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正文
五气岩题名 南宋 · 张维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四五、《粤西金石略》卷八、《桂林石刻》上
提点刑狱公事延平张维、经略安抚使历阳张孝祥,以会庆节祝圣寿于西山资庆寺。饭已,登超然亭,遂游中隐岩、白龙洞、刘公嵓以归。客长乐郑颢、江文叔、黄杲,临川吴镒俱来。乾道元年九月廿二日。
按:嘉庆《临桂县志》卷五,光绪六年补刻本。
录祖先遗事 南宋 · 李吕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八七、《澹轩集》卷八
吾李始居光泽,有二说,今并录于左。尊长所传,初祖仕唐,刺建州以卒,葬于上洲。今冢塼见存,每塼志云「咸通五年二月卒葬」。其左一冢塼文云「咸通二年某月葬」。或有「李家冢」三字,或以为始祖之配而不详的。伯祖宣教尝申县出据,称初祖员外而不名,伯祖寺丞及先祖之志则云讳颖。考之《唐史·文艺传》,都官员外郎李频大中间尝为建州刺史,死官下,有遗爱,州人庙祀于黎山。大中继改咸通,以其时考之,讹频为颖,容或有焉。但本传载归葬寿昌而丘垄在,此为不合。故某往尝为文以谒黎山,有曰:「意其为公支庶,或兄弟之后」。此一说也。度支仲权之族居于云际之紫溪,皆言其家旧谱初祖公达南剑人,与弟公远偕来光泽干蛊。有高公者,夫妇独居乌洲,馆之,奇公达,纳以为婿,因家焉。生四子,名皆从走。度支之曾祖名超,超生朱,朱生德荣,德荣生巽,是为度支。乌洲派别之祖讳起。此一说也。往时从叔兴祖为某言,尝于族祖恩州天常乱帙中获片纸若家谱,已不全,载户曹之父大公、祖十公,二祖母皆危姓。推仲权之世数,视户曹为小功伯叔父,故太博与仲权之孙判官序兄弟,盖是时昭穆犹未泯也。等而上之,则户曹之祖十公即讳起者是也。又吾家有祖坟在北溪旁,号公墓,头人以为户曹之祖,四围埋石为记,某年幼时犹及见之。庚申、辛酉,为水侵啮,墓既破,惟棺木二片在外,漆犹鲜,朱地黑花,岂当时所尚然欤?登仕、删定二叔合族迁奉于溪东,曰上栏。夫人之葬不及知其处。族中除夕门祀上代十二叔公,相传应役死于兵,世祀不绝,或恐为十公之弟。户曹之父葬浮际,诸叔云:伯祖宣教初幼,侍太博,犹往拜扫,亦不言有夫人墓,自是无能知者。今所存惟上洲两冢最古,历年滋久,坟土圮落,冢室暴露。己丑十一月,某率亲属增益其封,环以垣墙。茔旁元有乌臼数株,移植使蕃,岁取其利,以为修盖之费。户曹十四公讳泰,有乡行,王氏承制,命以为官,葬县南塔浆。夫人黄氏,葬上栏,在今罔极庵小八伯坟右。司空二十一公讳建中,手写五经,国初勤王死事,太博卜葬衣冠于溪东曰黄岭。夫人上官氏二十九娘,葬上栏之大窠。元有小相思木环列墓侧。廷评三十八公讳铎,开宝乙亥生,文行甚高,有诗句行于世,享年七十九。光泽太君黄氏十五娘,江陂黄延之长官之女兄,太平兴国辛巳生,享年七十,皇祐庚寅七月二十四日卒,其年葬杭头。太博生于祥符甲寅,迨庆历壬午登第,起家为象州司理参军,以知州王益冲奏公士行清修,颇有学问,敕兼象州州学教授。庆历七年,广南西路转运使杜杞、提点广南西路刑狱公事李永德奏公决狱详平,临事干敏,保举堪充县令任使,就移黄州黄冈县令。丁母忧,皇祐五年服阕,有举主九人,注昭信军节度掌书记。丁父忧,至和三年服阕,授夔州奉节县令。嘉祐五年,以夔州路转运使马仲甫等六人奏公素能自洁,实有可称,保举堪充京官亲民任使,敕改著作佐郎,差知江陵府公安县事。八年,转太常博士。治平二年,差知兴化军莆田县事,转屯田员外郎。未拜,卒于任,时治平丙午八月二十九日也。归葬廷评墓次,后以伯祖提举赠至左朝请大夫。仁寿县君高氏,爵里卒葬具于忠肃陈公所为墓志。先祖父母之葬,李太师斯和、从叔知县实志其墓。先祖妣不肖嗣某,尝自为行状,求黄待制为之铭,许而未作。
户曹乃五代时王氏承制所命,向记三七叔父云:尝于二十伯祖家见其命词,有「乡行素高,为众推服」等语。户曹公生颇优裕,咸平间有产钱一十六千,乌程塘石多其世业。家居乌洲之北,号后坊,时比邻有乐姓者,以赀相高,今正在李举陂。埂外仙子岗廪石,乃洲上人汲步。户曹性嗜驴,人居希少,傍溪皆其畜牧地。
司空公手写六经在门里,十七伯家为水所漂。司空公县君上官氏二十九娘,后晋天福八年癸卯生,至大宋天圣三年乙丑,年八十三,感风疾,以家事戒子孙,后不知弃养岁月。廷评公善饮酒,既醉益庄谨,乡人戏之曰:李公收足盖㼭,正酒坛耳。
廷评公暇日必挟册徜徉田野,尤乐邑西之徐原。时人稀多虎,一日散步山径,虎自林中奋迅横出,公少避道,誓曰:「业畜,吾夙生傥无负于汝,汝宜好去」。略无怖容。虎亦妥尾,徐若化伏者。廷评公自后坊水患,初徙车边,后一夕遗火,焚其庐,得前坊危氏旧居焉。有恶邻李燥者,膂力绝人,被酒过门,必拔柱以示勇。公明日则起而筑之,未尝辄校,率以为常。太博公既得第归,公一日杖策将度溪西,素苦足重,一足才及船舷,燥从旁推之,船离二三丈,公偃仆水际,同渡者扶掖以归,公以自跌语诸子。明日,燥踵门愧谢,自此不复失礼云。
廷评公作诗琢句甚工,有送子入京诗云:「父子相传世业儒,只将笔研当耕锄。尔今应诏趋丹阙,我且贪门守敝庐。酒酌十分须酩酊,途登千里莫踌躇。明年二月并三日,好报平安及第书」。又有「圃茶摇雀舌,岩草坠龙须,池阔鱼容婢,堂幽木养奴,啄食鸡呼伴,逢膻蚁报王」等句,惜不见其全篇。
太常公少时与河源在仙花院读书,寒月坐夜,必预设冰水一盆,才觉睡思,遽投足其中,或至通夕不寐。中年右足致疾,遂偏小云。太博公常告光泽县君曰:「闻庐山藏书甚当,某也欲往,传诵所未见者,但获一鞋钱则可去矣」。光泽君如言赀遣之。抵盱江,好事者争来致馈,尽以所获附还为甘旨之奉。至南昌,谒太守吴公路,时以其头方,号吴大帽,投所业,守候留便厅,见其子斋郎,公退复与语,乐甚。闻其能饮,连酌数巨白,饮之皆尽。徐出平昔所难赋者凡十题,题注韵脚,且问有曾经灯窗牢笼者否,曰二题盖尝为之,他则未暇也。因授公,使悉赋焉。公还所寓,一夕草具缮写。既成,天已辨色,走之郡宅上谒,太守未知赋就,将拒之。典谒者复曰:「赋就矣」!吴公惊起,迎揖就坐,他客皆未暇及也。每读一赋,韵韵称赏。命驾至上蓝浴院,复礼,群僧骇焉,已而群僚皆至。于是辞往庐山传书。次年入京补中,裹粮之费,皆南昌所办。太常、河源二公友爱如古人,每入京,弟负书箧,兄步随其后。河源足力健,率先数里,太常公至,投店食寝毕备,时人歆艳之。尝约曰:兄弟四十不得禄,当推一人任家责。后太常公年二十九入仕,河源每来省,则仁寿君迁处别室,兄弟必同榻卧起。后太常公在公安,河源过四十未第,请践前言。公聚清俸得二百千,曰:「汝事济矣,但未可遽行」。日复一日,欲别不忍,如是复阅数月。河源一日致恳于仁寿君,君为馔具,醉太常公以酒,河源始得去。太常醒,求河源,曰:「去矣」!太常大怒,为之不怿者数日。凡二公友爱之道,非世人所及者甚多,惜子孙所知止此。
题吕献可墓志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三一、《平园续稿》卷七、《益公题跋》卷二、《古今图书集成》文学典卷一七七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吕公献可以熙宁四年五月卒,八月葬。时王荆公在相位,司马文正公志铭不斥其名,不没其实,荆公见之亦无所发其怒。前谓枢密副使者,陈丞相旸叔也,方以忧去,牵联潜其姓名,可谓深得史法矣。是时太仆卿刘仲通自请书丹,而命其子忠定公器之秉笔。斯文既出,其谁不知?邵伯温乃谓仲通初虽有请见文,复迟回不敢,器之代父书之。仲通又劝吕氏诸子勿模本,恐非三家之福。按《国史》,仲通刚方人也。押伴夏人,折正其章服,奉使却秉常宝货,归论不宜轻用兵,因旱条新政不便者五事,又上书论人主不可轻失天下心,岂徇时畏祸者哉?设有前却之意,器之亦安得强其父而陷之罪也?大抵《邵氏闻见录》颇多荒唐,凡所书人及其岁月鲜不差误,因略为之辨。此碑当日号三绝,谓其人与文及书也。真迹今藏名相刘忠肃公玄孙无欲家,尝以示忠定公曾孙孝昌。孝昌念祖之心切,将传之副墨,而力不足,会湖南部使者吴仲权镒助其费,久之乃能成,是可以传远矣。庆元丙辰五月九日,具位周某谨识。
淳熙荐士录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四八、《诚斋集》卷一一三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朱熹/学传二程,才雄一世。虽赋性近于狷介,临事过于果锐,若处以儒学之官,涵养成就,必为异才。
袁枢/议论坚正,风节峻整。今知处州。
石起宗/立朝敢言,作郡有惠。
祝櫰/奇伟之节,恬退之心,士论所称。久置闲散。
郑侨/立朝甚劲正,持节有风采。
林枅/外温中厉,遇事敢为。
蔡戡/器度凝重,学问该洽。
马大同/文学政事,士林之英。至于持节,风采甚厉,官吏皆肃。
巩湘/今之儒先,世之吏师。
京镗/性资静悫,文辞工致。
王回/俊辩而文,敏手而裕。
刘尧夫/尝冠释褐,立朝敢言。
萧德藻/文学甚古,气节甚高。其志常欲有为,其进未尝苟合。老而不遇,士者屈之。今为湖北参议官。
章颖/早冠多士,其学益进。立朝鲠挺,公论推表。
霍篪/儒而知兵,长于论事。至于两淮利害,尤其所谙。
周必正/工于古文,敏于吏事。临疑应变,好谋而成。
张贵谟/上庠名士,有才有谋,可应时须。
刘清之/得名儒朱熹之学,传乃祖原甫之业。
汤邦彦/学邃于《易》,得先天之数;才济于用,有经世之心。
王公衮/儒者能断,吏事敢为。剸繁摧奸,尤其所长。
莫漳/长于史学,达于吏治。
张默/魏公之侄,能传胡文定《春秋》之学。所至作吏,皆有能声。
孙逢吉/学邃文工,吏用明敏。沈介德和、黄钧仲秉以国士待之。梁榜,升朝,前知袁州萍乡县。
吴镒/早以文词,受知名胜,如张安国、沈德和、黄仲秉皆以国士待之。京官,今知郴州郴县。
王谦/风力振耸,勇于摧奸。立朝蹇蹇,士论归重。
谭惟寅/文辞甚古,志操甚坚。尝除太学博士,今知郴州。
但中庸/有学有文,操守坚正。持节布宪,风采甚厉。
韩璧/直谅修洁,人称其贤。
李诵/恬退难进,廉吏之表。升朝,今为江州德安知县。
余绍祖/德胜于才,廉而有惠。新江陵府通判。
叶元潾/和而有立,早有奇节。故相叶颙子昂之侄,今为江西提举司干官,待次。
廖德明/所学甚正,遇事能断。选人,前韶州教授。
赵充夫/廉明彊济,治行甚高。升朝,今知临江军新喻县。
左昌时/吏能精密,所至有声。新知真州。
胡思成/和粹而贤,敏达于政。尝知安丰军。
赵像之/能文练事,淡如寒畯。今为随州通判。
孙逢辰/儒术饰吏,廉操瘉人。
刘德秀/议论古今,切于世用。郑榜,京官,今知湘潭县。
施渊然/工于古文,恬于仕进。前任监和剂局,今任祠禄,升朝。
祝禹圭/气节正方,议论鲠挺。
张泌/器宇粹和,文辞工致。与其弟涛俱有令名,前辈称「吴中二陆」。
李大性/四六诗句,甚有律令。
李大异/尝冠别头,仕优进学。作文下语,准柳仪曹。
李大理/学问殚洽,吏事通明。
曾三复/以文策第,以廉禔身。作邑有声,尽罢横歛。梁榜。
曾三聘/刻意文词,雅善论事。萧榜,选人,前西外宗学教授。
徐彻/诗句明爽,笺奏典重。作邑爱民,办而不扰。郑榜,升朝,今知临江军清江县。
赵彦恂/吏能精敏,不择剧易。戊辰王榜,前知衡州,今任宫观。
王澬/治郡有闻,惠而能办。前知吉州,正当茶寇之锋,修城治兵,寇不敢近。今任宫观。
虞公亮/力学有文,子弟之秀。雍公之子,尚淹下僚。
陈谦/学问深醇,文辞雄俊。声冠两学,陆沉下僚。
李沐/大臣之子,而绰有寒畯之操;甲科之隽,而益厉文辞之工。
李耆俊/其进虽非科级,其文尤工四六。今知柳州。
严昌裔/学甚正,守甚坚。盖尝师张魏公而友钦夫。
陈字/事母至孝,作郡甚办。临事应变,事集而民不扰。
卢宜之/作文有古人关键,日进未已。至于吏能,乃其馀事。
苏渭/通敏吏事,最善四六。任子之流,所不易得。
郑郧/持身甚廉,爱民甚力。尝知南雄州保昌县,殊有治行。太守虐政,一切反之,民情翕然,至今去思。
赵善佐/为政和而有威,治赋缓而自办。章贡吏民,无不安之。
胡澥/名臣之子,修洁博习。州里有闻,能世其家。今为抚州宜黄丞,其父字邦衡云。
凡六十人。
奉议郎临川知县刘君行状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六一、《诚斋集》卷一一九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吉水县
本贯吉州安福县。
曾祖贯,故不仕。
祖京,故不仕。
父遇,赠承事郎。
君讳德礼,字敬叔,一字子深。胄出晋安城太守遐。八世祖德言仕南唐,归朝为水部员外郎,知制诰。君幼警敏,父遇为乡先生,授徒数十百人,程其业,君必为之冠。父累举不第,试春官,没于中都,君徒步护丧归葬。母老家贫,复以授徒为生。再举于礼部,一为首送。淳熙二年第进士,调常德府司户参军,事迎缕解,外台及府中烦使必付。有媢其能者欲穷之,讽府曰:「胥与民为市,赋租簿书罅漏千万,将欲简稽,非刘掾不可」。府以付君,文书山则,大抵今年为户者一,明年析而十之。今年为户者甲,明年貤而乙之,五年之后不可胜究。君不三日悉与复初,即白之府,曰:「州家此意将欲逋租有归,良民亡害乎?抑欲以法从事,以威取赢乎?谓宜期以十旬,许民自列,可不可也」?太守赵公彦操喜曰:「仁人之言也」。即行之。时临川吴仲权丞龙阳,与君文词炳蔚相辉,名动荆楚,称为二妙。部刺史江公溥、吴公燠、吴公飞英、汪公作砺皆一见而器之。秩满,用荐者升从事郎,授贺州教授。丁母太安人忧,终丧造朝,有诏求言,君慨然陈时政十事。其一谓:「古人之有志事功者,其君臣上下议论详密,而制度纪纲攻之而无间,夫是以所为而成也。艺祖尝叹息于乾德纪年之失,易以开宝,是时草创,尚未足多罪。乡者虏之熙宗盖曰思陵,我高宗居正体元,中华之正统而袭用虏人陵名也,可乎」?事下中书,时宰怒,不复改议,授涪州教授。夔帅单公夔、赵公巩、刘公光祖、漕使张公彻、冯公震武始至,皆具书礼招至夔,茹以先务,至则必入幕为上客。如损益盐法,及外铨拟官法,皆君建明,至今用之。单、冯二公尝露章荐于朝。今丞相京公制置四川,倡帅漕同荐,时京公犹未识君也。改宣教郎,得邑抚之临川,转奉议郎。邑名为江右之剧,视事之初,缿筒一日五百纸。君时摘一二谰辞者,徐诘以理,讼者噤不得对,一邑传以为神,不旬时狱讼顿清。暇则与学子讨古赋诗,沛然如闲居。岁饥,富民蕴积,饥民趋欢,盗发其廪。尉倖赏,一日获十八人,且具狱。君一问得其情,谓尉曰:「非盗也」。尉嗾富者讼之郡,郡方移鞫,而他所获真盗,乃释之。常平使者初议振贷,君叹曰:「富民闻此必遏籴,是振之者,饥之也」。屏吏议,一以诚意劝分,得粟数万石,民受实惠。临川近郊无旷土,官有丛冢之圃、曰漏泽者甚隘,凡小民之死者无所于葬。常平使者居之以屋,岁终则以浮屠法火之。君为买地数十亩,且给以田,命浮屠掌之。乡正繇役纷争,吏得以卖。君曰:「有赋斯有繇,不在此必在彼,民之争,吏之喜也」。每一乡有践更者,则书其次十人下之,俾族议其当为者来上,其争遂息。奸民有曰十虎者,持官吏短长,聚空舍醵金钱为讼费。君尽取寘于法,毁其庐,豪猾远屏。君持身有严,奉法唯谨。受俸必问令甲,非令甲而曰例者辞之。家人子数百指,蔬食终日,皆无愠见。苞苴不入其门,亲旧之馈必报。江西帅张公杓、漕使赵公不迁、太守曾公楷或以文,或以政,或以廉力荐之,予荐以文辞典丽,宜备著述之科。单公夔来帅江西,复帅诸司上其治最,下中书书其姓名。丞相京公俟其秩满,将擢而用之,更未尽六十日而君属疾以没,闻者叹息,实庆元五年五月也。得年五十有五。君于学博极而长于《周官》,于文清新而精于四六,有文集二十卷。娶王氏,祁阳丞化基之女。再娶彭氏,广东运判汉老之女。子男二人:子渐、子泰,皆进士。女二人:长适崇仁主簿孙钥而卒,次未嫁。其孤糈巫咸,灼偻句,诹塴日暨竁地。岁得上章涒滩,月得娵訾,日得合璧,邑曰庐陵,乡曰高泽,原曰太湖云。将辟,君之弟德性述君之言行,谒予状之。予与君游久且厚,则哭而论次焉。年月日,具位杨某谨状。
宋故朝请郎贺州斛使君墓铭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七六
贺州斛使君讳僖,字公和,一字宗鲁。其先河北胡氏,在太祖皇帝时有勋臣曰兴曰槩者,其祖也。在仁宗时有为永定陵官属曰安石者,四世祖也。会丁谓、雷允恭擅移皇堂,安石惧,弃官遁身,变姓名曰斛某云。后家开封,今寓庐陵。曾大父道,故将仕郎。大父祥,累赠金紫光禄大夫。父继善,故朝请大夫、知汀州,累赠中奉大夫。君幼警敏好学,未冠能赋。试闽之锁厅,荐名前列。后以父任非其志,自右迪功郎用举者改宣教郎,终官朝请,历郴州郴县主簿、邵州判官、临江军新淦县丞、隆兴府丰城县令,知赣州兴国县,通判衡州。知贺州,未赴卒,年六十二,嘉泰二年八月十三日。惟新淦以母忧不赴。初主郴簿,李金乱初定,加之年饥,溪蛮出掠,汉民震扰。太守择官转粟,以赈群蛮,莫敢行。君请行,郡中壮之。郡檄宜章令与俱至,则令已移病矣。君笑曰:「洞中真虎穴耶」?匹马孤往,悉召酋长谕以朝廷威德,太守慈惠,家诣人抚,赒之无遗。蛮众感悦,相率送踰境。既归,太守举酒相劳曰:「非主簿,孰了吾事」!是时孙公侍郎逢吉、吴公郎中镒初仕于郴,与君同寮,俱称重焉。在郴勾稽一年,其馀岁月或摄邑事,或摄幕宾,或摄掾曹,并以才择,人叹独劳,君裕如也。逮赞邵幕,民有兄弟以产讼者,阅七八有司,至是三十年,部使者以属君,君决以文法之平,训以骨肉之恩,相与感泣罢讼。里民输租,异时有司受输,往往虐取,利其赢以自入,民甚病之。及君下不民渔,上不官朘,赢则归之官,输者欢乎,以为创见。逮令丰城,乃豫章剧邑,缿筒日四百纸,君卯出辰毕,老吏駴䮙,退食再出,吏呼一人立庭下以试君,君顾曰:「此非晨来投牒者」。吏争曰:「即是矣」。诘之,非也,即杖吏,观者如堵,皆称神明。居亡何,新连帅枢使王公蔺至,幕府初开,凛然风生,诸邑震恐,公笑曰:「惟正人可与极言民瘼矣」。首条三事以告。如:「关市之征,有岁入之常,有庚逋之奇。逋者一,庚者十,病民一也。公使之帑,有纸估之布,有醯估之布,大府之僚又有圭田估之布。圭田者,其田半,其粟倍,其粟一,其估三,是数者皆徵于县,县将安出?出于吏耳,吏又将安出?出于民耳,夫以官戢吏,吏犹渔民,以官渔吏,吏不渔民乎?病民二也。经常之布,不及其初已三十年,积而为逋钜万矣。不举而蠲之,徒为黠吏之外府耳。病民三也」。王公曰:「微君忧民,吾安闻此」!于是蠲徵商之积逋,减经总之缗钱。光宗登极,诏议免诸郡无名赋以宽县道,君白府祈痛蠲月贡之布谓之月桩者,遂免十四邑。地洼濒江,恃堤为安,异时一水,县为巨浸,民皆登屋不炊,死者十二。至是水复然,盖甲子一周矣。父老以曩事告,皆泣。君曰:「我在此,若等毋恐」。君即循行堤上,躬负一土囊以苴罅漏,吏民争先趋之。惟东北隅堤坏,莫敢往。君寝食堤上,夜漏二十刻,视堤不没者三寸,君默祷且沉牲酒,有顷水势顿却,父老驩呼来贺。水既落,堤朽而陀,君丐诸帅、漕,得钱三百万,躬率吏民劝相板筑,市木石,择揵菑,增卑培薄。期月之间,新堤告成,至今水不为灾。隆兴茧丝之征曰和买者,征之不均,君上帅书,请损益其政,使尽善可久。幕府沮之,后漕使郑公汝谐变其法,与君合云。未几,王公召登政地,枢使施公师点忽表荐君改秩,君惊曰:「吾与施公未尝有一日雅」。盖王公荐之。时郑公汝谐为祥刑使者,行部过邑,见圄空已喜,又见耆老士民数百人遮道请借留,郑公曰:「若等应故事耶」?皆曰:「令之于民,若保赤子」。即表荐君改秩。逮宰兴国,时赣之十邑治赋卬罚金,君尽罢之,一裁以法,宿奸詟伏,善良吐气。助役之征敛之过厚,民皆病之,君计出为入,岁蠲缗钱数千。郡丐粟于朝以会诸邑,得二万斛,吏鬻之。君不赇吏,兴国独寡,君发吏奸,乃均得之。盗入老子宫,杀守者,尉求盗不得,执平民掠治诬服,君直其冤。祥刑使者赵公不遏闻之,以语太守,俱论荐之。逮丞衡阳,郡有部使者二台,与太守而三,君中立不倚,皆蒙其知。常平使者李公楫荐以所知,祥刑使者陆公世良荐以廉吏,吏部尚书刘公德秀荐以公正聪明。桂阳缺守,漕檄君摄之。郡小而窭,君痛省穑,去日有羡。郡介蛮洞,无城无兵,君募骁勇,缮干甲,训技击,军声载振,群蛮远遁。漕使陈公研荐君可二千石,得临贺。辞行,诏免见,令中书取君奏议以闻。一曰君德,二曰役法,其言端实可行,朝论嘉之。待次未上,而君病矣。竟以不起,士夫嗟悼。初,临汀府君没,太恭人性严,奉迎之官,承颜养志,惟恐忤焉。及属疾,尝药上食,不以妻妾。居亲丧以孝闻。兄弟二人,仲氏蚤世,君字其孤,训迪迄成,仕有能称。君性简易,旷无畦轸。其居官也,吏惮其严,民乐其宽。爱惜公藏,甚于家产。坐曹听讼,至忘寝食。遇事精明,终归宽厚。性本冲素,不事华靡。暇则读书,或鸣琴奕棋,虽家人子莫见喜怒。初,太恭人将及月辰,临汀府君假寐,梦一释子曳杖及阶,曰:「能仁寺僧也」。惊寤而君生。娶陶氏,朝请大夫尧夫之子。继室董氏,朝散大夫昌裔之季。皆封安人。三子:述、蘧、逮。一女,适文林郎、监广州都盐曾宏父。孙男二人:闻礼、立礼。女一人。病且亟,语述、蘧曰:「吾官止外郎,泽不能遍,汝有伯仲,齿长矣,仕恐时过,盍以畀逮」?二子曰:「愿逊逮」。来年八月壬寅,诸孤葬君于庐陵县美化坊明月岗之原,以中散大夫、提举亳州明道宫林公祖洽之状来谒铭。铭曰:
士患不位,君夙乎仕。位患不才,君刃乎恢。才患不遇,君鴥乎翥。我鱼我书,我菟我符。一麾在手,十骑在厩。蓘弗囷兮,弋弗鹑兮。龄弗椿兮,于嗟旻兮。
按:《诚斋集》卷一三二,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答尤延之(袤)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三七、弘治《无锡县志》卷三四、《锡山景物略》卷五
熹杜门窃食,不敢与闻外间一事,尚不能无虎食其外之忧。衰病疲薾,虽在山林,亦不能有寻幽选胜之乐。但时有一二学子相从于寂寞之滨,讲论古人为己之学,至会心处,辄复欣然忘食,不自知道学之犯科也。年来目昏,不甚敢读书。经说闲看,疏漏颇多,不免随事改正,比旧又差胜矣。《纲目》不敢动着,恐遂为千古之恨。蒙教扬雄、荀彧二事,按温公旧例,凡莽臣皆书「死」,如太师王舜之类,独于扬雄匿其所受莽朝官称而以「卒」书,似涉曲笔,不免却按本例书之曰「莽大夫扬雄死」,以为足以警夫畏死失节之流,而初亦未改温公直笔之正例也。荀彧却是汉侍中、光禄大夫而参丞相军事,其死乃是自杀,故但据实书之曰「某官某人自杀」,而系于曹操击孙权至濡须之下,非故以彧为汉臣也。然悉书其官,亦见其实汉天子近臣,而附贼不忠之罪非与其为汉臣也。此等处当时极费区处,不审竟得免于后世之公论否?胡氏论彧为操谋臣,而劫迁九锡二事皆为董昭先发,故欲少缓九锡之议,以俟他日徐自发之。其不遂而自杀,乃刘穆之之类,而宋齐丘于南唐事亦相似。此论窃谓得彧之情,不审尊意以为何如?李淙、谢廓皆略识之,李在此作县甚得民情,谢甚俊,即任伯参政之孙,其家有古书者也。但吴仲权亦闻其名,见其文字甚清警,未知材气如此也。今日下位后生中尚不为无人,虽真伪相半,然亦且得劝勉奖就之,未敢轻有遗弃也。陈同父近得书,大言如昨,亦力劝之,令其稍就歛退。若未见信,即后日之患犹或有甚于此者,甚可念也。叔祖奉使葬事,甚荷怜念。此事初未敢有请,不谓已蒙特达如此,不知今有定论否?叔祖当日挺身请使,留虏中十六年,竟保全节而归。以奏对论和不可专恃,且虏有可图之衅忤秦丞相,遂废以死。在虏中时,尝有祭徽庙文,或传以归,乙览感动,锡赉甚宠。其书皆在此,此便不的,不敢附呈。鄙意辄欲次其行事以请于左右,幸而并赐之铭,则宗族子孙皆受不赀之惠矣。叔祖受知于晁景迂,学甚博,诗甚工也。
敷文阁直学士李公墓志铭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八五、《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九四、《永乐大典》卷一三四五三、嘉靖《广平府志》卷八、《秘笈新书》卷六、七、嘉庆《湖南通志》卷一八三、光绪《永年县志》卷三八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
公讳椿,字寿翁,洺州永年县人。曾祖安、祖泰皆不仕。父升进士起家,为吏以廉正称。累官朝奉郎,赠大中大夫。母杨氏、赵氏、张氏,皆赠硕人。靖康之难,汴都不守,大中公以卫父见伤,父子偕卒。公年尚少,稿殡佛屋,深竁而详识之。奉母南走湖岭间,备尝艰窘而竭力以养,母子相慈孝,人不知其赵出也。用遗泽补官,调潭州衡山尉。擿奸发伏,人不能欺。决事问理如何,不为势夺。再调桂阳监司理参军,盗发临武,将尉缚六十馀人以献。公辨理之,才六人抵死,它所活亦甚众。以数争狱事失守意,求去不获。守悟,乃更相知。建复临武县,盗以不作者二十年。徙衡州军事判官,守与部使者交恶,公谏止之,不听。后阖郡坐劾去,公独免。邵民有告两人为盗者,郡得其一,将寘之法,而囚家诉冤。公被檄鞫之,使召告者,则无其人。问其同徒,则已毙于路矣。阅故牍,则毙者是夕乃在他州,有左验,囚乃得释。徙宁国军节度推官,豪民执伪券取陈氏田,陈父子毙于狱,妻又将毙矣。公辨其伪,夺田归陈氏。虏亮将渝平,亟白守将修城壁、葺军械、料民兵甚整,人恃以安。张忠献公节制两淮军马,辟准备差遣。及拜宣抚都督,皆以自随。盖公始见胡文定公,退与其诸子游,从容言曰:「椿愿天下之人无不唯是之求耳」。胡公闻而异之。其子仁仲后见公所论富川六事,亦谓有经济才。张公知之,故取以为属。诿以经画淮甸事,公为奔走两路,绥集流民,布置屯兵,察庐、寿军情,相视山水寨险要,凡四五反,详审精密,所助为多。它如谓督府当镇无为,请制战车以易拒马之属,未及行者尚众。至于事有不可,则固未尝为苟同也。宣司讫事,议请第赏官属。公曰:「今未有功而遽求赏,已非所宜。且先将佐则无以劝士卒,溥及之则无以待有功,皆不便」。张公然之,为止不上。后诸将有以北讨之议闻者,事下督府,将从之。公在外,亟奏记张公曰:「复雠讨贼,天下之大义也。然必正名定分、养威观衅而后可图。今议不出于督府而出于诸将,则已为舆尸之凶矣。况藩篱不固,储备不丰,将多而非才,兵弱而未练,节制未允,议论不定,虽得其地,不能守也」。书未入而师已行,则又言曰:「大将勇而无谋,愿授成算,俾进退可观,毋损威重」。既而果无功,张公悔之。一日,喟然叹实材之难得,公徐对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天下之大,岂可厚诬?诚欲致之,唯不恶逆耳而甘逊志,则庶乎其肯来矣」。张公复拜右相,公知事不可为,劝之去。明年春又出视师,公曰:「小人之党已胜而公无故去庙堂,此必危」。复申前议甚苦。张公心是之,而自以宗臣任天下之重,不忍决去计也。未几果罢。公出幕府,得监登闻鼓院。在职数月,有所不乐,请通判廉州以归。未上,召对,首请复广西州县运盐而罢折税、和籴、招籴之扰,二请无汰去军中百战之士以壮军势、宽郡县,三请以垦田为课最,而更赋法、改禄令,多以谷帛,少以钱,皆当上意。除知鄂州,再对,请令垦荒田者三分其租,三年乃增其一,三增而毕输。请罢经总制钱,悉为上供,一其帐目以省吏奸。上可其垦田说。至鄂行之,复户数千,旷土大辟。鄂地重而守权轻,赋薄而用广。公交际以诚,调度从约,未几,遽振而赢。严火备、禁奸盗,皆有方略。军民之争,一决以法,主将悦服。移广南西路提点刑狱公事。广西旧游,习其民情之欲恶,有所更革,不戒而孚。官吏有罪,免之而已,无所穷治。未竟之狱,一以轻平,所纵释数十百人。盛夏按行,虑问谆悉。退阅文书,一夕千纸。奏罢发运司所复昭州金坑,请禁仕海南者无得市土物,事皆施行。移荆湖南路转运判官,俾入奏事。行及近甸,时宰忌之,促便道之部。适岁大侵,官配民备赈粜,民争籴,米踊贵,复抑米价,商船不来。公至,损配数、除米估,人用不饥。奏请蠲岁籴代发二分米,出缗钱权楮币,和籴米宜用市直,毋使太贱伤民,人以为便。自为少吏时,已病监司行部从吏卒扰州县。至是当出,辄前戒吏具州县所当问事目以行,而罢诸常从者。所至州取吏卒使令,凡以例致馈一不受。自是人多效其所为,言事者亦请下诸道以为法。召为吏部员外郎,复论广西盐法。上是其说,俾条施行之目以上,遂改法焉。其后二十年间,法虽屡变,而折苗、和籴、招籴之扰竟罢,民赖以安。除枢密院检详诸房文字,小吏持南丹莫氏表来,请于宜州市马,因签书张说以闻。公语说:「邕远宜近,人孰不知?其前日故迁其涂,岂无意哉?况今莫氏方横,乃欲为之除道而擅以互市之饶,误矣。小吏妄作,将启边衅,请论如法」。说又议诸郡招军,宜立法以课殿最。公语之曰:「赣、吉、建、剑等州民众俗悍,虽多募不难致。淮、汉、荆、湖凋弊未复,若限以额,恐有抑捽之扰」。积二事忤说,说怒,语人曰:「吾乃无一可耶」?公闻之求去,上问知之,亟令慰喻安职。未几说免,乃迁公左司员外郎,密裨国论,深抑吏奸,号为称职。尝言:「三衙御前之兵有用,当益;诸州厢禁兵无用,当销。销之之术,死亡勿补,二十年之后,无复无用之兵矣。它时宁壹,以御前兵分屯诸州可也」。始,公在督府,尝建军民杂耕之策。既而详其利病,乃欲尽捐以予诸军,使岁分半卒以耕而益其食。至是亦为上言甚悉。寻复请外,除直龙图、知隆兴、江南西路安抚。避祖讳,改荆湖南路转运副使。至未一月,移都大提举四川茶马,俄复归故官。建请十三事,同日报可。大者减桂阳军月桩钱岁万二千缗,而损民税折银之直,民刻石纪之。免户部配鬻乳香,诸路并得免,讫今不复配。衡岳庙火,公言:「庙荐火,天寔厌其非制,请毋复屋而筑坛以望,用遵礼典,省财力」。不报。茶寇作,帅以失律免,公摄其事。时江西兵已集,寇势窘,谋复南走。公亟收散亡分守要害,寇不能越,故江西得蹙而擒之。奸民有规聚徒应贼者,公募土豪捕其魁桀诛之,馀悉散走。事平,请于朝,岁分卒戍产茶处,盗以益衰。又言:「茶商买券于官而复市茶于园户,与盐商买券而即受盐于官者殊科。今一其贾,是以茶商独困而私贩多,岁额不敷而民被扰,甚则斗敚攻劫为群盗,前日之事亦可验矣。请损其直以便事」。而有司吝出纳,乃析小券,以一为六,实无所损而重以烦费,人益病焉。召还,见上首论军政之弊曰:「属者鄂渚大军三千,捕茶寇数百,亡失过半。小寇尚尔,如大敌何?臣尝求其故矣,大抵将不得人,驭众无术,廪食既薄,又苦侵渔;老成习战之士一以疲老被汰,则挈其强壮子弟以去,军中唯有抑勒寄招之人,又皆不习战陈而不可用。至于待遇,复不均壹,使吾老旧之卒自伤其不及归正之人,而归正者又自以为待之不如俘虏之厚也。诚亟图之,反此数者,则军声振而国势张矣」。因复力陈茶法之弊,乃得颇增盐数,而公意未已也。政府白拟司农少卿,上自用公为正卿。京师月须米十四万五千石,而省仓之储多不能过两月。公请给南库钱以足岁籴之数,又籴洪、吉、潭、衡军食之馀及鄂商舡,并取江西、湖南诸寄积米,自三总领所送输以达中都,常使及二百万石,为一岁备。久之不行,公以不得其职求去,不获,又以白宰相曰:「今丰储仓、南上库皆移东就西以眩主听,而使朝廷、户部自分彼此,告借索还,有同市道。愿革而正之。凡百政事,各付攸司,委任而责其成,则名正而实举矣」。临安择守,公在议中。执政或谓公于人无委曲,上曰:「正欲得如此人」。遂兼权临安府事。守比非其人,日走权门、奉约束耳,民事悉付吏手,吏得徇势为奸。公既视事,亲阅文书,躬自予决,要人请嘱,一无所听。府故以宦者为承受公事,守至例谒之。公不往,怒,因喻旨故迁延以相沮伤。公白政府无所用承受,请罢之。市有火,近巨珰所居舍,怒不专挟护,遣两卒喧厉公所。公奏其状,下两卒大理狱。大理观望,覆逮府吏卒。公即家居自劾,诏杖两卒,释府吏卒勿问。僧倚豪贵立私宇至百数,会有以奸秽事觉抵罪者,因悉以令没入之而逐僧,还所隶事。在府三月,竟以权倖不便亟解去,而民至今称之。公在朝遇事辄言,执政故不悦。及是转对,又言:「《易》以九居五、六居二为当位而词多艰,以六居五、九居二为不当位而词多吉,盖君以刚健为体而虚中为用,臣以柔顺为体而刚中为用。君诚以虚中行其刚健,臣诚以刚中守其柔顺,则上下交而其志同矣。陛下得虚中之道以行刚健之德矣,而在廷之臣未见其能以刚中守柔顺而事陛下者也。愿观象玩词,求刚中之臣,远柔佞之士,以应经义、起治功」。由是执政滋不悦,沮公茶议,使不得行。公益论事自若,久之求去,复除江南西路转运副使。陛辞,上曰:「卿未可远去」。改知婺州,进秘阁修撰。上意犹欲留公,而公亟言军政敝、武备弱,必误事,不合旨,乃之郡。居数月,郡以大治。会诏市牛筋五千斤,公奏一牛之筋才四两,今必求此,是欲屠二万牛也。上悟,为收前诏,且思公前言,召以为吏部侍郎。公又为上言:「民贫多盗,非国之福。愿诏中外有司各条所部冗费可省者以闻」。上善之,而亦不果行也。在吏部,与吏史约,予夺命士所陈身计,当悉疏著令,坚定其可否乃行。既行而有遗若未允者重坐。吏以此不能肆其奸。秀邸馆客特注州掾,公言其人未试,且冲待次人,请更受员外,置不签书公事。执政建议欲有所私而托以吏部所启,公言是事虽小,所关则大,请究治。上嘉纳焉。上亲虑囚,命公与知閤门事张抡次比其事以闻。抡自以官承宣使,欲列名公右。公不可,白之丞相,亦右抡。公奏言:「臣固知承宣使序权侍郎上,但使事以閤门副侍郎耳,故所被旨臣实先抡,唯陛下财幸」。上不直抡,罢之。公以上常独揽机务而群臣偷安苟免,乃按《易》象为上言:「《乾》首《坤》腹而六子之卦各象其事,故圣贤之训皆以君为元首,臣为腹心、股肱、耳目、喉舌,各有攸主。今君劳臣逸,非治之体。且使出令用人或有未善,则过归于上而政乱于下。愿观《易》卦之象,体《乾》刚健而使腹心、股肱、耳目、喉舌之臣各任其职,且察臣下有游近习之门者,严禁绝之,而益以公道用人,名节取士,则士风振而人材出矣」。一时弊事,如卫兵坏僧庐、掠都市而朝廷不深治,言事官弹劾不胜去职而取从风闻者坐黥隶,军中结逻卒开铺以摇主将,皆极言之。又建白凡选监司若大郡守,宜使侍从集都堂,公举所知,而宰相拔其尤者以闻,皆切治体。又请凡应输义米者皆置仓乡社以藏,而凶岁还以予之,亦便于事。然皆不得行,独衡州监牧诸军回易竟罢如公言。又尝抗言:「往者阉寺之盛,卒阶靖康明受之变。今复盛矣,请抑制之,不使寖长。官置蚕室,限其进子之数。官高者使补外,而门禁宫戒之外,它毋得有所预。严士大夫兵将官与之交通之禁,则上下俱安而祸变潜弭矣」。上闻靖康明受语,嚬蹙久之,曰:「幼亦闻此」。因纳疏袖中以入。最后极言边备不可以不豫,如欲保淮,则楚州、盱眙、昭信、濠梁、涡口、花靥、正阳、光州皆不可以不守。如欲保江,则高邮、六合、瓦梁、濡须、巢湖、北峡亦要地也。其形势之缓急,兵力之多寡,计策之利钝,皆历陈之,如指诸掌。又论应城四达之冲,宜屯一军以为襄阳近援。荆南兵戍襄阳,宜徙其家属营江南,毋使为虏所袭。以病请祠,不许,面请益力,乃除集英殿修撰、知宁国府。数日,改太平州,赐尚方珍剂以遣焉。当涂重地,盖以一面为寄。公因自请以时行视圩垾,有机事得以密疏直达,上皆从之。既至,力图上流之备,请选募横江水军千人,以为濡须、东关、采石声援。采石水军舟多卒少,宜以步卒之半为水战之用,使可舟可陆,往来巢湖,为必保濡须之计。而凡沿江津渡,宜使皆隶南岸。比来和州利商算,辄穿支港以内舟,首尾皆属之江,此为自隳天险。边民盗虏马或为它盗来归者,有司不问,甚或赏以劝之,皆不便。上纳其言,亟命塞港,它亦颇施行。居年馀,年六十九,即上章请老。上初惜其去,三请,乃许以敷文阁待制致仕。越再岁,上以湖南兵役之馀,公私困敝,上下恫疑,思有以镇安之,谓公重厚可倚,复起公以显谟阁待制知潭州、荆湖南路安抚使。私礼免系帅衔,以避家讳。公雅无复出意,再辞不获,乃勉起。至无几何,悴者苏,疑者释,气象一切如盛时。复税酒法,人以为便。前此官市民物不予直者,悉为偿之。斗酒千钱,不妄用,故人宾客薄少周助,率以私钱。州宅火,徐葺之,不调一夫而复其旧。诸县有羡赋,州竭取之,县以不可为。公归其半曰:「岁饥用不足,少须之,当悉归矣」。岁旱,赈廪劝分,蠲租十一万,给常平米二万,粜又数万,民以不流死。飞虎军新立,或以为非便。公曰:「长沙一都会,控阨湖岭,镇抚蛮徼,而二十年间大盗三起,何可无一军?且已费县官缗钱四十二万,民财力不可计,何可废耶?亦在驭之而已」。异论乃息。郴民输租,吏所加赋几再倍,力请裁之,三去其一,民以小宽。前在两州,再言配法之弊,请使凡应配者秖坐加役流法,髡钳居作,三年而免;毋或黥涅,使得自新;免窜逸、免递送,广至恩,召和气。至是,计长沙一岁所递配卒千二百五十馀人,复申其说。朝廷为下其事,而议者狃常,或笑以为迂,不能革也。未满岁,复告归,进敷文阁直学士致仕。朝拜命,夕登舟,归老衡阳故居野塘之上。淳熙十年十一月旦日薨,享年七十有三。公生十有五年,避地南来,贫无以为养,不得专力于学。年三十,始学《易》。两鞫郡狱,须虑问者累旬不至,因得昼夜研考,乃若有得,遂乐玩而没身焉。其言于朝廷,措诸行事,无适而不于是也。尤恶佛老邪说,在临安被诏择灵隐寺主,因复于上曰:「天地变化,万物终始,君臣、父子、夫妇之道,性命之理,死生之故,鬼神之情状,《易》尽之矣,曷为求之他」?他时僧或宣对后苑,复疏其失,请崇先王之道,正人伦之本,渐汰游惰,归复农桑。其在当涂,申法禁、戢诳诱,出教喻民,语极谆悉。至是病革,题诗一章,以示诸子,沐浴正衣巾而逝。人以是益知公之于《易》非徒诵说而已也。公庄重简淡,嶷然有守,泊然无欲,喜怒不形见于色,故人不可得而亲疏。而中夷易平直,廉不近名,介不绝物,应事存心,悉主于厚。平生未尝失节于权倖,然非有意以矫厉为高也。在六院时,渊、觌宠方盛,同舍日走其门,公耻之,自引去。晚登从列,觌已位使相,竟不往谒。它一二辈职事所及辄与忤,又尝为上指言其奸。其徒相与聚而讪公,有言太尉独不柰李某何者。其人复之曰:「诚无柰其不顾官职何耳」。赖上知公深,屡叹其朴直,故小人无以行其计。公于中外钜细知无不言,其尤致意焉者,边备、军制、赋法、禄令、茶盐、屯田、经总制钱、拣汰、归正、配法也。盖自少日亲罹兵难,复历边事,尽悴州县,乃登使守,乃践省寺,于大小之务皆身履而心喻焉,非如它人剽闻掠说而藉口尝试者也。其从违忤合虽不可常,然持其见终身不易,言之恳恳,至于四三。其才通,其识远,不阿主好,不诡时誉,无书生之轻,俗吏之陋。其所缊畜使得宣究,斯世其庶乎!公娶庞氏,早没。继室以韩氏,有贤行,夫妇相敬如宾,皆赠令人。男二人,毅夫,承务郎,后公三年卒。正夫,宣义郎、广南西路提举常平司干办公事。女二人,长适朝散郎、提举荆湖南路常平茶盐公事临川吴镒,次适邯郸刘仝。孙男八人,大有、大来,皆修职郎。大谦,迪功郎。大用、大临、大鼎、大观、大鼐未仕。女二人尚幼。公居家有常度,不惰替,亦不严厉,约不戚,丰不泰,终身一致。在官俭而法,官烛不入中门,家人不用公家供张。初临有新帟幕,必撤而藏之,存以迎新。去之日,不私一物焉,家至今无有敝帷。盖凡例所馈饷私不应法之入,率积之公帑,以供公不应法之用,馀则委置而去,门内化之,落然清素。素笃风谊,尝僚章贡李燮,死于安陆,有女弃民间。公赎而育之,韩令人爱之如己子,以归士族。初仕,亦尝从众投上官爵里状,心怵然不宁,自是不干请。尝获盗委曲,可以被赏,置之弗问。既循资,则曰:「吾老于职官耳」。年五十有二,乃改京秩,自是出为时用。然未尝忘归志,未始携家入中都,亦不至畿郡。仕五十年,上为人主敬信,下为士大夫尊慕,无纤谤微累。出入中外数四,其入也皆以特召,其出也皆以力请。年至亟归,不得已而勉起,起又竟归,以终素志而没。出处之义,特为全尽。以是年闰十一月十一日葬于衡州花光寺之山后二里,与韩令人同穴。以葬日迫不及识,而吴镒状公行大略如此。后十年,正夫乃以其铭见属。熹不足以铭公,然熟公闻望盖久,中间一再通书,荷公见予良厚。今又得吴状及公平生议奏读之,观其行身如履绳蹈矩,无一事之不合于理,论事如丝麻谷粟,无一言之不适于用,而其忠厚纯笃之气又有蔼然溢于行事言语之外者,未尝不废书三叹而悚然心服也。乃最其事而系以铭。铭曰:
《大易》之缊,微妙不穷。孰窥其表,而测其衷?懿彼李公,心潜躬诣。逮其涣然,隐显一致。进矢于廷,退谂于私。迎知失得,不假蓍龟。闵天越民,忠君及国。在古有评,曰庶常吉。胡不百年,以究其施?长言鼓缶,奄昃其离。衡山之阳,非其故土。竁而弗铭,曷诏终古?
题真山观 南宋 · 张孝祥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一、《于湖居士文集》卷二八 创作地点:广西桂林市真山观;超然亭
张安国设道供于真山观,饭已,同郭道深、滕子昭、吴仲权、陈叔蹇联骑访无无道人,登永宁寺阁,遂入西山,煮茗于超然亭。北风欲雪,诸峰献状,景物之胜,不知身之在岭表也。乾道元年十一月七日。
叶夷中屡以书求予记敬斋予往年尝为亲旧为记及铭矣今独成两绝句寄之 其二 南宋 · 张栻
七言绝句 押庚韵
向来屡著敬斋语,正恐多言意未明。
今日报君惟一句,工夫端的贵躬行。
句 南宋 · 张栻
押纸韵
郴山足奇变,其水复清美(送吴仲权还郴)。
按:宋王象之《舆地纪胜》卷五七《荆湖南路·郴州》
答朱元晦秘书 其十三 南宋 · 张栻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二四
来书披玩再四,所以开益甚多。所谓爱之理发明甚有力,前书亦略及之矣。区区并见别纸,嗣有以见告是幸。《中庸》所引《家语》之證,非是谓《家语》中都无可取,但见得此章證得亦无甚意思,俟更详之。所改定本,亦幸早示,得以考究求教。《克斋铭》读之无可疑者,但以欠数句说克己下工处如何。《敬斋箴》皆当书之坐右也。《洙泗言仁》中「当仁不让于师」之义,旧已改,「孝悌为仁之本」、「巧言令色鲜仁」之义,今亦已正,并序中后来亦多换,却纳一册去上呈。所谓「观书当虚心平气,以徐观义理之所在,如其可取,虽世俗庸人之言有所不废,如有可疑,虽或传以为圣贤之言,亦须更加审择」,斯言诚是也。然所谓虚心平气者,岂独观书当然?某既已承命,而因敢复以为献也。某近作一《拙斋记》,并录往,幸为删之。安国所寄书册今附去,数见别纸。石屏一枚似胜前,如何?共父之势,想必此来,异时却易得便,第未知再见之日,怀向殊不胜情耳。《中庸集解》俟更整顿小字,欲尽移作大字,又恐其间逐句下有解释,难移向后。侯师圣之说多可疑,然亦有好处也。魏元履,栻两次作书托虞丞附去,不知何故不达,来谕皇恐,岂有此哉。今复有数字往问其疾,且谢之也。子飞家事闻之伤心,其子之丧,恐亦宜早归土也(《南轩集》卷二○。)。
某:宋本作「栻」,下同。
书赠吴教授 南宋 · 张栻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三六、《南轩集》卷三五
诚者天之道,敬者人事之本。敬道之成,则诚而天矣。然则君子之学,始终乎敬者也。人之有是心也,其知素具也,意乱而欲汩之,纷扰臬兀,不得须臾以宁,而正理益以蔽塞,万事失其统矣。于此有道焉,其惟敬而已乎!伊川先生曰:「主一之谓敬」。又曰:「无适之谓一」。夫所谓一者,岂有可玩而执者哉?无适乃一也,盖不越乎此而已。尝试于平居暇日深体其所谓无适者,则庶乎可识于言意之表矣。故俨若思虽非敬之道,而于此时可以体敬焉。即是而存之,由是以察之,则事事物物不得遁焉,涵泳不舍,思虑将日以清明,而其知不蔽矣。知不蔽则敬之意味无穷,而功用日新矣,天地之心其在兹与?学者舍是而求入圣贤之门,难矣哉!至于所进有浅深,则存乎其人,用力敏勇与缓急之不同耳。吾友临川吴仲权志于古道,将以敬名其所居之斋,而日勉焉。于其行也,书此以赠之,盖朋友相与警劝之义也。
郴州学记 南宋 · 张栻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三九、《南轩集》卷九、嘉靖《湖广图经志书》卷一四、嘉庆《郴州总志》卷三五 创作地点:湖南省湘潭市
维三代之学,至周而大备。自天子之国都以及于乡党,莫不有学,使之朝夕优游于弦诵咏歌之中,而服习乎进退揖逊之节,则又申之以孝弟之义,为之冠昏丧祭之法,春秋释菜,与夫乡饮酒养老之礼。其耳目手足肌肤之会、筋骸之束无不由于学。在上则司徒总其事,乐正崇其教,下而乡党亦莫不有师。其教养之也密,故其成才也易。士生斯时,藏修游息于其间,诵其言而知其味,玩其文而会其理,德业之进,日引月长,自宜然也。于是自乡论其行而升之司徒,司徒又论之而升之国庠,大乐正则察其成以告于王,定其论而官之。其官之也,因其材之大小,盖有一居其官,至于终身不易者。士修其身而已,非有求于君也,身修而君举之耳。夫然,故礼义兴行,人才众多,风俗醇厚,至于斑白者不负戴于道路,而王道成矣。国朝之学,视汉唐为盛,郡县皆得置学。郡有教授以掌治之,部刺史、守令佐又得兼领。其事亦既重矣,而士之居焉者大抵操笔习为文辞,以求应有司之程耳。嗟乎,是岂国家所望于多士之意哉!虽教养之法疑若未尽复古,然为士者岂可不思士之所以为士者果为何事也哉?郴故有学,迫于城隅,湫隘不治,知州事薛彦博、通判事卢𨓯、教授吴镒始议迁改,因得浮屠废宫,江山在前,高明爽垲,乃徙而一新之。郡之士相与劝率,以助资役。甫踰时而迄成焉,来属某,愿有纪。某惟先王之于学,所以勤勤恳恳,若饮食起居之不可须臾离者,诚以正心、修身、齐家、治国以至于平天下,未有不须学而成者,实生民之大命,而王道之本原也。然而学以何为要乎?孟子论三代之学,一言以蔽之,曰「皆所以明人伦」也。大哉言乎!人之大伦,天所叙也。降衷于民,谁独无是性哉!孩提之童,莫不知爱其亲,及其长也,莫不知敬其兄;而夫妇、朋友之间,君臣之际,礼仪三百,威仪三千,无适而非性之所有者。惟夫局于气禀,迁于物欲,而天理不明,是以处之不尽其道,以至于伤恩害义者有之。此先王之所以为忧,而为之学以教之也。然则学之所务,果何以外于人伦哉!虽至于圣人,亦曰尽其性而为人伦之至耳。呜呼!今之学者苟能立志尚友,讲论问辩,而于人伦之际审加察焉,敬守力行,勿舍勿夺,则良心可识,而天理自著。驯是而进,益高益深,在家则孝弟雍睦之行兴,居乡则礼逊廉耻之俗成,一旦出而立朝,致君泽民,事业可大,则三代之风何远之有,岂不盛欤!又岂可不勉欤!学之成,实乾道四年春二月。
敬斋铭 南宋 · 张栻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四三、《南轩集》卷三六、《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一○八、《古文集成》卷五○、《性理大全书》卷七○
乾道四年,建安刘公自枢庭出镇豫章,辟室于听事之侧,朝夕燕处,扁曰「敬斋」。广汉张某闻而叹曰:公之志远矣!夫敬者宅心之要,而圣学之渊源也,敢为之铭,以广公意。铭曰:
天生斯人,良心则存。圣愚曷异,敬肆是分。事有万变,统乎心君。一颓其纲,泯焉丝棼。自昔先民,脩己以敬。克持其心,顺保常性。敬匪有加,惟主乎是。履薄临深,不昧厥理。事至理形,其应若响。而实卓然,不与俱往。动静不违,体用无忒。惟敬之功,协乎天德。嗟尔君子,敬之敬之!用力之久,其惟自知。勿惮其艰,而或怠遑。亦勿迫切,而以不常。毋忽事物,必精吾思。察其所发,以会于微。忿欲之萌,则杜其源。有过斯改,见善则迁。是则天命,不遏于躬。鱼跃鸢飞,仁在其中。于焉有得,学则不穷。知至而至,知终而终。嗟尔君子,勉哉敬止!成己成物,匪曰二致。任重道远,其端伊迩。毫釐有差,缪则千里。惟建安公,自力古义。我作铭诗,以谂同志。
双峰猥稿自序 南宋 · 舒邦佐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二、《双峰猥稿》卷首、同治《靖安县志》卷一二
文章一技耳,讲磨习熟,自幼而壮,壮而老,始迄于成。虽天资高妙者或然,矧积习而为之者欤?仆早困举子业,窃第后方学四六语,以虫篆馀习,喜属对偶。试吏善化,时乡曲先达尚书刘公宰长沙,文章之伯也,又曾为辛丑省试官。仆以晚出门生之礼事之,每蒙奖诱。一日,谓仆所通同官书启,皆相传观,甚相敬也。然四六当以意胜,因摘诵汪彦章《观进第二表》、晁子西《贺汪圣锡加学士再任成都》、《回兴元王帅启》中数语为验。仆心领意会,自是不复专事骈俪。每作必求意胜,间举似以就正,尚书每可之。再调衡之纠曹。始至之日,诸公多以笔砚相委,徒美无箴。后孙侍郎从之主宪台,命摄检法官,托作数启,每见称善。暇日,从容叩之,剧论四六贵于简严,如黄山谷诗,一字不可苟。因谓吴仲权来为常平使者,其论文尤高,至必相知。及吴正字来,即处以文字之职,间为芟一语,更一字,辄如昔人用朔方旧军,号令一施,而旗帜益精彩。得其一二启诵之,杂以诗句小说,变化出入,真有奇趣。故自得刘之说而知以意胜,得孙之说而知以严胜,得吴之说而知以奇胜。他如张尚书子仪之论,谓光新中贵纯熟,纯熟中贵光新。光新、纯熟,二者当兼。同年李恭甫在长沙,评诸公及仆之作,以为有横放者,有缜密者,有精巧者。是皆足以为予之警也。方欲竭思以为,庶几晚年有成,风痹乘之,投绂西归,老于三径,目昏于观书,手倦于执笔,不复记忆旧作。迈子念其生平劳甚,并与诗文裒之,釐为若干卷,锓木以衍其传。窃自叹曰:「吾之文,未必可传也。独有志无成,技不加进,今犹可惜耳」。因书其所得如此,抑愿借后山「向来一瓣香,敬为曾南丰」之句,回向江西诸君子云。岁甲子四月佛出世日,舒邦佐漫书。
朝请郎权发遣滁州石宗昭除度支郎官新改除浙西提举吴镒除司封郎官制(九月八日。镒,闰十月十四日。)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四、《止斋先生文集》卷一八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敕具官某等:以吾册府校雠之臣,而越在外服,不知其反期何时,非所以为经生、学士劝也。尔宗昭、镒,尝同日给笔札,试于玉堂之庐,观如堵墙,其美无度。而何宗昭在淮、镒在湘之久也!夫合江之水,环滁之山,将指承流,尔固乐此。公论不置,盍归郎闱。其亟来朝,以对新渥。可。
与王弱翁书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六、《止斋先生文集》卷三八
某衰惰宜休,岁辄迁官,虽荷借誉之力,然有见短之惧,亦未知免所也。庐陵政绩,在左餐右粥之民,而不在远客与强宗大族。得失当有能辨之者,暂屈何病?区区更冀宽以居之,勿以丝发见于词色。戏䌽娱亲之暇,杖屦从容,与乡后进尊酒论文为乐,仍一切不及时事,以间执谗慝之口。未省尊意以为然否?有如尊意不合,幸切磋究之也。仲权正字贫甚,子静、淳父皆需远次,奈何?陈正己亦寓里中,复教官非所以处之也。何时晤对?伏纸颙企。
环溪文集序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四九、《攻愧集》卷五二
道无终穷,学无止法,自非圣人,谁能尽之?观志学以至从心,犹有等级如此。学者之于斯道,随造诣之浅深,用功之多寡,如猎于山,渔于海,死而后已,犹不足以究圣人之蕴奥。若环溪者,殆深而多者乎?余少读《能改斋漫录》等书,而知有临川吴虎臣之名。隆兴改元,同年有二吴:曰澥,曰镒,皆虎臣之族。虎臣名曾,尝分严陵之符。澥字德深,终太学录。镒字仲权,终湖南转运判官。三人者,皆博学多识,而善属文。晚岁投閒四明里中,有醴陵宰吴君琮来,一见知其佳士。与之接,从容于杯酒间,亦是族也。既别去,始得环溪之文一编,玩味不置,又知醴陵乃其叔子,分教澧阳时所刊,恨不及面与之商榷。既老还朝,有名大礼者见余,自言奉其祖《环溪大全集》八卷,并以江右诸台请赐谥事闻于朝。钱丞相尝知抚州,熟知其名,既以遗才为惜,欲于科目之外收岩穴之遗,而下之有司,久未及报。再见,泣以请曰:「大父著书满家,贫不能尽刻,先醴陵又赍志以殁,藐然孤孙,以其言行大略求伸于身后,而事有未成,几无以归告两世丘垄」。谓余于吴氏素有事契,求一序以传。余曰:环溪不待序而传也。笃志好古,尽孝事亲,固已师表乡闾,名闻京师。工部尚书何公异称之云:「《易璇玑》明天理自然,终归之人事几微之应;《本制论》期黼黻王度,若以身周旋从事于礼制乐作之末」。虎臣云:「《通言》简不及陋,侈不及冗,事顺而意宏,辞严而理婉」。仲权吏部云:「宋文人之文,唐诗人之诗,而汉经生学士之学也。其书《通言》云者,《法言》、《中说》类也」。醴陵亦云:「学通五经,尤长于《易》、《礼》;旁通于百家,而游艺于文」。观此四者,可以知其平生矣。深于《易》,故三十而著《璇玑图论》;深于《礼》,故又二年而著《周礼本制图论》、《六官析微论》,皆传于世。《通言》最所注意,名言善诱,实惠后学,其曰「不为言之言,言立不朽」,又曰「孔孟之书无难读之文,无难明之字」,此不易之论也。而《通言》未免于为言,间亦有难读者。呜呼!其学早成而进修不自已,使天假之年,且将有不为言之言。而寿止同于韩昌黎,为可叹也。唐李愿何等人?盘谷亦无闻于时,徒以序而传。先生视愿有馀,而环溪之窈而深,缭而曲,又岂减于盘谷?所歉于愿者,特余之文不足以发之耳。江右多秀士,大礼其别图之。
宝谟阁待制献简孙公神道碑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九○、《攻愧集》卷九六
开禧三年,岁在丁卯,余以衰疾引年,幸而得谢。因自念以凡才叨近列,一时同朝多君子寮,投閒以来,相忘道术,遂隔死生者多矣。忽得故吏部侍郎孙公从之之子新瑞金西尉燧之书,寄示从之行述,且曰:「先公不幸,薨于庆元五年四月之丁丑,葬未有铭,因仍八九年。重不幸二兄俱蚤世,凛然门户之托,惟先友有以碑于隧道,以惠顾九京,以少赎不孝之愆」。余执书以泣曰:「方公之薨,余方遭严谴,不得致生刍于前。已而又自遭内艰,忧苦无生意,以至于今,悲愧多矣。老而学落,本不足以铭公,义激于中,有不容已」。阅五年,始克谨摭行实之大概,序公平生而系以铭。公讳逢吉,从之其字也。先世居南兰陵,五季避地于吉之太和。五世祖德弼奉其父银青霸之命徙名数于龙泉,今为邑人。曾祖文,妣李氏。祖叔遇,通经博古,倜傥有奇节。雅不喜王氏学,弃科举不就,尤为里人所推。晚以经旨授诸孙,卒昌其家。公以按行阜陵恩特赠承务郎,妣李氏。考宜文行尤高,两上礼部而不及禄。以公贵,累赠奉直大夫。妣罗氏,赠令人。奉直三子,公居长,次逢年,终上犹令。季逢辰,终袁州守,俱中儒科。里人有三杰之称。公生于绍兴五年,时方俶扰,学士解散。公就学虽晚,而资实俊迈,课艺颖出,父祖奇之。自弱冠三荐于乡,隆兴元年擢进士第,调左迪功郎、郴州司户参军。乾道四年,校试长沙,场屋喧动,同列踰垣避之。公谕以义理,众方帖息。尚书沈公介为帅,给事黄公钧领漕计,相与爱敬。沈公留寘幕府,御吏刚严,无敢迕其意者。公自以受知之深,知无不言,未始一语诡随。始若难合,终必垂听。豪民匿罪越诉,捕之不获,吏执其子于岳麓书院。沈公怒甚,既得其父,必欲并杖之。公独不佥书,且曰:「父有罪,子不知情,何可从坐」?争之数日而后得,因力辞摄事而归。沈既荐公关升,既而又畀以京削。或谓公未可用,沈公曰:「但知举贤,安知其他」?归欲力荐于朝而不果。七年,升左从事郎。黄公还朝,荐于庙堂,欲处以学官。公以二弟游宦,惧阙子职,授常德府教授。会侍郎李公焘出守常德,以史局自随。熟闻公之该洽,先以书约,见于公安。倾盖之顷,质以数疑,公了辩如响,恨得之晚。且曰:「仪曹有京削,留以待乡人,今日不可失士」。亟以畀公。枢密刘公珙、少司成郑公伯熊、刘公焞皆有重名,荐章交上,初不识面。淳熙五年,改宣教郎。太令人春秋高,不忍去左右。阅两岁,令人强之,始授袁州萍乡县。公以学道爱人为心,不为赫赫名,而惨怛惠利之政出于至诚。值岁大祲,待哺者数万,荒政皆有实惠,不为便文逃责事。已而得雨,又教民芟旱苗,养禾孙。是岁饥而不害。例有添给,别贮之,久而盈溢,辍四十万市谷,创社仓以济贫乏。择贤士主之,民赖其利。催科不亟不徐,行雨露于膏火中,民亦乐输。县计既裕,稍蠲其馀,还以予民。邑之西北土瘠民窭,受役甚苦。公与钱市田,教之义役。县苗税素重,为裁酌而损其额,又以馀力代贫民之赋,为钱四百馀万。马驿三在境内,岁有缮修刍藁之扰,事又不集。公既葺其陋,又籴粟以给之,遂有经久之计。修学市书,督课诸生,身为之师,士风大振。公之政直可比古之循吏,非有矫饰求名之心。而邑当孔道,谣诵蔼然。起居舍人吴公燠出使湖阴过县,贻书江西诸司曰:「部有贤令如此,虽欲蔽贤,可乎」?诸台竞列上治最,有旨籍记,士民亦至今歌之。代还,丁内艰。服阕,家居又久之。十三年,干办行在诸军审计司。十五年九月,迁国子博士。十六年,光宗覃恩,转朝奉郎,赐绯衣银鱼。六月,除司农寺丞,兼实录院检讨官。绍熙元年五月,徙秘书郎。八月,兼皇子嘉王府直讲。二年二月,雷雪交作,诏求直言,公疏八事以献。一曰去蔽谀,二曰亲讲读,三曰伸论駮,四曰崇气节,五曰省用度,六曰惜名器,七曰拔材武,八曰饬戎备。明白剀切,深中时弊。轮对,论今岁初郊,请遵用隆兴二年诏书,节用惠民,以当天心。上谕公曰:「圜坛不尚华饰,亦事天简素之意」。又曰:「中外支赐合从减省」。复劝上容纳狷直,并论和买折帛之弊。上喜,悉可其奏。会谏官邓驲请增谏员,即擢公右正言。首奏:「帝王经世之学根于一心,大而阴阳寒暑之变化,小而人民事物之统纪,皆系于此心之运。此心融彻,发之政事,则天地可位,万物可育,举无难者」。其言甚备。时营缮寖广,一第之建,撤民居数百,咨怨者众。公力言其弊。公自以受天子特达之知,思欲补报,切磨治道。七旬中章二十上,多人所难言者。期于不负所学,无复顾忌,故亦不得久居其职。临安守潘景圭交结谋进,邓公疏其罪,反以计倾之。邓移大匠,公曰:「名为优迁,而罢其言职,后不可为矣」。两疏不报。再对,复论:「言路壅塞,谏臣结舌,天下利害无由上闻。愿留神于逆心逊志之戒,则虽失之于前,尚可收之于后也」。并论景圭胁持台谏,蔑视纪纲,连章劾奏,竟逐之。未几,公亦有迁官之命。大臣奏:「践阼以来,屡易谏臣,非所以示中外。若以二监处之,必不肯留」。遂除国子司业,辞不拜。上谕旨曰:「士论所推,此师儒之选也」。不得已就职,而求去愈力。公之初除,或议其弱,丞相留公正曰:「是有仁者之勇,上之亲擢,得人矣」。及是丞相曰:「某有献替,上岂能一一垂听?然不敢以是求去也」。公对曰:「宰相与谏官不同,宰相平章国事,不能无可否。官以谏为名,是专以言为职业也。不得其言而不去,人将狗彘我矣,乌可与丞相比哉」!君相知其不可夺,九月,遂除荆湖南路提点刑狱公事。两学之士数百人出祖关外,人谓中兴以来才一再见。公褰帷入境,风采凛然。守法度,识大体,不专按刺,傅经决狱,多所贷宥。案牍盈几,披阅参考,决遣如流。未数月,文书为清,民亦自以为不冤。尤笃意人物,太府卿项安世、吏部吴镒、方铨、工部徐应龙,皆所荐也。五峰胡先生宏之子大时、元城刘先生安世之曾孙孝昌俱隐衡岳,公请官之,以继贤人之世。事虽不行,闻者韪之。两摄漕事,通融有无,深得计度之体。衡之茶陵秋输特重,公曰:「昔祠官使臣大军仰给于邑,不免加赋,今则咸无焉。尚取赢,可乎」?量出计入,蠲十之三,令下,欢声如雷。邑人相与作佛家道场三昼夜以报,伐石刻词,至今尸而祝之也。爱惜公帑,不以毫发自奉。诸台月馈随以还之,一无取焉。参政陈公骙首疏六名士,公在其中。上亦念公久外,尝曰:「孙逢吉好士人」。三年九月,召为秘书少监,训词有「当今第一流人物」之褒,承上意也。五年,朝谒重华不以时,公数具疏,援引古谊深言之,又率同馆列名以进。七月,主上受内禅,登用旧学。越三日,擢公兼权尚书吏部侍郎。初,公入谏省,翊善黄公裳曰:「孙直讲问学醇正,劝讲多益,今遂失助」。上曰:「言路得斯人,尤可庆也」。又言:「所论有不乐者」。上曰:「既为言事官,岂可不使之尽言」?盖上之在嘉邸知公已深,至是首陈初政,有曰:「陛下嗣膺大宝,盖非得已。愿起敬起孝,数申温凊,抚接宗戚,俾之开释太上,推明陛下之本心。乃若建立长秋,推恩随龙人之属,皆可缓也」。又请:「进学以养其明,揆事以审其断,凡立政造事,皆明以先之,断以辅之,则守经事而得其宜,遭变事而达其权,天下可运于掌矣」。上欣然纳之。覃恩,转朝奉大夫。九月,除权尚书吏部侍郎,赐金紫服。明堂恩,封庐陵县开国男,食邑三百。尝告丞相以和买折帛之价太重,宜因初政稍议蠲减,庶可固结民心。丞相举行之,然止限以三年,非公之本意也。十月,擢兼侍讲。公在嘉邸,尝集群经格言以献,至是请讲《论语》。盖公平日潜心此书,有自得之趣,欲以遂格君之志也。差充孝宗𣪁宫按行使,朝方议撤秘书省以为寿康宫,而以东宫为馆阁,公毅然力争,谓于理非顺,地狭屋敝,不可以奉慈极,事亦竟止。待制朱公熹在经筵,持论切直,忽奉祠而去。公于上前争论甚苦,因讲《权舆》之诗,反覆䌷绎以为讽。上曰:「朱熹所言多不可用」。公曰:「熹论祧庙独与众论不合,他所说皆正理,未见其不可施用。愿留之以重经幄」。冬有震雷,诏求阙失,公言过失所当谨者二:曰奉亲,曰亲儒。阙违所当讲者二:曰谨爵禄,曰节用度。又论:「治体之要曰治化之原,肇于宫壸,而达于外廷。宫壸严则内外之禁肃,外廷正则上下之职修。后妃之家多启私谒,嫔御或养私身。愿择老成宫嫔佐六宫之政。内侍本备扫除,自阁长而上,愿遵旧制,选年四十以上者知内省之事。枢宰之职论道经邦,愿万几之暇,从容与之议政。近习之臣,职在禁密,愿全其恩数,勿使预事」。上深然之。十二月,假焕章阁学士,提举万寿观,兼侍读,充馆伴金国贺正使。金使需竹牛角之属,期以必得。公奏:「皆难得之物,戎心无厌,当遏之于初」。大珰王德谦典司国信所,密请匪颁,公卒却之。庆元元年正月,兼实录院同修撰使。事毕入对,因奏:「臣比缘馆伴,刺求北事,窃闻自孝宗上宾,寖有轻视中国之心。比年公卿习安,将帅习媮,士卒习惰,风俗习侈,上恬下嬉,无复有枕戈复雠之意。愿陛下拔材贤,旌循良,核名实,蓄财用,选将帅,简精锐,城要害,备器械,讲求孝宗内治外攘之策」。上尤嘉纳,而公于是时已有不见容者矣。待制朱公熹之去,公力救之。侍郎彭公龟年补郡,又论不应为近习而逐正人,忤韩侂胄之意。又尝扈跸,有马上回揖之者,公独不顾,彼又以为简驩也。一日,会食部中,或报王喜除閤门祗候,公曰:「此乃优伶,尝于内廷效朱侍讲容止,以儒为戏者,岂可以污清选?当抗疏力争,否则于经筵论之」。有飞语上闻。五月,内批与郡,而王喜之命亦寝。或以为出于误报,而公忧国爱君之心亦云至矣。潜邸恩,转朝散大夫。七月,除知太平州,累章丐祠。九月,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三年,转朝请大夫。五年三月,起知赣州。言者始疏前事沮之。公素有德量,未尝语人以去国之由。杜门深居,时事一不挂口。书史自娱,不以得丧介意。至是以言者传播,公之直节愈显,而公已属疾,上章纳禄矣。终于里第,寿六十有五。五月,除集英殿修撰致仕。嘉定五年,上以公旧学,轸其遗忠,特赠宝谟阁待制,仍度越彝典,赐谥「献简」。娶李氏,累封令人,与公相继而卒。子男三人:銶,承奉郎、监鄂州在城盐税务;錤,迪功郎、新临安府馀杭县尉;季即燧也。女五人:进士李三聘、李拓、罗沂,迪功郎、前临江军司户罗晟,通直郎、前知南康军都昌县事胡杙,其婿也。孙男四人:涣、溱、𤂸、𣹷。女一人尚幼。六年十一月乙酉,葬公于万安县龙泉乡绵津之原。公资禀醇澹,于外物一无所好。惟刻意经史,不可解于心。自幼至老手不释卷,务为有用之学。尤精于国朝典章事物之源委,宦族之谱系,除拜之岁月,与夫前代疆理卒乘之法,封国行河之利,参贯融液,无不通流,修世教,植治道,诚有志焉。发为文词,以理为主,以意为先,体制具备,关键严密,简而有法,不为绮丽之习。晚岁自号「静阅居士」,有文集七十卷,外集三十卷,藏于家。左规右矩,言笑不妄,恂恂似不能言。遇人无贤愚、贵贱、少长,咸接以礼。平实诚悫,表里如一,修身践言,乐于闻过。逊贤达善,心无媢忌。喜怒不形于色,而正大刚方之气,有临大节不可夺之风。以钥平昔之所见闻,考之胡君之行述,不隐不诬,足以传远。而瑞金必欲以铭见属。老复病瘁,岂敢言文?念公之三子而失其二,余亦视荫几何,有不能已者。与公为同年,初未相知。晚幸定交,情义至笃。为少司成则实为交承,出入从班,又为寮于讲读之官。余与给事林公大中于晚讲之次论救吕祖俭之贬,公从旁赞言尤力。尝论日食事,谓上即位未久,多有阴翳。一得明照,必有背气等变。三月朔,去正阳之月一间,先一日大雨,谓必以阴云不见。至朔日乃瞭然,使万目见其剥蚀,天之示戒如此。公又奏曰:「至次日则又雨」。此虽片言,为助多矣。当绍熙、庆元之间,上既隆宽,下亦多尽言,余幸周旋其间,固有激于忠愤,不容不言。惟公天与谅直,事君不以犯颜为难,与同列不以忤意为惮。刘德秀为谏官,以私意劾左史刘光祖,公谓之曰:「人君寄心膂于宰相,寄耳目于台谏,皆当以天之心为心。倘任私以害忠良,如彼苍何!愿自此三思而后行」!其尽言类此。居之不疑,惟义所在。呜呼!斯人而在谏争论思之列,可谓天下选。时非不遇,位非不至,而道卒不行。任以史事,尤为当才,相与论修史之规模甚备,汗青无日而身去矣。呜呼!殄瘁之悲,识者所同,孰知余心之悲有在于此乎!铭曰:
帝王之兴,四门以辟。无人不言,犹恐不力。官以谏名,惟言是职。视古已狭,言又不得。忧世之士,所共太息。孰为敢言,为紏邪慝?矫矫孙公,古之遗直。学为有用,博闻多识。其处友朋,直谅三益。幕中之辩,不为婉画。一登谏垣,身任言责。有犯无隐,撄鳞之逆。天姿则然,不动声色。鲠论日闻,不容煖席。召还蓬山,上方御极。首擢从班,宠光赫奕。经帷史馆,人望丞弼。遑遑靡宁,期补君德。飞语中人,又成去国。命非不通,而道之塞。不容何病,为天下惜。铭以昭之,后人斯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