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正文
令完修泰岳石检坛墠诏 北宋 · 宋太宗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太宗皇帝实录》卷三四、《宋大诏令集》卷一一六、《宋会要辑稿》礼二二之二(第一册第八八三页)
瞻彼泰岳,奠于鲁郊。升中告成,历代之仪斯在;泥金检玉,前圣之迹犹存。所宜肃恭,常加营护。先有发掘前代石检、隳坏古之坛墠,并令完修如故,州县常谨视之。
地藏菩萨像灵验记叙 北宋 · 释常谨
出处:全宋文卷五二
昔大师释尊放大光明照于十方,无量无边,不可说。诸佛世界百千万亿那由佗,不可思,不可议,不可量,不可说。无量阿僧祇世界有化身地藏菩萨摩诃萨。尔时世尊舒金色臂,摩诸世界化身地藏顶曰:「汝当忆念吾在忉利天宫,慇勤付属,令娑婆世界已来众生,悉使解脱,永离诸苦」。佛遇授记。尔时诸世界化身地藏来集佛所,共复一形,涕泪哀恋,白言:「我从久远劫来,蒙佛接引,便获不可思议神力,具大智慧。我所分身遍满百千万亿恒河沙世界,每一世界化百千万亿身,每一一身度百千万亿人,令归敬三宝,永离生死,至涅槃乐。但于佛法中所为善事,一毛一渧沙一尘,或毫发计,我渐度脱,使获大利。唯愿世尊不以后世恶业众生为虑」。如是三白,佛言:「已」。佛即印可而赞叹言:「善哉大士,我今无复忧虑,众生亦无忧念」。能仁思化之后,慈尊待机之前,嘱在中间,无依无怙,若善者不善,若在家、若出家辈,皆凭寄地藏菩萨。良由彼大士在感应于斯土,此众生亦属因缘于彼圣。且以兹造像画像之辈,感化盈耳目;称名礼供之人,效验在□游。或载胜利于旧记,或注降灵于签札。适门出一二,未及四五,矧具传见闻限乎?凡厥功德,犹尚不能尽,故当供养。今募遗嘱,虽成一记,亦是梗概而注,岂竭尽其人耶?且举三五以为归信凭据于明。大宋端拱己丑岁,传教沙门常谨直笔而集矣。
按:《地藏菩萨像灵验记》卷首,续藏经第二编乙第二二套第二册。
上仁宗乞详定常平制度 北宋 · 杜衍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八、《国朝诸臣奏议》卷一○七、《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一五、《宋史》卷三一○《杜衍传》、《永乐大典》卷七五○七、《历代名臣奏议》卷二四三、《古今图书集成》食货典卷九五
臣闻农者国之本,不可不劝其业;谷者民之命,不可不为之储。盖岁有丰凶,谷有贵贱,计本量委,欲及其时,散滞取赢,宜究其术。前志曰:「欲人务农,人有所利,粟有所归」。谓官以法收之也。今豪民富家,乘时贱收,拙业之人,旋致罄竭。及穑事不兴,小有水旱,则稽货不出,须其翔踊,以谋厚利。农民贵籴,才充口腹,往复受弊,无复穷已。虽劝课之官,家至日见,亦奚益于事哉!《管子》曰:「令有缓急,物有轻重,人君不治,则蓄贾游市,乘人不给,百倍其利矣」。又曰:「万室之邑,必有万钟之藏,藏镪千万;千室之邑,必有千钟之藏,藏镪百万」。由此言之,则平籴、常平之制,其来久矣,非始于汉宣之世也。国家列郡置常平仓,所以利农民、备饥岁也,然而有名无实者,制度不立耳。臣以谓立制度在乎量州郡之远迩,计户口之众寡。取贱出贵,差别其饥熟;信赏必罚,责课于官吏。出纳无壅,增减有制。本息之数,勿假以供军;歛导之时,禁其争利(六斛四斗曰钟,万室之邑万钟,则今万户郡常平仓可收六万四千斛已上也。俟本息增赢,即加其元额。岁有大中小饥,亦有大中小熟,常谨察以出入之节。今欲立制度而无赏罚,则法不得行。以其外计诸州县官吏,宜立功过之差,以示必行。每趋时收籴,应急出粜,无令所司壅遏,则利可及人也。岁丰则增市价而籴,所增钱每斗不得过一十文;饥则减市价而粜。到数三分支一分与告首人,籴毕则不禁。)。至于蜀汉狭境,交广宽乡,或通川易地之殊,或边郡岩邑之异,各立条教,以节盈虚。限回易之岁时,虞其损败;制主典之侵刻,督以严科。则瘠瘦可充,饥馑有备也。今则不然,九谷散于穰岁而不能储峙,兆民困于凶年而无以振业。饶赡之道,固若斯乎?诚严敕州郡,据本处有无见管常平仓钱斛,今后渐令随户口趁额收籴,转运司等不得以运军需为名奏乞假借。其逐处合备贯石数目若有缺少,令多方计度供给。傥有全然少本、无可圆融之处,伏乞霈然下诏,出府库乳香、犀象、真珠之类,相度随处减价出卖,添备仓本(凡此珍异之物,饥不可食,寒不可衣,常时则旷日,可以渐次出卖,速卖则虽减价数倍,人亦不取也。宜及平岁鬻之,以为丰国惠下之本。)。上以章去奢崇俭之仁,下以成敦本惠民之道。俟州郡有本息增羡之处,令外计远近均融,各足其额。除边远之郡及山险之地籴贮不得过定额外,沿路州府亦许就贱多籴。仍先乞指挥有司,将见行常平仓条贯并臣此劄子重别详定,具为条件,务令精密,经久为例。并立定逐州军合籴额数,画一开坐,奏闻朝廷,更为裁酌颁行。此法之设,盖以抑兼并、惠贫弱,茍行之必信,守之必坚,本息渐增,则公私获利矣。比夫义社之制,别生赋歛,官吏侵削,急速假借,害大利小。创于隋时,而唐戴胄者犹请复之,颇得其利,矧兼惠农末,振塞利孔之术,可忽其名而不务乎!议者若云,圣朝不当以出息为名,此又不稽其实者也。周公制民贷者以国服为之息,又贷万泉者入息五百,亦取之以其道耳。必也仓储充羡,国用富强,虽有凶荒,不至捐瘠,则仁圣育民之道莫大于此也。臣以狂瞽,辄效涓埃,冒渎威颜,伏深殒越。
论当今可行急务奏(庆历四年三月) 北宋 · 余靖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一、《余襄公奏议》卷上、《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四七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伏见陛下屡降手诏,令两府大臣条举当今可行急务。此盖陛下久厌因循之言,思乐兴起之治,所以频回清问,用伫嘉谋,固欲极意更张,大去颓弊。大臣虽时进谋画,未副陛下之虚怀,或烦为条目,徒取众人之忿怒,宁且顾虑而不敢作事者,其故何哉?臣窃思自古帝王,必因大灾变大患难,然后明君侧身,贤辅协力,增修治道,以拯时危。既有非常之才,亦因可为之势,此皆虑始最难之事也。以今之天下事势,今之大臣所蕴,今之众贤所议,臣料必不能副陛下之望。何者?自宝元之初,元昊僭拟,契丹骄骜,当此之时,汹汹惟忧陨越,而不能得非常之才,因可为之势,以修国度,以兴治道。人皆归过于张士逊、吕夷简,责其惟能私徇,不识权变。自夷简病去,陛下取章得象、晏殊而任之,又不能因此时修举法度,以副天下具瞻。今既逾年,人心无所冀矣。若元昊既和之后,犹有可因之势,宽民役,完国用,最其先也。臣以为国家之务,京城择诸司之长,边鄙择将帅之材,牧民选循良之官,理财委明察之吏,则兵农刑政,庶职皆修矣。去冗兵,惜冗费,谨山海之禁,则国用足矣;省配率,恤有无,去侵渔之吏,则民力完矣。常谨此事,民可致于小康,皆当因事行之,不必日陈细碎之务,以取讥诮也。夫人主之所以服天下者威令耳,威无不慑,令无不行,臂指相制,罔有遗者。今之士人,名路相轧,不顾宪章,各怀倔强,如此风俗之弊,不宜崇长。古者贤智之士,为王者羽仪;材武之臣,为王者爪牙。汉之九卿,登为三公;唐之十六卫,出领旄节。此皆储其才于待用之地也。今之临事无间,皆储其才,领京师职任,缓急有大谋议,遣大将帅,欲谁使者?臣愚以谓当今为陛下计者,但能自揽威权,大臣公行赏罚,内择百官,外择将帅,沮蛮夷之气,塞贼盗之原,宽民力,足国用,则天下久安之势也。
移沧州过阙上殿劄子 北宋 · 曾巩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四○、《元丰类稿》卷三○、《曾文定公集》卷一、《南丰曾先生文粹》卷八、《国朝诸臣奏议》卷一二、《古文集成》卷二七、《文章正宗》续集卷一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二、《文编》卷五、嘉靖《河间府志》卷二七、《右编》卷三、《古文渊鉴》卷五二、《宋元学案补遗》卷四、同治《南丰县志》卷三四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闻基厚者势崇,力大者任重,故功德之殊,垂光锡祚,舄奕繁衍,久而弥昌者,盖天人之理,必至之符。然生民以来,能济登兹者,未有如大宋之隆也。夫禹之绩大矣,而其孙太康,乃坠厥绪。汤之烈盛矣,而其孙太甲,既立不明。周自后稷十有五世至于文王,而大统未集,武王、成王始收太平之功,而康王之子昭王难于南狩,昭王之子穆王殆于荒服,暨于幽、厉,陵夷尽矣。及秦,以累世之智并天下,然二世而亡。汉定其乱,而诸吕、七国之祸,相寻以起。建武中兴,然冲、质以后,世故多矣。魏之患,天下为三。晋、宋之患,天下为南北。隋文始一海内,然传子而失。唐之治在于贞观、开元之际,而女娲世出,天宝以还,纲纪微矣。至于五代,盖五十有六年,而更八姓,十有四君,其废兴之故甚矣。宋兴,太祖皇帝为民去大残,致更生,兵不再试,而粤、蜀、吴、楚五国之君,生致阙下,九州来同,复禹之迹。内辑师旅,而齐以节制;外卑藩服,而纳以绳墨。所以安百姓,禦四夷,纲理万事之具,虽创始经营,而弥纶已悉。莫贵于为天子,莫富于有天下,而舍子传弟,为万世策,造邦受命之勤,为帝太祖,功未有高焉者也。太宗皇帝遹求厥宁,既定晋疆,钱俶自归,作则垂宪,克绍克类,保世靖民,丕丕之烈,为帝太宗,德未有高焉者也。真宗皇帝继统遵业,以涵煦生养,蕃息齐民,以并容遍覆,扰服异类。盖自天宝之末,宇内板荡,及真人出,天下平,而西北之虏,犹间入窥边,至于景德二百五十馀年,契丹始讲和好,德明亦受约束,而天下销锋灌燧,无鸡鸣犬吠之惊,以迄于今。故于是时,遂封泰山,禅社首,荐告功德,以明示万世不祧之庙,所以为帝真宗。仁宗皇帝宽仁慈恕,虚心纳谏,慎注措,谨规矩,早朝晏退,无一日之懈。在位日久,明于群臣之贤不肖忠邪,选用政事之臣,委任责成。然公听并观,以周知其情伪,其用舍之际,一稽于众,故任事者亦皆警惧,否辄罢免,世以谓得驭臣之体。春秋未高,援立有德,传付惟允,故传天下之日,不陈一兵,不宿一士,以戒非常,而上下晏然,殆古所未有。其岂弟之行,足以附众者,非家施而人悦之也。积之以诚心,民皆有父之尊,有母之亲,故弃群臣之日,天下闻之,路祭巷哭,人人感动歔欷。其得人之深,未有知其所由然者,故皇祖之庙,为帝仁宗。英宗皇帝聪明睿知,言动以礼,上帝眷相,大命所集,而称疾逊避,至于累月。自践东朝,渊默恭慎,无所言议施为,而天下传颂称说,德号彰闻。及正南面,勤劳庶政,每延见三事,省决万机,必咨询旧章,考求古义,闻者惕然,皆知其志在有为。虽早遗天下,成功盛烈,未及宣究,而明识大略,足以克配前人之休,故皇考之庙,为帝英宗。陛下神圣文武,可谓有不世出之姿;仁孝恭俭,可谓有君人之大德。悯自晚周、秦汉以来,世主率皆不能独见于众人之表,其政治所出,大抵踵袭卑近,因于世俗而已。于是慨然以上追唐虞三代荒绝之迹,修列先王法度之政,为其任在己,可谓有出于数千载之大志。变易因循,号令必信,使海内观听,莫不奋起,群下遵职,以后为羞,可谓有能行之效。今斟酌损益,革弊兴坏,制作法度之事,日以大备,非因陋就寡,拘牵常见之世所能及也。继一祖四宗之绪,推而大之,可谓至矣。盖前世或不能附其民者,刑与赋役之政暴也。宋兴以来,所用者鞭朴之刑,然犹详审反复,至于缓故纵之诛,重误入之辟,盖未尝用一暴刑也;田或二十而税一,然岁时省察,数议宽减之宜,下蠲除之令,盖未尝加一暴赋也;民或老死不知力政,然犹忧怜恻怛,常谨复除之科,急擅兴之禁,盖未常兴一暴役也。所以附民者如此。前世或失其操柄者,天下之势或在于外戚,或在于近习,或在于大臣。宋兴以来,戚里宦臣,曰将曰相,未尝得以擅事也。所以谨其操柄者如此。而况辑师旅于内,天下不得私尺兵一卒之用;卑藩服于外,天下不得专尺土一民之力。其自处之势如此。至于畏天事神,仁民爱物之际,未尝有须臾懈也。其忧劳者又如此。盖不能附其民,而至于失其操柄,又怠且忽,此前世之所以危且乱也。民附于下,操柄谨于上,处势甚便,而加之以忧劳,此今之所以治且安也。故人主之尊,意谕色授,而六服震动;言传号涣,而万里奔走。山岩窟穴之氓,不待期会,而时输岁送以供其职者,惟恐在后;航浮索引之国,非有发召,而籯赍橐负以致其贽者,惟恐不及。西北之戎,投弓纵马,相与袨服而戏豫;东南之夷,正冠束衽,相与挟册而吟诵。至于六府顺叙,百嘉鬯遂,凡在天地之内,含气之属,皆裕如也。盖远莫懿于三代,近莫盛于汉唐,然或四三世,或一二世,而天下之变不可胜道也,岂有若今五世六圣,百有二十馀年,自通邑大都至于荒陬海聚,无变容动色之虑萌于其心,无援枹击柝之戒接于其耳目。臣故曰生民以来,未有如大宋之隆也。窃观于《诗》,其在《风》《雅》,陈太王、王季、文王致王迹之所由,与武王之所以继代,而成王之兴,则美有《假乐》《凫鹥》,戒有《公刘》《泂酌》。其所言者,盖农夫女工筑室治田,师旅祭祀饮尸受福,委曲之常务。至于《兔罝》之武夫,行修于隐;牛羊之牧人,爱及微物,无不称纪。所以论功德者,由小以及大,其详如此。后嗣所以昭先人之功,当世之臣子所以归美其上,非徒荐告鬼神、觉寤黎庶而已也。《书》称「劝之以九歌,俾勿坏」,盖歌其善者,所以兴其向慕兴起之意,防其怠废难久之情,养之于听而成之于心。其于劝帝者之功美,昭法戒于将来,圣人所以列之于经,垂为世教也。今大宋祖宗,兴造功业,犹太王、王季、文王。陛下承之以德,犹武王、成王。而群臣之于考次论撰,列之简册,被之金石,以通神明,昭法式者,阙而不图,此学士大夫之过也。盖周之德盛于文武,而《雅》《颂》之作皆在成王之世。今以时考之,则祖宗神灵固有待于陛下。臣诚不自揆,辄冒言其大体。至于寻类取称,本隐以之显,使莫不究悉,则今文学之臣,充于列位,惟陛下之所使。至若周之积仁累善,至成王、周公为最盛之时,而《泂酌》言皇天亲有德、飨有道,所以为成王之戒。盖履极盛之势,而动之以戒惧者,明之至,智之尽也。如此者,非周独然,唐虞至治之极也,其君臣相饬曰:「兢兢业业,一日二日万几」。则处至治之极,而保之以祗慎,唐虞之所同也。今陛下履祖宗之基,广太平之祚,而世世治安,三代所不及。则宋兴以来,全盛之时实在今日。陛下仰探皇天所以亲有德、飨有道之意,而奉之以寅畏,俯念一日二日万几之不可以不察,而处之以兢兢,使休光美实,日新岁益,闳远崇侈,循之无穷,至千万世永有法则,此陛下之素所蓄积。臣愚区区爱君之心,诚不自揆,欲以庶几诗人之义也,惟陛下之所择。
春秋成字韵 其三 北宋 · 彭汝砺
五言律诗 押庚韵
圣念周邦弱,经因鲁史成。
尊王常谨始,罪隐不书正。
弗义嗟频战,无常叹屡盟。
幽微今焕若,宁复比丘明。
京东谢两府启 北宋 · 毕仲游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九五、《西台集》卷九
溱洧之乡,为邦已宠;齐鲁之地,改命过优。被旨促行,顺流至部。靖言事任,仰戴坯陶。伏念某蚤以才微,出于人下。虽在官而知勉,实遇事而不强。齿发寖彫,视壮图而已屈;简编尽掷,怅俗状之相仍。比还常选以低垂,仅得偷生于隐约。敢期再造,屡赐曲成。已复官资,仍加器使。更欲激昂其晚节,特迁将漕之宠名。逮恳避以报闻,因自谦而遽受。顾惟本道,切近在畿。包括青齐,接连赵魏。民物既庶,赋调亦繁。用以赴功,惟恐琐材之不逮;使之择地,乃几众好之所同。此盖伏遇某官道德内全,聪明上达。力持公议,博尽人情。谓虞翻之骨多屯,本无足叹;而安国之灰已冷,偶此复然。试假辉光,更从驱策。敢不就为经画,常谨会期。务少存观采之纪纲,亦不忽细微于簿领。身名晻黯,姑自信于明时;事业谬悠,惟更殚于病力。
资福训童行颂 其十五 北宋 · 释怀深
押真韵
诸寮供过要精勤,扫地装香莫厌频。
事众若能常谨切,身心方是出家人。
贤妃郑氏进位淑妃制(崇宁二年五月三日) 北宋 · 宋徽宗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五三、《宋大诏令集》卷二三
门下:六寝建官,率备高华之选;四妃辨位,尤尊淑哲之名。眷言禁掖之英,实预潜藩之旧。其颁涣号,以告治朝。贤妃郑氏天资靖恭,世系良显。亲值圣人之兴运,茂为君子之好逑。感会风云,涵濡雨露。承休袭庆,屡占弓韣之祥;履正蹈和,常谨佩环之节。教行九御,秩视三公。适诞布于湛恩,肆优加于宠典。进升位序,敷锡命书。以旌辅佐之功,以懋柔嘉之则。于戏!风惟正始,朕方绥御于家邦;德必慎终,汝尚忧勤于夙夜。永膺荣禄,益远徽猷。可。
政和六年冬祀赦天下制 北宋 · 宋徽宗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九五、《宋大诏令集》卷一二二、《宋朝事实》卷五
门下:朕绍膺景命,嗣守丕基。尊临九有之师,亲揽万微之务。翼翼敢忘于夤畏,兢兢常谨于继承。躬宵旰之勤,以图天下之乂;轸渊冰之虑,以保天下之安。属者百谷顺成,五纬来叙,干戈载戢,囹圄屡空。元命之辰,九天占南极之瑞;诞弥之旦,三山纪黄流之清。乐作而羽鹄翔,鼎定而庆云集。名山显位,蕲封禅者亿万人;绝域殊方,来臣妾者十一国。有邦之应,于岂朕功?仰念物生本乎天,惟圣人为能飨;人道先乎祖,虽天子必有尊。迪惟古训之循,实重国阳之报。固尝辨二至之吉礼,庶乎革合祭之非;奉上帝之徽称,盖以正异名之失。兹协丰年之屡,载迩至日之长。乃建鸾旗,以侈神降之休;乃执大圭,以严紫坛之荐。于时歌昊天成命之诗,奏圜钟六变之乐。奠璧以致蠲洁,升烟以达高明。克禋克祀而精意昭,来假来飨而珍符下。肆戢熙于纯嘏,以敷锡于庶民。其播大猷,用推广泽。可大赦天下(云云。),于戏!报本反始,得万国之欢心;荡垢涤瑕,对三灵之蕃祉。尚赖股肱良弼,屏翰隽臣,益殚忠荩之图,光辅隆平之运,同底于道,永孚厥休。
谢免荆湖南路安抚大使兼知潭州依旧宫祠表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二二、《梁溪集》卷一○二、《宋四六选》卷九 创作地点:福建省福州市
吁天请命,方虞雷电之诛;称物施仁,遽沾雨露之泽。荷恩益腆,抚己增渐(中谢。)。伏念臣少也过庭,尝闻诗礼之训;晚而遇主,滥陪宰辅之司。虽迂疏素乏经世之远猷,而拙性常谨律身之小节。坐罹谗毁,皆出怨仇。马援谗深,谁与辨明于薏实;羲之誓墓,但期终老于兰亭。岂谓大君,未忘一介,起于闲地,付以名籓。而臣景迫桑榆,衰先蒲柳。忧畏甚矣,直类伤弓之禽;疲瘵萧然,久抱负薪之疾。既不获黾勉以承命,又深惧稽迟之速辜。夙夜靡遑,进退维谷。念父母之于厥子,惟疾痛之为忧;而天地之于群生,俾飞潜之各遂。力布由中之恳,果蒙从欲之私。琳馆优游,尚叨厚禀;海邦深远,仍许便居。此盖伏遇皇帝陛下体道宅心,用人维己。不遗簪履之旧物,每赐记怜;尤矜樗栎之散材,曲加庇覆,致滋孤陋,亦获保全,臣敢不克戒暮涂,益修素履。甘山林之寂寞,一洗五十七年之非;冯香火之因缘,上祝亿千万岁之寿。
政录 北宋 · 李昭玘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一二、《乐静集》卷二六、《曹南文献录》卷六○
天下之治,涉于道者无患乎至略,涉于事者无患乎至详。盖道之所以官天地、府万物,役使群动,运之以精神,感之以会通,圣人端冕南面恭己而已。事所以应时而造,推物而行,号而读之则有名,指而议之则有数。自其名而举之,则小大先后不可易也;自其数而积之,则一二三四不可乱也。然而日之来者无穷,往者益远,事之方至者常谨,几成者常忽,此所以苟完于耳目之前,寖微于岁月之久,以至旷败缺漏,纷纭倒迕而不可考者,常以此也。而况政教禁令、纲纪法度,有屡进而后成,有一成而不变,或先易而后难,或初因而终革,不有图籍日陈于前,操以为验,稽以为决,则朝廷上下失于苟简,官人百吏习于惰偷。上方信人臣有为之功,而矜揽绪馀,下亦操人主不自任之说,以弥缝罅漏,故虽虚心以望成功,拱手以迎太平,是亦疏矣。周之治官也,小宰岁终令群吏正岁会,月终正月要,旬终正日成。司会掌凡在书契版图者之贰,以逆群吏之治,而听其会计,以参互考日成,月要考月成,岁会考岁成,以周知四国之治,以诏王及冢宰废置。冢宰岁终则令百官府各正其治,受其会,听其政事,诏王废置,三岁大计群吏而诛赏之。不独官府之治如此也,春朝诸侯,以受天下之图籍而行之官,以利害为一书,礼俗、政事、教治、刑禁、逆顺为一书,凶荒厄贫为一书,其康乐、和亲、安平为一书,以反命于王,以周知天下之故。夫内以弊群吏之治,外以周知天下之故,举无遗事,事无遗虑。其职守之勤怠,功利之登下,用度之多寡,经画之利害,百日之所积者,一日而概举之,百人之所共成者,一人而坐见之。任事之臣不敢为偷得之利,以倖耳目之所不及,天下之治常为之不厌,通而不倦,考覈详故也。后世不知其法,以谓帝王之道必无为,而用「天下无为,不达者无不为」之说,政教禁令、纲纪法度,一切曰有司存,事常至于偏弊而不救者,无术以举之也。故大事幸天子之不问,小事幸大臣之不知。汉文帝问丞相决狱钱谷数,而对之以廷尉内史;宣帝时郡国上计簿具文,而三公不以为意。上下如此,则何以督察天下而与之仰成哉!今陛下必以朝廷官府已行之法度缉为政录,有凡有目,有要有会,而时自阅覈,如裘提领,屈五指而顿之,不胜其举矣。使官人百吏宿道向方,劝功乐职,夙夜不惰,可谓治术详矣。臣闻五霸不及其臣,故委之以能,托之以国;三王臣主俱贤,故合谋相辅;五帝其臣不及,故亲自处事于法宫之中。今陛下训迪厥官,总核名实,此圣功成就之时也,惟陛下加意而已。
立朱氏为皇后制 北宋 · 宋钦宗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一三、《宋会要辑稿》礼五三之八(第二册第一五六六页)
进贤而王化基,道允资于淑女;正家而天下定,议盖总于严君。朕蚤践储闱,肇临宸极。仰遵圣训,当茂建于长秋;俯重人伦,肆诞扬于异数。载涓良日,敷告具僚。皇太子妃朱氏性禀贤明,心存婉嫟。毓于庆阀,素隆邦媛之风;嫔我震维,夙悟阴仪之政。居每观于图史,动常谨于佩环。节俭《葛覃》之功,服浣袍而无厌;和平《芣苢》之德,抚列媵以咸均。实生申亲之孙,弥荷中宫之眷。爰当履阼,方赖协心。朕欲黛耜劝耕,尔则供后熟之种;朕欲紫坛蒇事,尔则备亲蚕之衣。可以远过于二《南》,可以丕宣于四教。是用褒其兰驭,登以椒涂。焕缛礼于金根,蔼令名于王度。制皆考古,恩匪徇私。于戏!嫣水兴虞,遂致五典克从之效;涂山翊夏,终成九功惟叙之歌。勉从徽音,益光懿范。可立为皇后。其合行册礼,令有司检详典故以闻。
新除枢密使虞允文再辞免恩命乞检行累奏许解机政不允批答 南宋 · 汪应辰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六一、《文定集》卷八
朕居安思危,常谨不虞之戒;柔远能迩,庶几可大之功。卿秉国枢机,同朕心德。乃言可绩,率前定于规模;不已于行,复外宣于威令。迨兹入辅,示以褒崇。事权弗移,盖因已试之效;谋画具在,其尚克成厥终。勉副倚毗,毋勤训告。所请宜不允。
经筵故事 其十二 缺题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四二、《承明集》卷四
(上缺)下于太平,谏议大夫王圭对曰:「臣闻:木从绳则正,君从谏则圣。古者圣王必有争臣七人,言而不用则相继以死。陛下开圣虑,纳刍荛,愚臣处不讳之朝,实愿罄其狂瞽」。太宗称善,诏令自是宰相入内平章国计,必使谏官随入,预闻政事。有所开说,必虚己纳之。
臣闻从谏于未然者,圣主也;纳忠于先事者,良臣也。故舜造漆器,谏者已多;宣王晚朝,箴规随至。譬如人之养生,常谨畏于康健无事之日,医以治病,长堤防于血气未衰之时,则美疢何由而生?毒药何由而用?此天下至理,为国者所宜法也。观太宗之明,盖有得乎此。以谓军国之重,一日万几,都俞之间,固欲尽善。然而思虑容有未至,裁决容有未周,布之朝廷,行之四方,一或非宜,其害甚广,故许谏官预闻议论,随事规正,小者更立,大者徐改,可谓明致治之源,知听言之要矣。当是时,朝廷无阙政,臣下无徼讦,致治之美,庶几成康,其由此也夫!
戊申封事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二九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十一月一日,朝奉郎、直宝文阁、主管西京嵩山崇福宫臣朱熹谨斋沐具疏,昧死再拜,献于皇帝陛下:臣猥以庸陋,蒙被圣知,有年于此矣。而两岁以来,受恩稠叠,有加于前,顾视辈流,无与为比,其为感激之深,固有言所不能谕者。然窃惟念狂妄之言,抵触忌讳,虽蒙听纳,不以为罪,而伏俟数月,未见其有略施行者。臣诚不自知,求所以堪陛下非常之恩者,而未知所出也,以是惭惧,久不自安。不意陛下又欲召而见之,臣愚于此仰窥圣意,尤不识其果何谓也。以为欲听其计策,则言已陈而不可用;以为欲加之恩意,则宠既厚而无以加。二者之间,未有所当,此臣之所以徘徊前却,恳扣辞避而不能已也。然而陛下犹未之许,则臣又重思之,前日进对之时,口陈之说迫于疾作而犹有未尽焉者,盖尝请以封事上闻,而久未敢进,岂非陛下偶垂记忆而欲卒闻之乎?抑其别有以乎?臣不得而知也。然君父之命至于再下,而为臣子者坚卧于家,则臣于此实有所未安者。其所深虑,独恐进见之后,所言终不可用,而又徒窃误宠,如前之为,则臣之辞受将有所甚难处而终得罪者。是以辄因前请而悉其所言以献,以为虽使得至陛下之前,所言不过如此。伏惟圣慈幸赐观省,若以其言为是而次第行之,则臣之志愿千万满足,退伏岩穴,死无所憾。万一圣意必欲其来,则臣亦不过求一望见清光而后恳请以归而已。若见其言果无可取,则是臣所学之陋,他无所有,政使冒进,陛下亦将何所用之?不若因其恳请而许其归休,犹足以两有所全也。又况陛下之庭,侍从之列方有造为飞语以中害善良,唱为横议以胁持上下,其巧谋阴计,又有甚于前日之不思而妄发者。陛下无为使臣轻犯其锋而复蹈已覆之辙也。盖臣窃观今日天下之势,如人之有重病,内自心腹,外达四肢,盖无一毛一发不受病者。虽于起居饮食未至有妨,然其危迫之證,深于医者固已望之而走矣。是必得如卢扁、华佗之辈,投以神丹妙剂,为之湔肠涤胃,以去病根,然后可以幸于安全。如其不然,则病日益深而病者不觉,其可寒心,殆非俗医常药之所能及也。故臣前日之奏,辄引「药不瞑眩,厥疾不瘳」之语,意盖为此而其言有未尽也。然天下之事,所当言者不胜其众,顾其序有未及者,臣不暇言。且独以天下之大本与今日之急务深为陛下言之。盖天下之大本者,陛下之心也。今日之急务,则辅翼太子、选任大臣、振举纲维、变化风俗、爱养民力、脩明军政六者是也。臣请昧死而悉陈之,惟陛下之留听焉。臣之辄以陛下之心为天下之大本者,何也?天下之事千变万化,其端无穷,而无一不本于人主之心者,此自然之理也。故人主之心正则天下之事无一不出于正,人主之心不正则天下之事无一得由于正。盖不惟其赏之所劝、刑之所威各随所向,势有不能已者,而其观感之间,风动神速,又有甚焉。是以人主以眇然之身,居深宫之中,其心之邪正,若不可得而窥者,而其符验之著于外者,常若十目所视、十手所指而不可掩。此大舜所以有惟精惟一之戒,孔子所以有克己复礼之云,皆所以正吾此心而为天下万事之本也。此心既正,则视明听聪,周旋中礼而身无不正。是以所行无过不及而能执其中,虽以天下之大,而无一人不归吾之仁者(臣谨按《尚书》,舜告禹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夫心之虚灵知觉,一而已矣,而以为有人心道心之别者,何哉?盖以其或生于形气之私,或原于性命之正,而所以为知觉者不同,是以或危殆而不安,或精微而难见耳。然人莫不有是形,故虽上智不能无人心;亦莫不有是性,故虽下愚不能无道心。二者杂于方寸之间而不知所以治之,则危者愈危,微者愈微,而天理之公卒无以胜乎人欲之私矣。精则察夫二者之间而不杂也,一则守其本心之正而不离也,从事于斯,无少间断,必使道心常为一身之主而人心每听命焉,则危者安、微者著,而动静云为自无过不及之差矣。又按《论语》,颜渊问仁,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夫仁者,本心之全德也。己者,一身之私欲也。礼者,天理之节文也。盖人心之全德莫非天理之所为,然既有是身,则亦不能无人欲之私以害焉。故为仁者必有以胜其私欲而复于礼,则事皆天理而本心之德复全于我也。心德既全,则虽以天下之大,而无一人不归吾之仁者。然其机则固在我而不在人也。日日克之,不以为难,则私欲净尽,天理流行而仁不可胜用矣。此大舜、孔子之言,而臣辄妄论其所以用力之方如此,伏乞圣照。)。然邪正之验著于外者,莫先于家人而次及于左右,然后有以达于朝廷而及于天下焉。若宫闱之内端庄齐肃,后妃有《关雎》之德,后宫无盛色之讥,贯鱼顺序,而无一人敢恃恩私以乱典常,纳贿赂而行请谒,此则家之正也。退朝之后,从容燕息,贵戚近臣、携仆奄尹陪侍左右,各恭其职,而上惮不恶之严,下谨戴盆之戒,无一人敢通内外、窃威福,招权市宠,以紊朝政,此则左右之正也。内自禁省,外彻朝廷,二者之间洞然无有毫发私邪之间,然后发号施令,群听不疑,进贤退奸,众志咸服,纪纲得以振而无侵挠之患,政事得以脩而无阿私之失,此所以朝廷百官、六军万民无敢不出于正而治道毕也。心一不正,则是数者固无从而得其正。是数者一有不正,而曰心正,则亦安有是理哉?是以古先圣王兢兢业业,持守此心,虽在纷华波动之中,幽独得肆之地,而所以精之一之,克之复之,如对神明,如临渊谷,未尝敢有须臾之怠。然犹恐其隐微之间或有差失而不自知也,是以建师保之官以自开明,列谏诤之职以自规正,而凡其饮食酒浆、衣服次舍、器用财贿与夫宦官宫妾之政,无一不领于冢宰之官,使其左右前后,一动一静,无不制以有司之法,而无纤芥之隙、瞬息之顷得以隐其毫发之私。盖虽以一人之尊,深居九重之邃,而懔然常若立乎宗庙之中,朝廷之上,此先王之治所以由内及外,自微至著,精粹纯白,无少瑕翳,而其遗风馀烈犹可以为后世法程也(臣窃见《周礼·天官冢宰》一篇,乃周公辅导成王,垂法后世,用意最深切处。欲知三代人主正心诚意之学,于此考之,可见其实。伏乞圣照。)。陛下试以是而思之,吾之所以精一克复而持守其心者,果尝有如此之功乎?所以脩身齐家而正其左右者,果尝有如此之效乎?宫省事禁,臣固有不得而知者。然不见其形而视其影,不睹其内而占其外,则爵赏之滥,货赂之流,闾巷窃言,久已不胜其籍籍矣。臣窃以是窥之,则陛下之所以脩之家者,恐其未有以及古之圣王也。至于左右便嬖之私,恩遇过当,往者渊、觌、说、抃之徒,势焰熏灼,倾动一时,今已无可言矣。独有前日臣所面奏者,虽蒙圣慈委曲开譬,然臣之愚终窃以为此辈但当使之守门传命,供扫除之役,不当假借崇长,使得逞邪媚、作淫巧于内,以荡上心,立门庭、招权势于外,以累圣政。而其有才无才,有罪无罪,自不当论。况其有才适所以为奸,有罪而不可复用乎?且如向来主管丧事、钦奉几筵之命,远近传闻,无不窃笑。臣不知国史书之,野史记之,播于夷狄,传于后世,且以陛下为何如主也。纵有曲折,如前日所以谕臣者,陛下亦安能家置一喙而人晓之耶?刑馀小丑,不比人类,顾乃荧惑圣心,亏损圣德,以至此极,而公卿大臣拱手熟视,无一言以救其失,臣之痛心,始者惟在于此。比至都城,则又知此曹之用事者非独此人,而侍从之臣盖已有出其门者(臣伏见陛下即位以来,臣下稍有知识,无不以此事为言者。既皆不蒙听纳,甚者至或抵罪,故自近年以来,无复有言此者。盖知其根株牢固,不可动摇,言之无益,徒取乖牾,以致所言他事亦不见用,故置此事于度外,而姑论其次耳。不唯如此,亦以过失之萌,人所创见,故以为异而争言之。及其既久,则习熟见闻,以为常事而不足言。正如近年冬雷秋雪时时有之,人遂不以为异。然此岂可常之理哉?惟臣愚暗,不识时宜,故今日犹复论此人所讳言而厌道之事。虽幸未蒙诛斥,而亦未见有所施行也。臣窃思之,必使陛下听疏远之言而逐其平日深所爱幸之人,诚有所难能者。然此事利害既陈于前,而臣所深忧,又恐其不可为后圣法也。伏惟陛下深为宗社子孙万世之虑,忍而行之,天下幸甚!)。至其纳财之涂,则又不于士大夫而专于将帅,臣于前日亦尝辄以面奏,而陛下谕臣以为诚当深察而痛惩之矣。退而始闻陛下比于环列之尹,已尝有所易置,乃知陛下固已深察其弊而无所待于人言。然犹未能明正其罪,而反宠以崇资巨镇,使即便安。此曹无知,何所忌惮?况中外将帅,其不为此者无几,陛下亦未能推其类而悉去之也(臣窃闻之道路,自王抃既逐之后,诸将差除多出此人之手。盖抃与此人专为诸将交通内侍,纳赂买官,得其指意,风喻军中,等第论荐,以欺陛下,实将帅之牙侩也。今虽去之,而未正其罪。又闻向者鄂帅尅剥之事,亦是此人内外营救,遂致罪人漏网,言者被罪,中外至今为之不平。既而又有匿名揭榜,暴其过恶者,亦被决配。此不惟行遣太偏,足为圣政之累,而自此之后,遂无复有人敢言诸将之罪者。以小人握重兵,或在周庐肘腋之间,或在江湖千里之外,而中外无一人敢白其奸,此于国计,深恐未便。前代之监,盖亦非远。伏乞陛下少留圣虑。)。陛下竭生灵之膏血以奉军旅之费,本非得已,而为军士者,顾乃未尝得一温饱,甚者采薪织屦、掇拾粪壤以度朝夕,其又甚者,至使妻女盛涂泽、倚市门以求食也。怨詈谤讟,悖逆绝理,至有不可闻者。一有缓急,不知陛下何所倚仗?是皆为将帅者巧为名色,头会箕敛,阴夺取其粮赐以自封殖,而行货赂于近习,以图进用。彼此既厌足矣,然后时以薄少号为羡馀,阴奉燕私之费,以嫁士卒怨怒之毒于陛下。且幸陛下一受其献,则后日虽知其罪,而不得复有所问也。出入禁闼腹心之臣,外交将帅,共为欺蔽,以至于此,岂有一毫爱戴陛下之心哉!而陛下不悟,反宠昵之,以是为我之私人,至使宰相不得议其制置之得失,给谏不得论其除授之是非。以此而观,则陛下所以正其左右,未能及古之圣王又明矣。且私之得名,何为也哉?据己分之所独有,而不得以通乎其外之称也。故自匹夫而言,则以一家为私而不得以通乎其乡;自乡人而言,则以一乡为私而不得以通乎其国;自诸侯而言,则以一国为私而不得以通乎天下。至于天子,则际天之所覆,极地之所载,莫非己分之所有而无外之不通矣,又何以私为哉?今以不能胜其一念之邪而至于有私心,以不能正其家人近习之故而至于有私人,以私心用私人,则不能无私费,于是内损经费之入,外纳羡馀之献,而至于有私财。陛下上为皇天之所子,全付所覆,使其无有私而不公之处,其所以与我者亦不细矣。乃不能充其大而自为割裂以狭小之,使天下万事之弊莫不由此而出,是岂不可惜也哉(臣窃闻太祖皇帝改营大内既成,躬御正殿,洞开重门,顾谓侍臣曰:「此如我心,少有邪曲,人皆见之。」臣窃谓太祖皇帝不为文字言语之学,而其方寸之地正大光明,直与尧舜之心如合符节,此其所以肇造区夏而垂裕无疆也。伏惟陛下远稽前圣而近以皇祖之训为法,则一心克正而远近莫敢不一于正矣。伏乞圣照。)!若以时势之利害言之,则天下之势合则彊,分则弱。故诸葛亮之告其君曰:「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若有作奸犯科及为忠善者,宜付有司论其刑赏,以昭陛下平明之理,不宜偏私,使内外异法也」。当是之时,昭烈父子以区区之蜀抗衡天下十分之九,规取中原,以兴汉室。以亮忠智,为之深谋,而其策不过如此,可谓深知时务之要而暗合乎先王之法矣。夫以蜀之小,而于其中又以公私自分彼此如两国,然则是将以梁益之半图吴魏之全。又且内小人而外君子,废法令而保奸回,使内之所出者日有以贼乎外,公之所立者常不足以胜乎私,则是此两国者又自相攻,而其内之私者常胜,外之公者常负也。外有邻敌之虞,内有阴邪之寇,日夜夹攻而不置,为国家者,亦已危矣。夫以义理言之既如彼,以利害言之又如此,则今日之事如不蚤正,臣恐陛下之心虽劳于求贤,而一有所妨乎此,则贤人必不得用,而所用者皆庸缪憸巧之人;虽勤于立政,而一有所碍乎此,则善政必不得立,而所行者皆阿私苟且之政。日往月来,养成祸本,而贻燕之谋未远,辅相之职不脩,纪纲坏于上,风俗坏于下,民愁兵怨,国势日卑,一旦猝有不虞,臣窃寒心,不知陛下何以善其后也?然则臣之所谓天下大本惟在陛下之一心者,可不汲汲皇皇而求有以正之哉(臣昨来面奏劄子内一节云:「伏愿陛下自今以往,一念之萌,则必谨而察之,此为天理耶?为人欲耶?果天理也,则敬以扩之,而不使其少有壅阏;果人欲也,则敬以克之,而不使其少有凝滞。推而至于言语动作之间,用人处事之际,无不以是裁之,知其为是而行之,则行之惟恐其不力,而不当忧其力之过也。知其为非而去之,则去之惟恐其不果,而不当忧其果之甚也。知其为贤而用之,则任之惟恐其不专,聚之惟恐其不众,而不当忧其为党也。知其为不肖而退之,则退之惟恐其不速,去之惟恐其不尽,而不当忧其有偏也。如此则圣心洞然,中外融彻,无一毫之私欲得以介乎其间。而天下之事将惟陛下之所为,无不如志矣。」今恐日久,元本不存,再此具奏,伏乞圣照。)?至于辅翼太子之说,则臣前日所谓数世之仁者,盖已微发其端,而未敢索言之也。夫太子,天下之本,其辅翼之不可不谨,见于《保傅传》者详矣。陛下圣学高明,洞贯今古,宜不待臣言而喻。然臣尝窃怪陛下所以调护东宫者,何其疏略之甚也?由前所论而观之,岂非所以自治者犹未免于疏略,因是亦以是为当然而不之虑耶?夫自王十朋、陈良翰之后,宫寮之选,号为得人,而能称其职者,盖已鲜矣。而又时使邪佞儇薄、阘冗庸妄之辈或得参错于其间,所谓讲读,闻亦姑以应文备数,而未闻其有箴规之效。至于从容朝夕,陪侍游燕者,又不过使臣宦者数辈而已。皇太子睿性夙成,阅理久熟,虽若无待于辅导,然人心难保,气习易污,习于正则正,习于邪则邪。此古之圣王教世子者,所以必选端方正直、道术博闻之士与之居处,而又使之逐去邪人,不使见恶行,盖常谨之于微,不待其有过而后规也。今三代之制虽不可考,且以唐之《六典》论之。东宫之官,师傅、宾客既职辅导,而詹事府、两春坊实拟天子之三省,故以詹事庶子领之,其选甚重。今则师傅、宾客既不复置,而詹事庶子有名无实,其左右春坊遂直以使臣掌之,何其轻且亵之甚耶!夫立太子而不置师傅、宾客,则无以发其隆师亲友、尊德乐义之心。独使春坊使臣得侍左右,则无以防其戏慢媟狎、奇袤杂进之害。此已非细事矣。至于皇孙德性未定,闻见未广,又非皇太子之比,则其保养之具尤不可以不严。而今日之官属尤不备,责任尤不专,岂任事者亦有所未之思耶?谓宜深诏大臣,讨论前代典故,东宫除今已置官外,别置师傅、宾客之官,使与朝夕游处。罢去春坊使臣,而使詹事庶子各复其职。宫中之事,一言之入,一令之出,必由于此而后通焉。又置赞善大夫,拟谏官以箴阙失。王府则宜稍放《六典》亲王之制,置傅友、咨议以司训导,置长史、司马以总众职,妙选耆德,不杂他材,皆置正员,不为兼职,明其职掌,以责功效,则其官属已略备矣。陛下又当以时召之,使侍燕游,从容启迪。凡古先圣王正心脩身、平治天下之要,陛下之所服行而已有效,与其勉慕而未能及,愧悔而未能免者,倾倒罗列,悉以告之,则圣子神孙皆将有以得乎陛下心传之妙,而宗社之安、统业之固可以垂于永久而无穷矣。此今日急务之一也(臣伏见比者圣诏令皇太子参决庶务,此见圣虑之深,将使皇太子以时习知国家政事之得失也。然臣之愚见,则以为使之习事,不若勉其脩德。况今皇太子育德春宫几二十年,其于天下之事,盖不待习而无不熟矣。独恐正心脩德之学未至,而于物欲之私未免有所系累,则虽习于其事,而或不能自决于取舍之间。故臣窃论辅养之未至者,非有他也,但欲陛下更留圣意于此而已。伏乞圣照。)。至于选任大臣之说,则臣前所谓劳于求贤而贤人不得用者,盖已发其端矣。夫以陛下之聪明,岂不知天下之事必得刚明公正之人而后可任也哉?其所以常不得如此之人,而反容鄙夫之窃位者,非有他也,直以一念之间未能撤其私邪之蔽,而燕私之好、便嬖之流不能尽由于法度,若用刚明公正之人以为辅相,则恐其有以妨吾之事,害吾之人而不得肆,是以选抡之际,常先排摈此等,置之度外,而后取凡疲懦软熟、平日不敢直言正色之人而揣摩之,又于其中得其至庸极陋,决可保其不至于有所妨者,然后举而加之于位,是以除书未出而其物色先定,姓名未显而中外已逆知其决非天下之第一流矣。故以陛下之英明刚断,略不世出,而所取以自辅者,未尝有如汲黯、魏徵之比,顾常反得如秦桧晚年之执政、台谏者而用之。彼以人臣窃国柄,而畏忠言之悟主,以发其奸也,故专取此流以塞贤路、蔽主心,乃其势之不得已者。陛下尊居宸极,威福自己,亦何赖于此辈而乃与之共天下之政,以自蔽其聪明,自坏其纲纪,而使天下受其弊哉?夫其所以取之者如此,故其选之不得而精。选之不精,故任之不得而重。任之不重,则彼之所以自任者亦轻。夫以至庸之材,当至轻之任,则虽名为大臣,而其实不过供给唯诺,奉行文书,以求不失其窠坐资级,如吏卒之为而已。求其有以辅圣德、脩朝政而振纪纲,不待智者而知其必不能也。下此一等,则惟有作奸欺、植党与、纳货赂,以浊乱陛下之朝廷耳。其尤甚者,乃至十有馀年而后败露以去。然其列布于后,以希次补者,又已不过此等人矣。盖自其为台谏、为侍从而其选已如此,其后又择其尤碌碌者而登用之,则亦无怪乎陛下常不得天下之贤材而属任之也。然方用之之初,亦曰姑欲其无所害于吾之私而已。夫岂知其所以害夫天下之公者,乃至于此哉?陛下试反是心以求之,则庶几乎得之矣。盖不求其可喜而求其可畏,不求其能适吾意而求其能辅吾德,不忧其自任之不重而常恐吾所以任之者之未重,不为燕私近习一时之计而为宗社生灵万世无穷之计,陛下诚以此取之,以此任之,而犹曰不得其人,则臣不信也。此今日急务之二也。至于振肃纪纲、变化风俗之说,则臣前所谓勤于立政而善政卒不得立者,亦已发其端矣。夫以陛下之心忧勤愿治,不为不至,岂不欲夫纲维之振、风俗之美哉?但以一念之间未能去其私邪之蔽,是以朝廷之上忠邪杂进,刑赏不分,士夫之间志趣卑污,廉耻废坏,顾犹以为事理之当然,而不思有以振厉矫革之也。盖明于内然后有以齐乎外,无诸己而后可以非诸人。今宫省之间,禁密之地,而天下不公之道、不正之人顾乃得以窟穴盘据于其间,而陛下目见耳闻,无非不公不正之事,则其所以熏蒸销铄,使陛下好善之心不著,疾恶之意不深,其害已有不可胜言者矣。及其作奸犯法,则陛下又未能深割私爱而付诸外廷之议,论以有司之法,是以纪纲不能无所挠败,而所以施诸外者,亦因是而不欲深究切之。且如顷年方伯连帅尝以有赃污不法闻者矣,鞠治未竟而已有与郡之命。及台臣有言,则遂与之祠禄而理为自陈。至于其所藏匿作过之人,则又不复逮捕付狱,名为降官,而实以解散其事。此虽宰相曲庇乡党以欺陛下,然臣窃意陛下非全然不悟其欺者,意必以为人情各有所私,我既欲遂我之私,则彼亦欲遂彼之私,君臣之间,颜情稔熟,则其势不得不少容之。且以为虽或如此,亦未至甚害于事,而不知其败坏纲纪,使中外闻之,腹非巷议,皆有轻侮朝廷之心,奸赃之吏,则皆鼓舞相贺,不复畏陛下之法令,则亦非细故也。又如廷臣争议配享,其间邪正曲直,固有所在,则两无所问而并去之。监司挟私以诬郡守,则不问其曲直而两皆罢免。监司使酒以凌郡守,亦不问其曲直而两皆与祠。宰相植党营私,孤负任使,则曲加保全,而使之去。台谏怀其私恩,阴拱不言,而陛下亦不之问也。其有初自小官擢为台谏,三四年间,趋和承意,不能建明一事,则年除岁迁,至极其选。一日论及一二武臣罪恶,则便斥为郡守,而不与职名。从臣近典东畿,远帅西蜀,一遭飞语,则体究具析,无所不至。及究析来上,而所闻不实,则言之者晏然,一无所诃。山陵诸使鬻卖辟阙,烦扰吏民,御史有言,亦无行遣,而或反得超迁。御史言及畿漕,则名补卿列而实夺之权。其所言者,则虽量加绌削,而继以进用(臣伏见近年惟有主张近习一事,赏信罚必,无所假借,自馀百事多务含容,曲直是非,两无所问。似闻圣意以谓如此处置,方得均平,此诚尧舜之用心也。然臣于此窃有疑焉。若推其本,则臣固已妄论于前。只据「平」之一字而言,则臣于《易》象「称物平施」之言窃有感也。盖古之欲为平者,必称其物之大小高下而为其施之多寡厚薄,然后乃得其平。若不问其是非曲直而待之如一,则是善者常不得伸而恶者反幸而免,以此为平,是乃所以为大不平也。故虽尧舜之治,既举元凯,必放共兜。此又《易》象所谓「遏恶扬善,顺天休命」者也。盖善者天理之本然,恶者人欲之邪妄。是以天之为道,既福善而祸淫,又以赏罚之权寄之司牧,使之有以补助其祸福之所不及。然则为人君者,可不谨执其柄而务有以奉承之哉?伏惟陛下深留圣意。)。从班之中,贤否尤杂,至有终岁缄默,不闻一言以裨圣听者,顾亦随群逐队,排连攒补。其桀黠者乃敢造飞语、立横议如臣前所陈者,而宰相畏其凶焰,反挠公议而从之,台谏亦不敢以闻于陛下而请其罪(臣闻古先圣王敷求哲人,俾辅后嗣,然则今日正是博求贤能,置之列位之时。而此人趣操不谨,惧为身害,乃敢阴为谗慝,公肆劫持,遂其奸谋,不为国计。欲望圣慈密赐宣问。)。陛下视此纲纪为如何?可不反求诸身而亟有以振肃之耶?纲纪不振于上,是以风俗颓弊于下,盖其为患之日久矣,而浙中为尤甚。大率习为软美之态、依阿之言而以不分是非、不辨曲直为得计,下之事上,固不敢少忤其意,上之御下,亦不敢稍咈其情。惟其私意之所在,则千涂万辙,经营计较,必得而后已。甚者以金珠为脯醢,以契券为诗文,宰相可啖则啖宰相,近习可通则通近习,惟得之求,无复廉耻。父诏其子,兄勉其弟,一用此术,而不复知有忠义名节之可贵。其俗已成之后,则虽贤人君子亦不免习于其说,一有刚毅正直、守道循理之士出乎其间,则群讥众排,指为道学之人而加以矫激之罪,上惑圣聪,下鼓流俗。盖自朝廷之上以及闾里之间,十数年来,以此二字禁锢天下之贤人君子,复如崇、宣之间所谓元祐学术者,排摈诋辱,必使无所容措其身而后已。呜呼,此岂治世之事而尚复忍言之哉!又其甚者,乃敢诵言于众,以为陛下尝谓今日天下幸无变故,虽有伏节死义之士,亦何所用。此言一播,大为识者之忧,而臣有以知其必非陛下之言也。夫伏节死义之士,当平居无事之时,诚若无所用者。然古之人君所以必汲汲以求之者,盖以如此之人临患难而能外死生,则其在平世必能轻爵禄;临患难而能尽忠节,则其在平世必能不诡随。平日无事之时得而用之,则君心正于上,风俗美于下,足以逆折奸萌,潜消祸本,自然不至真有伏节死义之事,非谓必知后日当有变故而预蓄此人以拟之也。惟其平日自恃安宁,便谓此等人材必无所用,而专取一种无道理、无学识、重爵禄、轻名义之人,以为不务矫激而尊宠之,是以纲纪日坏,风俗日偷,非常之祸伏于冥冥之中,而一旦发于意虑之所不及,平日所用之人交臂降叛而无一人可同患难,然后前日摈弃留落之人始复不幸而著其忠义之节。以天宝之乱观之,其将相贵戚近幸之臣皆已顿颡贼庭,而起兵讨贼,卒至于杀身湛族而不悔,如巡、远、杲卿之流,则远方下邑,人主不识其面目之人也。使明皇早得巡等而用之,岂不能销患于未萌?巡等早见用于明皇,又何至真为伏节死义之举哉?商鉴不远,在夏后之世,此识者所以深忧于或者之言也。虽以臣知陛下圣学高明,识虑深远,决然不至有此议论,然每念小人敢托圣训以盖其奸,而其为害至于足以深沮天下忠臣义士之气,则亦未尝不痛心疾首,而不敢以识者之虑为过计之忧也。陛下视此风俗为如何?可不反求诸身而亟有以变革之耶?此今日急务之三、四也。至于爱养民力、修明军政之说,则民力之未裕,生于私心之未克,而宰相台谏失职也。军政之未修,生于私心之未克,而近习得以谋帅也。是数说者,臣皆已极陈于前矣。今请即民力之未裕而推言之。臣闻虞允文之为相也,尽取版曹岁入窠名之必可指拟者,号为岁终羡馀之数而输之内帑;顾以其有名无实,积累挂欠,空载簿籍,不可催理者拨还版曹。其为说曰,内帑之积将以备他日用兵进取不时之须,而版曹目今经费已自不失岁入之数。听其言诚甘且美矣,然自是以来,二十馀年,内帑岁入不知几何,而认为私贮,典以私人,宰相不得以式贡均节其出入,版曹不得以簿书勾考其在亡,其日销月耗,以奉燕私之费者,盖不知其几何矣。而曷尝闻其能用此钱以易胡人之首,如太祖皇帝之言哉?徒使版曹经费阙乏日甚,督趣日峻,以至废去祖宗以来破分良法,而必以十分登足为限。以为未足,则又造为比较监司郡守殿最之法以诱胁之,不复问其政教设施之得失,而一以其能剥民奉上者为贤。于是中外承风,竞为苛急,监司明谕州郡,郡守明谕属邑,不必留心民事,惟务催督财赋,此民力之所以重困之本,而税外无名之赋,如和买、折帛、科罚、月桩之属,尚未论也(臣伏见祖宗旧法,凡州县催理官物,已及九分以上,谓之破分,诸司即行住催,版曹亦置不问。由是州县得其嬴馀以相补助,贫民些少拖欠,亦得迁延,以待蠲放。恩自朝廷,惠及闾里,君民两足,公私俱便。此诚不刊之令典也。昨自曾怀用事,始除此法,尽刷州县旧欠,以为隐漏,悉行拘催。于是民间税物毫分铢两,尽要登足。曾怀以此进身,遂取宰相,而生灵受害,冤痛日深。得财失民,犹为不可,况今政烦赋重,民卒流亡,所谓财者,又将无有可得之理。若不蚤救,必为深害。臣每读《大学》卒章,见其所论小人之使为国家,菑害并至,虽有善者,亦无如之何者,其言丁宁痛切,未尝不为寒心。惟陛下少留圣意,亟发德音,以幸天下。)。其次则陛下所用之宰相,不能择中外大吏,而惟徇私情之厚薄;所用之台谏,不能公行纠劾,而惟快己意之爱憎。是以监司郡守多不得人,而其贤者或反以举职业、忤台谏而遭斥逐也。至于监司太多而事权不归于一,铨法虽密而县令未尝择人,则又其法之有未善者。然其本正,则此等不难区处;其本未正,则虽或举此,臣恐未见其益而反有害也。又尝即夫军政之不修而推之,则臣闻日者诸将之求进也,必先掊尅士卒以殖私财,然后以此自结于陛下之私人,而祈以姓名达于陛下之贵将。贵将得其姓名,即以付之军中,使自什伍以上,节次保明,称其材武堪任将帅,然后具为奏牍而言之陛下之前。陛下但见其等级推先,案牍具备,则诚以为公荐而可得人矣,而岂知其谐价输钱,已若晚唐之债帅哉?只此一事,有耳者无不闻,有口者无不道。然以其门户幽深,踪迹诡秘,故无路得以窥其交通之实状,是以虽或言之,而陛下终不信也。夫将者,三军之司命,而其选置之方乖剌如此,则彼智勇材略之人,其孰肯抑心下首于宦官宫妾之门?而陛下之所得以为将帅者,皆庸夫走卒,固不知兵谋师律之为何事,而惟尅剥之是先,交结之是图矣。陛下不知其然,而犹望其修明军政,激劝士卒,以彊国势,岂不误哉!然将帅之不得人,非独士卒之受其弊也。推其为害之极,则又有以及乎民者。盖将帅得人,则尺籍严而储蓄羡,屯田立而漕运省。今为将帅者如此,则固无望其肯核军实而丰储蓄矣。至于屯田,则彼自营者尤所不愿,故朝廷不免为之别置使者以典治之。而兵屯之众资其拨遣,则又不免使参其务。然闻其占护军人,不肯募其愿耕者以行,而彊其不能者以往,至屯则偃蹇不耕,而反为民田之害。使者文吏,其力盖有所不能制者,是以陛下欲为之切而久不得成也。屯田不立,漕运烦费,诸州苗米至或尽数起发而无以供州兵之食,则加耗斛面之弊纷纷而起,而民益困矣。又凡和买、折帛、科罚、月桩之类,往往亦为供军之故而不可除。若屯田立而所资于诸路者减,则此属庶乎其皆可禁矣。今乃不然,则是置将之不善而害足以及民也。凡此数者,根株深固,枝条广阔,若不可以朝变而夕除者。然究其本,则亦在夫陛下之反诸身耳。圣心诚无不正,则必能出私帑以归版曹矣。版曹不至甚阙,必能复破分之法,除殿最之科,以宽州县矣。圣心诚无不正,则必能择宰相以选牧守矣,择台谏以公刺举矣。圣心诚无不正,则必能严宦官兵将交通之禁,而以选将属宰相矣。宰相诚得其人,则必能为陛下择将帅以作士气,讨军实、广屯田以省漕运矣。上自朝廷,下达州县,治民典军之官既皆得人,然后明诏宰相议省监司之员而精其选、重其责。又诏铨曹,使以县之剧易分为等差,而常切询访天下之官吏能为县者,不拘荐举之有无,不限资格之高下,而籍其姓名,使以次补最剧之县。果有治绩,则优而进之,不胜其任,则绌而退之。凡州县之间无名非理之供,横敛巧取之政,其泰甚而可去者可以渐去,而民力庶乎其可宽矣。至于屯田之利,则以臣愚见,当使大将募军士,使者招游民,各自为屯,不相牵制。其给授课督、赏罚政令各从本司,自为区处。军中自有将校可使,不须别置官吏。使者则听其辟置官属三五人,指使一二十人,以备使令。又择从官通知兵农之务、兼得军民之情者一员为屯田使,总治两司之政,而通其奏请,趣其应副。又以岁时按行,察其勤堕之实,以行诛赏。如此则两屯心竞,各务其功,田事可成,漕运可省,而诸路无名非理之供、横敛巧取之政,前日有所不获已而未可尽去者,今亦可以悉禁,民力庶乎其益裕矣。此今日急务之五、六也(屯田一事,如臣之策,亦是将来将帅得人之后,方可施行。若将帅止如今日,却恐徒坏漕司已成之功,无补将帅兵屯之实。且乞指挥趁此水灾之后,广招流冗,并行民屯之策,以俟见效。仍诏漕臣更切询访利病之未尽者,条具以闻。然后随事商量,及时措置,庶几已成之绪不至动摇,轻有废坏。伏乞圣照。)。凡此六事,皆不可缓,而其本在于陛下之一心。一心正则六事无不正,一有人心私欲以介乎其间,则虽欲惫精劳力,以求正夫六事者,亦将徒为文具,而天下之事愈至于不可为矣。故所谓天下之大本者,又急务之最急而尤不可以少缓者。惟陛下深留圣意而亟图之,使大本诚正,急务诚脩而治效不进,国势不彊,中原不复,仇虏不灭,则臣请伏鈇钺之诛以谢陛下,陛下虽欲赦之,臣亦不敢承也。然又窃闻之,今日士夫之论,其与臣不同者非一。及究其实,则皆所谓似是而非者也。盖其乐因循之无事者,则曰陛下之年寖高,而天下亦幸无事。年寖高则血气不能不衰,天下无事则不宜更为庸人所扰。其欲奋厉而有为者,则又曰祖宗之积愤不可以不摅,中原之故疆不可以不复。以此为务,则圣心不待劝勉而自彊;舍此不图,则虽欲策厉以有为而无所向望以为标准,亦卒归于委靡而已。凡此二说,亦皆有理,而臣辄皆以为非者,盖乐因循者知圣人之血气有时而衰,而不知圣人之志气无时而衰也。知天下有事之不可以苟安,而不知天下无事之尤不可以少怠也。况今日之天下又未得为无事乎?且以卫武公言之。其年九十有五矣,犹箴儆于国,以求规谏,而作抑戒之诗以自警,使人朝夕诵之,不离于其侧。此其年岂不甚高?而其戒谨恐惧之心,岂以是而少衰乎?况陛下视武公之年三分未及其二,而责任之重,地位之高,又有十百千万于武公者。臣虽不肖,又安敢先处陛下于武公之下而直谓其不能乎?且天下之事非艰难多事之可忧,而宴安酖毒之可畏。政使功成治定,无一事之可为,尚当朝兢夕惕,居安虑危而不可以少怠。况今天下虽若未有目前之急,然民贫财匮,兵惰将骄,外有彊暴之夷虏,内有愁怨之军民,其他难言之患,隐于耳目之所不加,思虑之所不接者,近在堂奥之间而远在数千里之外,何可胜数(堂奥之说,已陈于前,此句更乞陛下少留圣虑。)?追计其前,既未有可见之效,却顾于后,又未有可守之规(臣窃见寻常之人,将欲属人以一至微至细之事,犹必先为规模,使其尽善,然后所属之人有所持循,而不失吾之所以属之之意。况有天下者,将以天下至大之事属之于人,而不先为尽善可守之规以授之乎?然臣于此事不敢尽言,若蒙圣明少加圣虑,则当此之时,诚亦一新德业,重整纲维,不可失之机会也。臣狂妄攒率,罪当万死,伏惟陛下裁赦。),亦安得遽谓无事而遂以逸豫处之乎?其思奋厉者,又徒知恢复之不可忘,颓堕之不可久,然不知不世之大功易立而至微之本心难保,中原之戎虏易逐而一己之私意难除也。诚能先其所难,则其易者将不言而自办。不先其难而徒欲侥倖于其易,则虽朝夕谈之,不绝于口,是亦徒为虚言,以快一时之意而已。又况此事之失,已在隆兴之初,不合遽然罢兵讲和,遂使宴安酖毒之害日滋日长,而坐薪尝胆之志日远日忘。是以数年以来,纲维解弛,衅孽萌生,区区东南,事犹有不胜虑者,何恢复之可图乎?故臣不敢随例迎合,苟为大言以欺陛下。而所望者,则惟欲陛下先以东南之未治为忧,而正心克己,以正朝廷、脩政事,庶几真实功效可以驯致,而不至于别生患害,以妨远图。盖所谓善易者不言易,而真有志于恢复者,果不在于抚剑抵掌之间也。论者又或以为陛下深于老佛之学而得其识心见性之妙,于古先圣王之道盖有不约而自合者,是以不悦于世儒之常谈死法,而于当世之务,则宁以管、商一切功利之说为可取。今乃以其所厌饫鄙薄者陈于其前,亦见其言愈多而愈不合也。臣以为此亦似是而非之论,非所以进盛德于日新也。彼老子浮屠之说,固有疑于圣贤者矣,然其实不同者,则此以性命为真实而彼以性命为空虚也。此以为实,故所谓寂然不动者,万理粲然于其中,而民彝物则,无一之不具。所谓感而遂通天下之故,则必顺其事,必循其法,而无一事之或差。彼以为空,则徒知寂灭为乐,而不知其为实理之原;徒知应物见形,而不知其有真妄之别也。是以自吾之说而脩之,则体用一原,显微无间,而治心脩身、齐家治国,无一事之非理。由彼之说,则其本末横分,中外断绝,虽有所谓朗澈灵通、虚静明妙者,而无所救于灭理乱伦之罪、颠倒运用之失也。故自古为其学者,其初无不似有可喜,考其终,则诐淫邪遁之见鲜有不作而害于政事者。是以程颢常辟之曰:「自谓穷神知化,而不足以开物成务。言为无不周遍,而实外于伦理,穷深极微,而不可以入尧舜之道。天下之学,自非浅陋固滞,则必入于此,是谓正路之榛芜,圣门之蔽塞,辟之而后可与入道」。呜呼!此真可谓理到之言。惜乎其未有以闻于陛下者,使陛下过听髡徒诳妄之说,而以为真有合于圣人之道,至分治心、治身、治人以为三术,而以儒者之学为最下,则臣窃为陛下忧此心之害于政事,而惜此说之布于来今也。如或未以臣言为然,则圣质不为不高,学之不为不久,而所以正心脩身以及天下者,其效果安在也?是岂可不思其所以然者而亟反之哉(臣闻仁宗时有程颢者,与其弟颐同受学于周敦颐,实得孔孟以来不传之绪。同时又有邵雍、张载,相与博约,遂使圣道闇而复明,其功甚大。俗儒浅学既不足以窥其缊奥,奸人鄙夫又以其言居必诚敬,动由礼义,有害于己之所为,以故相与怨疾,指为道学而加诋讪焉。臣已略论于前矣。夫世俗无知,既以道学为不美,则是必欲举世之人俱无道,俱不学,悉如己之所为而后适于其意耳。邪说肆行,人心颇僻,无所忌惮,乃至于此,此正闵马父之所深忧也。今敦颐等所著之书颇藏册府,陛下试取而观之,圣学高明,必将有默相契合而见诸行事者。若遂于此赐一言以表章之,则正心之效不惟自得,而所以正人心亦在是矣。伏惟陛下深留圣意。)?若夫管、商功利之说,则又陋矣。陛下所以取之者,则以既斥儒者之道为常谈死法,而天下之务日至于前,彼浮屠之学又不足以应之,是以有味乎彼之言,而冀其富国彊兵或有近效耳。然自行其说,至今几年?而国日益贫,兵日益弱,所谓近效者,亦未之见。而圣贤所传生财之道、理财之义、文武之怒、道德之威,则固所以为富彊之大,而反未有讲之者也,岂不误哉!今议者徒见老、佛之高,管、商之便,而圣贤所传明善诚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者初无新奇可喜之说,遂以为常谈死法而不足学。夫岂知其常谈之中自有妙理,死法之中自有活法,固非老佛管商之陋所能彷佛其万分也哉?伏惟陛下察臣之言,以究四说之同异而明辨之,则知臣之所言非臣所为之说,乃古先圣贤之说,非圣贤所为之说,乃天经地义自然之理。虽以尧、舜、禹、汤、文、武、周、孔之圣,颜、曾、伋、轲之贤,而有所不能违也。则于臣之言与夫论者之说,其为取舍从违,不终日而决矣。抑臣于此又窃有感而自悲焉,盖臣之得事陛下,于今二十有七年矣。而于其间得见陛下,数不过三。自其始见于隆兴之初,固尝辄以近习为言矣。辛丑再见,又尝论之。今岁三见,而其所言又不过此。臣遐方下土田野之人,岂有积怨深怒于此曹,而固欲攻之,以快己私也哉?其所以至于屡进不合而不敢悔者,区区之意独为国家之计而不敢自为身谋,其愚亦可见矣。然自顷以来,岁月逾迈,如川之流,一往而不复反。不惟臣之苍颜白发已迫迟暮,而窃仰天颜,亦觉非昔时矣。臣之鄙滞,固不能别有忠言奇谋以裨圣听,而陛下日新之盛德,亦未能有以使臣释然而忘其夙昔之忧也。则臣于此安得不深有感而重自悲乎?身伏衡茅,心驰魏阙,窃不胜其爱君忧国之诚,敢冒万死,刳沥肺肝,以效野人食芹炙背之献,且以自乞其不肖之身焉(臣区区私计,辄冒威颜,并此陈述。臣赋性拙直,不能随世俯仰,故自早年即自揣度,决是不堪从宦。所以一向窃食祠禄,前后九任,岂不知有致身之义?亦非恬无济物之心,宁为退藏,盖以避祸。中间稍蒙任使,果然自速颠隮,七年之间,措身无所。今者一出,又致纷纭。幸赖圣明保全终始,增其禄秩,使足以免于饥寒,进其官资,使足以延于嗣息,此皆已非臣平生意望所及。天地之恩,不啻厚矣。今者奏疏,止为感激陛下虚心屈己,容受狂言,故竭平日忧国之诚,以毕前日愿忠之意。所冀上有补于圣明,下无负于所学而已,非敢变其初心,而复有进为之望也。若蒙圣慈详赐观览,循其本末,次第施行,使臣之言卓然实有可见之效,则臣不待违心犯患,以污周行,而其荣遇已不在诸臣之后矣。如其缪妄,无可施行,则投闲置散,乃分之宜,虽欲借之恩私,适足增其惭惧,决非臣之所敢当也。窃恐陛下见其所论恳切,误谓尚堪使令,故复具奏,伏乞圣察。)。伏惟陛下哀怜财赦而择其中,则非独愚臣之幸,实宗社生灵之幸(臣之所论,虽为一时之弊,然其规画实皆治体之要,可以传之久远而无穷。盖前圣后圣,其时虽异,而其为道未尝不同。此臣之言所以非徒有望于今日,而又将有望于后来也。疏远贱微,言不敢尽。伏惟圣慈怜臣愚忠,赦其万死,或因皇太子参决之际,特赐宣示,千万幸甚。)。臣熹诚惶诚恐,昧死再拜,谨言(《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一一。又见《古文集成》卷五八,《右编》卷四,《名世文宗》卷三○,《历代名臣奏议》卷五三,《朱子奏议》卷一,《三续古文奇赏》卷七。)。
俱:宋浙本作「两」。
昆山县重修学记 南宋 · 范成象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七一、嘉靖《昆山县志》卷一四、《江苏金石记》卷一二
皇朝在祖宗时,郡国得置学宫,弟子员选贤以教者,举天下才五十有三所,而苏居其一焉。昆山实为苏之邑,其承休尚矣。县有学,在西门之内,雍熙中,翰林王公尝记素王庙,丰碑屹如也。政和中,徽宗皇帝所书「大成」宝章,云汉昭回,扁榜峨然也。然并海之俗易趋利,业儒者寡,异时以学入仕者,越数十年时一慰寂寥耳,齐鲁之变不同,风土之宜异也。粤自化龙南渡,乾旋坤转,万灵骏奔,海若波立,荡壅决塞,百川顺理,由是此邦潮汐流通,沟浍交会,学之向背二水,殆有濉涣之美焉。自兹文物之兴勃然,士争以儒学自奋,接屋连墙,弦诵如市,随计公车,束书桥门,率数倍他邑,奉常赐第,连大比不乏人,近岁尤辈出,岁时闾里盍簪至环席,皆前进士,昔所无有也。以笃近渐美,力半而功倍也。学更数政,弗问弗遑,日圮月摧,风雨弗支。乾道改元,河阳李侯为邦之二年也,蒐慝剔弊,无废不兴,疏源导利,专务以惠爱恤隐,虽遇大啬,其民弗疵。邑且治,喟然谓同列曰:「百里古子男之国也,命之教政以是出,所以助王化,使民向方者,岂屑屑吏能宜称哉!况吾属奉制书,此道固先劝相矣,如之何弗敬」!会有浮屠氏以货殖败,其所自丰者非法,官籍之,赀以缗绩,田以顷计,侯乃请郡,愿以赀治废田为供。太守吏部沈公方以儒雅润色为治,嘉侯之意,亟言上而从之。侯躬揆度,鸠工指授,斧斤圬墁,趋事纷举。经营于良月之初,朔一再告,而阁宇崇成。门阙沈如,廊庑矗如,殿陛有序,飞甍翼如,横经肄业,有堂有舍,像设俨列,器陈合仪,凡所尊崇,规模具备。乃会邑缙绅逢掖释菜于先圣先师,礼成弗愆,万目交耸,猗欤盛哉,斯文之壮观也。成象依仁里居,获与崇观。侯以记岁月请于不腆之文,既辞弗获。窃谓古者四民,一耕而三食之,工商劳食焉而无愧,食功也,士独无为食之,不惟无愧,又加敬焉,岂不有大功乎!孟子曰:「无君子莫治野人,无野人莫养君子」。俾三人者共作,于其食易易,繄君子为之本,士之功顾不大矣哉!亦有非古之民而食人之食,其人已病矣,又从而渔猎之,如木之有蠹,枝叶未害,本必先拨,为治者常谨视而剔去之。今李侯剔其蠹而培其本,是真知所以为治者矣。本固矣,则英华之发又将增。是邑文物之光,不止誇衣冠之盛于畴昔而已矣,宜有魁垒豪杰之士出于其前闻人,一二钜公以功名德业焜耀宇宙者,今而后或见之,毋怠其所自。邑人皆曰:「昔子产不毁乡校,三年人犹诵之。今李侯之惠吾邦也如是,吾之诵之奚俟三年」!李侯闻之,以为不然。一日晨,入揖诸生而进之曰:「昔无庐,今大厥居,昔无以为养,今有储,愿诸君朝于斯,夕于斯,议于斯,诵于斯,所以居尔业而谋尔躬也。议于斯,此余之所乐闻也;诵于斯,以俟后之来者」。君子以李侯为知言云,故余喜而并书之。李侯名结,字次山,左朝奉郎、提举荆湖南路常平茶盐公事。吴郡范成象撰。
按:《吴都文粹续集》卷五,四库本。
贺三宫受册上皇后笺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二三、《攻愧集》卷一五
羽盖翟车,陪六飞之法驾;瑶编宝刻,上三殿之隆名。既备盛仪,式昭内助(中贺。)。恭惟皇后殿下处心渊静,迪德懿恭。五日受朝,常谨问安之奉;九重视膳,每言佐馂之勤。迨兹谷旦之礼成,想见长秋之喜倍。尚须浃日,嗣举从容。尧舜相传,禹方循于一道;姜任在上,姒宜续于徽音。臣肃领廷绅,预观国典。展宫中之贺,谅无异于外朝;奏堂下之音,爰助成于和气。
祭张季清文 南宋 · 吕祖谦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九九、《东莱吕太史文集》卷八、《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一○○、《永乐大典》卷一四○五四 创作地点:浙江省衢州市石岩寺
呜呼!游于师友之间,敛然自持,岂其无人!舍业而归,耳目改前,移养铄夺,不失其初心者,盖或寡矣。子之在吾门,侃侃和饬,执经不怠,于是时犹未知其为独异也。自我不见,于今五年,有来自西者,皆道子于兄弟无违言,于里闾无违行,安常谨礼,不受变于俗。吾方喜于得子,迨此暇日,将过子之庐,而子则死矣。呜呼!庠序之籍日增,而务实之士不加。益一觞之恸,岂独故旧之情而已哉!
复李贯之兵部 其二 南宋 · 黄干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四七、《勉斋先生黄文肃公文集》卷一四
春间过康庐,胡伯量出示诸人讲论祭祀鬼神一段,见味道兄所答词甚精、意甚巧,尊兄从而是之,伯量又为之敷衍其说,然愚见终不敢以为然也。此盖疑于祖考已亡,一祭祀之顷,虽是聚己之精神,如何便得祖考来格?虽是祖考之气已散,而天地之间公共之气常在,亦如何便凑合得其为己之祖考而祭之也?故味道兄为说,以为只是祭己之精神。如此,则三日斋、七日戒,自坐而享之,以为祖考来格,可乎?果尔,则鬼神之义亦甚粗浅,而圣人常谨言之,何耶?古人奉先追远之谊至重,生而尽孝,则此身此心无一念不在其亲;及亲之殁也,升屋而号,设重以祭,则祖考之精神魂魄亦不至于遽散。朝夕之奠,悲慕之情,自有相为感通而不离者。及其岁月既远,若未易格,则祖考之气虽散,而所以为祖考之气未尝不流行于天地之间;祖考之精神虽亡,而吾所受之精神即祖考之精神。以吾受祖考之精神而交于所以为祖考之气,神气交感,则洋洋然在其上、在其左右者,盖有必然而不能无者矣。学者但知世间可言可见之理,而稍幽冥难晓,则一切以为不可信,是以其说率不能合于圣贤之意也。盖尝以琴观之,《南风》之奏,今不复见矣,而丝桐则世常有也,抚之以指,则其声铿然矣。谓声为在丝桐耶,置丝桐而不抚之以指,则寂然而无声;谓声为在指耶,然非丝桐,则指虽屡动而不能以自鸣也。指自指也,丝桐自丝桐也,一搏拊而其声自应。向使此心和平仁厚,真与天地同意,则《南风》之奏亦何异于舜之乐哉?今乃以为但聚己之精神而祭之,便是祖考来格,则是舍丝桐而求声于指也,可乎?此等事直须大着心胸平看,圣贤议论庶乎其可通矣。鄙见如此,更望见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