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正文
辞免除兼太子侍讲申省状 南宋 · 崔与之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八○、《崔清献公集》卷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朝请郎、试秘书监崔某状。伏准省劄,备奉圣旨:崔与之兼太子侍讲。闻命自天,措躬无地。窃以三代仁而且久,皆由教法之明;一时贤而有才,方预储僚之选。治平中如陈荐、孙固,尚不符于众望;绍兴间惟范仲、朱震,斯可副于眷怀。顾如劝讲之员,尤为进德之助。伏念某性资愚陋,学术荒疏。西昆方愧于首登,东禁又叨于末属。曾无一之足取,俾共二以奚堪。况秉德温文,已著星辉之象;而执经启迪,要宏日就之功。某惟何人,冒居此职?傥或乖于辞受,恐难免于旷瘝。欲望朝廷特赐敷奏,收回成涣,改畀名流,庶允穆于师言,以少安于愚分。所有恩命,未敢祗拜。
按:奉圣旨不允。
唐史属辞序(元祐元年闰二月) 宋 · 杨杰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四一、《无为集》卷九、《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四七
仁宗皇帝常谓商周以来,为国长久惟汉与唐。不幸接乎五代,衰世之士,气力卑弱,言浅意陋,不足以起其文,而使明君贤臣隽功伟烈,与夫奸虐,皆不暴其善恶,以动人耳目,诚不可以垂劝戒,示久远。乃诏修旧史,以成新书。是时内出四库所藏外,访求遗事于天下,若文集志刻,野语逸史,蒐索殆遍。而其删定讨论,皆一时儒学之士,凡十有七年而后成。于是与汉、晋诸史,方轨并驾,以垂无穷。吁!可谓盛矣。嘉祐中,其书新出,而天下之士传录诵读,惟恐其后。时无为程鹏彦升,笃爱是书,乃采一代事迹,四言成文,两两相比,题曰《唐史属辞》,总成四卷。其于善恶邪正,虽皆因其传文,而于轻重谐偶若权衡然,可谓勤且至也,观者用力少而收功多。将来镂板,以广其传,丐予以为叙。彦升有学行,予科场友也。初命钱塘掾,上官称其材,将见其所施设,此未足以为彦升道。元祐元年闰二月一日,泗州青阳述。
孝友亭记 南宋 · 李吕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八七、《澹轩集》卷六
先大父处士府君以大观丁亥六月二日终于正寝,迨己丑始克以礼葬于邑西溪口之原,旁立亭一所,以备岁时拜扫陈荐于其下,盖窀穸之初叔父所创也。岁徂屋老,日就颓圮。越淳熙己酉,相距已八十三年矣。长孙某率从父弟顺辍忌日斋享、清明拜扫之费,选匠抡材,取榱题椽桷之挠坏者、墙壁瓴甃之崩缺者,悉更以新好,稍复其旧。从两架梁外壁以为房,使守冢之家居之,授田四亩,以为衣食,俱令以时汎治庭宇,扫除败叶,勿使壅积,补苴罅漏,勿使穿穴,为经久之计。某念幼失所怙,逮事日浅,尝闻之叔父,言大父为人轩昂磊落,慷慨有大志,善谈吐,重然诺,治生义然后取,不务苟得,有为权谲之言以进者,皆噤不得发。先是奉常府君早世,大父上有二兄而下有一从父弟,往往皆欲自奋于文字中,大父独与其叔父河源主簿府君分典内外。河源府君贸迁川广,间岁一归,久以为常;大父专意经理,以奉亲肥家为己任。河源府君既卒官,大父以其子少,亲往护柩。事叔母与亲母等,咸得其欢心;待兄弟若一,内外无间言。营治勤剧而不私其利,周人患难而不有其恩。待人不以贵贱,咸主于礼逊。谢公文瓘谪居邵武,大父与之亲厚,每谈论竟日不倦,后始知其不事科举,为之慨然。初奉常府君捐馆,用治命归葬杭头,其邻张姓者以孤弱见陵,诬诉于官,经时不决,部使者为之移狱邻郡。大父时年十四,毅然与仲氏同往就逮。仲氏寻以母疾告归省觐,大父独留,对辨如理,争者屈焉,奉常府君得不改卜,人以是知李氏兄弟屹然有立,决不久为人下。继而二兄俱补中太学,居十年而仲氏登第,河源府君亦以是时得晚官。伯氏浮沉场屋逾三十年,五举乃登第,再长剧邑,皆以廉能称。仲氏历官多在京陕,好义敢为,与任公伯雨、龚公夬辈上下其议论。春秋曾未五十,坐钩党废锢。其从弟亦一意学问,经明行修,不以生计累其心。凡宦学所需,东西南北,靡不应办。时吾家文风特盛,子侄入上庠者近十辈,赀粮之出,略无彼此之异,复积其馀以广阡陌。后先夫人与叔母相继以寿终,视家赀已十倍于前。既免丧,始议应诸子分法,裂而为四,季氏则迁居后巷。未几,大父与二兄复合其业,岁有增羡。又十年,不幸大父倾背,仲氏亦殁于海陵贬所,次年伯氏解官顺昌,始与两孤侄分田析居。惟我大父尽瘁于家,财不异藏,田无别籍,以此终其身,至是犹未免致疑,有业已分而未肯割税者,有受分后乞检会契底者,卒无一毫之私可得而议。呜呼!大父持家四十年,其平心尽己如一日。推其用心,当于古人中求之,若近世则未之有也。其亡也,士君子识之者各以所闻见为哀挽,无虑百馀篇,独石公惠之诗尤为精确,其诗曰:「孝友阳司业,山林陶隐居。平生高士传,晚岁竺乾书。彷佛旁招奠,联翩会葬车。无人上公行,谁为表门闾」?以大父之平生,诗句槩尽之矣。兹因修盖甫毕而亭榜偶犯高宗陵名,辍石诗首章而易之曰「孝友」,又摭遗事为乡人所知晓然明白者为之记,庶使后人于志墓之文可以参考云。十有二月既望,孙男某谨记。
宋尚书司封员外郎充秘阁校理新知湖州文公墓志铭 北宋 · 范百禄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五七、乾隆《潼川府志》卷四、嘉庆《四川通志》卷四六、《宋代蜀文辑存》卷二二
元丰二年正月二十一日,尚书司封员外郎、充秘阁校理、新知湖州文公以疾卒于陈州之宾馆,享年六十有二。其孤朝光奉其柩以归,以元祐九年二月五日葬于梓州永泰县新兴乡新兴里。前此,状公行事始卒来求铭。公,百禄所畏者,且同年进士也,不可辞,故书。公讳同,字与可。其先文翁,庐江人,为蜀守,子孙因家焉。至立,徙巴之临江,学谯周,门人推为颜子。其后又徙梓州永泰之新兴乡新兴里。曾祖彦明、祖廷蕴、考昌翰皆儒服不仕,考公以公赠尚书都官郎中。妣李氏,仁寿县太君。公幼志于学,不群,乡人异之。都官公尝诲之曰:「吾世为德,汝其起家乎!将高吾门,于吾庐之东偏以待汝,宜勉之」!公时年十三,俛而对曰:「谨奉教」。自是昼悉力家事,夕常读书达旦,遂博通经史诸子,无所不究,未冠能文。庆历中,今太师潞公守成都,誉公所贽文,以示府学,学者一时称慕之,再举乡书第一。皇祐元年登科第五,调邛州军事判官,更摄蒲江、大邑。绳治豪放,或辨折欺伪,然后敦学政,劝邑之子弟,召其长者与语名教,使归谕里人。再调静难军节度判官,秩满改太常丞。嘉祐四年召试馆职,判尚书职方兼编校史馆书籍。以亲老,请通判邛州。未几,丁都官忧,服除归馆,又以亲老,请通判汉州,迁太常博士。明堂覃恩,迁尚书祠部员外郎,赐五品服,知普州。丁仁寿忧,服除,熙宁三年知太常礼院兼编修大宗正司条贯。时执政欲兴事功,多所更釐创造,附丽者众,根排异论,公独远之。及与陈荐等议宗室袭封事,执据典礼,坐非是,夺一官,再请乡郡,以太常博士知陵州。州廨徒倚于培塿之间,土风习庞,守长至者或鄙易之。公访民疾苦,得城中群不逞主名,常以夕时凌轹途巷,良民暮即阖户不敢出。及是,率以事收至庭,峻绳之,且戒毋复乱吾治。后郡民庆吊相往来,虽篝火宵行,无复扰者。上元嬉游,野民扶老携?趋城市,数习宴然。父老相庆曰:「不图吾乡今日安居行乐近比都会也」!贵平男子依假灵惠,以鬼道惑人,远近走集,争投货财,将大侈丛祠。公闻之,乃移尉捕其首,黥而徙之,馀置不问,以其材新甲仗库。尝使谕尉曰:「西山之隈,居者数家,有盗匿焉,亟捕之」。尉果擒盗,乡人神之。知兴元府。汉中沃腴,俗饶财寡文,未有第进士者。公先治庠序,择行艺之秀者使掌之,风谕境内,使民遣子弟就学,暇日躬往阅视而诲导之,于是风俗寖改,向学为多。有盗杂居阛阓,公使捕诘之,叩头伏,发其藏,皆穿窬所得,未之易也。士民每春出游观,常苦秦陇恶少从褒斜间道往来剽窃,吏不能禁,公严治之、盗不敢犯。城固之上原、巴城民顽,逋租不以时入,人苦乡徭,代输破产,公督励之,革其弊,既复旧秩。历度支、司封员外郎,徙知洋州。兴势环境皆山谷,民以茶为产,使者方行榷法,岁课四十馀万斤。商旅不通,山民及其孥荷担趣郡,远者往返千里,公条奏其不便。时茶场岁额有曰纲外者,有司新其法,止通商于蜀,出他路者禁之。然蜀产茶郡居多,商无由通,于是纲外茶山积。使者又督主吏必尽易之,腐败者偿纳,人为忧惴。公又奏论其不可,皆不报。茶司方辇致解盐就易于郡,冀以阜茶本而尽榷民间食盐。商旅不行,官盐复不继,于是民苦食淡。公又言:「臣州榷茶虽久,其间措置未有衷比,又尽榷解盐,官自出卖,不许商贩。虽利归公上,而民不便之。宜预为津调,娖然有备,则法行之后售之,民间涓涓不绝。若一日弗继,则人无以食」。诏为弛禁,舆诵欢然。代还,判登闻鼓院。数月,乞郡东南,除知湖州。神宗召见延问,公条对有绪,建言二事,一曰:「洋与秦、凤壤错比,往时凶盗剽掠境上,人不得安,急则逃匿山谷。恐一旦啸聚呼白地,剑外当小警。请置吏于五丈原,否则骆谷,与华阳镇相援,以禦绝诸偷」。二曰:「远民诣登闻鼓院投诉无虚日,间有判然易以敕律辨者,官司不为区处,第援旧牍抑却之。冤民废农桑,走数千里,抱书立鼓下,非朝廷为民设官意。请凡讼诉滞枉,或不为决,致诣阙得直者,重其坐,使吏知恤职,民无嗟蹙」。上然之。公资廉,方家居,不问资产。所至尤恤民事,民有不便,如己纳之阱中,必为出之而后已。退而斋居一室,书史图画,罗列左右,弹琴著文,寒暑不废。事亲孝,未尝违去晨暮,恬于远官,以便甘旨者十有馀年。不趣时好,不避权仇,修其在己,而不求其在人者,安义与命,盖超然自得。平居以言诲诸子而自践之者,其大旨如此。故凡与之游,皆名节文行之士显用于今者,而公独不与焉,命也夫!司马温公常遗书曰:「与可襟韵潇洒,如晴云秋月,尘埃不到,光心服者非特词翰而已」。公博学,虽星经、地理、方药、音律靡不究,古篆行草皆能精之。好水石松竹,每佳赏幽趣,乐而忘返,发于逸思,形于笔妙,摸写四物,颇臻其极,士大夫多宝之。其殁于宛丘也,梁洋之民悲思焉。娶卫氏,追封旌德县君。再娶李氏,封永知县君。子男五人:朝光为彭州军事判官,葆光举进士,垂光、务光及幼未名者三人皆早亡。女二人:长亡,次适进士张元弼。孙男七人,机、楫皆业进士,馀悉幼。女四人。平生所为文五十卷。铭曰:
蹈直方而不诎兮不负其君,乐吾土而徜徉兮不遗其亲。处单邈而怀国兮,恤一物之不伸。琢至宝而不售兮,韫吾椟而晦珍。令有否而胶戾兮,诚激烈而傥陈。善则择于太上兮,不忘于梁洋之民。刍豢牢醴之不吾嗜兮,甘吾之芹;黼黻貂冠之不吾好兮,服吾之文。道渺莽兮东南游,漠然命兮逝宛丘。魂万里兮返故州,从先垄兮植新楸。垂令名其不朽兮,盖不特王褒相如之俦。
按:《丹渊集》卷首,四部丛刊本。
请用先帝北郊仪罢去合祭之礼奏(绍圣元年五月十八日) 北宋 · 盛陶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五九、《宋会要辑稿》礼三之二一(第一册第四五○页)
今略具元丰以来及元祐臣僚论议本末。元丰元年,详定郊庙奉祀礼文所奏,本朝亲祀上帝,即设皇地祇位,虽尽其恭事之诚,而稽之典礼,有所未合。送本所详定,合更改礼文闻奏。陈襄议:既罢合祭,则南北二郊自当别祀。请每遇亲祠之岁,先以夏日至祭地祇于方丘,然后以冬日至祀昊天于圜丘。李清臣议:常岁有司摄事于南郊,亦不合祭。其合祭之意,止缘亲祠,欲遍及尔。乞每遇亲郊,宿太庙以告,宿北郊以祭,宿南郊以祀。王存议:备物而后动,不可以不相天时。历代祀天地之月,率皆不同。若间有事于北郊,用孟冬纯阴用事之月,理无不可。陆佃议:郊后必有望祭,请冬至亲祠,因即圜丘之北,别祠地祇。张璪议:谓宜即郊祀之岁,于夏至之日,盛礼容,具乐舞,遣冢宰摄事。陈荐议:夏至方丘之祀,于今决不可躬行。虽然大备礼乐,上公摄事,则恐此议亦未能与古合也。况天子父事天,母事地,既亲礼天神,而不亲礼地祇,质之情文,深恐于义未安。乞且循用旧制。曾肇议:国朝以来,三岁一见天地祖宗,未尝废阙。今冬至若罢合祭,而夏至又以有司摄事,则不复有亲祭地祇之时。于事天则躬行,于事地则遣官以往,其于父天母地之义,若有隆杀。愿亲祀南郊之岁,以夏至日,备礼躬欸北郊,以存事地之义。顾临等议:恐北郊之礼未及亲行,徒崇空文,则天子长无亲事地之礼,请合祭,如祖宗故事。孔武仲等议:乞检会王存奏议,以孟冬诣北郊,行亲祠之礼。杜纯议:遇北郊,上公摄事,请于后苑中设望祠位,举权火以望拜。臣等以谓宜用先帝北郊仪,以时躬行,罢去合祭之礼。
江淮荆浙发运司官吏推恩诏 北宋 · 宋徽宗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三、《宋会要辑稿》职官四二之四○(第四册第三二五四页)
江淮荆浙发运司官吏般发岁额,增剩万数,可与推恩。内武臣依文臣四年法比折,选人依条施行;人吏减年,候出职日收使,愿换支赐者听。管勾文字朝奉郎刘望、宣教郎方迪、勾当公事宣教郎郑可简、通直郎宋晃各转一官。使臣人吏承信郎沈慨、孙兴之、本司都吏陆遇等各减四年磨勘;内陆遇特减裁令年月先次出职,补承节郎,依陈纯已得指挥勾当公事。奉议郎吕敏问、宣义郎梅彦升、通直郎朱汝翼各减三年磨勘。宣教郎李接、承直郎章英亮、管勾外排岸司朝请郎黄叔豹、儒林郎张浃、催辖纲运从义郎王章、书吏安仲举各减二年磨勘。守阙书吏赵林、韩植、副书吏赵思远、孙古、张友各减一年磨勘。
为南山张道士题黄石图 元末明初 · 刘崧
七言律诗 押支韵
方壶道人画黄石,曾过东阿亲见之。
奇花夜发星火迸,神穴夏通雷雨垂。
玉芝下茁紫云盖,琪树上列黄金枝。
近闻县徙谷城北,好去骖鸾陈荐祠。
陈荐赠光禄大夫制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五一、《苏文忠公全集》卷三八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敕:昔我英祖,博求天下之士,以辅翼我神考于东宫。二十馀年之间,山陵既成,人物改谢。顾瞻在廷一二臣外,罔有存者。朕恻然伤之,永怀其人。具官陈荐,刚毅木讷,器远任重。密勿左右,以责难为爱君;周旋藩辅,以恤民为报国。沦丧未几,风烈如在。虽死者不可复作,而追荣之典,犹足以宠绥其子孙。且使朴忠守道之士,知朕意之所予者。可。
与孙运勾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一四、《苏文忠公全集》卷五八、《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六五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某启:脾能母养馀藏,故养生家谓之黄婆。司马子微著《天隐子》,独教人存黄气入泥丸,能致长生。太仓公言安谷过期,不安谷不及期。以此知脾胃宁固,百疾不生。近见江南老人,年七十二,状貌气力如四五十人。问其所得,初无异术,但云平生习不饮汤水尔。常人日饮数升,吾日减一合,今但沾唇而已。脾胃恶湿,饮少,胃强气盛,液行自然不湿。虽冒暑远行,亦不念水,此可谓至言不繁。闻曼叔比得肿疾,皆以利水药去之。中年以后,一利一衰,岂可数乎?当及今无病时,力养胃气。若土能制水,病何由生?向陈彦升云,少时得此病,服商陆、防己之类,皆不效,服金液丹,灸脐下,乃愈。此亦固胃助阳之意也。但火力外物,不如江南老人之术尔。姜桂辣药,例能胀肺,多为肿媒,不可服,有书以告之为佳也。
韩狄盛事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七七、《苏文忠公全集》卷七二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韩魏公在中山,狄青为副总管,陈荐为幕客。今魏公之子师朴出镇,而青之子咏、荐之子厚复践此职,亦异事也。
上神宗皇帝书(熙宁二年三月) 北宋 · 苏辙
出处:全宋文卷二○四九、《栾城集》卷二一、《皇朝文鉴》卷五六、《宋名臣奏议》卷一○三、《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七一、《永乐大典》卷二○三一一、《文编》卷一三、《经济类编》卷三六、《名世文宗》卷二九、《文章辨体》卷八一、《宋代蜀文辑存》卷二一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熙宁二年三月日,具位臣苏辙谨冒万死再拜上书皇帝陛下:臣官至疏贱,朝廷之事非所得言,然窃自惟,虽其势不当进言,至于报国之义犹有可得言者。昔仁宗亲策直言之士,臣以不识忌讳得罪于有司,仁宗哀其狂愚,力排群议,使臣得不遂弃于世。臣之感激,思有以报,为日久矣。今者,陛下以圣德临御天下,将大有为以济斯世,而臣材力驽下,无以自效,窃听之道路,得其一二,思致之左右。茍惩创前事,不复以闻,则其思报之诚,没世而不能自达,是以辄发其狂言而不知止。臣闻善为国者必有先后之次。自其所当先者为之,则其后必举;自其所当后者为之,则先后并废。《书》曰:「欲登高必自下,欲陟遐必自迩」。世未有不自下而能高,不自近而能远者。然世之人常鄙其下而厌其近,务先从事于高远,不知其不可得也。《诗》曰:「无田甫田,维莠骄骄。无思远人,劳心忉忉」。以为田甫田而力不给,则田茀而不治,不若不田也;思远人而德不足,则心劳而无获,不若不思也。欲田甫田,则必自其小者始,小者之有馀,而甫田可启矣;欲来远人,则必自其近者始,近者之既服,而远人自至矣。茍由其道,其势可以自得;茍不由其道,虽强求而不获也。臣愚不肖,盖尝试妄论今世先后之宜,而窃观陛下施设之万一。以为所当先者,失在于不为;而所当后者,失在于太早。然臣非敢以为信然也,特其所见有近于是者,是以因其近似而为陛下深言之。伏惟陛下即位以来,躬亲庶政,聪明睿智,博达宏辩,文足以经治,武足以制断,重之以勤劳,加之以恭俭。凡古之帝王,旷世而不能有一焉者,陛下一旦兼而有之矣。夫以天纵之姿,济之以求治之心,施之于事,宜无为而不成,无欲而不遂。今也为国历年于兹,而治不加进,天下之弊日益于前世,天下之人未知所以适治之路。灾变横生,川原震裂,江河涌沸,人民流离,灾火继作,历月移时而其变不止。此臣所以日夜思念而不晓,疑其先后之次有所未得者也。夫今世之患莫急于无财而已。财者为国之命而万事之本,国之所以存亡,事之所以成败,常必由之。昔赵充国论备边之计,以为湟中谷斛八钱,籴三百万斛,羌人不敢动矣。诸葛亮用兵如神,而以粮道不继,屡出无功。由是观之,茍无其财,虽有圣贤不能自致于跬步;茍有其财,虽庸人可以一日而千里。陛下顷以西夏不臣,赫然发愤,建用兵之策,招来横山之民,将夺其险阻,破坏其国而后已。方是之时,夏人残虐失众,横山之民厌苦思汉,而又乘其荐饥,茍加之以兵,此非计之失者也。然而沿边无数月之粮,关中无终岁之储,而所兴之役有莫大之费。陛下方且泰然不以为忧,以为万举而有万全之功。既而边臣失律,先事轻发,亦既入践其国,系虏其民矣。然而陛下得其地而不敢收,获其人而不敢臣,虽有成功而不敢继也。其终卒致于废,黜谋臣而讲和好。夫陛下谋之于期年之前,而罢之于既发之后,岂以为是失当而悔之哉?诚无财以缮其后尔。且夫财之不足,是为国之先务也,至于鞭笞四夷,臣服异类,是极治之馀功,而太平之粉饰也。然今且先之,此臣所以知其先后之次有所未得者也。今者陛下惩前事之失,出秘府之财,徙内郡之租赋,督转漕之吏,使备沿边三岁之畜。臣以此疑陛下之有意乎财矣,然犹以为未也。何者?秘府之财不可多取,而内郡之民不可重困,可以纾目前之患,而未可以为长久之计。此臣所以求效其区区,而不能自已也。盖善为国者不然,知财之最急,而万事赖焉,故常使财胜其事,而事不胜财,然后财不可尽而事无不济。财者车马也,事者其所载物也。载物者常使马轻其车,车轻其物。马有馀力,车有馀量,然后可以涉涂泥而车不偾,登坂崄而马不踬。今也四方之财莫不尽取,民力屈矣,而上用不足。平居惴惴仅能以自完,而事变之生复不可料。譬如弊车羸马而引丘山之载,幸而无虞,犹恐不能胜。不幸而有阴雨之变,陵谷之崄,其患必有不可知者。故臣深思极虑,以为方今之计,莫如丰财。然臣所谓丰财者,非求财而益之也,去事之所以害财者而已矣。夫使事之害财者未去,虽求财而益之,财愈不足;使事之害财者尽去,虽不求丰财,然而求财之不丰亦不可得也。故臣谨为陛下言事之害财者三:一曰冗吏,二曰冗兵,三曰冗费。冗吏之说曰:请原古之所以置吏之意。有是民也,而后有是官;有是官也,而后有是吏。量民而置官,量官而求吏,其本凡以为民而已。是以古者即其官以取人,郡县之职缺而取之于民,府寺之属缺而取之于郡县。出以为守令,人以为卿相。出入相受,中外相贯,一人去之,一人补之,其势不容有冗食之吏。近世以来,取人不由其官,士之来者无穷,而官有限极。于是兼守判知之法生,而官法始坏,浸淫分散不复其旧。是以吏多于上,而士多于下,上下相窒。譬如决水于不流之泽,前者未尽,来者已至,填咽充满,一陷于其中而不能出。故布衣之士多方以求官,已仕之吏多方以求进。下慕其上,后慕其前,不愧诈伪,不耻争夺,礼义消亡,风俗败坏,势之穷极遂至于此。夫人情纾则乐易,乐易则有所不为;窘则懑乱,懑乱则无所不至。今使众人相与皆出于隘,足履相蹑,肩肘相逮,徬徨而不得进,又将禁其奔走而争先者。茍将禁之,则莫如止来者而辟其隘。今也,驱市人而纳之不胜其多也,设崄于中涂而艰难之,是以法愈设而争愈甚。惟陛下以时救之,下哀痛之书,明告天下以吏多之故,与之更立三法。其一,使进士诸科增年而后举,其额不增,累举多者无推恩。其说曰:凡今之所以至于不可胜数者,以其取之之多也。古之人其择吏也甚精,人知吏之不可以妄求,故不敢轻为士。为士者皆其修絜之人也。今世之取人,诵文书,习程课,未有不可为吏者也。其求之不难而得之甚乐,是以群起而趋之。凡今农工商贾之家,未有不舍其旧而为士者也。为士者日多,然而天下益以不治。举今世所谓居家不事生产,仰不养父母,俯不恤妻子,浮游四方,侵扰州县,造作诽谤者,农工商贾不与也。祖宗之世,士之多少,其比于今不能一二也。然其削平僭乱,创制立法,功业卓然,见于后世,今世之士不敢望其万一也。士之多不及于今世,而功则过之,无足怪者,取之至少则人不敢轻为士,其所取者皆州郡之选人也。故为是法,使人知上意之所向,十年之后,无实之士将不黜而自减。且夫设科以待天下之士,盖将使其才者得之,不才者不可得也。吾则取之而彼则不能得,犹曰虽不能得,而累举多者必取无弃,则是以官徇人也。且累举之士类非少年矣,耳目昏塞,筋力疲倦而后得之,数日而计之,知其不能有所及也,则其为政无所赖矣。今有人畜牛羊而求牧,既取其壮者,又取其老者。取其壮者曰:吾取其力也。取其老者曰:吾怜其老也。如怜其老而已,则曷为以累牛羊哉?苟诚以为有遗才焉,则今所谓遗逸之书有以收之矣。其二,使官至于任子者,任其子之为后者,世世禄仕于朝,袭簪绶而守祭祀,可以无憾矣。然而为是法也,则必始于二府。法行于贱而屈于贵,天下将不服。天下不服而求法之行,不可得也。盖矫失以救患者,必有所过而后济。臣非不知二府之不可以齿庶官也。其三,使百司各损其职掌而多其出职之岁月。其说曰:百司,臣不得而尽详也,请言其尤甚者莫如三司。三司之吏,世以为多而不可损,何也?国计重而簿书众也。臣以为不然,主大计者必执简以御繁,以简自处而以繁寄人。以简自处,则心不可乱;心不可乱,则利至而必知,害至而必察。以繁寄人,则事有所分;事有所分,则毫末不遗,而情伪必见。今则不然,举四海之大,而一毫之用必会于三司,故三司者案牍之委也。案牍既积,则吏不得不多;案牍积而吏多,则欺之者众,虽有大利害不能察也。夫天下之财,下自郡县而至于转运,转相钩较,足以为不失矣。然世当以转运使为不可独信,故必至于三司而后已。夫茍转运使之不可独信,而必三司之可任,则三司未有不责成于吏者,岂三司之吏则重于转运使欤?故臣以为天下之财,其详可分于转运使,而使三司岁揽其纲目。既使之得优游以治财货之源,又可颇损其吏,以绝乱法之弊。茍三司犹可损也,而百司可见矣。然而此三法者,皆世之所谓拂世戾俗,召怨而速谤者也。今且将行之,臣非敢犯众人之怒,而行此危事也,以为有可行之道焉。何者?自台省六品、诸司五品,一郊而任一人;自两制以上,一岁而任一人。此祖宗百年之法,相承而不变者也,而仁宗之世则损之。三载而考绩,无罪者迁其官,自唐以来亦未始有变者也,而英宗之世则增之。此二者,夫岂便于世俗哉?然而莫敢怨者,以为吏多而欲损者,天下之公义;其不欲者,天下之私计也。以私计而怨公义,其为怨也不直矣。是以善为国者,循理而不恤怨,非不恤怨,知其无能为也。且今此三法者,固未尝行也,然而天下亦不免于怨。何者?士之出身为吏者,捐其生业,弃其田里,以尽力于王事。而今也以吏多之故,积劳者久而不得迁,去官者久而不得调;又多为条约以沮格之,减罢其举官,破坏其考第,使之穷窘无聊,求进而不遂。此其为怨,岂减于布衣之士哉?钧之二怨,皆将不免。然使新进之士日益多,国力匮竭而不能支,十年之后其患必有不可胜言者,故臣愿陛下亲断而力行之。茍日增之吏渐以衰少,则臣又将有以治其旧吏,使诸道职司每岁终任其所部,郡守监郡各任其属。曰自今以前,未有以私罪至某、赃罪正入已至若干者,二者皆自上钧其轻重而裁之。已而以他事发,则与之同罪,虽去官与赦不降也。夫以私罪至某、赃罪正入已至若干,其为恶也著矣,而上不察,则上之不明亦可知矣,故虽与之同罪而不过。今世之法,任人者任其终身,茍其有罪,终身钧坐之。夫任人之终身,任其未然之不可知者也。任人之岁终而无过,任其已然之可知者也。臣请得以较之,任其未然之不可知,虽圣人有所不能;任其已然之可知,虽众人能之。今也任之以圣人之所不能,既不敢辞矣,而况任之以众人之所能,顾不可哉?且按察之吏则亦不患其不知也,患其知而未必皆按,曰是无损于我,而徒以为怨云尔。今使其罪及之,其势将无所不问。陛下诚能择奉公疾恶之臣而使行之,陛下厉精而察之,去民之患如除腹心之疾,则其以私罪至某、赃罪正入已至若干者,非得过误,适陷于深文者也。茍遂放归,终身不齿,使奸吏有所惩,则冗吏之弊可去矣。冗兵之说曰:臣闻国朝创业之初,四方割据,中国地狭,兵革至少。其后荡灭诸国,拓地既广,兵亦随众。雍熙之间,天下之兵仅三十万。方此之时,屯戍征讨,百役并作,而兵力不屈,未尝有兵少之患也。自咸平、景德以来,契丹内侵,继迁叛逆。每有警急,将帅不问得失,辄请益兵。于是召募日增,而兵额之多遂倍前世。其后宝元、庆历之间,元昊窃发,复使诸道点民为兵,而沿边所屯至七八十万。自是天下遂以百万为额。虽复近岁无事,而关中之兵至于二十八万。举雍熙天下之众,适以备方今关中一隅之用,兵多之甚,于此见矣。然臣闻方今宿边之兵,分隶堡障,战兵统于将帅者,其实无几。每一见贼,贼兵常多,我兵常少,众寡不敌,每战辄败。往者将帅失利,未有不以此自解者也。夫祖宗之兵至少而常若有馀,今世之兵至多而常患于不足,此二者不可不察也。兵法有之曰:「兴师十万,出征千里,百姓之费,公家之奉,日费千金。内外骚动,怠于道路者七十万家」。「而爱爵禄,百金不能知敌之情者,不仁之至也」。「故三军之事,莫亲于间,赏莫重于间」。间者,三军之司命也。臣窃惟祖宗用兵至于以少为多,而今世用兵至于以多为少,得失之原皆出于此。何以言之?臣闻太祖用李汉超、马仁瑀、韩令坤、贺惟忠、何继筠等五人,使备契丹;用郭进武、宋琪、李谦溥、李继勋等四人,使备河东;用赵赞、姚内斌、董遵诲、王彦升、冯继业等五人,使备西羌;皆厚之以关市之征,饶之以金帛之赐,其家属之在京师者仰给于县官,贸易之在道路者不问其商税。故此十四人者皆富厚有馀,其视弃财如弃粪土,赒人之急如恐不及。是以死力之士贪其金钱,捐躯命,冒患难,深入敌国,刺其阴计而效之,至于饮食动静无不毕见,每有入寇,辄先知之。故其所备者寡,而兵力不分,敌之至者,举皆无得而有丧。是以当此之时,备边之兵多者不过万人,少者五六千人,以天下之大而三十万兵足为之用。今则不然,一钱以上皆籍于三司,有敢擅用,谓之自盗。而所谓公使钱,多者不过数千缗,百须在焉,而监司又伺其出入而绳之以法。至于用间,则曰官给茶䌽。夫百饼之茶,数束之䌽,其不足以易人之死也明矣。是以今之为间者,皆不足恃。听传闻之言,采疑似之事,其行不过于出境,而所问不过于熟户。茍有藉口以欺其将帅则止矣,非有能知敌之至情者也。敌之至情既不可得而知,故常多屯兵以备不意之患。以百万之众而常患于不足,由此故也,陛下何不权其轻重而计其利害?夫关市之征比于茶䌽则多,而三十万人之奉比于百万则约。众人知目前之害而不知岁月之病,平居不忍弃关市之征以与人,至于百万则恬而不知怪。昔太祖起于布衣,百战以定天下。军旅之事,其思之也详,其计之也熟矣。故臣愿陛下复修其成法,择任将帅而厚之以财,使多养间谍之士以为耳目。耳目既明,虽有强敌而不敢辄近,则虽雍熙之兵可以足用于今世。陛下诚重难之,臣请陈其可减之实。何者?今世之强兵莫如沿边之土人,而今世之惰兵莫如内郡之禁旅。其名愈高,其廪愈厚;其廪愈厚,其材愈薄。往者西边用兵,禁军不堪其役,死者不可胜计。羌人每出,闻多禁军,辄举手相贺;闻多土兵,辄相戒不敢轻犯。以实较之,土兵一人,其材力足以当禁军三人;禁军一人,其廪给足以赡土兵三人。使禁军万人在边,其用不能当三千人,而常耗三万人之畜。边郡之储比于内郡,其价不啻数倍。以此权之,则土兵可益而禁军可损,虽三尺童子知其无疑也。陛下诚听臣之谋,臣请使禁军之在内郡者勿复以戍边,因其老死与亡而勿复补,使足以为内郡之备而止。去之以渐,而行之以十年,而冗兵之弊可去矣。冗费之说曰:世之冗费不可胜计也,请言其大与臣之所知者,而陛下以类推之。臣闻事有所必至,恩有所必穷。事至而后谋则害于事,恩穷而后迁则伤于恩。昔者太祖太宗,敦睦九族,以先天下。方此之时,宗室之众无几也,是以合族于京师,久而不别,世历五圣而太平百年矣,宗室之盛,未有过于此时者也。禄廪之费多于百官,而子孙之众,宫室不能受。无亲疏之差,无贵贱之等。自生齿以上皆养于县官,长而爵之,嫁娶丧葬无不仰给于上。日引月长,未有知其所止者。此亦事之所必至,而恩之所必穷者也,然而未闻所以谋而迁之。古者天子七庙,三昭、三穆与太祖而七。以人子之爱其亲,推而上之至于其祖,由祖而上至于百世,宜无所不爱。无所不爱则宜无所不庙。茍推其无穷之心,则百世之祖皆庙而后为称也。圣人知其不可,故为之制,七世之外,非有功德则迭毁,春秋之祭不与。莫贵于天子,莫尊于天子之祖,而庙不加于七,何者?恩之所不能及也。何独至于宗室而不然?臣闻三代之间,公族有以亲未绝而列于庶人者。两汉之法,帝之子为王,王之庶子犹有为侯者,自侯以降,则庶子无复爵土,盖有去而为民者,有自为民而复仕于朝者。至唐亦然。故臣以为凡今宗室宜以亲疏贵贱为差,以次出之,使得从仕,比于异姓,择其可用而试之以渐,凡其禄秩之数,迁叙之等,黜陟之制,任子之令,与异姓均。临之以按察,持之以僚吏,威之以刑禁,以时察之,使其不才者不至于害民,其贤者有以自效,而其不任为吏者则出之于近郡,官为庐舍而廪给之,使得占田治生,与士庶比。今聚而养之,厚之以不訾之禄,尊之以莫贵之爵。使其贤者老死,郁郁而无所施;不贤者居处隘陋,戚戚而无以为乐:甚非计之得也。昔唐武德之初,封从昆弟子,自胜衣以上皆爵郡王。太宗即位,疑其不便,以问大臣。封德彝曰:「爵命崇则力役多,以天下为私奉,非至公之法也」。于是疏属王者降为公。夫自王而为公,非人情之所乐也,而犹且行之。今使之爵禄如故而获治民,虽有内外之异,宜无有怨者。然臣观朝廷之议,未尝敢有及此。何者?以宗室之亲而布之于四方,惧其启奸人之心,而生意外之变也。臣窃以为不然,古之帝王好疑而多防,虽父子兄弟不得尺寸之柄,幽囚禁锢齿于匹夫者,莫如秦魏,然秦魏皆数世而亡。其所以亡者,刘氏项氏与司马氏,而非其宗室也。故为国者茍失其道,虽胡越之人皆得谋之;茍无其衅,虽宗室谁敢觊者?惟陛下荡然与之无疑,使得以次居外,如汉唐之故,此亦去冗费之一端也。臣闻汉唐以来,重兵分于四方,虽有末大之忧,而馈运之劳不至于太甚。祖宗受命,惩其大患而略其细故,敛重兵而聚之京师,根本既强,天下承望而服。然而转漕之费,遂倍于古。凡今东南之米,每岁溯汴而上,以石计者至五六百万。山林之木尽于舟楫,州郡之卒弊于道路,月廪岁给之奉不可胜计。往返数千里,饥寒困迫,每每侵盗,杂以它物,米之至京师者率非完物矣。由此观之,今世之法直以其力致之,而不计其患,非法之良者也。臣愿更为之法,举今每岁所运之数而四分之。其二即用旧法,官出船与兵而漕之,凡皆如旧。其一募六道之富人,使以其船及人漕之,而所过免其商税。能以若干至京师而无欺盗败失者,以今三司军大将之赏与之。方今滨江之民以其船为官运者,不求官直,盖取官之所入而不覆较者,得其赢以自润。而富民之欲仕者,往往求为军大将。以此推之,宜有应募者。其一官自置场而买之京师,京师之兵当得米而不愿者,计其直以钱偿之。夫物有常数,取之于南则不足于北,舍之于东则有馀于西,此数之必然而不可逃者也。今官欲买之,其始不免于贵。贵甚则东南之民倾而赴之,赴之者众则将反于贱。致贱必以贵,致贵必以贱,此亦必然之数也。故臣愿为此二者与旧法皆立,试其利害而较其可否,必将有可用者,然后举而从之,此又去冗费之一端也。臣闻富国有道,无所不恤者富之端也,不足恤者贫之源也。从其可恤而收之,无所不收,则其所存者广矣;从其无足恤而弃之,无所不至,则其所亡者多矣。然而世人之议者则不然,以为天下之富而顾区区之用,此有司之职而非帝王之事也。此说之行于天下,数百年于兹矣,故天下之费其可已者常多于旧。臣不敢远引前世,请言近岁之事。自嘉祐以来,圣人迭兴,而天下之吏,京秩以上再迁其官,天下郡守职司再补其亲戚。自治平京师之大水与去岁河朔之大震,百役并作,国有至急之费,而郊祀之赏不废于百官。自横山用兵供亿之未定,与京西流民劳徕之未息,官私乏困,日不暇给,而宗室之丧不俟岁月而葬。臣以此观之,知朝廷有无足恤之义。臣诚知事之既往,无可为者。然茍自今从其可恤而收之,则无益之费犹可渐减,此又去冗费之一端也。臣不胜拳拳私忧过计,为是三冗之说以献。伏惟陛下思深谋远,听断详尽,于天下之事无所不瞩,臣之所陈何足言者?然臣愚以为茍三冗未去,要之十年之后,天下将益衰耗难以复治。陛下何不讲求其原而定其方略,择任贤俊而授之以成法,使皆久于其官而后责其成绩。方今天下之官泛泛乎皆有欲去不久之心,侍从之臣逾年而不得代则皇皇而不乐。今虽不能使之尽久,然至于诸道之职司,三司之官吏,沿边之将佐,此皆与天子共成事者也。天下之事将责成之而不久其任,开其源者不见其流,发其谋者不见其成功,此事之所以不得成也。陛下诚择人而用之,使与二府皆久于其官,人知不得茍免而思长久之计,君臣同心,上下协力,磨之以岁月,如此而三冗之弊乃可去也。然而为此犹有所患,何者?今世之士大夫好同而恶异,疾成而喜败。事茍不出于己,小有龃龉不合,则群起而噪之。借如今使按察之官任其属吏,岁终而无过,此其势必将无所不按,得罪者必将多于其旧,然则天下之口纷然非之矣。不幸而有一不当,众将群指以罪。法一不当不能动,不幸而至于再三,虽上之人亦将不免于惑。众人非之于下,而朝廷疑之于上,攻之者众而持之者不坚,则法从此败矣。盖世有耕田而以其耜杀人者,或者因以耕田为可废。夫杀人之可诛与耕田之不可废,此二事也,安得以彼而害此哉?故夫按人而不以其实者罪之可也,而法之是非则不在此。茍陛下诚以为可行,必先能破天下之浮议,使良法不废于中道,如此而后三冗之弊可去也。三冗既去,天下之财得以日生而无害,百姓充足,府库盈溢,陛下所为而无不成,所欲而无不如意。举天下之众惟所用之,以攻则取,以守则固。虽有西戎北狄不臣之国,宥之则为汉文帝,不宥则为唐太宗,伸缩进退,无不在我。今陛下不事其本而先举其末,此臣所以大惑也。臣不胜愤懑,越次言事,雷霆之谴无所逃避。臣辙诚惶诚恐,顿首顿首,谨书。
右武卫大将军凤州刺史妻永安县君郭氏墓志铭 北宋 · 范祖禹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六三、《范太史集》卷五二
君郭氏,开封人。高祖从义,事汉为燕王。曾祖彦升,左监门卫大将军。祖遵式,左领军卫将军。父昭简,内殿崇班。母长安郡君王氏,继曰长乐县君王氏。君年十六,适右武卫大将军、凤州刺史令缉。君在家事父母孝,及归凤州,事舅姑如事父母。凤州昆弟众多,君上奉兄公,下待诸叔,处娣姒和,敬夫族,长幼莫不称之。凤州性疏财,君约己俭素,奉养有节,虽脂泽奁具、金珠服玩,往往斥以佐用度,助家费殆尽,不以介怀。元祐八年八月癸丑卒,年三十有八。五男:曰子玉,前监颍昌府舞阳县酒税;曰子称,三班奉职;曰子懿,早卒;曰子佩,三班奉职;一幼,未名。七女:长适三班奉职王仲约,次适三班借职潘绛,次早卒,次在室,次夭,次二人幼。九年二月己酉,葬河南永安县。铭曰:
郭本姬氏,二虢之后。世有显人,以及宗妇。成夫之义,不以其富。
陇西郡李氏尊胜陀罗尼经幢记 北宋 · 李禧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二七、光绪《重修曲阳县志》卷一二
氏本定武曲阳县归善乡虎山里河流李明经咸宁之爱女也。氏以□淑閒(缺)门有礼,故东郭郭君俊闻而媒娉。及归其门,果舅姑称其孝,中外道其贤(缺)。彦升祖宗积庆,气概豪杰,果致资□及数万膏腴(缺)知也。其治家之道,李氏同有力焉。氏生三女一男:其(缺)西郭李君衡,女不幸早夭,有甥李子仪,其季女为高(缺)为人倜傥有材力,能挽强善神射,有将材,累试中不(缺)三女,长曰娘哥,始七岁,次曰昭哥,又次曰住姐,皆孩幼(缺)。之大莫大于孝,孝之大莫大于终亲。然则,其生也可(缺)也,昊天罔极,则何以哉?亡妣于熙宁八年三月二十六日以寿终,年七十有(缺)癸地,礼也。且禧闻诸释氏,世有佛经名曰《尊胜陀罗尼真言》(缺)如曰□石工刻其文立于其坟之南,待其日亭午,影覆其上,亡灵有罪,免而必生天。遂使天下孝子顺孙,闻其大雄之力。如是则元元之众,得不免而从之者耶?虽匮于财者,亦将勉而为之,况我巨有资产哉!故元长择年月市石为其幢,幢之成必有文以表之,故求之于余。余与元长同乡里,系亲其间,□故不得□焉。时熙宁十年岁次丁巳四月庚辰朔初三日壬午,江夏李□述。中山石玉书并刻字。
贵溪县丞程君天民墓表(元丰九年八月) 北宋 · 陆佃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一一、《陶山集》卷一六、《新安文献志》卷九一
尚书都官郎中程公讳迪,有子曰天民,字行可。未冠举进士,中甲科。后二年,始应铨格,进所选《诗书论》,以洪州司法参军,充相州州学教授,迁瀛州防禦推官,知衢州西安县事,充饶州州学教授。丁外艰,服除,调信州贵溪县丞。以疾卒于智亭,寔元丰九年正月十三日也,享年三十二。葬以八月二十四日,墓在其乡三衢云台大澳之原。君幼则聪敏,不好儿弄,日诵数千言。成童属文,操纸立就。及出仕宦,恂恂一年少尔。然为学官有师法,为县有吏治。熙宁中,予暨行可尝试开封进士。是时,神考相王文公作成治法,初以经术造士,其被命考校者至数十人,称一时之选。余于其间,爱行可受才俊迈,而造行粹良,窃谓异时当为国器。即今虽未备成,盖《诗》所谓「金玉其相」者也。《传》曰:「金锡鍊而精,琮璧性有质」。此卫武公得数九十有五,更事阅理,既老而益精,故诗人歌之,道盛德至善,民之不能忘也。嗟乎!行可虽受道之质,可谓美矣,然阅世未久,不幸短命以死。诚使黄发、儿齿、台背,如古之人,其所至岂易量哉!有文集若干卷,亦可以观其志也。夫人,尚书左丞、邓公讳润甫之女。生男曰俱,今为假承务郎。女二人,适太庙斋郎楼彦升,婺东阳县主簿朱耜。俱能自树立,甚似行可。其续大前人之光,将在于此。故乐为之道,使归揭石焉。
代寇相公谢恩表(二) 北宋 · 夏竦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二、《文庄集》卷一○
臣某言:奉符仁里,式罄于精衷;彻馔真场,爰及于大庆。播鸿徽之允穆,介蕃祉之无疆。降及萌生,率同抃蹈(中谢。)。窃以混元无象,判涣于二仪;冲用自然,周流于万化。洪惟教父,肇启真源。强分太上之名,茂洽有常之德。唯降临之胜地,有祈福之严祠。汉崇文石之坛,靡昭于俭素;唐制金莲之舞,讵极于诚明。允属昌辰,式扬茂典。恭惟尊位皇帝陛下睿明攸纵,恭俭式孚。祖武宗文,昭宣于馨烈;尊道贵德,懋建于大猷。受绿字之元符,集紫清之景祐。勒封云岱,则瑞气成宫;展寀河汾,而祥光烛地。遽感通于宵寤,爰降格于仙游。昭长发之鸿源,谕聿怀之密命。上仁愈洽,盛事弥敦。乃眷灵区,俯俞勤请。命攸司而经始,酌洪典以时中。神物嘉生,溢珍图而继至;殊庭大室,陈告礼而启行。群后奉仪,宝文先道。积明诚于京阙,宣睿作于洞章。爰协灵辰,首登徽册。百司定列,肃陈荐鬯之仪;九奏成文,亟备升烟之礼。凝跸于省方之馆,受釐于颁瑞之庭。万县骏奔,百灵交庆。英声无已,腾懿铄于九围;道荫弥隆,庇群生于亿载。叨分留事,幸奉严禋。仰丁袭吉之辰,共积逢时之幸。欣荣抃蹈,倍百常钧。
乞追赠陈荐典礼奏 北宋 · 王岩叟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二二、《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七六
故资政殿学士陈荐以方严质重,辅翊先帝于东宫。谨按故赠吏部尚书王陶与荐皆为官僚,陶之亡幸当先帝康豫,蒙被厚恩,无一不及。而荐之不幸,其没未几,适会遭先帝升遐,故赠典未备。望诏有司比类施行。
游龙水城南帖 北宋 · 黄庭坚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二五、《山谷全书·别集》卷二、《山谷年谱》卷三○、《名山胜概记》卷一四、《粤西文载》卷五九 创作地点:广西河池市宜州市
龙水城南,大雷雨后,十里至广化寺。溪壑相注,沟塍为一,草木茂密,稻花发香。邵彦明置酒招予及华阳范信中、龙城欧阳佃夫,约清旦会于龙隐洞。余三人借马自南楼来,至则彦明及其弟彦升在焉。初至,震雷欲雨,既而晴朗。烧烛入洞中,石壁皆沾湿,道崖险路绝,相扶将上下,及乃出洞之南,东还卧洞口。佃夫抱琴作贺,若有清风发于土囊,音韵激越。余与彦明棋赌大白,彦明似藏行也。是日信中从佃夫授琴,久之得数句。洞南有乔木,似栟榈;熟视,叶间有实穟生,似橄榄。问从者,盖木威也。木威,《本草经》无有,宜州诸城砦多有之。风俗取豚脍合之为䱹,盘中珍膳也。顷有馈余,余不能啖也。佃夫曰:「广东盖号为乌榄,犹邕贵间谓波斯橄榄云」。木威之叶,广东西人用作雨衣,柔勒密致,胜青莎也。彦明者,临淮邵华,彦升兄也。信中名寥。佃夫名襄。余者,江西之修水黄某鲁直。时崇宁四年六月辛巳。
丞相仪国韩公行状 北宋 · 毕仲游
出处:全宋文卷二四○二
元符三年十月,诏以通议大夫、守门下侍郎、南阳开国韩公为右正议大夫、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公,故侍中魏国忠献公子也。忠献之子六人,而公居长。为人外和内刚,美须髯,姿貌辞气大抵类忠献,而仁厚平恕,无所矫饰。自忠献在时,已有人望,识与不识曰:「是魏公之子而如魏公,宜其复为相也」。及为相制下,都城传布除目,行道之间鼓舞相告。先是,公在仁宗皇帝朝,尝以太常少卿充大辽正旦国信使,燕于辽帐。辽主问左右:「孰尝使南朝,识所谓韩侍中否?或言国信少卿貌类其父,果类否」?对者曰:「实类」。遂使工人图之。至神宗皇帝时,公复以给事中使辽,持礼详重,姿貌益奇伟。凡在北廷之人,皆拭目观之。及公为相后,辽人贺正使萧喜、张从约来,语行人李某曰:「比持礼回,北主问韩忠彦今安在?从约对曰:『在大名』。北主曰:『何为未相而在大名耶』?居两月,闻为相制下,北主大喜,不觉大声起曰:『此真宰相矣』」!然则忠献魏公事仁宗、英宗、神宗为宰相九年,定册安宗庙,隐然为时宗臣。而公亦历事四朝,出入内外,所至可纪,卒亦至宰相,公之行可得而言矣。公讳忠彦,字师朴。魏公而上七世家于安阳,故公为安阳人。以魏公任子恩守将作监主簿,力学为文章,登进士第,改郊社局令、勾当府司检校库。丁母魏国夫人崔氏忧,服除,改秘书省著作郎。神宗皇帝即位,迁秘书丞。魏公辞位去国,以故事召试,除秘阁校理、同知太常礼院。宗室秦楚王后无嫡子嫡孙,同母弟又无庶子,传至庶孙,疑所袭,议者欲舍庶孙而使曾孙袭封,公奏言:「甲令所载以古礼,嫡长孙之外皆为庶孙。既在庶孙之列,则虽非见袭之子,期服兄弟亦皆庶孙矣。今庶孙在也而舍之,使曾孙袭封,若有大功庶孙而无曾孙,则将谁使袭乎?抑遂除其国乎?今秦楚之后无嫡子嫡孙,同母弟又无庶子,则凡在庶孙之列而长者,当袭之人也」。诏用公议。会召故荆公介甫为翰林学士,与学士吕公著同侍讲迩英,二人奏言:「故事,讲者坐而侍者立。自乾兴以来,讲者立而侍者坐。请复故事」。下礼官,公议以谓「故事,侍臣与讲者皆坐,或侍者坐而讲者立,或讲与进读者立而侍臣皆坐。此人主之恩出一时者也,顾皆无所轻重。即人主不命而自请之,则非礼。孔子之时,人臣或拜君于上,孔子曰:『拜下,礼也。虽违众,吾从下』。今侍臣讲于上前而立五十年矣,以孔子拜下之义观之,姑用乾兴以来故事可也,何必改」?诏是公议。除兼本寺丞事,迁太常博士,判吏部南曹,权开封府推官,迁判官,以太常少卿为大辽正旦国信使。还,丁秦国太夫人忧,解所居官。终制,除三司盐铁判官。三司火,出通判永宁军事。召还,为三司户部判官。丁魏公忧,服除,贴直龙图阁、知审官西院,三司户部副使,改盐铁副使。超授右正言、宝文阁待制、高阳关路安抚使、马步军都总管、兼知瀛州。是岁,元丰四年也。朝廷以夏人囚杀其长秉常,用兵四万,下米脂数十城。夏人阴使辽求救,辽人为移书至阙下。朝廷报以兵端,而虏书复来,词意悖慢。会永乐用兵不利,而当遣人使辽贺生辰,上难其人。二府以安焘为对,上不可。又以李承之、李定为对,上又不可。上曰:「韩忠彦尝使辽,辽信爱之,而知其父琦有勋劳德望,加重其子。今日使辽,忠彦其人也」。乃以给事中召公充北朝贺生辰国信使。公至上前,辞曰:「臣尝使辽,而今复往,无乃使辽人妄意中国为乏人也」?上曰:「卿无言,行矣。西事未定,无以易卿者」。公遂行。辽人使赵资睦迓公境上,行且问西事,公一切以閒暇对之,且曰:「西事,小小役尔,何足问」?及至其庭中,纵观者如堵,皆咨嗟叹息。乃使其国参知政事王言敷燕公,问:「夏国何大罪,而中国用兵不解也」?公曰:「夏人之罪,中国尝移文矣。观所移之文,则罪可知也」。言敷曰:「闻已还兵塞上,信乎?如此而南北大国之好可保也」。公曰:「问罪西夏乃细故尔,南北大国之好,岂相奸乎」?言敷更有他语,公连以言挫之。及还,资睦诎服,返曰:「先正侍中之制西事有攻策,今取城若砦数十,使先正侍中而至今,快可知也」。公归,神宗皇帝劳之曰:「使乎!使乎」!后大辽使至,上复使公馆客,西北之衅遂解。官制之行也,章惇为门下侍郎,而给事中为之属,乃奏言:「给事中,东省之属。凡所封驳,宜先禀而后上」。诏从之。公曰:「嘻,是执政之意也,给事中失其职矣」。乃复奏言:「今月丁亥诏门下封驳视中书舍人封还之制。庚寅复奉诏,门下封驳从执政官议,议不同乃上之。窃以给事中与中书舍人任遇均也,一则不禀议而听封还,一则听封驳而先禀议。且所驳正之事,执政所行也。事当封驳,则与执政固已异矣。异而取决于上,乃其职尔。而更从执政禀议,是为失职。愿从丁亥诏为正」。从之。左仆射王圭为南郊大礼使,事之当下者皆画旨直下,类不由中书。公以官制劾之曰:「南郊大礼,所下之书不从中书,画旨出一时,又不从中书奏审,皆非官制也。官制之行,将为万世不易之典。今行未期月,而南郊大礼所行已不用官制,后将若之何」?神宗皇帝诏如官制,于是中外之事必由三省而下。法官郝京为大理司直,有比例而无法,吏部患之,乃禀于都省而具钞,公曰:「官制有令必用法也,今援比例而废法,是无官制也」。驳之。神宗皇帝嘉公之守,于是自吏部侍郎、郎官、都司官吏皆差次受罚,而丞相与同列谢于殿。上乃以公为礼部尚书,俄迁枢密直学士、定州路安抚使、知定州。州贡文绫、文絁有常数,诏增贡文绫百疋,绫百疋,公上言:「唐李德裕为浙西观察使,诏贡缭绫千疋,德裕奏言:『若将匪颁臣下,则千匹岂足于用?若止上躬自服,何至多用千疋』?奏至,遂停之。臣幸遇圣朝,则德裕前日之言亦臣今日所当言者,惟陛下察许」。诏从,罢之,凡江东西、二浙属郡增贡之数亦罢。遂召还为户部尚书。而《元祐会计录》成,其大较一岁所入不足以供天下一岁之用,公深忧之,因上言:「今天下乃祖宗之天下也,祖宗之时,岁入之数多于所出,故国计有馀。祖宗之天下乃今之天下也,今岁出之数多于所入,故国计不足。臣窃计之,凡文武百官宗室之费加倍于皇祐,而四倍于景德,三班常选胥吏之数则又过之。而天下二税、榷酤、征商、山泽之利,较之皇祐、景德之前无以大相过也,则国计盈绌正今日所当议者」。上遂诏议裁省中外冗费,置局于户部。公复上言:「上自宗室贵近,下至官曹胥吏,旁及宫室器械,皆可得而议。惟宫掖之费有司不得而见,虽见,不可尽也。按:宝元中尝诏入内内侍省裁节禁中之费报详定所,庆历中又诏入内内侍省以章圣时簿帐较近年禁省之费以闻。愿陛下上法宝元、庆历祖宗已试之效,亦诏入内内侍省忖裁禁省之费报于有司,使天下晓然知陛下节用裕民自宫禁始,天下幸甚」。当时所裁,虽不尽如公意,而岁省县官之费已数十万计。上倚公以为执政者久矣,会尚书左丞某甫去位,即以公为中大夫守尚书左丞。赵瞻薨,复以公为同知枢密院事,进拜太中大夫、知枢密院。是时夏人已得所赐地,方事分画,丞相吕大防关右人也,喜用兵,故西师尚未解严。而公意在偃兵息民,以安边境,尝曰:「兵在平日犹为危事,今主上富于春秋,太皇太后垂帘共政,是岂用兵时也」?故讫公在西府七年,非甚不得已,兵未尝窥于境外。会宣仁圣烈皇后崩,哲宗亲政,更用大臣数人。其下观望,争取垂帘时事为言。公见上奏言:「古者君薨三年,听于冢宰,不言。古今异宜,故有母后垂帘之制。乃遭会时变,补天之隙,权宜之大者,岂得已哉!昔仁宗皇帝初年,庄献明肃太后垂帘共政。及仁宗亲揽政事,言者亦争取垂帘时事言之。仁宗曰:『是持情近薄,不可听也』。乃下诏戒饬中外,不得言垂帘时事」。遂出仁宗之诏为上读之,哲宗皇帝嘉纳久之,谓公曰:「知人实难,然自先正侍中以来,阅人必多矣。今侍从之间率自引去,谁可以为侍从者」?公荐彭汝砺、曾肇、井亮采、张舜民、韩宗师、范纯礼、韩宗道七人,且曰:「汝砺、肇有词学而以名节自许,亮采端亮不倚,舜民质且有文。宗师安恬久次,临事不苟。纯礼、宗道立朝守正,无所阿循。皆今日尚书、侍郎、给舍之选也」。哲宗皇帝亦嘉纳用之。然公自章申公为相,即求去位。至绍圣三年正月,始以观文殿学士知真定府,改定州路安抚使、知定州。章申公幸公去,且惮公复来,乃使言者言公在西府时尝弃湟、鄯之地,降资政殿学士、知成都府。不行,复知定州,改知大名府兼北京留守司事、大名府路安抚使。先是,魏公尝以武康军节帅镇及定武,熙宁中又以侍中判大名府,有德于赵、魏之邦,故定武、大名皆为庙以祀魏公。而公相去三十年,亦为镇定帅而知大名,仍有惠政见称于二邦,故定人、魏人亦为像于魏公之庙而祀之。章申公慊公未已,又使言者言公尝同尚书左丞王存联奏请刊除谢景初过名非是,降中大夫。会哲宗皇帝晏驾,群臣朝晡临,道路相传曰:「召公矣」。又曰:「公今来矣」。及上即位,以吏部尚书召公,都下相告语,欣欣然,如召其父兄。至则除门下侍郎,进封南阳郡开国公,见上陈四事以裨新政,一曰广仁恩,二曰开言路,三曰去疑似,四曰息用兵。其广仁恩之说曰:「孟子曰:『汤、武之所以得天下者,得其民也。得其民者,得其心也』。而唐封德彝教太宗用刑罚以治天下,太宗曰:『是欲我失人心也』。本朝自祖宗以来,推广仁恩德泽以固结人心,故方内大宁,如泰山之安。近年执政大臣骛于功利,而以苛察相高,政太急,刑太峻,其失人心多矣,社稷之忧也。愿陛下远鉴汤、武、太宗之治,近摹列圣之用心,罪疑惟轻,宽以御众,益推广仁恩德泽以固结天下之人,则人心安。人心安,天下不足治也」。其辟言路之说曰:「窃以中丞御史谏省之官,自昔以为人主之耳目。耳目之官,人主岂可不自择哉?近年执政大臣虑台谏之为己蠹也,乃布腹心于言路,外虽不事请谒,而中实相通,以蔽欺人主耳目,人主何利焉?其间有论及时事与执政意少忤,众人曰:『其必以罪去』。而果以罪去矣。愿陛下旁采忠直重厚之士,亲加识擢,布在言路。如其敢言有补,惟陛下容纳主张,特加旌劝,行其言而用其人,则言路辟。言路辟,则天下之事始可议矣」。其去疑似之说曰:「法无旧新,便民则为利;人无彼此,当材则可用。自绍圣以来六七臣者,凡曰元祐之事,不问其所从来,一皆以为非是而不行。凡元祐除用之人,大则投窜,小则退斥,枉损人材,无补于事。且元祐者,先帝在位,宣仁权同听断之年也,何负于天下而逆施如此?愿陛下用人之际,无分熙、丰、元祐,惟是之从,惟材之用,则万务毕举,天下安宁,自无事矣」。其慎用兵之说曰:「臣自先朝蒙恩守土于外,闻朝廷熙、秦、延、庆、泾原、河东六路进筑,五七年间建置城若砦垒数十,得地虽广而不可耕,皆由永兴等路州军转饷以馈之,欲实外而外终不可实。自陕以西,民力大困。斩获之数则增一为百,失亡之数则减千为一。愿陛下试令有司考其用兵以来之费出于府库及将吏官军散亡之实几千万数,而所建置城垒、可耕之地收入以为用者其数几何,而边城父子肝脑涂地与官军逃散疮痍物故者其数又几何,则进筑利害较然可见矣。今日边事惟亟罢进筑之兵,以休息中外,惠养万民,则天下幸甚」。上皆嘉纳之。公自召还为吏部尚书,未拜而为门下侍郎,自门下侍郎踰月遂为相。命既下,公上免表,其词曰:「今蠹萌未消,国是难一。事无可否,必分年号而后行;臣无忠邪,槩指朋党而皆废。西方师老而财匮,斗米至于千钱;北道河溃而民流,十室几于九去。大霈更新,而犹多禁锢;宿逋虽减,而尚困追偿。方当大有为之时,宜得不世出之主」。识者见而喜曰:「上医医国。医者识病,则病可治也。公既识今日之病,天下其有瘳乎」?上既听用公,遂数下赦令,蠲天下逋责,尽还岭外流人,甄叙士大夫之迁谪者,而内外之臣可任使及尝为御史谏官,忠直可言与天下知名士,率见收用。公尝与上从容论天下事,上问:「政令之行,犹有当先急者乎」?公因建言:「哲宗皇帝即位,尝诏天下实封言事,由此能言之士献言于朝者千万数,今中书所编类章疏是也。自章惇为政以来,与上书言事者为雠敌,乃置局编类,摘取语言近似者以为谤讪,故上书者率皆得罪,大伤求言之体。今臣闻编类之馀,犹有五百馀疏继从编类。近日陛下又诏中外,许直言朝政阙失。然编类之令未除,则能言之士必怀疑惧。疑者疑求言之意非诚,惧者惧如前日之获罪,则今日求言之诏,岂不妨哉?臣愿陛下亟诏有司,尽将已类未类之章与省中所行编类前后文书纳之禁中,罢其所置局,则中外之士无所疑惧,而所求忠直之言始可来也」。上即诏罢编类局事,章疏文书尽纳之禁中,仍诏公曰:「已焚之矣」。当是时,中外欣欣然,以为嘉祐、治平之事可复见乎今日也。是岁郊天,为南郊大礼使,进右光禄大夫、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仪国公。而曾布子宣为右相,子宣数至上前留身,务破坏公所为,以中伤公所引重者。或劝公亦留身上前,与之辨,公曰:「宰相自有体,如是,又一曾子宣也,其相去几何?道之不行,我知之矣」。乃上章乞罢相补外。上封还所上章,使中贵人趣公至都堂视事,而谏臣吴材、王能甫数奏疏,言公以向子宣意所便。公闻之,复上章请外,章凡三上,乃以公为观文殿大学士、知大名府。而材与能甫言不已,乃罢大学士,犹知大名。初,钦圣皇太后垂帘共政,而故相章申公惇犹未去位,公与申公帘对,皇太后曰:「登极之恩博矣,无所不被。废后孟氏可复也」。公退谓申公曰:「有故事乎?事体之间无所伤乎」?曰:「无伤」。及以事对,上曰:「复孟氏则可,而皇太后欲复孟氏而废刘氏,奈何?复一废一,则上累永泰,岂小哉?公等执政也,其执之」。公曰:「陛下之言乃谟训也,其敢不执」?退见皇太后,皇太后盛以废复为言,不可易。公援引古今,具道其所以然,以死争之,皇太后之议遂格。故复后之诏曰:「元符之号定矣」。而永泰上宾无并后之嫌者,公之意也。而言者不知,又曰:「是尝动摇中宫」。乃降右正议大夫、提举西京崇福宫。公自罢相守大名,凡三黜,怡然无所辨。及言者诬公以中宫事,公曰:「是不可不辨也」。乃具言其始末上之,而言者抵公尤力,遂降太中大夫、提举崇福宫,居于怀。言者未厌,乃曰:「公在位尝弃湟州,非是」。遂复谪崇信军节度副使,居于济。及复湟、鄯,又谪磁州团练副使。是岁崇宁三年十一月也。明年九鼎成,大赦,公得归相。又一年,复太中大夫、提举西京崇福宫如故,俄复通议大夫。请老,遂还公故官,以宣奉大夫致仕。踰年薨于安阳之里第,实大观三年八月二十日也,享年七十二。惟公系出博陆,自高祖而上载于《顾命之碑》与龙图阁直学士颍川陈荐所撰次魏公之志,不备言也。曾祖讳某,太子中允,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燕国公。祖讳国华,谏议大夫,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魏国公。及公在位,申赠燕、魏二祖皆太师、开府仪同三司。而忠献魏公以故韩王赵普故事,赠不加。娶两夫人,皆故太尉惠穆吕公公弼之女,嫡曰韩国夫人,继室曰冀国夫人。四女,五子,十一孙,三曾孙。子治,中奉大夫;澡,朝散郎;浩,奉议郎;澄,宣德郎。女嫁蔡承、冯询、王傅约、王朋约,有既嫁而卒者。孙曰肖胄、肯胄、肤胄、完胄、宏胄、安胄、宝胄、应胄、昌胄、庄胄、昭胄。曾孙曰和、协、彬。或问公之所行孰为大,曰:「公有大焉,而人未之思也」。「为其父为宰相,而身又为相乎」?曰:「汉、唐、本朝父子为宰相者,可问亦可记也。美则美矣,奚其大」?曰:「为其逮事五朝,出将入相,兄弟联荣,子孙众多,门下之士诵美无穷乎」?曰:「显则显矣,奚其大」?「然则公之所以为大者,何也」?曰:「公质刚气和,居家不妄语笑,内无机心,外不事矫饰,天下之士不待被公之恩,承公之力,皆咏公贤而期公贵,非天爵之高,不至于此。此则似大矣,然犹未也。盖尝闻士处穷困,甘藜藿,褐衣蓬户,出入为常。及其遭时遇合,都廊庙,位卿相,得志之事日日在前,而能不忘宿昔穷困未遇之心者,以为贤矣。一旦失倚离权,身折势夺,宜其追惟夙昔穷困未遇而等之,有以自处。然犹憔悴枯槁,或愠怼而自失,故屈平怀石,亚父疽殒,贾谊忌鵩,张昭塞户,汉唐以来,公卿大臣以废放不用而颠沛若无以乐其生者,比比是。而公生于魏公之世,长于宰相之家,少有闻望,食饮、服用、居处行乎富贵者四五十年,卒亦自为宰相,岂尝知閒放之事,穷居之乐哉?而崇宁、大观之间,遭吴材、王能甫之毁,身被五黜,仅夷庶士。去都邑庙堂之重,而寓异乡下里之居;辞公卿寮采之奉,而接野夫乡老之陋;谢旌麾徒御之众,而甘舆台僮使之约。富贵之事,物物不同,而公中怀漠然,不异平昔。门下之士间得请谒于前者,辞气颜色了不见其欣戚,惟以上恩保全,先众人还乡里叙感而已,则良为大也。盖能用而不能舍,能显而不能晦,能处安乐而不能处患难,皆非成德也。能用能舍,能显能晦,能处安乐且能处患难,然后为成德。成德始可言大矣。故曰公有大焉者,此也」。公所著文章集为三十卷,奏议二十卷,《魏公行事》一卷,《家传》十卷,藏于家未出。谨状(《西台集》卷一五。又见《名臣碑传琬琰集》中集卷五○,《宋元学案补遗》卷三。)。
未:原无,据右引补。
上英宗乞选置颍王府官属奏 宋 · 吕大防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七〇、《历代名臣奏议》卷七五、《右编》卷一一
臣伏睹皇子颍王以元子之重,幼年盛德,出閤开府,二年于兹。虽陛下圣心谦逊,未遑正位东宫,而社稷之本,天下之望,实有系焉。至于师友寮寀,宜用道德英俊,一时之贤,或以方严见惮,或以行义可法,庶可以行辅导之职,发挥皇子聪明仁义之姿。历观前古,未尝不谨于此。故在虞则有夔,周有周、召、史佚、太颠、散宜生、闳夭,汉则有留侯、四皓、二疏、石奋、丙吉、韦元成、邓禹、桓荣,晋则有山涛、张华、王导、贺循,皆以元臣巨儒,辅正储贰。故疏广言于宣帝曰:「太子,国储副君,师友必天下英俊」。张佚言于光武曰:「为天下立太子,则宜用天下贤才」。此可见其遴选之意,所以重国本而尊宗庙也。窃见近除颖王府记室陈荐、侍讲孙固,道义无闻,学问至浅。初荐之被选,已为时论所非,而固之获进,重取识者之笑,皆以为谄事公卿,致身于此,又安能仪刑藩邸,辅翼元良也哉?臣愚以为宜饬辅臣,更选经行修明,可师范者,以备王府官属。荐、固之才,量其所堪,改授别职。及乞依著令,置王傅友官,择两制之臣有道德学问者充其任,则朝廷尊荣,天下幸甚。
按:《宋名臣奏议》卷六〇。
题邓园碑 北宋 · 冯澥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二一
往岁与邑尉鲜于颉彦升、邑人唐占孚先同游。今十年,彦升、孚先皆死,予亦频罹忧患,发白眼暗矣,而园亦不甚葺,晚春残花,有摇落悽愁之态。感今怀昔,情不能堪,忍悲书壁,投笔上马。元符三年三月八日,安岳冯澥长源。
按:民国《绵阳县志》卷九,民国二十一年刻本。又见民国《三台县志》卷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