四方之恶,陛下果能制柅之乎?
清忠奉公,辞位恳恻,吕疆此心,天实临之。
陛下以此训厉宦寺,则不欺天矣。
抑臣区区愚忠,有所谓欺天之大者,不敢不竟以为献。
夫锡陛下以聪明智勇之资者,天也;
付陛下以崇高富贵之位者,天也,人臣何力之有焉?
弥远贪天之功以为己有,陛下含垢藏疾,若罔闻知。
故虽进退人才不由上出,而未尝有「君除吏尽,吾亦欲除吏」之讥;
虽作福作威,听其专擅,而未尝有「贵为天子,不得自由」之憾。
及其自毙,天下大势至于大坏极弊,而不可支持。
陛下犹未悟其罪当诛,凡遇臣下有言其过,则天颜为之不怡,甚至亲洒宸翰,一则卫王,二则卫王,曾不指斥其名,诏诰所属,保全其家,且并与其淫妾悍仆而庇之。
窃窥圣意,不以四海九州之奉为天所畀,皆归之弥远之功,是谁欺,欺天乎?
晋悼公年十有四而得国,犹能语诸大夫曰:「孤始愿不及此,孤之及此者,天也」。
其明断如此,故能以其国霸。
曾谓陛下英明圣武,所见乃不出此?
弥远在日,盗窃陛下之威权,绝灭陛下之友爱,巨慝积衅,上通于天。
陛下犹以功臣名之,若欲宥之数世,臣恐非所以当天心。
宝庆至今,南北生灵之命戕于干戈者,不知几万亿。
民怨于下,天怒于上,连年灾异,史不绝书。
迩者太白经天,占者以为流血千里之象。
陛下亦尝反思其获戾于天之由乎?
天理人伦之变,必有大不安于圣心者,权奸尚在,事有牵制,人犹得以谅其非陛下之本心。
今反厚于奸臣之恩,而恝然于同气之念,将何辞于天下乎?
此愚臣之所不忍言,敢昧死妄议,以此为欺天之大者也。
上好仁则莫不好仁,上好义则莫不好义。
陛下茍有一念之欺天,安能责臣下之不欺君乎?
臣愿陛下常蚤夜以畏天之威,毋逸豫以重天之怒,于圣心所大不安者,求以理义安之,而又于禁戢戚属、检柅宦官者,既谨之,又谨之。
明诏大臣,协心辅政,宏济艰难,如苴漏舟,如沃焦釜,毋悠悠而视,毋安安而居。
群工百辟,皆当洗濯磨励,竭忠尽瘁,毋至相率以欺朝廷,则天下事势犹有可为之理。
不然,内外之变交激,宗社之危无日矣。
虮虱小臣,日怀嫠不恤纬之忧,乍睹威颜,未信而谏,罪当万坐。
惟陛下裁择。
论用兵可忧者五事疏 宋 · 李鸣复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八、《历代名臣奏议》卷九九、《续宋宰辅编年录》卷一二、光绪《泸州府志》卷九、《宋代蜀文辑存》卷八○
臣近睹邸报,赵范赵葵全子才并除三京留守,中原故都,尽归版籍。
高宗皇帝三十六年经营而不可得,孝宗皇帝二十八年图回而不能有者,陛下总揽权纲,不一载而坐复之。
功光祖宗,业垂后嗣,此固薄海内外喜闻而乐道也。
然二使之归自陵寝也,得之身履,见之目击,咸谓所过丘墟,寂无烟火,骨殖横道,蓬蒿蔽空,皆缘鞑寇经行,举无噍类,是以若此,其为惨毒,盖亘古所无有也。
惟鞑寇有亘古所无之惨毒,故国家有亘古所无之机会,以其绝无而仅有也,人固喜之,臣实忧焉。
臣前所谓得之易守之难,又谓用兵一事,不独系生灵之休戚,实有关宗社之安危,即臣之所忧大略也。
夫中原之所至清野,边阃皆知之,特朝廷未知之耳。
襄帅之所主在和,既不以实告,而惟欲以和而策勋;
淮帅所主在战,亦不以实告,而惟欲以战而奏绩。
和战之议不同,其诳为之辞以幸朝廷之听从,则一而已。
逮夫和之说不售,战之说得行,尽起两淮之夫,悉空两淮之积,移防江之战舰以漕运,撤防江之戍卒以出征,驱数万之师,入无人之境,捷虽屡至,实未尝战也。
兵不接战,非所谓捷也。
臣恐或遇大敌,胜负之势,未可知也。
此可忧者一也。
古之取天下者争其所有馀,不争其所不足。
诸将皆走金帛财物之府,是财即吾财也;
筑甬道以取敖仓粟,是即吾也;
农愿耕于野,商旅愿出于市,是民皆吾民也。
今咸无焉,所获者空城耳。
必也,散东南之财。
而后人可聚;
发东南之,而后食可饱;
移东南之民,而后田可辟货可通。
川竭谷虚,丘夷渊实,臣恐枝叶未敷,而本实先拨矣。
此可忧者二也。
鞑与金交战几三十年,金未尝不守河也,而其师不由河以济,未尝不守关也,而其骑不由关以入,未尝不讲和也,而其祸不以和而解。
盖其蛇吞豕毒之暴,习性坚忍,不灭金不止也。
今衅隙既开,忿心必激,迩者偏师相遇,小小交战,而我军已不支矣。
然其国酋将佐,犹深居草地,未尝出也。
其出愈迟,则其祸愈大,将恐不击藩篱,而直犯吾之堂奥,不争臂指,而直冲吾之腹心。
先备弗豫,后悔无及,此可忧者三也。
迩者朝绅建议,谓宜沿江重镇,别除帅阃,内以弭萧墙不测之患,外以消尾大不掉之势,不但防鞑而已。
此万世长虑也。
而庙堂弗之听,其心盖曰吾有河可恃,有关可守,乘破竹之势,振拉朽之威,北渡河可举燕赵,西入关可定秦陇,车书万里,文轨一家,又何必画江以为限?
志非不大,论非不伟也,然进于前岂可不顾其后,利于得岂可不虞其失?
今鞑寇南来,王师小衄,亦可小警矣。
而歛兵据险之外,沿江措置,且复悠悠。
非独沿江也,当风寒之冲者京襄也。
子才制阃之权,未尝至洛;
杨恢制阃之命,乃使守襄。
闻诸道路,子才争欲得开封为之,故违命不行,仅遣杨义以往。
之败,子才之罪也。
万一鞑人直趋岘首,径捣江陵制帅远在一隅,将谁任其责乎?
沿江事体最重,荆襄事势最急,傥不博采千万人之公论,而惟曲从二三子之私情,当重者反轻,当急者反缓,其不败乃事者鲜矣。
此可忧者四也。
自昔蠹财害民,暴征横歛,未有不自用兵始。
汉武帝有征伐四夷之功,其末也至于算舟车榷盐铁。
唐德宗有一平海内之志,其甚也至于税间架,除陌钱。
冒其所不可而为之,皆兵食为之累也。
今天下费用夥矣,而犹歛不及民,特恃有楮耳。
蜀楮创于天圣,其后行之陕府,行之熙河
至湟鄯之取,多出以助兵费。
其法大坏,遂以新界之一易旧界之四,又诏四十一界至四十三界,更不收兑。
此崇观间奸臣误国,可为万世鉴也。
今京楮之出,至二十千万有零矣,而印造未已。
蜀楮之出,至十七千万有零矣,而用度未足。
万一楮价益贱,艰于支遣,又何以为策?
此可忧者五也。
臣之为陛下忧者五,而未尝一陈其策,非无策也,是在将与相而已。
夷夏有强弱,而使其强常在中国者,将也;
内外有重轻,而使其重常在朝廷者,相也。
使为将者知所以应敌,又能以体国为心,知所以足兵,又能以爱民为务,有持重而无躁急,有谨畏而无骄盈,则前乎三者之所忧,庶乎其可释矣。
为相者不以一时之近功为喜,必以万世之远业为虑,察民情之休戚,揆国计之盈虚,固其本,毋徒逐其末,理其内,毋骛其外,则后乎二者之所忧,亦庶乎其可释矣。
虽然,臣犹有言焉。
益之告舜也,首发其叹而曰「戒哉,儆戒无虞」,所以重其事也。
而详其所戒,则言罔者凡五:罔失法度,罔游于逸,罔淫于乐,罔违道以干百姓之誉,罔咈百姓以从己之欲是也。
言勿者凡三:任贤勿贰,去邪勿疑,疑谋勿成是也。
此皆戒词也,而终之曰「无怠无荒,四夷来王」,何也?
盖天下归往之谓王,使人君能于是八者戒谨而无怠忽之心,儆惧而无荒废之志,则自西自东,自南自北,虽夷狄异类,莫敢不来王矣!
古圣贤讲明治道,本末有序,内外有别,而相与儆戒之际,其严如此。
臣之所忧者五,将相事也,益之所戒者八,人主事也。
陛下德性高明,义理融贯,以所当忧者责之将相,以所当戒者行之圣躬,中兴事业,不难致矣。
臣非不知三京既归,四海交庆,顾乃不能将顺以赞陛下之美,犹且忧危以动陛下之听。
臣非过虑也。
自昔图大功定大业者,不有大福,将有大祸,必上自人主,下至百僚,曰将曰相,若内若外,谨之重之,使万举万全而后可,不当以常事论也。
惟陛下加察。
再论朝廷宜振纪纲疏 宋 · 李鸣复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八九、《宋代蜀文辑存》卷八一
臣闻歼厥渠魁,胁从罔治,此古人讨乱法也。
事有不安其常而至于变,不循其理而至于乱,岂必人人皆有是心哉!
鼓而倡之者不一二,胁而从之者常八九。
逆顺未分,则其势合,利害渐迫,则其心离。
善治乱者,临之以可惧之威,开之以自新之路,剖分其逆顺,昭示其赏罚。
首乱者杀无赦,若能痛自改悔,领众来降,则免其罪。
胁从者释勿治,若能伺贼动息,枭首以献,则厚其赏。
夫如是,则人各有心,互相疑忌,而贼之党孤矣。
贼之党孤,则守必不固,战必不力,而贼之首可坐致矣。
不然,一于招纳而薰莸莫辨,则有恩而无威,其弊也流于姑息。
一于攻讨而玉石俱焚,则有威而无爱,其弊也过于残忍。
姑息岂足以怗强暴,残忍岂所以怀忠义哉!
唐州之叛,叛者一郭胜耳,兵与民未尝叛也。
全子才等握兵以出,老小之在城外者,悉举而歼之,故其党遂牢固而不可破。
高邮之叛,叛者四百馀卒耳,其他未尝叛也。
既一日而推择三数人以为首领,又一日而执辱郡太守以强其行移。
制司虽调兵征讨,而实怀畏怯,虽遣人抚谕,而实为具文,故其贼愈悖慢而不知悔。
闻诸道路,朝廷近已屈意招安,降下黄榜,其为说盖为一郡生灵性命惜耳。
使黄榜既下,而弭耳退听,必须以序支犒,是赏盗也。
赏盗而欲其无盗,得乎?
万一不然,而负固不服,或且重有邀索,是纳侮也。
纳侮而方思所以惩其侮,不亦晚乎?
将卒干纪,此殆阃帅责耳。
阃帅不举其职,而辄以上累朝廷,朝廷又不审其宜,而动即降下黄榜,何榜之轻也!
臣不胜忧愤,是用推明古人讨有罪之法以进。
如或可采,乞降付枢密院参酌施行。
赵范当去私禁暴惩忿疏 宋 · 李鸣复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一、《历代名臣奏议》卷二四一、《宋代蜀文辑存》卷八二
臣尝观殽陵既战,秦伯犹用孟明孟明增修国政,重施于民,故秦虽败而犹可以自强。
街亭既战,诸葛亮上疏自贬,蜀主以为右将军于是引咎责躬,希所失于境内,故蜀虽败而犹足以有立。
盖败军之将,虽不可语勇,苟因其败而痛自惩创,则转祸为福,易危为安,英明之主犹不忍尽弃也。
迩者王师既出,版图渐归,褒诏方颁,衄音继至。
折北奔溃者固所当罚,发纵指示者亦岂容逃?
陛下悉从轻典,复取其任大责重如赵范者,湔洗而委之。
臣知圣恩宽大,恕之于今日,将以望之于后日也。
抑不知果能如孟明之所以报秦、诸葛之所以佐蜀乎?
臣切惟有所当戒者三:一曰去私,二曰禁暴,三曰惩忿。
能持此三戒,则陛下所以责任之意,庶乎其无负矣。
之在黄也,大建弘宇,日役万夫,片瓦寸钉,竹头木屑,皆索之列郡,号曰军需
先世之祠堂、后庭之燕寝,无一不备,千仞之楼且巍然插空。
于倥偬不暇给之时,直为是骚动不遑安之举。
古人「匈奴未灭,何以家为」,似不作此等举措也。
今易临岘首,号袭世官,傥不封蔽芾甘棠,而惟爱纷奢之丽屋,则民将不敢言而敢怒,今而后皆失望矣。
此所当戒者一也。
之在合淝也,以一万五千之夫数而责之一县,以数百里之远地而限以三日。
臣曩尝言之,闻其以军法从事而死于锋镝,以军期穷迫而毙于道路者,又不知其几也。
今之淮非昔之淮矣,仓廪竭府库空,而郡县不如昔,户口减耗,鸡犬寂寥,而乡井不如昔,富者憔悴,贫者转徙,而百姓不如昔,身丧于接战,气丧于奔溃,而壮士健马亦不如昔。
此皆实为之,傥复移其所以用淮甸者用京襄,则国之元气愈耗矣。
此所当戒者二也。
垂涎襄阃久矣,向欲藉襄兵取关陕,而史嵩之各执其说,近欲移随将过樊城,而杨恢弗从其令,志虽愤闷,犹未容发也。
今事任既正,诛戮自由,城池虽昔日之旧游,蕃汉乃今时之杂处,御得其道,狙诈作使,御失其道,狙诈作敌。
主帅新易,人情怀疑,倘不开诚心布公道,而或以私忿临之,则士气摧挫,意外之变不能保其不作矣。
此所当戒者三也。
臣于无纤芥之隙,向者鞑寇犯蜀,蜀之仕于朝者日扣政府乞以为襄帅,藉襄之力以纾蜀之难,于时臣实与焉。
继为武部贰卿,臣复以列属事之,见其抚掌谈兵,捐躯许国,未始不击节嘉叹也。
建牙帅阃,而臣偶待罪台端
为所当为以无负陛下之临遣者,之责;
言所当言以无负陛下之擢任者,臣之责。
臣之所论,非但忧国,亦所以爱也。
愿陛下下臣此章以示范,果以臣言为戒,修政恤民如秦孟明,引咎责躬如蜀诸葛,则京湖一面,可宽陛下宵旰矣,否则未也。
惟陛下加察。
〔贴黄〕臣观马谡诸葛亮密友也。
祁山之役,督诸军为先锋,一败街亭,论罪至死。
蒋琬以为天下未定而戮智计之士,岂不可惜?
曰:「孙武所以能制于天下者,用法明也。
四海分列,兵交方始,若复废法,何用讨贼」?
之见远识高如此。
比者杨义弃军而走,徐敏子弃军而溃,此犹为鞑骑所迫也。
汴距战场二百馀里,且有一郡之隔,赵葵全子才各拥数万兵,建大将旗鼓,正当整阵以援诸将,一闻风声鹤唳,皆奉头鼠窜矣,此何等举措?
闻诸敌境,谓中国有人乎?
于无罪之民则用其惨,于有罪之将则用其恕,按章来上,此殆具文耳。
以折北不支为歼贼精锐,以狼狈反国为归护根本,以望风先溃为急于全师,彼固谓朝廷为可欺,安知天下公论不可欺乎?
太祖以南方之事委曹彬,且授以匣剑,曰:「副将而下不用命者斩之」。
潘美等失色,不敢仰视。
何足以语此?
此臣所以深为国家惜也。
论今日当议备边之实疏 宋 · 李鸣复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三八、《宋代蜀文辑存》卷八二
臣窃闻鞑使之来,朝廷议所以待之。
今之议和,犹昔之议战也。
臣以为和战皆不必多议,所当议者边备之实尔。
臣尝观班固论汉一代禦戎之策,至其终则曰:「来则惩而禦之,去则备而守之,其慕义而贡献则接之以礼逊,羁縻不绝」。
此圣人制禦蛮夷之常道也。
夫惩而禦,备而守,此最边防急务,不容一日阙者。
而今焉上下皆忽之,问之朝廷,则曰已行下戒约,行下堤备矣;
问之边帅,则曰某处差某防遏,某处差某屯戍矣。
验之以事实,未见其实也。
何以知其无是实?
往者汴京之得,捷报飞来,谓全子才陈兵以护阙庭,赵葵谕众以宣德意,又申谕诸将,益整六军,渡河阴之师,夺孟津之险,朝廷亦信其言,第功行赏矣。
小战才衄,望风皆溃,守禦之实安在?
已而赵范至浮光,赍书告庙堂曰:「淮北之守,已遣五千人屯息,二千人屯蔡矣。
又遣李宽孙军胜守钧、守许。
厚犒而往,断可得其死力矣。
虽使敌国有韩信复生,亦恐未能胜范也」。
其词甚壮,若无复可虑矣,而哨马一至,数州俱陷,守禦之实何有?
前日无其实而徒欲侥倖乎战之捷,今日无其实而又欲侥倖乎和之成,谋国若此,岂不大有可忧也哉!
臣谓鞑使之来,随宜区处,视其贡献之物,隆其赐予之礼,宁过乎厚,毋伤乎薄,使一二犬羊弭耳而退足矣。
若曰仗一王楫,可坚两国之新好,凭一邹伸之,可复中原之故境,恐无是理也。
金昔以和误我,鞑复以和误金,商鉴不远,而犹欲蹈其覆辙乎?
为今之计,当移所以议鞑使者议边备,举所以讲虚文者讲实政。
财必欲其丰,粮必欲其足,器械必欲其备,人心必欲其,士马必欲其壮健,而又择良将以任之。
使吾边陲之间,屹然长城,隐若敌国,则有所不和,和无不成,有所不战,战无不胜矣。
此上策莫如自治,朝廷所宜加意者在此,不在彼也。
惟陛下垂察。
〔贴黄〕臣既谓鞑使当随宜区处,不必多议矣。
似闻朝绅有以借吉服一日为言者,此随时俯仰,不知大体者之说,关系甚重,有不容默。
夫中国所以异于夷狄者,以有礼义也。
国家大典礼,岂宜为夷狄一小使轻易?
陛下方以孝治天下,行之三年,而遽坏之一日,可乎?
并乞睿照。
乞罢赵楷全子才禄奏宝祐三年二月 南宋 · 王野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六四、《宋史》卷四四《理宗纪》四、《宋元通鉴》卷一一五、《续资治通鉴》卷一七四
国家与大元本无深雠,而兵连祸结,皆原于入洛之师轻启兵端。
二三狂妄,如赵楷全子才刘子澄辈,轻而无谋,遂致只轮不返。
全子才诞妄惨毒,今乃援刘子澄例,自陈改正。
乞寝二人之命,罢其祠禄,以为丧师误国之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