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正文
至言 西汉 · 贾山
出处:全汉文 卷十四
臣闻为人臣者,尽忠竭愚,以直谏主,不避死亡之诛者,臣山是也。臣不敢以久远谕,愿借秦以为谕,唯陛下少加意焉。
夫布衣韦带之士,修身于内,成名于外,而使后世不绝息。至秦则不然。贵为天子,富有天下,赋敛重数,百姓任罢,赭衣半道,群盗满山,使天下之人,戴目而视,倾耳而听。一夫大呼,天下响应者,陈胜是也。秦非徒如此也,起咸阳而西至雍,离宫三百,钟鼓帷帐,不移而具。又为阿房之殿,殿高数十仞,东西五里,南北千步,从车罗骑,四马骛驰,旌旗不挠。为宫室之丽至于此,使其后世曾不得聚庐而托处焉。为驰道于天下,东穷燕齐,南极吴楚,江湖之上,濒海之观毕至。道广五十步,三丈而树,厚策其外,隐以金椎,树以青松。为驰道之丽至于此,使其后世曾不得邪径而托足焉。死葬乎骊山,吏徒数十万人,旷日十年。下彻三泉合采金石,冶铜锢其内,漆涂其外,被以珠玉,饰以翡翠,中成观游,上成山林。为葬埋之侈至于此,使其后世曾不得蓬颗蔽冢而托葬焉。秦以熊罢之力,虎狼之心,蚕食诸侯,并吞海内,而不笃礼义,故天殃已加矣。臣昧死以闻,愿陛下少留意而详择其中。
臣闻忠臣之事君也,言切直则不用而身危,不切直则不可以明道,故切直之言,明主所欲急闻,忠臣之所以蒙死而竭知也。地之硗者,虽有善种,不能生焉;江皋河濒,虽有恶种,无不猥大。昔者夏商之季世,虽关龙逢、箕子、比干之贤,身死亡而道不用。文王之时,豪俊之士皆得竭其智,刍荛采薪之人皆得尽其力,此周之所以兴也。故地之美者善养禾,君之仁者善养士,雷霆之所击,无不摧折者;万钧之所压,无不糜灭者。今人主之威,非特雷霆也;势重,非特万钧也。开道而求谏,和颜色而受之,用其言而显其身,士犹恐惧而不敢自尽,又乃况于纵欲恣行暴虐,恶闻其过乎!震之以威,压之以重,则虽有尧舜之智,孟贲之勇,岂有不摧折者哉?如此,则人主不得闻其过失矣;弗闻,则社稷危矣。古者圣王之制,史在前书过失,工诵箴谏,瞽诵诗谏,公卿比谏,士传言谏过,庶人谤于道,商旅议于市,然后君得闻其过失也。闻其过失而改之,见义而从之,所以永有天下也。天子之尊,四海之内,其义莫不为臣。然而养三老于大学,亲执酱而馈,执爵而酳,祝饐在前,祝鲠在后,公卿奉杖,大夫进履,举贤以自辅弼,求修正之士使直谏。故以天子之尊,尊养三老,视孝也;立辅弼之臣者,恐骄也;置直谏之士者,恐不得闻其过也;学问至于刍荛者,求善无餍也;商人庶人诽谤己而改之,从善无不听也。
昔者,秦政力并万国,富有天下,破六国以为郡县,筑长城以为关塞。秦地之固,大小之势轻重之权,其与一家之富,一夫之强,胡可胜计也!然而兵破于陈涉,地夺于刘氏者,何也?秦王贪狼暴虐,残贼天下,穷困万民,以适其欲也。昔者,周盖千八百国,以九州之民,养千八百国之君,用民之力不过岁三日,什一而籍,君有馀财,民有馀力,而颂声作。秦皇帝以千八百国之民自养,力罢不能胜其役,财尽不能胜其求。一君之身耳,所以自养者驰骋弋猎之娱,天下弗能供也。劳罢者不得休息,饥寒者不得衣食,亡罪而死刑者无所告诉,人与之为怨,家与之为雠,故天下坏也。秦皇帝身在之时,天下已坏矣,而弗自知也。秦皇帝东巡狩,至会稽、琅邪,刻石著其功,自以为过尧舜统;县石铸钟虡,筛土筑阿房之宫,自以为万世有天下也。古者圣王作谥,三四十世耳,虽尧舜禹汤文武累世广德以为子孙基业,无过二三十世者也。秦皇帝曰死而以谥法,是父子名号有时相袭也,以一至万,则世世不相复也,故死而号曰始皇帝,其次曰二世皇帝者,欲以一至万也。秦皇帝计其功德,度其后嗣,世世无穷,然身死才数月耳,天下四面而攻之,宗庙灭绝矣。
秦皇帝居灭绝之中而不自知者何也?天下莫敢告也。其所以莫敢告者何也?亡养老之义,亡辅弼之臣,亡进谏之士,纵恣行诛,退诽谤之人,杀直谏之士,是以道谀媮合苟容,比其德则贤于尧舜,课其功则贤于汤武,天下已溃而莫之告也。《诗》曰:「匪言不能,胡此畏忌,听言则对,谮言则退」。此之谓也。又曰:「济济多士,文王以宁」。天下未尝亡士也,然而文王独言以宁者何也?文王好仁则仁兴,得士而敬之则士用,用之有礼义。
故不致其爱敬,则不能尽其心;不能尽其心,则不能尽其力;不能尽其力,则不能成其功。故古之贤君,于其臣也,尊其爵禄而亲之;疾则临视之亡数,死则往吊哭之,临其小敛大敛,已棺涂而后为之服锡衰麻绖,而三临其丧;未敛不饮酒食肉,未葬不举乐,当宗庙之祭而死,为之废乐,故古之君人者于其臣也,可谓尽礼矣;服法服,端容貌,正颜色,然后见之。故臣下莫敢不竭力尽死以报其上,功德立于后世,而令闻不忘也。
今陛下念思祖考,术追厥功,图所以昭光洪业休德,使天下举贤良方正之士,天下皆欣欣焉,曰将兴尧舜之道,三王之功矣。天下之士,莫不精白以承休德。今方正之士,皆在朝廷矣,又选其贤者,使为常侍诸吏,与之驰驱射猎,一日再三出。臣恐朝廷之解弛,百官之堕于事也,诸侯闻之,又必怠于政矣。
陛下即位,亲自勉以厚天下,损食膳,不听乐,减外徭卫卒,止岁贡;省厩马以赋县传,去诸苑以赋农夫,出帛十万馀匹以振贫民;礼高年,九十者一子不事,八十者二算不事;赐天下男子爵,大臣皆至公卿;发御府金赐大臣宗族,亡不被泽者;赦罪人,怜其亡发赐之巾,怜其衣赭书其背,父子兄弟相见也而赐之衣。平狱缓刑,天下莫不说喜。是以元年膏雨降,五谷登,此天之所以相陛下也。刑轻于它时而犯法者寡,衣食多于前年而盗贼少,此天下之所以顺陛下也,臣闻山东吏布诏令,民虽老羸癃疾,扶杖而往听之,愿少须臾毋死,思见德化之成也。今功业方就,名闻方昭,四方乡风,今从豪俊之臣,方正之士,直与之日日猎射,击兔伐狐,以伤大业,绝天下之望,臣窃悼之。《诗》曰:「靡不有初,鲜克有终」。臣不胜大愿,愿少衰射猎,以夏岁二月,定明堂,造太学,修先王之道。风行俗成,万世之基定,然后唯陛下所幸耳。古者大臣不媟,故君子不常见其齐严之色,肃敬之容。大臣不得与宴游,方正修洁之士不得从射猎,使皆务其方以高其节,则群臣莫敢不正身修行,尽心以称大礼。如此,则陛下之道尊敬,功业施于四海,垂于万世子孙矣。诚不如此,则行日坏而荣日灭矣。夫士修之于家,而坏之于天子之廷,臣窃湣之。陛下与众臣宴游,与大臣方正朝廷论议。夫游不失乐,朝不失礼,议不失计,轨事之大者也(《汉书·贾山传》:孝文时言治乱之道,借秦为谕,名曰《至言》。)。
对诘谏除盗铸钱令 西汉 · 贾山
出处:全汉文 卷十四
钱者,亡用器也,而可以易富贵。富贵者,人主之操柄也,令民为之,是与人主共操柄,不可长也(《汉书·贾山传》:其后文帝除盗铸钱令,山复上书谏,以为变先帝法,非是。章下诘责,对以为。)。
对才识兼茂明于体用策 中唐 · 韦处厚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十五
问。皇帝若曰。朕观古之王者。受命君人。兢兢业业。承天顺地。靡不思贤能以济其理。求谠直以闻其过。故禹拜昌言而嘉猷罔伏。汉徵极谏而文学稍进。匡时济俗。罔不率繇。厥后相循。有名无实。而又设以科条。增求茂异。舍斥已之至论。进无用之虚文。指切著明。罕称于代。兹朕所以叹息郁悼。思索其真。是用发恳恻之诚。咨体用之要。庶乎言之可行。行之不倦。上获其益。下输其情。君臣之间。驩然相与。子大夫得不勉思朕言而茂明之。我国家光宅四海。年将二百。十圣宏化。万方怀仁。三王之礼靡不讲。六代之乐罔不举。浸泽于下。升中于天。周汉已还。莫斯为盛。自祸阶。漏壤。兵宿中原。生人困竭。耗其大半。农战非古。衣食罕储。念兹疲氓。未遂富庶。督耕殖之业。而人无恋本之心。峻榷酤之科。而下有重敛之困。举何方而可以复其盛。用何道而可以济其艰。既往之失。何者宜惩。将来之虞。何者当戒。昔主父惩患于晁错。而用推恩。夷吾致霸于齐桓。而行寓令。精求古人之意。启迪来哲之怀。眷兹洽闻。固所详究。又执契之道。垂衣不言。委之于下。则人用其私。专之于上。则下无其功。汉元优游于儒术。盛业竟衰。光武责课于公卿。峻政非美。二途取舍。未获所从。余心浩然。益所疑惑。子大夫熟究其言旨。属之于篇。兴自朕躬。毋悼后害。对。臣闻古之以道𦲷天下。皆酌之人言。用凝庶绩。伏惟陛下统承丕绪。光膺骏命。志气中蕴。清明下临。恤黎庶而惠慈方洽。枭叛戾而威武已炽。犹能虑危于未兆。思理于已安。聿追孝思。缵述前烈。悯官吏之无用。求斥已之至言。微臣才用不足以操事。体识不足以经远。祇奉圣问。伏用兢惶。谨昧死上愚对。制策曰。朕观古之王者。受命君人。兢兢业业。承天顺地。靡不思贤能以济其理。求谠直以闻其过。故禹拜昌言而嘉猷罔伏。汉徵极谏而文学稍进。匡时济俗。罔不率繇。厥后相循。有名无实。而又设以科条。增求茂异。舍斥已之至言。推无用之虚文。指切著明。罕称于代。兹朕所以叹息郁悼。思索其真。是用发恳恻之诚。咨体用之要。庶乎言之可行。行之不倦。上获其益。下输其情。君臣之间。驩然相与。子大夫得不勉思朕言而茂明之。臣闻复济慎惧。虽危必乐。理安佚肆。虽顺必忧。帝尧之为道也大矣。书称其本。曰允恭克让。文王之为德也宏矣。诗美其功。曰小心翼翼。图天下之安者。必称之于劳。虑天下之大者。必慎之于微。任贤诚固。思虑诚深。百姓虽未富庶。四夷虽未宾服。天下明知其治也。任贤不固。思虑不深。百姓虽富庶。四夷虽宾服。天下明知其乱也。今陛下鉴前代已往之失。求当今未然之理。使虚文不设于下。至言必闻乎上。端视凝听。所委惟贤。则上获其益矣。惠爵施禄。所理惟直。则下输其情矣。顾言而动。思利乎安。则何虑乎言之不行。顾行而动。思利乎安。则何虑乎行之有倦。诚能兢兢于一日二日。业业于无小无大。苟能此道。虽微必昌。虽柔必强。凤凰麒麟不足来。甘露醴泉不足致。三光四时不足序。天之高明也。斯不爱其道。地之博厚也。斯不爱其宝。彼之大者犹若是。况其细者而难乎。制策曰。我国家光宅四海。年将二百。十圣宏化。万邦怀仁。三王之礼靡不讲。六代之乐罔不举。浸泽于下。升中于天。周汉已还。莫斯为盛。自祸阶漏壤。兵宿中原。生人困竭。耗其大半。农战非古。衣食罕储。念兹疲氓。遂乖富庶。督耕植之业。而人无恋本之心。峻榷酤之科。而下有重敛之困。举何方而可以复其盛。用何道而可以济其难者。伏以陛下蕴充明德。继荷大业。居十圣之全区宇。守百代之成礼乐。扬高祖之耿光。播太宗之休烈。思黩武而弭戢。念疲氓之富庶。理自顺此生。危自反此作。兵者国之威也。威不立则暴不禁。君得其术而已。举其要而已。凡善用兵者。用兵之精。次用兵者。用兵之形。用精者国逸而功倍。用形者人劳而威立。令行禁止。俗富刑清。仁足以怀。义足以服。端居庙堂之上。威加四海之外。而叛者尝欲系其颈而制其命。伏其心而笞其背。此兵之精也。金鼓击刺。追奔逐北。攻城掠地。斩馘献俘。忧思岩廊之上。谋制千里之外。而叛者有以畏其威而惩其罚。化其心而戢其暴。此兵之形也。陶然而化。其效不形。兵贵藏有于无。兵之形不可张也。骚然而动。其政难久。人不可终扰。兵之精所宜密胜也。今陛下既枭叛寇。复征违命。屈已之至。已浃于兆庶。恤人之诚。已敷于四海。乘众之怒。用兵之形。则近无转输搔扰之勤。远无经费供求之役。诚能固守。必大畏其力。小怀其德矣。岂兵宿中原之为虞。生人耗竭之为虑。臣又闻理国之本。富之为先。富人之方。劝农为大。三代以耕。藉率天下。汉朝以孝悌配力田。皆劝之之道。夫农寒耕热耘。沾体涂足。昼夜之筋力勤焉。父兄之手足悴焉。而官输籍督。坐非已有。夷时郡邑长吏。偷容朝夕。养声钓禄。非恤人隐。此所以耕植之业不勤。恋本之心不固。有遁于军旅而邀功赏者。有冒于老释而渎清浊者。有逸于负贩而制贫人者。有隐于椎剥而干教令者。农耕之难也如彼。日百其劝。常有不务者矣。游惰之逸也如此。日百其禁。常有不息者矣。由上之为政。知人苦之者劝之必深。知人乐之者禁之必至。昔贾琮以最于十二州。颁之以玺书。黄霸以甲于二千石。宠之以侯印。惟陛下注意于守宰字人之官。以田垦辟为最。地荒榛人离散为殿。即耕植可劝。困竭可苏。兵未弭则人不蕃。人不蕃则农不劝。农不劝则国用虚。此榷酤所以兴也。然盐曲之税。山泽之利。法用得其要。不在峻其科。理不得其吏。犹不明其法。明其法。得其要。则上无峻刻之举。下无重敛之困矣。陛下制策曰。既往之失。何者宜惩。将来之虞。何者当戒。臣闻王者之兴。皆鉴乎前代。圣君贤佐之所以兴。昏主庸君之所以丧。景行其兴也。用得以常理。戒慎其丧也。用得以常存。诗人美殷鉴于有夏。贾山谏汉而借喻亡秦。备于图籍。著于编册。非臣繁词所可曲尽。自陛下统极。举滞淹。已逋责。恤刑狱。振乏绝。德泽所临。戴之不暇。微臣未见其失也。明将来之戒。其在法令刑赏乎。四海之广。亿兆之众。非家令户告之能也。发号出令而已矣。伏惟陛下聿求善政。大振洪猷。人之献替。政之损益。灿乎其书。灼乎其人。始则鼓舞蹈咏。不足以克其善。终则渴日望岁。不足以喻其劳。教之本莫大乎复言。政之先莫大乎重令。诚能复言重令。上之克当乎天心。下之允协乎人情。天人交相为感。而灾害不生。祸乱不作。非此。则日有德音而人不悦。日有威罚而人不畏。苟不悦矣。无与同劝。苟不畏矣。无与同沮。此非法令之可裁也。成一时之功者。宠乎其功者也。思百代之利者。荣乎其名者也。其名不足以劝者。则刑罚存焉。其效不得而宠者。则褒贬存焉。是小人之所趋。君子之所务。今陛下刑赏已足。劝惩褒贬。又存文史。君子竭忠。小人输力。举如鸿毛。拾如地芥。何为而不成。何求而不效。陛下之不为。非不能也。伏以致诛逆党。罪止渠魁。原情究恶。不及其母。此帝王之刑也。戎臣馈军。致命折寇。渥恩必厚。爵位必加。此王霸之赏也。然善有彰。虽贱赏也。恶有衅。虽贵罚也。赏一人不足以耸天下之善者。其赏不足行。刑一人不足以禁天下之暴者。其刑不足用。今宜赏不遗微细。惟功之所加。罚不为暴乱。惟罪之所出。此天下之人。所以皆知赏之可重。而罚之可戒。制策曰。昔主父惩患于晁错。而用推恩。夷吾致霸于齐桓。而行寓令。精求古人之意。启迪来哲之怀。眷兹洽闻。固所详究。臣闻汉兴。鉴亡秦孤立之弊。踪周官众建之法。苴茅列土。非复异姓。其后吴楚彊大。本根不拔。晁错之策未终。七国之兵已发。主父念前事之败露。期本朝之彊大。分封子弟。使得推恩。诸侯之国。星解于上。汉廷之威。风行于下。此所以为谋也。齐桓当周季陵夷之运。思大彰翊霸之功。志图兼弱。力存攻昧。思逞其欲。是务彊兵。习之野。大国防其谋。习之朝。小国谨其备。其志不可以速得。其功不可以立俟。用为隐政而行寓令。此其所以霸也。制策曰。执契之道。垂衣不言。委之于下。则人用其私。专之于上。则下无其效。汉元优游于儒学。盛业竟衰。光武责课于公卿。峻政非美。二途取舍。未获所从。吾心浩然。益所疑惑。子大夫熟究其旨。属之于篇。兴自朕躬。无悼后害者。臣闻契者君之所司也。综其会归。则庶务随而振之。职者臣之所司也。践其轨迹。则百役通其流矣。委之于下者。委之职业也。非委其权。专之于上者。专其操持也。非专其事。赏罚好恶之出。生杀恩威之柄。此非权与操持乎。委之于下。则上道不行矣。提衡举尺。守器执量。此非事与职业乎。专之于上。则下功不成矣。不委其操持。安所用其私乎。不专其职业。孰虑无效乎。君收其大柄。臣职其所守。然大柄不得亢于上。臣得佐而成之。所守不可属于下。君得举而明之。故乾之经曰。首出庶物。坤之文曰。地道无成而代有终。乾阳物也。坤阴物也。阴阳合而泰形焉。阴阳离而否形焉。君臣之道。盖象乎此。汉元优游于儒学。而权归王氏。失其所专也。光武责吏事于三公。而劳神簿书。集其所委也。一则旷而荡。一则察而狭。既非中道。不可以范。所谓阴阳乾坤之说。各存其道。而交有所感。然成其悠久。配乎持载。如此而已。才者综物以研务。识者辨惑而不泥。体者抚往以经远。用者临事而造至。神而明之。可以辅陶钧。可以赞化育。微臣固陋。从师之说。循名而实不克。承问而学不称。进退殒越。惧烦刑书。谨对。
松树 中唐 · 元稹
押词韵第一部
华山高幢幢(一作憧憧),上有高高松。
株株遥各各,叶叶相重重。
槐树夹道植,枝叶俱冥蒙(俱:蜀本、卢本、杨本作“但”。)。
既无贞直干,复有罥挂虫(罥挂虫:槐树上所悬挂会吐丝之虫。)。
何不种松树,使(一作种)之摇清风。
秦时已曾种(“秦时”句:《汉书·贾邹枚路传》载贾山言治乱:秦“东穷齐燕,南极吴楚,江湖之上,濒海之观毕至,道广五十步,三丈而树,厚筑其外,隐以金椎,树以青松,为驰道之丽至于此。”唐代驿道两侧多植槐树。),憔悴种不供。
可怜孤松意,不与槐树同。
闲在高山顶,樛盘虬与龙(樛盘:形容松树枝曲折盘结。樛,《说文·木部》:“樛,下句曰樛。”)。
屈为大厦栋,庇荫侯与公。
不肯作行伍,俱在尘土中。
谋议论 唐 · 李德裕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九
欲知谋议之用舍。身名之荣辱。观其立论可知也。切于时机。明于利害。人主易晓。当世可行。其谋必用。而终有后咎。晁错主父偃是也。何者。切时机。明利害。皆怨诽所由生。享其利而自罹其害。谋阔意中。言高旨远。其道可法。其术则疏。必有高名而不用于世。贾山王阳是也。谋议不行。故能无患。智足应变。道可与权。言虽切于人情。意常笃于礼义。谋不尽用。而身无近忧。贾谊是也。故当汉文之世。亦列高位。余门客崔世叔。即宋广平之维私也(原注崔世叔名犯庙讳)。又常预燕公代公之戎幕。故知三丞相才业甚备。曰。广平好言政事。燕公好言文学。至于经国远虑。意鲜及之。与代公言。初若涉川。未知其止。寥廓广大。莫见津涯。味之既深。思意愈密。代公常为西北边将帅。论四夷事。虑必精远。则崔之言。信有徵矣。凡侍坐于君子。闻其言可以知其才术远近。用此道也。
上后主书 五代至宋 · 张泌
出处:全唐文卷八百七十二
我大唐之有天下也。造功自高祖。重熙于太宗。圣子神孙。历载三百。丕祚中否。烈祖绍兴。大勋未集。肆我大行嗣之。德则休明。降年不永。袭唐祚者。非陛下而谁。臣闻昔汉文帝承高祖之后。天下一家。已三十年。德教被于物也久矣。而又封建子弟。委用将相。合朱虚东牟之力。陈平周勃之谋。宋昌之忠。诸侯之助。由中子而入立。可谓正矣。及即位。戒慎谦让。服勤政事。躬行节约。思治平。举贤良。赈鳏寡。除收孥相坐之法。去诽谤妖言之令。不贵难得之货。不作无益之费。其屈已爱人也如此。晁错贾谊贾山冯唐之徒。犹上书进谏。言必激切。至于痛哭流涕者。盖惧靡不有初。鲜克有终也。而文帝优容不咈。圣德充塞。几至刑措。今陛下当数岁大兵之后。邻封袭利之日。国用匮竭。民力罢劳。而野无刘章兴居之人。朝无绛侯曲逆之佐。可谓危矣。试使汉文帝之才。处今日之势。何止于寒心消志而已也。臣惟国家今日之急务。一曰举简大以行君道。二曰略繁小以责臣职。三曰明赏罚以彰劝善惩恶。四曰慎名器以杜作威擅权。五曰询言行以择忠良。六曰均赋役以恤黎庶。七曰纳谏诤以容正直。八曰究毁誉以远谗佞。九曰节用以行克俭。十曰克已以固旧好。亦在审先代之治乱。考前载之褒贬。纤芥之恶必去。毫釐之善必为。密取与之机。济宽猛之政。进经学之士。退掊克之吏。察迩言以广视听。好下问以开闭塞。斥无用之物。罢不急之务。此而不治。臣不信矣。诗曰。敬之敬之。天维显思。书曰。儆戒无虞。罔失法度。易曰。其亡其亡。系于苞桑。言君人者。必惧天之明威。遵古之令典。作事谋始。居安虑危也。臣观今日下民。期陛下之致治。如百谷之仰膏雨。愿陛下勉强行之。无俾文帝专美于汉。臣死罪死罪。谨言。
谥法总论 北宋 · 苏洵
出处:全宋文卷九二六、《玉海》卷五四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嘉祐六年七月,诏修礼书。十月,诏古谥法有不可用者,以属修书之吏,臣洵实典其事。按始论谥者起于今文《周书·谥法》之篇,今文既以鄙野不传,其《谥法》之上篇独存,又简略不备。诸儒所传又有《周公》、《春秋》、《广谥》、沈约、贺琛、扈蒙六家之书。《周公》、《春秋》为名尤古,然条贯尤为杂乱而不精,《广谥》又疏略而不尽。独沈约、贺琛纪纲粗备,然琛好加以己意,务为多而无穷。扈蒙最后出,酌取诸家,简而不精。六书之中,稍近古而可据者,莫如沈约。然亦非古之《谥法》,约言之详矣。其最旧者见于《世本》、《大戴礼》,而约之时已不见于其书,约徒得刘熙《乘奥》之所增广(今隋唐《志》作《帝王本纪》,《隋书》又作《来奥》,未知孰是。)。与《广谥》以为据依,不闻有所谓《周公》、《春秋》者也。琛又因约,而加之以其意。今《周公》、《春秋》之法,往往反取琛之新法而载之其书。至王彦威、苏冕之书,因前人之法,附世人之谥,非有他也。贾山有言:「古者圣王作谥,不过三四十字」。而蔡邕《独断》所载,亦不过四十有六。臣受诏之三年二月,而《谥法》乃定,凡一百六十有八(沈约为《谥例》,记周以来帝王公卿之谥,至宋而止。王彦威继之,至唐而止。)。贺琛之法有君谥、臣谥、妇人谥,离而为三,今取而合之。妇人有谥自周景王之穆后始,匹夫有谥自东汉之隐者始,宦者有谥自东汉之孙程始,蛮夷有谥自东汉之莎车始。自《周公》以来,籍而记之,为三十五卷。善者可以劝,恶者可以惧,善恶之失当者可以长叹息也。
论李定劄子(熙宁三年五月二日上) 北宋 · 司马光
出处:全宋文卷一一九八、《司马公文集》卷四三、《国朝诸臣奏议》卷五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三五、《司马温公年谱》卷五
臣窃见近者朝廷除秀州推官李定为监察御史里行,知制诰李大临、苏颂等累次封还词头。数日来,外间皆言朝廷已为之寝罢,今日复闻劄下舍人院,须令草词。臣窃意朝廷知大临等既累次封还词头,今复草之,则为反覆,必难奉诏,因欲以违命之罪罪之,使今后凡朝廷所行政令,群下无敢立异者。若果如此,则百执事之人,自非偷合茍容者,皆不得立于朝,政令或有得失,陛下复何从知之?晏婴所谓「以水济水」,贾山引秦之季世以戒汉文帝者,正患其如此耳。前论逐台谏官,今又论大临等,非敢私此数人,正为国家惜言路之绝耳。伏望陛下审思慎行之,勿使聪明遂至壅蔽,则天下幸甚。取进止。
〔贴黄〕国家不次用人,固无常法。然必使众心厌服,然后为美。是以尧舜非不聪明也,其命官皆先谋岳牧,既众言佥同,复明试以功,而后用之。故举不失能,而上下雍熙也。臣素不识李定,实不知其行能何如。陛下果知其贤,何不且试之以渐,俟其功效显著,众皆知之,然后不次拔用,则谁曰不可?何必今日与臣下力校胜负,殆非人君广大之体也。
乞开言路状(元丰八年四月上) 北宋 · 司马光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二、《司马公文集》卷四七、《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五六、《国朝诸臣奏议》卷一八、《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九九、《续资治通鉴》卷七八
右,臣昨在京师,伏蒙太皇太后不以臣愚疏无取,遣使访以得失。岂惟微臣有千载一遇之幸,中外闻之,踊跃相庆,以为言路将开,下情得以上通,太平之期指日可待也。当是时,臣未暇备论天下之事,先陈所急,于三月三十日上言,以近岁风俗颓弊,士大夫以偷合茍容为智,以危言正论为狂,致闾阎愁苦,而上不得知,明主忧勤,而下无所诉,公私两困,盗贼已繁。宜下诏书,不以有官无官之人,有知朝政阙失及民间疾苦者,并许进实封状,鼓院、检院、州军长吏不得抑退。其义精当者,行其言而显其人;狂愚鄙陋者,报闻罢去,亦不加罪。又于四月二十一日复上言,皇帝陛下初即政,于用人赏罚,尤不可不当。夫谏争之臣,人主之耳目也,不可一日无之。《说命》曰:「若跣弗视地,厥足用伤」。设有人闭目而塞耳,跣足而疾趋,前遇险阻,能无伤乎?贾山有言:「人主之威,非特雷霆也,势重,非特万钧也。开道而求谏,和颜色而受之,用其言而显其身,士犹恐惧而不敢自尽,况震之以威,压之以重乎」?顷者王安石秉政,欲蔽先帝聪明,专威福,行私意,由是深疾谏者,过于仇雠,严禁诽谤,甚于盗贼。是以天下之人,以言为讳,百姓愁苦无聊,靡所控告,致怨谤之语,上及先帝。臣常痛心泣血,思救其失,是故首乞下诏开言路以通下情。臣谓群臣茍有肯进言者,陛下必加褒擢,以劝来者,此乃古人市骏骨、揖怒蛙之意也。《召诰》曰:「王乃初服。呜呼,若生子,罔不在厥初生,自贻哲命」。今皇帝陛下新即位,太皇太后陛下初垂帘,天下之人莫不属目倾耳。臣自到西京以来,朝夕伏听朝廷惟新之政,以为必务明四目、达四聪,以发天下积年愤郁之志。今开言路之诏,既不闻颁于四方,而太府少卿宋彭年言在京不可不并置三衙管军臣僚,水部员外郎王谔乞令依保马元立条限,均定逐年合买之数,又乞令太学增置《春秋》博士,使诸生肄业。朝廷以非其本职而言,各罚铜三十斤。臣忽闻之,伥然失图,愤邑无已。臣非私于二人,直为朝廷惜治体耳。夫阿意钳口,容身窃禄,此小臣之利也;威福在己,人莫敢言,此大臣之利也。然民怨于下而不闻,国家阽危而不知,于陛下有何利哉?彼宋彭年、王谔,臣素不识,不知其人为贤为不肖,但惜陛下临政之初,而二臣首以言事获罪,臣恐中外闻之,忠臣解体,直士挫气,欲仕者歛冠藏之,欲谏者咋舌相戒,则上之聪明,犹有所不昭,下之情伪,犹有所不达,太平之功,尚未可期也。宋彭年所言虽不识事体,但当寝而不行,亦不宜加罪。至如孔子作《春秋》为万世法,王安石秉政辄黜之,使不得与诸经并列于学官,学者毋得习以为业,王谔所言未至不当,乃以越职为罪。古者置谏鼓、设谤木,询于刍荛,未闻有位于朝,而以言事为越职者也。若当职之人既不肯言,不当职之人又不得言,则以四海之广,兆民之众,其政治利病,天子深居九重,何由得闻之哉?昨日进奏院递到告身,差臣知陈州。然则,臣自今于一州之外言及它事,亦为越职,何敢言矣。今二臣之罚既不可追,伏望陛下如臣前奏,下诏不以有官无官、当职不当职之人,皆得进言。择其可取者微加旌赏,使天下之人知朝廷乐闻善言,不恶论事;毋可取者,寝而勿问,庶几愿纳忠之人犹肯源源而来也。臣禀赋愚戆,文学政事皆出人下,惟不识忌讳,不阿权贵,遇事妄言,无所顾避,以此荷知于累朝,见称于众人。若亦不得言,则毋所复用于圣世矣。上孤太皇太后陛下下问之意,下负微臣平生愿忠之心,内自痛悼,死不瞑目。臣久忝便安,今朝廷授以名藩,义不敢辞。见牒本州索远接公人起发赴任次,到官之日,但勉竭疲驽,恪勤本职,茍力所不逮,伏须罪戾而已。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皇城使李公神道碑铭 北宋 · 苏颂
出处:全宋文卷一三四三、《苏魏公文集》卷五三
原武李氏,胄出陇西成纪。自西汉前将军广始著其邑,涉魏、晋至隋、唐,代有显者。在晋则昭武王皓,以英姿伟度据有梁、秦,是为唐室始祖。王别子之后有魏尚书仆射冲,以文学端亮,振名一代。其裔孙君威仕隋、唐至礼部侍郎,是尝集东晋至陈、隋八书为《南》、《北史》,未竟而子延寿卒其业者。其后失官居郑,卒于荥阳县之野舍,子孙遂占籍焉。其居原武者曰容,容生光,光生元超。并殖产不仕,为乡里所敬。元超生赠左骁卫大将军讳兴。咸平二年冬,契丹举众内侵,以东班殿侍从彰国军节度康保裔戍高阳关,护一旅之众与敌苦战,而援兵不至,军败死之。朝廷赙恤甚厚,录其一子为西班殿侍,即公也。公讳枢,字仲讷。始七岁受父官,以材敏精辩称于所部。未二十年七迁为东头供奉官,历巡辖南雄、韶州香药马递铺,监郑州贾盲山采石场。仁宗初预修永定陵,勤最于侪等,自殿直擢泾、原、仪、渭州、镇戎军巡检。徙三门,往来催驱盐纲。赵僖质公罢枢密副使,出知河中府,举监本府酒务,岁课溢九千万。方是时,元昊以灵夏反,陕陲用兵。右职之任事者以数百人。公籍籍有声班行中,帅府争欲延致之。初,从客省使知鄜州,张亢辟为本州兵马监押,特旨兼主管驻泊军马公事,召试弓马,策略中程,补閤门祗候。陕西四路经略使夏文庄公奏改陕都监,再任移庆州淮安镇都监,管干东西谷寨。会泾原经略使夏公安期奏复瓦亭寨,以援原州德顺、镇戎两军,请以公为驻泊兵马都监,从之。嘉祐初,用刑部尚书李庄公应诏举,提点广南东路刑狱。广源蛮侬智高入寇,广帅仲简仓卒不知所图,即以事移公。公寘其家曲江,独与子昌龄间道赴难,在重围五十六日,出奇制变,贼卒不能胜。事平,自内殿崇班、閤门祗候迁供备库副使,充广南西路钤辖。故太子少保元公时为转运使,三奏理公于广人有大功,一官赏薄,不足以称其效。于是又迁西京左藏库副使,满秩超拜供备库使、知仪州。以治行优异擢知镇戎军,就移成都府利州路钤辖。代还,例当进秩,上书丐移以加赠父一官,诏可。又用工部尚书、知广州余襄公辟命,以文思使充广东钤辖,就加康州刺史,恩数并视三路。英宗登极,转左藏库使。归朝,迁皇城使、管勾本司。神宗覃恩,换贺州刺史,充本州团练使。累表告老,请致为政。上察其精力犹强,职事无废,面谕令再任。乃谓亲友曰:「予凭藉先人馀烈,遭遇四朝,繇冗从无尺寸功伐,次迁使持节,得备宿卫。年过七十,有蒲城之敝庐可以佚老,而天子仁恩弗忍遽弃,尚使充位,未遂素志。虽然,异时若死牖下,从蒲津先人之墟墓,亦不失其愿也」。熙宁四年,年七十九卒于官所。诸孤护丧西归,以其年九月三日葬于河中府河东县陶邑乡仙观里骁卫将军坟之左次,遵治命也。公为人外和裕而内劲挺,遇事无剧易,处之皆有条理。议论平允,人不能以非义夺。善与人交,其游皆一时俊杰。尤尚气节,不为炎凉易操。素善种世衡,及废免,劳问周恤厚于平时。世衡谓人曰:「自吾之黜,不改故旧者李君一人而已」。自岭外归,骤若失明,名医高手咸曰:「疾不可为也」。时有蜀川道人李士宁者,言事颇异,一见公,曰:「是类有阴德者,疾自当愈」。后强治之,果如士宁言。夫人韩氏,某官之女,以某年某月卒,葬某所。继夫人谭氏,遂州观察使、赠太尉廷美之孙,崇仪副使、赠左金吾卫大将军继伦之女,封某县君。子男六人:曰棻,今为中散大夫、知鄜州;曰昌龄,三班差使;曰蕖,某官;曰𦾵,某官;二未名,与昌龄皆先亡。女九人,一学浮屠,为比丘尼,早卒。六已从人,婿曰某官张毅、某官赵寅、某官薛昌图、某官鲍朝宾、某官闻人通、某官高宣、某官刘济。孙三人:曰佐,某官;曰伟、曰仅,并某官。曾孙几人,曰垂,用公遗恩,今为某官。先是,卫将军殁后六十三年,嘉祐六年某月,公举其柩暨母夫人永安县太君朱氏葬河中,得故相王荆公文载于碑。公之葬也,又得荆公之亚弟平父铭志其墓,可为尽礼而尽孝也。而诸子犹曰未也,以为志藏于坎,人不得而见之。日月既迈,则懿行伟绩久或不传,而吾亲所终官,在令当立碑。若得铭揭于道,则其传不朽矣。谓仆与中散君同年进士,不为无素,因以事迹见属。仆昔者一拜公前,固已高其行义,又闻平父尝称卫将军死于国事,公以才谋显于边镇,中散君以词学取科第。𦾵求解所居官服亲丧,盖亦一门之美事也。因记其书斋为「忠孝文武」以表之,诚欲叙其始卒以示后来。然有雄辞大笔著于前,虽欲文之,亦难为工矣。姑捃摭前言,次而诗之,所以成孝子之志也。铭曰:
李著陇西,鼻于广祖。系远族分,别占原武。原武裔孙,曰卫将军。以死勤事,不屈契丹。公嗣厥武,隶籍西班。服劳六纪,遂显厥官。爰初奋迹,间关小职。见称巨公,谓当远蹠。解池督盐,贾山伐石。课溢平时,人亡苦役。既徙陕陲,方起西师。计台帅阃,辟书屡移。泾有戍卒,叛逃外移。数出侵掠,捕辄窜驰。公以名购,得而杀之。州人德公,久益见思。鄜守患城,议徙山北。命公帅师,版筑勿亟。曾不踰时,崭崭坚壁。四路开府,副帅治军。戎事毛密,动必咨询。用其远谋,遂集成勋。狱囚杀卒,夜出为变。公掩获焉,帅欲章荐。坚辞不请,恐吏受谴。漕台亡金,搜牢甚急。公曰不远,当在近习。一往即时,群偷就絷。淮安近敌,熟羌喜乱。阴破其谋,边遂无患。瓦亭当冲,废久复建。招怀初附,悉如旧贯。南使五领,刑清盗屏。贺有大狱,株连侪等。轺车即讯,重系半挺。活死千馀,恕吏一眚。侬变内侵,封康道梗。进逼广城,帅军不整。悉以诿公,使当凶犷。躬先士奋,介马驰骋。外断重围,中如沸鼎。缒卒突门,得贼要领。遂辟南闉,人安市井。贼梯云飞,我箭火猛。攻具尽摧,丑徒莫逞。将寻海道,潜谋越境。公曰归善,彼有健令。使子昌龄,间道往请。合谋出奇,荡焚棹艇。鼠狐夜遁,海隅遂静。有来自贼,纳之不疑。稚弱弃道,拊如婴儿。由是疲人,赴之如归。事已论功,昌龄居最。公曰吾子,此亦何赖?军赏虽优,子独不逮。公初进官,使者屡言。功厚赏薄,岂足劝旃?再命增秩,俄亦召还。送者溢途,涕泣留连。再领西州,仪及镇戎。二邦惠化,夷汉怀风。昔守用间,谍桡其中。今悉斥去,远近附从。昔苦平粜,边储荐空。今逢乐岁,囷仓积充。总兵益利,政成恺悌。人图其像,配昔贤帅。广管飞章,辟公副贰。天子嘉之,恩踰常比。众谣交人,浮海且至。居民骇惊,争出避地。公曰变情,吾所尝试。此必奸言,尔众毋避。仓场夜火,独驰一骑。亟往视之,火亦随翳。于是广人,伏其强明。知有预备,邑居用宁。还朝奏功,恩留辇下。典领禁城,匪躬夙夜。封章告老,上为慰藉。七十九年,犹不得谢。公方壮时,筑室于蒲。期以年至,归佚吾庐。志卒不就,人为欷歔!考终视履,又何慊欤!峨峨新丘,在河之浒。大笔摛词,镵于沈础。烝烝孝嗣,事靡不举。谓铭既藏,人孰与睹?维彼丰碑,揭于大逵。载琢斯文,饰以龟螭。庶几遗德,显扬于时。用慰孝嗣,终天之思。
五代论 北宋 · 吕陶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七、《净德集》卷一六
甚矣,天下治乱之不常,而为君之难也!其始也,未尝不欲为千万世大定之策。及夫一日失其制治之道,则丧乱之势,如洪河之去其堤防,奔冲决溢,散漫四远,流至百年,然后其患稍稍止息。方其安流而未溃也,可不深穷其源,而预虑他日之害乎!周之衰自昭王而下,诸侯之势日益盛强,齐、晋、秦、楚有国千里,以兵相攻,以地相制,大吞小灭,二百馀年,然后并为六国,又一而为秦。秦不能守,才二世而迁为汉,天下至汉而始服。晋之衰自惠帝以来,四夷之势,日益炽烈。刘聪、石勒乘王室之多故,裂中原而处之,擅王僭帝,倡为祸首。四方巨盗,如毛之多,接迹而起。百馀年间,天下分割而为国十六,又二百年而传之者七代,然后合于隋。隋不能守,未三十年而迁为唐,而天下始定。唐之衰自穆宗而后,方镇之势日益暴横,兵强地大,盘结于外,乱根逆本,深不可拔,百馀年间,唐祚因之以亡。唐虽亡,而其遗毒馀烈存于天下,奸雄藉之以盗神器,是故未六十年而社稷五禅,底于丧亡。坏败之极,圣人出而天下始安。嗟夫,此三乱者,其源之从来甚长,故其流之所适甚远,皆历数世而后可以止息。夫五代干戈之事固不足议,惟以其去唐最近,而于今不为远,亦可摭其既往之迹,而著为监戒,以杜万世之患焉。昔者唐之祸既始于方镇,终于盗贼,而遂为梁之所乘。自梁以来,以乱济乱,其覆亡之端则与唐无异。或以将帅之跋扈,或以戎人之侵迫,继之以骄悍之兵满于天下,而不知所以制禦之道,是故或变于外或溃于内,而不复支矣。国家荡除根芽,混一区宇,立成法制,思与万世为利。罢藩侯,销武力,将帅之臣受成于内,虽拥兵专阃,而未尝敢擅威福。凡进退出处,惟天子之命是从,求其跋扈之状固无有也。然而外侮骄兵之势,则志士仁人窃以为之忧焉。以后唐之亡验之,则悍兵可不为之防邪?以石晋之乱推之,则边圉可不为之备邪?失虑于一日者,召患于百世矣。《诗》云:「殷监不远,在夏后之世」。《书》曰:「无若商王受之迷乱,酗于酒德」。夫《诗》《书》之所戒,必稽称衰晚,假譬近事。至于贾山献书汉帝,而又借以为喻,其言最号明切。然则条季末之迹,为隆盛之规,岂非圣贤之心欤?此鲰生所以毕其说于五代也。
贾山与路温舒同传论 北宋 · 吕陶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九、《净德集》卷一八
自《春秋》之法绝笔于获麟之一句,而褒贬重轻之义,进退是非之训,卒不可得而复见邪!其大权大法,幽深隐奥,则不可得而见矣!其祖述圣人之绪馀,而立为一家之学,裁成义例,以示后世,庶几得其髣髴者,犹可见焉,迁、固之史是也。马迁始改编年之旧,而为纪传之书,以帝王继统而谓之「纪」,以公侯传国而谓之「世家」,以卿大夫列位而为之「传」,而善恶褒贬之意寓于其中,其为功亦勤矣。至班固则又继其法而成一代之史。夫二百年间,天下国家君臣事物之变,可谓广且多矣,以八十万字之文可胜载邪?向非裁之以义例,则错乱糅杂,而莫能究其体要,知其统类,乌足以称为良史哉?故纪言其略,而传载其详,而传之先后,抑有义焉。以功之大小而次之,则韩、彭之后,当继之以卫、霍也;以人之贤愚而次之,则萧、曹之后,当继之以丙、魏也。而世之远近,殊不接矣,亦非记事之体也。故传之所次,服虔谓不以功之大小、人之贤愚,惟以时之先后;而颜师古亦曰又以事类相从。夫时之先后相继,而事之义类相从,则一时之本末,众人之是非,举其端而可以推之矣。贾山之《至言》,皆借秦以为喻;路温舒之抗疏,则亦曰「秦有十失,其一尚存,治狱之吏是也」。二人之志,皆指明秦氏之乱亡,以劘切世主,而欲其除烦救弊,岂非事类之一邪?传而同之,不为失矣。不独此而已也,欲观其变诈之迹,则见于张耳、陈馀;欲观其开陈治乱之道,则见于徐乐、严安;欲观禦边之策,则见于贾捐之、严助;欲观抚民之要,则见于龚遂、召信臣。凡为此者,皆类而从之之谓也。师古之言槩举一二以明之,信乎固之称良史也。
荀扬大醇而小疵赋 宋 · 杨杰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三八、《无为集》卷一、《历代赋汇》卷六九
周、汉运否,荀、扬教传。虽曰醇之大者,亦有疵之小焉。皆命世以为文,言非不粹;与生知而较美,道未能全。尝闻人异禽鱼,性钟天地,全而禀者曰圣哲,偏而得者曰贤智。圣无不通,贤有未至。是以周公、尼父,率臻大道之醇;荀况、子云,未免纤瑕之累。蜀国宗匠,斋王老师。虽抱重器,不逢盛时。欲卷道以自处,疾没世而无知。由是简册其蕴,琼环尔辞,立大功于是矣,未尽善者有之。著书三十二篇,义差而驳;准易八十一首,理或而醨。至如论性之渊源,谈道之极挚,或曰善恶一而混,或曰礼义皆其伪。以礼义为伪,则尧舜之法归乎诈;以善恶相混,则鲧禹之心何以异?两贤于道,择不精而语不详;三子之间,得其一而失其二。又若对临武以问兵之术,推子渊以晞圣之徒。远罪特愚于晁错,谈经私美于童乌。是所谓珠不无颣,瑕无掩瑜。然无伤于大义,实有累于名儒。非倡道之子思,将何以教?美不臣之新室,几近于诬。向使亲承邹鲁之范模,获偶渊骞而论讨,然则善得以尽,辨无不早。数万言皆造醇道,千百世以为至宝。杂乎其杂,当殊太史之书;醇乎其醇,可拟孟轲之道。奈何智有失虑,人无全能。一则晦名于天禄,一则朽骨于兰陵。俱有篆雕之杂,难全粹美之称。亦犹务涉猎者贾山,醇儒不足;悦纷华者子夏,具体何曾?噫!荀也倡道于前,扬也和之于后。助诗书礼乐之化,谨父子君臣之守。斯文未丧,大疵则否。何韩愈氏重而过之?盖责贤人也厚。
论太学生不当以言事殿举奏(建中靖国元年二月) 北宋 · 上官均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六、《国朝诸臣奏议》卷一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五
臣闻圣人择狂夫之言,好问至于刍荛者,乐于闻善也;诽谤之罪不诛者,欲以来直言也。盖君臣之势,隔如霄壤,进言直则有犯分之嫌,持论高则有出位之罪。畏嫌避罪,则爱身者熟视拱默而不敢论矣。政事有阙,偷安固禄而不敢论,则九重之奥,万事之机安得闻欤?贾山有言,人主之威非特雷霆,势重非特万钧,开道而求谏,和颜色而受之,用其言而显其身,士犹恐惧而不敢自尽,况震之以威、压之以重,岂有不摧折者!如此则人主不得闻其过失矣。圣人知尽言之难也,故赏谏臣以厉谀悦之臣,贷狂直以开正直之路,使工诵箴谏,瞽诵诗谏,公卿比谏,士传言谏,庶人谤于道,商贾议于市,所以集天下之善而成巍巍之功也。自陛下即位之初,开广言路,虚怀开览,择其可用者,赐官增秩,以奖其言。四方之士欢欣鼓舞,人人出其所长,发其所蕴,露章抗疏,几无虚日。陛下神明天纵,道术精微,固所自得。至于政事之臧否,人臣之邪正,法宫之奥纤悉洞照者,殆亦收览众言之助也。臣以为进士殿举比士大夫贬官,非轻罚也。张寅亮等疏愚狂瞽,诚不识朝廷忌讳,然志非怀邪,比庶人谤于道可也。今被之以重罚,疑非陛下开广言路之意。臣窃妄度陛下圣度容纳,非加怒于无知之小臣,特以其言有及执政之意,言涉犯分,故稍正刑罚,以明上下之体。然四方之远,难以户晓,必以为陛下前日许中外之人得上封事,既招其来,又罪其言,前日赏之,今日罪之,妄意朝廷有厌言之意。自中人以下,安宠顾利,政事之有阙,往往趑趄畏缩而不敢正议矣。且加罪一二进士,固未足惜;窃恐沮直臣之气,钳多士之口,自此始矣。臣以为狂言犯分,贷而不罪,其为害轻;诛责贱士,以沮直言,其为害大。臣愿陛下揆之圣心,权其轻重,更加矜容,以称陛下初政之意,以解四方之疑,天下幸甚!
两汉可用之言议 北宋 · 毕仲游
出处:全宋文卷二四○○、《西台集》卷五
事莫贵于适宜,而言莫重于必用。以必用之言为适宜之事,则天下之利无不兴,天下之害无不去也。然以当世之人言当世之事,患在不信其言,而以其事为不足用。以前世之言救当世之事,患在信其言,而以其事为不可用。不足用者,不贤其人而谓无所补也。不可用者,圣其人而以其言不适宜也。故善为言者,取于时则使之信己,取于古则明其适宜。传曰:「信而后谏」。又曰:「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刑」。是取于时、取于古之道也。今若策举两汉能言之徒,而问以适宜之说,则仲舒、晁错、公孙弘皆尝策于天子之朝,而梅福、稚圭、谷永亦数进其言。至于仲长统、朱穆、崔寔、王符,则虽立其言而不敢进。然皆有可取,有不可取也。故谓以郡守二千石宜岁贡吏民之贤,受禄之家不得与民争业者,是仲舒之言可用者也。谓政本于人情,而天子宜躬亲于上,是错之言可用者也。谓因能任官,去无用之言,不作无用之器,广推治民之本有八者,是公孙之言可用者也。若曰听言不求其能,举功不考其素,天子之都宜先正,因民之意减宫室,省靡丽,谓酷暴之吏废锢勿用者,是梅福、稚圭之言可用者。至于仲长统欲明版籍,审什伍,限夫田,定五刑之罪;崔寔欲重赏深罚以存霸政;王符欲省费役使之爱日,谓数赦赎则伤善人者,亦皆适宜可用之一端也。然若贾山推人主求谏之意,而大臣不得预游宴,则非当今之有也。朱穆称世之厚薄,而小人守正,君子为邪之验,则非便时之术也。方朔欲燔甲乙之帐,却走马而不复用,则非朝廷之弊也。故晁、董、公孙、梅、谷、稚圭、仲长、崔、王之说,善于古而合于今者也;贾山、朱穆、方朔之说,善于古而未合于今者也。合于今者可用也,未合于今者未可用也。故以今言古者,能取于为用可否之间,而不系于言之轻重,则可谓善言古者也。
贾山论 宋 · 杨时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九○、《杨龟山先生集》卷九
孝文之恭俭慈仁,而贾山乃借秦为喻,盛言其侈靡贪狠暴虐,宜若过矣。然君臣儆戒,正在无虞之时,故舜之臣犹以丹朱戒其君,则山之借秦不为过也。后世骄君谀臣,恃天下无虞而不知儆戒,有闻斯言,必以为讪矣,其取祸败,不亦宜乎!
王拱辰太尉挽辞二首 其一 北宋 · 晁补之
七言律诗 押阳韵
贾山辞赋妙升堂,十八高名擅洛阳。
遭主圣人千载事,济时贤献万夫望。
已加坛上将军钺,未促齐中相国装。
曾有新诗介眉寿,悲歌何忍送归墙。
西汉杂论二 其十五 贾山不为醇儒 北宋 · 晁补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三二
贾山祖父袪,故魏王时博士弟子。山受学袪,所言涉猎书记,不能为醇儒。
右《贾山传第二十一》。不根持论,学者之深病,则涉猎书记,乃山之所以轻也。然汉之所谓醇儒者,守一经,专门名家,载其师之说,世世不易章句训诂,僻陋而迂滞,以为道之精尽,安知儒哉?古之所谓醇儒者,志道而游艺,有斐君子,如圭如璧,如金如锡,从容则守正,临大节则不可夺,如此其可也。是以儒服者遍鲁国,而以儒自名者一人。若守经而已,何优焉儒者之多也哉?然《诗》、《礼》之流,大儒小儒所以发蒙,则守经之陋,至死不易,尚犹庶几,此张禹、韦贤之徒所以皆得名为醇儒,而山辈见轻,盖世丧道而然,否则未知其孰贤也。
西汉杂论二 其十六 贾山谏文帝射猎 北宋 · 晁补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三二
「今方正之士皆在朝廷矣。又选其贤者,使为常侍诸吏,与之驰驱射猎,一日再三出。臣恐朝廷之解弛(云云。),陛下亲自勉以厚天下,是以元年膏雨降,五谷登,此天之所以相陛下也。刑轻于他时,而犯法者寡,衣食多于前年,而盗贼少,此天下之所以顺陛下也。今从豪俊之臣、方正之士,直与之日日猎射,击兔伐狐,以伤大业,臣窃悼之」。
右《贾山传第二十一》。山论周以九州之民养千八百国之君,君有馀财,民有馀力,而颂声作。秦以千八百国之民自养,驰骋弋猎之娱,天下弗能供也。自谓《至言》,其言可谓至矣。夫天下之大,生物至夥,岂但足以奉一君?盖以天下之财力养天下之万众,本自不乏。而人君纵欲,有一于此,则力罢不能胜其役,财尽不能供其求。夫财力之盈亏,固岂难知,可四言而尽也,曰「节以制度」而已矣。以文帝之恭俭,身衣弋绨,夫人衣不曳地,爱中民十家之产。其视天下,如恐伤之,虽山亦自以谓帝亲自勉,以厚天下者,何至荒于射猎,一日再三出哉?傥其所好未免乎此,时时有之,而山愤悱爱君,不自知其谕之已甚,至借秦为谕,无所不至。嗟乎!使山遇武帝穷侈,其献言当何如哉?《传》以谓山善指事意,文帝终不加罚。夫古之人君,能以小过受大谏,惟文帝为不可及也哉!
路温舒搢奏狱吏为谏 北宋 · 晁补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三三
宣帝即位,温舒上书言,宜尚德缓刑(云云。)。「秦有十失,其一尚存,治狱之吏是也。誉谀之声日满于耳,虚美熏心,实祸蔽塞。此乃秦之所以亡天下也。夫人情安则乐生,痛则思死。棰楚之下,何求而不得?故囚不胜痛,则饰辞以视之;吏治者利其然,则指道以明之;上奏畏却,则锻鍊而周内之。盖奏当之成,虽咎繇听之,犹以为死有馀辜。何则?成鍊者众,文致之罪明也」。上善其言,迁广阳私府长。
右《路温舒传第二十一》。班固以贾山、邹阳、枚乘、路温舒四人者传相附,以其上书论事类也。然山于孝文恭俭之主,至借秦为喻,及讽其与士共射猎,虽忧深思远,有豫防人忠,而文帝亦何至是哉!阳、乘游吴与梁,不得已而说,而吴、梁何足游且说哉!温舒遇宣帝有为,议与时会,意刻覈之风,其弊为酷烈,故深指秦失。而宣帝至是亦深见采纳,世被其利,过三人远矣。固之言曰:「山自下劘上,阳、乘游危国,然卒免刑戮者,其言正也。温舒辞顺而意笃,遂为世家,宜哉」。是固于四人者未有间也。山、阳、乘皆浮于辞,类非深切事情。而温舒论失之存,独指狱吏,与言虚美熏心,实祸蔽塞,及狱吏成鍊之情,可以为百世戒。确乎其言,如饥之粟、病之药也;凛乎其志,有治世大臣之风矣。固以其上书论事类,乃温舒言可施于事,非三人者之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