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正文
万寿县学记 北宋 · 张耒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六八、《柯山集》卷四二 创作地点:安徽省阜阳市
万寿令皇甫君,治县有馀力,吏之常职无不举矣。而尝慨然曰:「是未足以为政也。今吾民小之为斗阋,大之为盗贼,鞭笞戮死相继于有司而不知耻,意者未尝教之欤?教之道,必先治学校,诱其民之才秀而劝养之,使之业成出仕,受禄于朝,而后田里闾井之人,风动慕悦而兴于善。盖汉文翁之治蜀,唐常衮之治闽,皆用此道。然蜀、闽皆去中原数千里,其民杂乎蛮夷,犹且教之有成,而况吾邑之在淮颍间,去王都才数百里,其民俭朴而倡优拙,静慎而狱讼稀,若是而不教,令之罪也」。县故有孔子祠,前令尝增为学舍,而不果成,废且二十年矣。君于是相地赋工兴役,四旬而学成,自孔子之堂与夫门庑斋序,凡学之百须皆具。而邑之士买田十有二顷以献。君又辟学之四隅,得地六十亩,植杂果千本。凡此十二顷六十亩之地,取其毛足以给养士。而又为之延师儒以教之,而邑之子弟来学者日加多。予守颍时,则闻君之兴学。辛巳之冬,予移官临汝,道邑中,君馆我于新学,而属予记之。予谓之曰:今州县之吏,取办目前,责以教民则不受,而上之人亦不复责之者,而君乃引以自任如此,古循吏之用心也。虽然,为政易,教民难。教民者始于至诚,终于不倦,二者皆本于治吾心,一不至焉,则不能以有成,盖未易也。君勉之哉!
条上详定官制事件劄子 北宋 · 刘敞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八○、《公是集》卷三三、《国朝诸臣奏议》卷六九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等昨奉敕,为翰林学士韩绛上言,国家奄有四海,承平百年,官制未修,方苦其陋,欲望讨论唐百官制及本朝官制品秩事件,量加裁定,正其名体等事。奉旨差臣等同共详定。臣等累曾恳辞,不蒙允许。寻具劄子陈乞,且未置局,容臣等取前代官制,将今日官品职位,商度可改正者,可裁损者,可申明者,各条三两事,先送中书门下,更加商量,若果可施行,即制局辟官,次第删奏。圣旨:依奏。臣等今详定到事件如左:
一、汉置丞相,其后改置三公,官皆公府,辟召掾属。唐制,以尚书、门下,中书三省长官为宰相,尚书令、仆射、侍中、中书令是也。官品未至者,同中书门下三品,今平章事即其比也。参知政事,唐初亦是正相,崔、温等尝为之。国朝之制,下宰相一等。若用唐制,正其名体,则四辅之任当悉用平章。依汉制,即须立丞相府。
一、唐制,御史大夫一人,中丞三人。国朝之制,大夫不置,以中丞为台长,他官或以给事中、谏议大夫权之。若欲改正官制,置丞相府,则大夫当复,轻重乃等。
一、唐制无公卿为枢密事,五代用兵,始与中书对掌机密。欲改正官制,当以院事还中书及尚书兵部。
一、尚书省二十四司既为虚名,所以官冗员众。即欲改正官制,当罢三司,复二十四司及九卿。官使有定员。其郎官不在本省治职事者,并以前资及散官处之。其涖外任者,或依唐制,置上中下等州刺史及别驾之类,随官品任之。或欲轻其权,则曰知某州刺史之类。
一、文武散官及检校、兼官、勋、爵、实封等,在开元已前,颇有实事,于今为散官,犹叙服色,粗系轻重,其馀悉皆虚名,无益治体。即欲改正官制,当例行省罢。若以假虚名而任实职,兼存亦可。
已上所谓改正者也,略举一隅,若于今可行,即推此类具正之。
一、大理寺决天下之狱,刑部覆之,于事已足,又加审刑院,则为骈衍。即欲裁损官制,当以院事官属还刑部。
一、吏部尚书、侍郎,分领铨事,则当差以轻重,分别流品。今审官院掌京朝官磨勘差遣,而流内铨惟典州县幕职官,体制不伦。即欲裁损官制,当以审官院职事归尚书铨,州县幕职官归侍郎铨。
一、群牧司、提举司、观察司之类,皆古无此职,即欲裁损官制,悉当省罢,还属尚书九卿。已上所谓裁损者也,略举一隅,若于今可行,即推此类具正之。
一、左右史并当随宰相入立仗下,以记言动。今史官之任,不及闻前殿正事,故德音善政,多失纪录,欲申明复此旧制。
一、中书出制敕,唐制并经门下审覆,然后尚书出告身,经历三省。比来惟于中书发敕,虚置三省官名。今欲申明复此制,国朝令文具载。
一、国朝近制,观文殿大学士惟待旧相,自资政殿大学士,至天章阁待制已上,其间多有无员数,数除受侵广者,由边幅不立也。诸旧有员者,宜依旧数,未有者,宜差定其员,著为久制,以革一员之滥。
一、唐制,舍人六人,分判尚书六曹事,所以佐丞相,谨政令,欲乞申明此制。
一、旧制,九卿之职,不隶尚书。今卿监职事三司关领者,宜取还寺,亦省侵官之类。
一、唐制,左右丞相判尚书省事,中书判门下省事,中书舍人判中书省事。国朝门下省权用近臣判之,中书省即舍人年深者判,与唐制略同。准昨来言者称,近臣判省太重,考按唐制,似不如此。惟常衮自以同中书门下事,即当兼判中书省,是时崔祐甫以舍人判省,谓衮侵官,士论由此不平衮也。
一、三班自供奉官至殿侍差使之类,唐制武选皆无此名目,宜徙置于外,以区别华冗。
一、朝廷若从改正之说,即俟改正之后,设官分职如周、唐,乃可约六典著书,垂之后世。若未能如此,而欲著书,惟可将会要及诸司编敕并格令,删繁取要,因今日官名粗书职分而已。
已上所谓申明者也,略举一隅,若于今可行,即推此类具正之。
辞中书舍人状(閤门告报有旨更不得辞免,不曾上) 北宋 · 曾巩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四四、《元丰类稿》卷三四、《曾文定公集》卷二、《南丰曾先生文粹》卷九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右,臣准閤门告报,蒙恩授臣中书舍人者。窃以唐虞三代之君,兴造政事,爵德官能之际,所以播告天下,训齐百工,必有诏号令命之文,达其施为建立之意。皆择当世聪明隽乂、工于言语文学之臣,使之敷扬演畅,被于简册,以行之四方,垂之万世。理化所出,其具在此。至其已久,而谋谟访问,三《盘》五《诰》誓命之书,列之为经。后世学者得而宗之,师生相传,为载籍首。吟诵寻绎,以求其归。一有发明,皆为世教。盖其大体所系如此。逮至汉兴,虽不能比迹三代致治之隆,而诰令下者,典正谨严,尚为近古。自斯已后,岂独彝伦秕斁。其推而行之,载于名命,亦皆文字浅陋,无可观采。唐之文章尝盛矣。当时之士,若常衮、杨炎、元稹之属,号能为训辞,今其文尚存,亦未有远过人者。然则号令文采,自汉而降,未有及古,理化之具,不其阙欤?伏惟陛下以天纵之圣,阐明道术,所以作则垂宪,纪官正名,皆上追三王,下陋汉唐。至于出口肆笔,发为德音,固已独造精微,不可穷测。则于代言之任,岂易属人?臣浅薄闇瞀,学朽材下。误蒙陛下知之于摈排忌疾之中,收之于弃捐流落之地,属之史事,已惧瘝官。至于推度圣意,讨论润色,以次为谟训,彰示海内,兹事至大,岂臣所堪?况侍从之官,实备顾问。而臣齿发已衰,心志昏塞,岂独施于翰墨,惧非其任,至于谋猷献纳,尤不逮人。伏望博选于朝,旁及疏远,必有殊绝特出之材,能副圣神奖拔之用。所有授臣恩命,乞赐寝罢。
黎州鹿鸣宴 南宋 · 李石
五言律诗 押东韵
圣化如时雨,吾门自教风。
文翁来蜀郡,常衮在闽中。
夔足无多用,鳌头只独雄。
诸君携手上,名姓广寒宫。
学谕 北宋 · 钱公辅
出处:全宋文卷一四二五、嘉靖《南畿志》卷五八
惟桐川,古宣州之广德县。而本朝开宝八年,江南李氏既平,有司上地域图。至太平兴国四年,乃命以军而守长之。由李氏之前推而上之,至于唐,盖未甚远,而衣冠显于时者无闻焉。由建军之后,顺而下之,至于今,未尝有一人名落于仕网者。问其就进士举者,盖九人而已。吁,甚哉!夫以二大邑之境壤,数万家之生齿,而学者才九人。由今之初至今数百年,天下仕者如林,而此土无一人,是岂此土之罪哉?由乎学者之寡也;是岂学者之过哉?由乎教者之鲜也。虽然,予知之矣。非无俊良,而困于贫;虽完足,而诱于目前之利使然。盖教日弛于上,而民犹莫知学,况寂寥而无教也哉!久矣,此邦之无教也。俗益鄙,学亦隳,民弗知礼义廉耻之化,而惟刑是威;士不识道德诚明之归,而徒学是名。以江右之迩,圣化之洽,而犹若是,为守长者可以宴然而弗思乎?今使民自择其子弟,年未过十五,神容端爽,性行善良,而愿于学者,上于守长。而守长当为立黉宫以安处之,选明师以训导之。日讲月试,使之知教;时升岁进,使之知劝。雍雍如也,彬彬如也,俟其有成,经行脩明,则足以充有司之荐;毅然有立,道德充备,则足以待天子之取。昔文翁倡化于蜀,而得相如、子云;常衮兴学于闽,而得欧阳詹,其后学者日盛,贤公名卿皆出于此。乃知学之成,在人而不在天,系教而不系地也。今太守之谕,考之于古,则庶几焉。夫学校兴于上,则文采灿于下;礼义讲于郡,孝弟行于乡。上有深明之训,则下有茂美之俗;郡有衣冠之劝,则乡有廉耻之慕。从古及今,一治一坏,一盛一衰,未有不由此者。惟我郡大夫与我僚属,其明论此谕,使共趋之。
经筵进讲故事(六) 南宋 · 袁甫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三七、《蒙斋集》卷一
唐德宗大历十四年,以崔祐甫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初,至德以后,天下用兵,诸将竞论功赏,故官爵不能无滥。及永泰以来,天下稍平,而元载、王缙秉政,四方以贿求官者相属于门。大者出于载、缙,小者出于卓英倩等,皆如欲而去。及常衮为相,思革其弊,杜绝侥倖,四方奏请,一切不与,而无所甄别,贤愚同滞。崔祐甫代之,欲收时望,推荐引拔,常无虚日,作相未二百日,除官八百人。前后相矫,终不得其道。德宗尝谓祐甫曰:「人或谤卿所用多涉亲故,何也」?对曰:「臣为陛下选择百官,不敢不详慎。苟平生未之识,何以谙其才行而用之」?上以为然。
臣闻用人之大弊有二,其始皆以善用之,而其流乃至于大不善,不可不察也。何谓大弊有二?或失之宽,或失之严。失之严者,绳墨太谨,而无翕受兼容之量;失之宽者,规模太广,而有不避嫌疑之讥。兹二者,俱未能无弊也。常衮为相,承贿赂公行、官爵冗滥之馀,虑无以振颓纲而挽狂澜,故矫之以严。崔祐甫代之,惩衮之狭隘,而贤智有郁抑之叹,故复矫之以宽。夫矫之固善矣,其奈严者拘而宽者纵,知矫他人之弊,而不知已自堕于一偏之弊。故史之论衮,虽嘉其杜绝侥倖,而又谓其贤愚同滞。则是倖门虽窒,而正路未辟。太严之害,固应如是耳。祐甫欲收时望,作相未二百日,除官八百人,一时宁不甚快!然考其所用,多涉亲故。前后相矫,一弊去,一弊生,岂非矫枉太甚之过乎?善哉!司马光之论曰:「用人无亲疏新故之嫌,惟贤不肖之为察」。又曰己不置毫发私意于其间。盖私者,天下之大蠹也。不避亲故之嫌者固私矣,亲故果贤,以嫌而不用者亦私也。远嫌畏谤者固私矣,必待己之所素识而后用之者,亦私也。何者?俱未能克己故也。择人以代天工,乌有所谓己哉?苟以公为心,当用则用,当舍则舍,付诸天下,而己何预焉!三代王佐事业远矣,诸葛亮其庶几乎!郭攸之、费袆、董允、向宠之徒森布朝列,一时得人,可谓盛矣。然亮未尝以己意而私黜陟也。廖立、李平,用公论斥之,而深足以折服其心,虽遭废弃,略无怨色,非无私何以能若是?史臣评之曰:「开诚心,布公道。尽忠益时者,虽雠必赏;犯法怠慢者,虽亲必罚」。吁!若亮之相业,又岂衮与祐甫之所能及哉!
应诏上封事条陈国家大体治道要务凡九事 南宋 · 吴潜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六六、《许国公奏议》卷一 创作地点:江苏省南京市
〔贴黄〕奏为臣应诏上封事,言朝政得失、中外利病奏闻事,伏候敕旨。
〔贴黄〕臣所陈九事,踰一万言,繁芜唐突。盖以情发于中,理散于事,必使尽而后止。臣闻孝宗皇帝之时,群臣封事有可行者,率以片纸节录,出示三省。间有御劄圣谕,乃是剪下白劄条子,粘于宸翰之前。如臣今所陈可采,乞依故事降出,取旨施行。
臣伏睹正月一日御劄,令内外大小之臣悉上封事,凡朝政得失、中外利病,尽言无隐,须至奏陈者。臣恭惟皇帝陛下亲政以来,训吏如师,爱民如子,薄海内外,咸仰至恩。而臣属将指摄事,职在奉承德意志虑,不度绵薄,蠲租免算,一再奏闻。然此特使事所及尔,若乃国家大体,治道要务,心窃计之而不得言,口能言之而不得达。忽奉明诏,大开不讳,百辟庶士,悉使尽言,是人有所欲而天从之,子有所怀而父母启之也。有君如此,感激流涕,谨条为九事,以备采择。一曰顾天命以新立国之意。昔我艺祖皇帝躬擐甲胄,讨平僭伪,以造区夏,而不私其子,上帝鉴之。迨丁未而孝宗诞于秀,踰三纪而为乾道,迨甲子而陛下诞于越,垂三纪而为端平,此岂偶然也哉!臣请得而极言之。今日有可畏之机三,又有可喜之机一。天难谌,命靡常,自尧舜氏以讫五季,上下三千馀年,惟三代汉唐,号为长久,而周室独得八百馀年。然自宣王中兴之后,旋以不振,竟拥虚器而至于赧。大率历代中叶以后,如人中年,营卫有限,少失调摄,疾病便生。前代东南运历正统,不出百年,其间偏霸,又所不论。盖土薄水浅,气脉易耗,用之不已,势固难支。自古南北立国,虽曰殊方,而天地之气,本相流通,元无间断,故北方有危亡,则南方亦鲜克安枕。
〔贴黄〕臣谨按孙氏肇开江左,至于宋、齐、梁、陈、南唐,皆以偏霸自立,或五六十,或三四十。唯琅邪王以晋正统,百有馀年。元魏之后,无再兴者。陈留夺而孙皓降,苻坚灭而桓玄起,姚泓死而刘裕兴,拓跋分而侯景来,宇文废而叔宝入。我国家受命垂三百年,六飞渡江,又踰百载。今乃适当金毙靼强,中原鼎沸,封豕长蛇,近在疆埸,臣所谓可畏之机有三者此也。柄臣沦亡,权归上圣,以四十年禄去公室,而一旦威福惟辟;以万几庶务壅底胶轕之极,而一旦伸缩进退,惟吾所欲;以薄海内外郁抑愤懑之久,而一旦轩豁舒快,如睹青天。臣所谓可喜之机有一者此也。可畏者方亟,而可喜者忽新,岂非天祐我宋,将使陛下以艺祖之神孙,绍复艺祖之大业,穷而变,变而通,通而至于无穷不息哉!臣愿陛下上稽天命,内立圣心,常自忧勤,力为恭俭,必如尧舜成汤文王之用心,不自满假,恶旨好善,慄慄危惧,不迩不殖,不盘于游,不遑暇食,精诚上通而天鉴之,实行下孚而人信之。然后卓然以艺祖拨乱为法,运其神武,深其谋谟,惜其时日,务其功实,期于再造乾坤,重立人极,非但随宜补缀,因隙扶持,展转多谋,不出旧辙而已。庶几延洪景命,扶植丕基,已坏者可全,将仆者可消,欲去者可挽。此则立国之意,惟陛下留神焉。
二曰植国本以广传嗣之庆。木无根则不蕃,水无源则不远。帝王之庆,莫过于子孙之繁衍。然必有以为之根源,使人心系于下,而天休应于上。国朝故事,甲观未期则遴养近族,前星已叶则归奉宗藩。盖导迎景贶,镇压群疑,事体得宜,意虑及远。此实累圣已行之成宪,非若汉唐叔末讳护牵制之为也。陛下光临大宝,十年于兹,圣德日新,简在上帝,诜诜振振,当自今始。臣深愿留圣虑,特采旧章,博立小宗,必有岐嶷,少迟绿车之出,以候朱邸之还,百世本支,万年基绪,实系于此。
〔贴黄〕臣谨按真宗皇帝即位六年,适有周王之戚,即取宗室子养于宫中。及仁宗皇帝能就外傅,则宗室子亦归邸矣,濮安懿王是也。明道元年,章献太后犹未撤帘,仁宗皇帝圣寿甫二十三,而安懿生子,又数年乃养于宫中,故英宗以嘉祐末入为皇子,年二十馀。当其未为皇子之时,实在宣仁坊宅。盖必其后后宫多就馆者,而王子乃还濮邸,用前例也。绍兴五年,高宗皇帝谓宰相曰:「朕年已二十九,尚未有子」。且谓国朝自有仁宗故事。盖谓有养于宫中之事,非遽指末年事也。于是上在位且十年矣。
三曰笃人伦以为三纲五常之宗主。尧舜之道,光于万世,其要匪他,孝弟而已。三纲五常,系于人主之一身,孝弟积而三纲五常立,三纲五常立而天下定矣。陛下事先后以孝,待诸父昆弟以友悌。三年之丧,必哀必敬,群臣庶民,莫不感动。而亲政未几,近属之疏恩,王邸之绍爵,尤于亲睦之义亹亹焉。然古之人所以大过人者,善推其所为而已。以陛下躬行孝弟,不得有如宋王成器者而终始之,亦既遭人伦之变矣。顾其行不至如淮南厉王之甚,不幸诖误于仓猝之间,其可终负尺布斗粟之讥乎!伏惟圣人恻怛,远体夙昔鸰原相与之至心,及此亲政之始,比死者一洗之,复爵赐谥,略如秦邸故事,以扶人伦,以建皇极,宗社幸甚。
〔贴黄〕臣谨按宋文帝以徐羡之、傅亮等擅诛庐陵王义真,首正其罪,非忘功也,盖为此事关万世议论尔。陛下高明之学,过于元嘉远甚,伏惟少留圣心,早赐处分。
〔贴黄〕臣窃惟陛下以艺祖之神孙,享艺祖之天下,而又天纵之圣,格于上下,天日之表,冠于群伦,薄海内外,倾心畏爱,本无异词。巴陵之陷于诖误,惟当掩匿覆护,以全陛下之至仁。而一时奸邪之臣,如盛章、王塈之在给舍,李知孝、莫泽、梁成大之在台谏,创为危言,以恐动陛下,必欲明正典刑,显加罪罚,谓非是不足以厌天下之心,安陛下之位。盖小人志在官职,惟知藉此邀功,以固宠禄,而不知陷陛下于日月之蚀,为臣不忠,其罪莫大。数年以来,火盗并兴,水旱交作,夷狄内讧,未必上帝之意、祖宗之灵不以此介介也。方故相当国时,天下固以此事望陛下,而知陛下之志未能以直遂,故不敢有尤陛下之心。今陛下亲政四阅月矣,国家之务,大略具举,而独此一事,未见施行。臣恐天下将以前日之所以尤故相者而尤陛下,则陛下何以诿其责乎!孝弟之至,通于神明,臣以为慰天人之心,延国家之祚,消夷狄盗贼诸变,其机端在于此。惟陛下曲留圣心,宗社幸甚。
四曰正学术以还本朝斯文之气脉。成周以礼乐治天下,而礼乐出于王道,王道坏则礼乐亡。国朝以文章治天下,而文章出于学术,学术坏则文章息。故小人欲窃大权,必忌善类,欲空善类,必恶文章,欲灭文章,必及学术,斯坏矣。自蔡京以弟卞力攻元祐为邪说,而崇宁之党成,其效至于神州为百馀年腥膻之区;韩侂胄以高文虎力排程氏为伪学,而庆元之焰成,其效至于长淮为四十年兵盗之窟。宁考更化,收拾儒学之士,柴中行、杨方、先臣柔胜、廖德明、黄干、□□□□□□□□□□□□□□□□□□参错怙权,阴防正士,借其似是而非可得而制者,尊礼而表异之,以此欺世。而憸薄之徒,口传家剽,因以媒利而干时。由是虽名曰崇尚学术,而学术实坏,反不若京、卞、侂胄之世,尚有此一种善类,伏于人间,传其徒而不变也。是以三十年间,朝廷之上,表章儒先,易名录后,光宠倍于前世,而人心无所感动,名教无所扶持,则以本无学术故也。陛下心造圣处,既知信受朱熹之学,当推其学出于程颐,而颐之风旨言论,唯《易》《春秋》传为成书。愿仿陆贽《奏议》、司马光《通鉴》例,取此二书,列于讲读,使伏羲、文王、孔子开物成务、拨乱反正之道,得以少裨经纶天下之大经。而上之所好,下必有甚,然后庠序之士,真知此学一反之正,不出于彼之所以为欺者。学术既归于一,则文章必趋于古,而中朝之人物可继,列圣之治化可兴矣。此实新政要务,非老生常谈也。
〔贴黄〕臣谨按程颐之学,自南渡后,门弟子之仅存者三人。其一侯师圣,师圣传之胡安国父子,安国之子宏传之张栻,此湖湘一支也。其一尹彦明,彦明传之祁宽,宽之后无传焉。其一杨时,时传之罗仲素,仲素传之李侗,李侗传之朱熹,此闽中一支也。其后至于孝宗朝,吕祖谦乃得陆九渊于省试。九渊既仕,自名其学,抗衡朱熹,号为象山,传之杨简,号为慈湖,而行其学于四明矣。臣虽晚出,幼闻先臣之训,言不敢妄。伏乞睿照。
〔贴黄〕臣复有愚管。祖宗开设学校,所用教官,多乡党经行之士,不拘资格,孙复、胡瑗、徐积是也。近世教官为差遣,凡以上舍及前名或试中在选者犹有说,为其习时文耳。若久为俗吏,乃以规求荐剡,冒授此阙,而吏部以其资历,亦例与之。其人早去文墨,且但为身事计,既无以作成士类,反坏学校,招词诉,甚者为奸利。欲望圣慈特下吏部,除合得教官差遣人外,其馀并须试中,不得汎滥注授。其每岁试教官,却与优数取放,庶几庠序得人,师道可立。
五曰广蓄人才,以待乏绝。积才如积谷,陈未尽而纳其新;种才如种木,本未萎而培其檗。三十年间,柄臣嫉恶善类,遇有善苗,即加锄治。是以风俗陵夷,气节不立,人才大坏,每有缓急,徬徨四顾,莫适器使。此既往之咎,不可追之悔矣。故栽接日广者善为圃,耕贩交致者善为生,新故兼收、远迩毕取者善为国。此一说也。又有一说,栽接必有候,耕贩必有方,新故远迩必有唱。贤人君子,唱之所在,人以为方,时以为候者也。陛下躬揽权纲,收召人物,意向所之,谁敢不应?然而迟而未至,至而未言者有矣,其故何哉?闽一贤而置之福,蜀一贤而置之庐,润一贤而置之家食,三贤善人之唱而孤外阔远如此,则其方犹不达,其候且不应矣,夫孰能信之?惟陛下深思独断,无失人望,幸甚。
〔贴黄〕臣谨按祖宗朝,常先用以言去国之人风示天下。章献上仙,仁宗擢范仲淹为台谏,蔡确罢政,宣仁用司马光为宰相是也。况真德秀、魏了翁,皆以言事及送胡梦昱,与洪咨夔皆去,陛下既召咨夔为察官,而二人乃置远方,是使人犹得以前憾议圣德也。胡梦昱之节,宜有赠典,并乞施行。古者立贤无方,诸葛亮出京襄,周瑜出于淮西,张九龄出于曲江,姜国辅出于日南。国朝以文取士,虽东南为盛,而吕夷简、韩琦、刘挚、冯京诸臣,往往河北、荆襄及淮人也。陛下网罗英隽,一时文章议论、忠亮鲠直之士,亦既并集于朝矣,区区之愚,更愿至公四达,搜取实才。才之所在,不拘荆淮湖广,不止闽浙江左,拔十得五,拔五得二,必有杰然而出,堪荷委寄。其未仕者,尤当推本此意,凡以二广、荆襄、两淮进士省试,当如祖宗分路法,使一方各有所推之士。每举在选,就令注授邻近初官。既使咸慕文儒之风,亦可渐革摄官之弊。惟陛下亟图之。
〔贴黄〕臣谨按英宗朝,知封州柳材奏,乞南省将考校诸道举人试卷,各以逐路糊名下两制详定,而司马光奏言比较两项,每举多少得失之数显然不同。盖以国家设官分职,以待贤能,大者道德器识,其次明察惠和,其次方略果敢,小者刑狱钱谷,岂可专取文艺之人?欲以备百官,济万事。远方之人,虽于文艺或有所短,而其馀所长者,益于公家为多。乞依柳材所请,将十八路临时各以一字为号,逐号之中,随其短长,十人取一。不满十人,六人以上亦取一人。又孝宗朝,广西率臣张栻援引此说,欲将二广到省士人,立号考校,登科人未改秩以前,只注本路阙,俟数年后尽罢摄官,以其员归部之说,后施于陕西五路。栻之奏以他路士人不到而止。臣谓二广之士,今多能文,而荆淮承平百年,士风不减内地,二臣之议施于今日,尤为允惬。伏睹御劄取会解额,欲望并以臣此请,下礼部详酌施行,自来年始。远方幸甚。
〔贴黄〕臣又闻四蜀省类,每举率留二名,以待关外之士,此孝宗皇帝所以惠远方也。关外四州耳,况两淮荆襄数千里,自古人物美俊林所,合参酌前议施行。臣又窃观御劄,特许文武朝臣,各荐监司守令将帅一二人,兼收并蓄之意,大如天地,公如四时。顾窃有愚管焉。夫举仕路而遗里居,采缙绅而失岩穴,其于明扬之道尚狭。盖三十年来,员多阙少,且非炙手不可仕。故其甘心退处,不从调、不求辟者,多在田里之间。若夫未仕之人,抱其古学,踬于时文,与渔樵伍,终身不遇者,又非一士。谓宜特降睿旨,许令所在州军从公采访土著官士三两人,并须本人文行术业委系彰闻,及所著书有补世教,不得汎滥将寻常寄居官员、场屋举人容私应选。守贰结罪保明申奏,以待审察,旌擢施行。
六曰实恤民力,以致宽纾。东南自偏霸割据,赋歛无艺,祖宗随宜罢减,田里少苏。自蔡京取发运之财,朱勔缘花石之奉,南方监司,率用豺虎。重以陈亨伯、翁彦国,乃于民穷盗起之后,更为刮毛刺骨之策。绍兴讲和,兵事少解,又以秦桧粉饰太平,费等宣、靖,无由蠲减。开禧、嘉定,相继用兵,州郡所蓄,扫地殆尽。柄臣喜用才吏白撰取盈,于是率以劫盗之威,行一切之政,夺民之食,剥民之衣,少应公家,多备苞苴,兼充私橐,又三纪于此矣。盖东南民力,几三百年,朘削日深,生息无几,直至近岁殚穷见底,可为痛哭。幸于天启圣明,黜远贪残,谨节赋敛,诏旨每下,民欣然若更生。然而治病不对證,则久莫能痊;去草不除根,则后将复炽。今内地之民,穷于秋苗之倍取;边方之民,穷于和籴之多收。此而不救,墙壁有文,虽勤无补。臣闻五代乱世,苗米每石额外多取三斗,史犹讥之。今自江以南、二浙、江东西、湖南、福建诸郡,一石之苗有量至二石五六者,有至二石三四者,少亦不下二石一二;折纳之价有一石至二十千者,是曾五代不若也。臣请各路专委清正监司一员,亲历诸郡,面与守贰计算一年苗米若干,上供若干,官吏兵支请若干,与之勘酌去处,量出为入,立中定制,特从朝廷重新给降文思斗斛,仍令百姓自行概量,不许颗粒过取。如此,则纳官之外,稍有赢馀,富者可及乡井,贫者可赡妻孥,持以数年,必有宽纾丰泰之象矣。
〔贴黄〕如从臣所请,乞从文思院制造五斗斛若干,斗若干,给付所委监司,令依样腾造,雕镌印记,以「某年月日某官姓名、恭奉圣旨给降文思样制造、发下某州、受纳秋苗使用」为文。其斗专以侍入加七加六之零数,若合加八,则两斛之外,以此量八斗,加七而下如之。若江北两淮京湖诸郡,又有甚者。盖秋苗者,内外之大庄课也;和籴者,边郡之大庄课也。惟其各有深利,如根株不可移,如胶漆不可脱。虽有贤吏,心知其非而不能正,自洁其身而止,于民病何暇议!朝廷之斛,不过文思所降而已,两淮乃有所谓市斛,或一斛而当文思之三,或一斛而当文思之二。州县散钱不过一斛之价,其量于民则以市斛,其交于朝廷若上司则以文思。由此朝廷若上司虽降一百万缗,州县但以五十万缗,已得一百万缗之米,所馀皆归之官吏。
〔贴黄〕臣奉使总饷,目击此事。盖有淮乡人家出产之田仅二百四十亩,而县司明出给由子,科以和籴百四十四石者。纳一石既当二石,而石数之外,又有呈样罚筹堆尖脚剩名目,若公吏而下诛求,更不预焉。是以二百四十亩之田,而欲三四百石米输官也,然则人家无颗粒入口腹矣。臣虽严加禁戒,未易止绝。臣尝谓和买为内地无穷之苦,和籴为边方无穷之苦。然和买尚同二税,且内地乐土犹可。若京淮百姓,日与强敌为邻,而比年困于兵革征役,居处服食,几同狗鼠,仅有米谷,出自力耕。今又夺之,此岂高宗皇帝所以惠恤边民之本意!由是言之,士大夫之罪不可磨矣。欲望圣慈仁不忘远,特发睿旨,亦与新给文思正斛,于两淮京湖诸郡,明加斛面五升,以为雀鼠耗折之费,许令入中,百姓照所给斛,自行槩量。备劄各州,晓示禁约,严立罪罚,有敢违戾,以违制论。仍许越诉,官员窜殛,公吏决配。庶几官员稍知畏惮,不失和籴美意,而边民自此且乐与官为市,虽与籴千万,亦可立办。实粟塞下,其策莫长于此。
〔贴黄〕如从臣所请,乞造斛二百只,雕镌印记,以「行在文思院准圣旨给降,专充两淮京湖州军和籴使用」为文。其斛面五升,亦从文思特造五升量,同斛发下,雕镌印记如之。然此特州县所以宽民也,陛下代天子民,专以养民为职,可徒止于革弊,而无以施惠乎?后世田不井授,既失其养民之方,而困于养兵,惟重有取民之具。故王政不能行,犹可行惠,欲行惠,莫如节用。汉文帝躬行节俭,国用既富,则间赐田租,久则尽除田租。祖宗之世,议者欲大为省节,久乃计其赢馀,拟当经费,时以与民。臣愚欲望陛下充广此心,服行此事,以祖宗追思甲马营艰难之时自训,以祖宗击碎定瓷,不视首饰训嫔御,以祖宗七夕赐公主不过数千训贵戚,以常衮之辞常封训宰执,以司马光之不受遗馀训侍从,以晋宋军兴故事王以下皆减俸训百官族姓。申命宰臣,大约一岁财计出入之数,始自宫掖,以至于外庭,一切用度,稍从贬损。且以减四分之一为率,岁所剩馀当不减至百万,则举以代纳一路之赋,岁代一路,则积十岁可代诸路。
〔贴黄〕当今东南号为腹心根本,所当固结者,不过两浙、福建、江湖数路。而两浙为畿内,福建、江东为近畿,猝有匮乏,可取于民,茍有缓急,可倚以济事。臣谓节约既久,特旨蠲贷,又始自两浙,达于诸路。代纳有二,代商税而尽免之,则市井行旅之民悦;代四等五等下户二税及役钱而尽免之,则田里力耕之民悦。使陛下之至心实德,从此霈发,实及细民,民力必宽,民怨必减,盗贼必不作,虽作必不相挺。国有缓急,必能效死而不去;上有匮乏,必能乐输而不恨。夫革弊以医民生之久伤,施惠以维民心之久散,祈天永命,其本在此。惟陛下与二三大臣亟图之。
〔贴黄〕臣尝契勘江东一路,下四等五等人户夏税,折帛为钱,不满八千馀万贯,为绢不满二十馀万疋,其他诸路,可准而知。若以陛下刻志为民,岁月办此,正自不难。此在陛下以五帝三王为师,以大本大原为意,以万年亿世为图,则微臣之言,或上当圣心。不然,则指以不识时宜,臣无所措其说矣。
七曰边事当鉴前辙,以图新功。养全,前辙也;通靼,新功也。臣观故相谨守家法,不启兵端,特以委任非人,措置不善,深居独运,缪误相仍,狼狈披猖,至今为梗,盖有六失:一、不知人而好持久。刘倬在盱眙,曾式中在淮右,郑损在蜀,陈赅在京湖,或十馀年,或七八年,或五六年,非败非没及以故去不易。二、不知兵而好分屯。屯江者尽以屯淮,而江上更募市人,以为防江之兵;屯鄂江陵者尽以屯汉上,而腹心之地,但加以副使之虚名。又不能择要地而聚大兵,不过千人,或三百,或五百,蜂屯蚁列,皆不成军,欲使沿淮沿汉千里之地尺寸而守,得乎?臣闻绍兴间,金人复取陕西,蜀帅胡世将谋于张焘,焘谓川口散漫不可守,不如敛兵保固关隘,从之,而全蜀无虞。三、不信制阃而好牵制。两淮金陵,断而为三,鄂与荆襄,裂而为二。金陵常为文具,而两淮各不相通。襄阳既处极边,不能以力庇鄂荆;鄂州自守江,徒欲以名兼蕲黄。
〔贴黄〕臣谨按绍兴、隆兴之间,率以重臣开督府宣司于金陵、姑苏,其他两淮、荆襄,但以民事付守帅,兵事付军率,大阃居中,四面禀受,得体知要,气势雄浑。比者江淮合一,以建大司,于时逆全在太,闻而色变,未几授首。盖以其权重势尊,指撝轻利,无掣肘不一之患。
四、讳败不治而军法弛。泗州之役,死者数万,不治也;许国之变,诸军不救,不治也;夏全、张惠之反,京口大军,不战而去,不治也。五、补阙不练而戎伍衰。自嘉定以来,蜀军四败,京口之军,三败金陵,江池之军,覆于蕲黄,偾于江右,无虑数十败,乃急补阙以弥缝之。其存者皆在军久而食钱多,则可利其所有,于是乎靳汰;其募者皆流离乞丐之子,弱而易制,可以掊刻而无变,于是乎滥刺。由是连营皆老弱,虽欲练而无由。六、核实不精而边政坏。朝廷以意向示人,不喜其实而喜其名,不课其事而课其言。州县并为城池,而壕堑不治,楼橹不修;关隘每置寨栅,而支径可通,旁蹊可入。募府上功而冒滥大半,将帅奏捷而败亡实多。沿江皆损腐之舟,列淮尽空虚之廪。器械钝阙,士马单微,徒有画图之整与夫申牍之圆备,畀以信赏,尽成具文。
〔贴黄〕臣观襄阳、维扬所筑城壁,皆孝宗命郭杲任其事,至今坚固无虞。臣闻之滁人,本州筑城奏功,得旨命扬倅立寿迈验视。时守臣急于集事,用糯米糊叠砖砌城,验视之际,以手揭起,守窘力祷,竟为保明。当时核实之政类此。以此六失,养成逆全,馀风遗毒,至今未瘥,可不痛惩而力革之乎!今庙谟一变,遣二荩臣分制淮土,联鄂护升,首尾相维,足可应猝。傥于此时更留圣虑,大为自治之计,如前六失,洗刷涤荡,俾无因循茍且之患,则边声日振,边备日充,而绍兴、隆兴江淮大将数十万之兵,气势赫然复还。以此通靼,虽有狼子野心,将凛凛入其中而不敢肆矣。然而通靼易,察靼难,要当疑其可疑而为防,幸其可幸而为待。其靼能吞十分有九之金,而不能得取蕞尔一隅之蔡,至求我以共济,此可疑者一。靼如熊狼,殊非人类。今乃渐杀其前此之暴鸷,师屯至蔡,粗有纪律,此可疑者二。鞑纵无仇于我,然中原投拜户以及诸国种类,鞑之所不能强,此可疑者三。中原投拜户以及诸国种类,亦纵无仇于我,然贼妇杨氏以至国用安、夏全、郑衍德之徒,鞑之所不能保,此可疑者四。又使其皆不致怨于我,而河南邱墟,民失耕稼,人无所食,饥饿之民所在万计,鞑之所不能收拾,此可疑者五。况夷狄之性,贪而无厌,犹犬齧骨,不尽不止,犹犬噬人,不击不退。女真之初,未尝无并吞江南之心,一败于韩世忠,再败于刘锜,三败于吴玠、吴璘,而后和议成。今鞑自辛卯之冬,蓦我西边,入吾蜀口,而我不能遏,遂由金洋蹈京襄以趋汴,如行无人之境,有轻我心。又自壬辰之冬,偏师由信阳直捣德安,犯黄岗,纵兵大掠,驱人民牛马,道浮光,渡淮以北,我不能禦,有轻我心。又自襄阃失谋,合兵攻蔡,靼之酋长,往来无禁,吾将帅之能否,士马之多少,地里之险易,粮储之有无,与夫边备之空虚,边民之愁叹,彼无不熟知之,当益有轻我心。挟五疑,负三轻,无一胜,而欲以玉帛与之讲信修睦,三尺童子,知其必不然矣。然而有可幸者存焉。知攻者必知守,而靼不知;知取者必知收,而靼不知。向也金类元魏,以夷狄而为中国;今也靼类赤眉,以夷狄而为盗贼。其兵力若锐于金之全盛,其人才实不迨于金之初兴。是以三十年间,横行中原,惟务杀戮,惟事剽掠,而不能有其人民土地。然彼固帝王之驱除耳。鞑破灭诸国,往往杀其父兄而养其子弟,名之曰投拜户。人谁无父兄之心,特以畏其强暴,姑俛首而听命。今投拜户日繁,多于鞑之种类,而鞑渐不能制,或有隙可乘,起以毙鞑者,未必非投拜户也。靼自殄金蹙夏,吞并诸小国,金帛子女,充满盈溢,亦颇有安享富贵之心,而渐忘其前日勇往杀伐之习。乘中原之怨,贾吾国之勇,其刚易折,其强易弱,其胜易败。苻坚不得志于晋,魏太武不得志于宋,何况鞑哉!金之方盛,已有蒙古为北荒之敌国,兀术至谓他日必为国患。又安知今日之鞑,不如所传闻狗国、大人国诸强,垂涎朵颐而乘其后也!可疑者不可轻,而可幸者不可喜。惟当急脩吾武备,急储吾军实,急搜吾人才,急收吾民心,闭之玉关,处以门外,待之以虚文谩语,而听其恍惚,而常示之以重备强形,以压其骄骜无礼。谨节而应,舒徐而俟,不使隙开,亦不轻发,以观其势之所趋何如而图之耳。彼如求币,吾应之曰:「币非所靳,礼必先定。昔也金人与我为仇,彼有所挟持,我有所牵制,暂焉勉强,竟以不终。今吾与汝,本无雠衅,以义相求,宜从变通,庶保长久。南土湿热,北土寒凉,皆非二国信使所宜。我欲交币于河北,彼可奉礼于汉上。岁不过二,正旦、生辰,一切汎使,彼此勿遣」。
〔贴黄〕臣谨按国朝延安受夏,雄州受辽,或有不时无厌之请,但使州郡以未敢上言为辞,而徐与之议。今境上之郡,非唐、邓,即光化、枣阳,宜择一处,精选如何承矩、李允则辈,以任玉帛来往应接支吾之责。彼如归地,吾应之曰:「中原遗黎,本皆赤子,彼之豪杰,久固归心。但汝方有事于剿除,吾不欲遽许于延纳。今其破灭,悉汝之劳,吾以何名,享其土地」。
〔贴黄〕靼必与我汴,靼必不与我河南。但当俟襄阳小使之名,为假道谒陵之举可也。盖法当示之以无所利,不然,必有深虑。夫彼得吾之币,而吾之执彼之地,彼将心愎而谋沮。而中原之地,必自飙驰云扰,彼终不能制,将如耶律德光之患山东,势当北归。吾徐出而收之,非吾有乎?
〔贴黄〕靼性畏热,春夏之交,势当北去。若河南之地付之守者而经理之,将图我也;若河南之地委弃而不守,将诱我也。二者皆非吾利,尤当谨之重之。或有金之旧臣,土之豪杰,以接境州郡若县镇来者,惟当密用羁縻之术,以通河南之气脉,觇鞑人之情伪而已。迟则为福,速则必为祸,静则有可俟之机。生民休戚之关,决不可轻也,不可躁也,不可茍也,不可贪也。惟陛下与二三大臣熟计之。
〔贴黄〕臣窃惟神州陆沈,八陵夐隔,天时人事,适在此时。若乘鞑人之北归,因中原之思汉,用师数万,收复河南,抚其人民,用其豪杰,上自潼关,下至清河,画河而守,此诚大有为之规模,不可失之机会也。但量吾事力,实有难言。今姑以淮西论之。朝廷桩积之米不过百万馀石,往往三分虚数;在籍之兵不满八万,往往大半老弱。加以椎剥掊尅之馀,败亡伤耗之后,人无固志,士有饥腹,三边事体,大略可知。往年淮安之役,朝廷会诸道之兵至十二三万人,东总至用米一百二十馀万石,乃克有济。若举师北向,费当十倍,窃计国力,决不能支。蔡谟之言,殷浩之失,不可不深长思也。京襄十年闭境,仅无乏兴,一与鞑通,公私大困,朝廷至捐平江百万仓之米,淮东西、湖广三总所合得上供之米,溯流二三千里而给之。京鄂之间米石,为湖会六七十券,百姓狼顾,枕籍道途。然则兵岂可易言哉!臣又闻靼既破蔡,不肯北归,移兵于息,牧马淮西,渐逼吾境,其意可见。而山东一项,鞑人头目号阿鲁术大官人课课不花者,谷用安辈又挟之以侵迫寿春,淮西势当与之交兵矣。和于彼而战于此,朝廷既无坚定之规模,边臣又无画一之遵守,悠悠泛泛,莫知所止。夫鞑非小敌,和战非细事,岂可尚同故相时周遮掩护,不公谋之卿士,谋之国人,以为万全之策乎!臣又闻寿春以北,强壮之散在对境者,淮西欲有招纳,必须钱粮,若源源不已,恐无以继。又闻襄阃遣人,约降息州,息州守者已弃城而走信阳。夫金虏在河南,我未尝向北发一矢,今彼以鞑政灭,人民无主,我方于是时收之。鞑欲杀之,而我顾纳之,万一鞑以为词,我何以对?谓宜明谕边臣,悉加禁断,但力为自治之计,以观其势之所趋可也。
〔贴黄〕臣又闻蔡城之破,空空无所有,仅存残兵百姓数百人及伪参政一人而已。盖其无食无兵,固宜溃散。而边阃侈然以捷书来上,分骨之奏方腾于朝,而北方乃传鞑人于地窨中获伪主去矣。息州残民千馀,方畏鞑之暴,而我又招之。彼舍畏途而就生路,自应归我。盖未尝有攻击斗敌之事也,而边阃又以捷闻矣。其为欺罔,大率类此,夷狄闻之,宁不窃笑!此二十年来边臣膏肓之疾也,岂可复蹈哉?
〔贴黄〕臣观东晋六朝兵屯财计,比于今日,甚为寡弱。而能北抗胡羯,间掠中原,绰乎有裕,而无急迫艰难之象者,不恃和而常自治也。其于北方往来,不过小臣轻币,随行通塞而时其行留,但略以存邻交而已。而自于彭城以东,南阳以南,建立大藩,或用亲王,或用名将,精兵数万,资实如之。襄阳为雍州,江陵为荆州,武昌为江州,合肥为豫州,广陵为青州,如今之路,所统或十数郡,文武寮吏,或以千计,其重且专如此。然后天子都于金陵,据江山之固以临之。此则其自治之规模也,岂以和为恃哉!
八曰楮币当权新制以解后忧。朝廷以楮价减落,收换十四十五两界,诚为知务。但金银之出不能多,多则伤国;度牒官诰之出不可多,多则伤大家;新会之出不容多,多则人仍贱之。故所赖以收旧楮者,惟商贾品搭盐钞而已。然施行有次第,而后商贾急于品搭;商贾急于品搭,而后旧楮可尽。今虽有品搭之文,而无期限之节,故商贾亦不过以资次请盐之钞,迫期赴务场品搭而已。以通、泰、承三郡之钞言之,在民间者二百二十八万九千馀袋,而自降指挥以来,其赴务场品搭者,截日终仅三十馀万袋。合新旧两袋之钞,所得旧楮,为数三十。总十三万袋计之,则所收旧楮三百九十万而已。折钞真钞,又所未论。若此者非十年品搭不可,安在其为收旧楮乎?是以商贾所积旧楮,尽辇以入京而封桩,新楮兑换,为之不继。新楮之出既多,人亦视同旧楮,不甚爱惜。自浙以西,率以旧楮一贯三百易新楮之一贯。旧楮之陌,为钱三十有三,以此展算,则新楮之陌已暗落为四百二十九矣。是以物价翔踊,愈甚于前,闾阎之民,尤为狼顾。如病而服药,药不对而病愈增,岂不殆哉!目前之策,惟有变通盐钞旨挥,以术驱之,于数月之内,使商贾急于品搭,则旧楮自少;旧楮既少,则新楮可通,则官司秤提之政方无窒碍,而百姓危蹙急迫之證可以立宽矣。臣方外小臣,不敢辄议朝廷大政事体。陛下诏二三大臣亟图之,无使异时功利之徒得以窃起章惇役法之议,幸甚。
〔贴黄〕臣观今日国用殚屈,和籴以楮,饷师以楮,一切用度皆以楮。万一有水旱盗贼、师旅征行之费,又未免以楮,则楮者诚国家之命脉也。去岁未变楮令之时,诸处旧楮,其陌尚有及五百者。今既变楮令之后,新楮钱陌反不逮故岁旧楮之价,则何以一番纷纷为也?良由无术以收旧楮,而但出新楮,故民不贵而价愈落。且旧之在民间者,为数不下三百万,若有术以驱商贾,使之急于品搭,计一袋所入为旧楮三十,则三百万袋已可以收旧楮九千万矣。其于一二千万,则以度牒官诰收其二,金银收其二,新楮收其六,不出数月,旧楮尽而新楮见行,将自流通,物价将自减落。权之所在,民之趋之,顺于流水,特在于使由之而不知尔。今不亟为区处,新楮甫出,其弊已尔,年岁之后,将甚于昔。官司之所仰者在楮而民不重,官之所倚者在法禁而民不服,楮非吾楮,则国非吾国矣。金人之毙,虽由于鞑,亦以楮轻物贵,增创皮币,或一楮而为三缗,或一楮而为五缗,至于为十为百,然人终不以为重。其末也,百缗之楮止可以易一面,而国毙矣。楮之不可不制于其微如此,并乞睿照。
九曰盗贼当探祸端而图长策。比年以来,绿林之风,遍于内地。汀与南安,盗之祖窟,盱赣军而盗,衢民而盗。若循梅间今之所未降者,乃其馀支残裔尔。汀与南安,其端在郡贫,盱赣与衢,其端在吏缪。南渡以前,汀、南安号为朴俗,不闻有盗。比年乃为大阱,波流四出,王师仅然后克之,何哉!盖汀为八郡之最贫,往昔朝家时或裨其郡计;而南安以邑创军,调度不足,按其图至一日常欠六十馀缗支遣。况年来官吏养尊习侈,苞苴囊橐,过于上供,不为无艺之求,何以取给?由是深山穷谷,无不追宿逋,无不食贵盐矣。此福建之盗所以起于盐子,江西之盗所以起于峒民也。赣素有齐逊之风,而狂宪乃操刻薄之政,日夜鞭之而不顾;盱能捍金人之寇,而庸守乃处反侧之际,视之如平时而无所虞。衢与严接,腊寇所熏,村夫野氓,斗争自喜,一牛之讼不审,而千里之祸立成。当时守倅之罪,其可逃哉!然则精择守令,奉宣德泽,以和辑其民,而盗之祖窟,又为之专条区处,使吏寡于求,而民安于自养,则盗永不作矣。
〔贴黄〕臣闻所谓盐子者,皆汀赣间恶少不耕之徒,若不贩盐,即以劫盗自给。与其使之为盗,宁宽盐禁?前此盐子率千百计来往,不以盗闻,民亦习以为常,且百年矣。只由无状之吏乃以江浙间体例,尽行止绝,而州县却自增鬻官盐,彼穷且忿,安得不流为大盗!谓宜行下闽漕,与汀守商议,量助郡计,稍宽盐禁;仍于宁化等处,选辟廉吏为令,俾推行之,不为文具,庶几公家减去纲数,盐子有衣食之方。曹参谓齐相无扰狱市,臣亦谓汀守不当扰盐子。伏乞睿照。其南安军财计,只靠南康一邑所有,只由大庾人户无几,若郡计更有不给,必至波及山峒之民,利害明甚。亦乞并诏江西漕臣,一体相度施行。若夫湖湘之盗,又有说焉。盖此汉长沙、桂阳、零陵故壤,畴者以寇盗书于史相踵也。故其山峒里邑以盗为俗,农事有暇则为盗,守令不惬其心则为盗,俄合俄散,乍服乍离,特在帅府善区画而郴衡诸郡有扶持耳。
〔贴黄〕臣窃见湖南帅府从来应接支吾,全在飞虎一军。近年乃以分戍信阳、武昌。及至捕寇,却要鄂兵来赴。朝廷区处倒置如此,何以责帅府!谓宜劄下湖南、京湖,从公相度长久利便之策,免至往来烦扰,且有奔命不及事之患。若自湖以北,号为五溪,蛮猺错居,承平百年,仅幸帖息。而比来贪吏狃其衰懦,亦务侵渔,金砂材木之产,方舟而下,皆自此出,怨气满腹,忽焉一发,钟相、杨么,益以盘瓠,其患必大。方江湖二广桴鼓相闻,独未及湖北,而祸胎所伏,渐不可讳。此在守臣得人,修举职事,训阅民兵,检坐猺省交通之禁。仍令监司常切觉察,官吏如有收买货物、骚扰生事者,并计赃劾治。其广西琼管一带,亦乞准此施行。第惟比年以来,官吏狃于贪残,殆成痼疾,虽陛下谕之以诏旨,励之以赏罚,正恐士习已坏,未易挽回。臣欲仿祖宗故事,于朝臣中选择公清忠亮之士,分道奉使,布宣德意,访闻疾苦,举扬廉白,纠察奸贪,庶几观听耸动,吏道可清。且使远方百姓知陛下忧之念之之深如此,自然感悦爱戴,不忍复为盗贼,以梗圣化。
〔贴黄〕臣谨按高宗皇帝绍兴二年九月壬午,手诏选强明廉谨不欺之人,观风问俗,平反狱讼,宣布德意。三省以监察御史明橐五人为请,上皆召见,赐以宣谕吏民诏书、御宝手历、招降盗贼旗榜而遣之,其居他官者仍摄御史。十月己卯,宣五使刘大中、胡蒙、朱异、明橐、薛徽言同班入见,上谕曰:「比所下诏,州县徒挂墙壁,皆为虚文。今遣卿等,务令民被实惠。奸赃之吏,必须按察,公正奉法之人,必须荐举。如山林不仕贤者,亦当具名以闻。平反狱讼,观风问俗等事,并书于历,朕一一行之」。此非寻常遣使比也。其后五使多以称职闻。
〔贴黄〕臣闻江西盗陈三枪为害累年,未能招捉,吉赣事力,为之大困,民死于杀掠,兵死于转戍,不宜久而不治。谓宜因遣使者,就以黄榜招降,许以不死,或更量与补官。彼必欣然听命,是亦高宗皇帝已行之规也。庶几内地蚤得平定,不至蔓延,蠹国残民。伏乞睿照。
臣区区孤忠,粗已殚竭,于九事之外,复效其愚。臣伏睹御劄,首以听言用人为治道之要,言则自近以及远,人则循名而责实。大哉圣谟,愿裨毫末。臣闻听言用人,非二说也。盖听言以观其人,则得其邪正真伪之实,若不知言,则亦不知人矣。古者有听言以兴,亦有听言以衰,有以言用人而得贤,亦有以言用人而得不肖。是故人君不可以慕听言之名,当求所以知人之实。臣愿陛下以湛然至一之心,察纷然不一之论。凡有包藏者,其言必支;内有媚忌者,其言必隘;不公言之而密言之,其言必不正;不礼言之而间言之,其言必不实。
〔贴黄〕臣所谓礼言之者,以劄子、以封章、以弹劾轮对也。元祐初,韩维以口奏臣寮过失,宣仁太后怒而出之,盖为此。陛下诚以此察左右之言,使倾侧偏诐之说无所容其间,则贤者安,能者勉,而陛下始有可用之人矣。
〔贴黄〕臣窃见元祐间,诸贤并集于朝,一时气象,复还太平矣。只缘各人不能心无适莫,自相攻击,洛党朔党之属,纷然角立,以君子而得朋党之名,遂为熙、丰间小人所窥,阴拱默伺。及于绍圣,其说得行,一例窜斥,善类为空。盖兄弟内阋于墙,则仇人因以为利,此前之明鉴也。伏惟陛下独观公听,预察几微,鉴于前辙,明谕此意。自二三大臣、经筵台谏、给舍侍从以及百执事,下至学校之士,皆当惟是之从,惟中之适,不必以一己爱憎、一事顺忤而自为异同,茍为臧否,以激朋党之渐,以启群小窥伺之萌。庶几公是坚定,治体浑全,不堕绍圣覆辙,宗社幸甚。臣一介孤迹,素抱苦心,窃睹近年天下之势日就沦胥,未知所死。忽逢大化更新,不翅瞽者之还明,病者之顿苏,感激奋励,莫知所云。第恨学识短浅,不能建万世之长策,举明主于三代之隆,勉竭狂愚,少伸臣子报上之谊。傥蒙圣慈俯垂省览,或有涓埃上裨海岳,臣虽九殒不悔。瞻恋轩墀,臣无任陨越屏营之至。须至奏闻者。
襄州迁学记(绍圣元年七月) 北宋 · 邹浩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四一、《道乡集》卷二五、《古今图书集成》职方典卷一一五五、雍正《湖广通志》卷一○六、乾隆《襄阳府志》卷三二、嘉庆《湖北通志》卷九一、同治《襄阳县志》卷二、《襄阳金石略》卷一○ 创作地点:湖北省襄阳市
学旧在城外,庆历四年诏天下皆立学,明年春遂移建于城中,至是盖五十年矣。襄阳自古为镇,重山拥其西南,长江缭其东北,物象萧爽,冠绝荆楚。钟其气以生者,世有特立不群之士,后生取法,如仰星斗,宜其教化之宫,有以对仁圣长育之意。而乃湫溢卑湿,不与州称,因循不问,识者叹焉。今直秘阁、知荆南府吕公嘉问守襄之明年,绍圣元年也,思所以改作者。会提刑迁治于邓,委旧宇久弗居,议请以为学。时左朝奉大夫胡公宗炎方提点刑狱事,欣然曰:「此吾志也」。遂相继以闻。诏从之。于是委兵马监押、东头供奉官徐平董其役,又委知襄阳县、右通直郎田衍总其事。因以基址,革以制度,自四月之乙丑至七月之乙未,凡一百十有四日,而百九十有八楹烨然一新矣。繇重门而入,殿据其前,讲堂次其后,议道堂又次其后。直堂为阁,以藏书籍;分庑为斋,以舍多士。祭器钱谷,悉皆有库;庖厨浴室,莫不得宜。又即其西所谓凤山堂者广之,以为教官之居;即其东所谓射圃者规之,以为燕息之地。其恢宏伟丽,虽东南之学最盛者不能过也。窃惟国家稽古右文,累圣相授,至神宗皇帝时备矣。故施于学者,本以经术,辅以三舍,率用党庠遂序书考贤能之制。今天子灼见本原,遹追前列,洋洋乎道德之泽,与乾坤并流未艾也。二公早被识擢,久践台省,深知上心之所存,故能相与奉承,曾不劳费,而学已成矣。昔文翁以郡守变全蜀之风,常衮以部使者成七闽之俗,凛然功名,皆自学始。安知后之视今,不犹今之视昔乎。虽士之自处,不以陋巷改其乐,当如颜渊;不以环堵谓之病,当如原宪;然公不以其自处者处焉,既使安其居如此,则士乌乎待哉!自其不可得而贵贱者以持养之,以尽夫修身之道,以达乎闺门乡党之间。繇此辅世,必有如隆中之勋业者出焉;繇此就閒,必有如鹿门之节义者出焉;盖可以指日俟也。然则士之所以报公与公之所以报国于是乎无愧。
颜师鲁知泉州制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三、《攻愧集》卷三五
敕:均佚真祠,遂彭泽赋归之志;起临旧镇,慰颍川愿借之心。匪曰朕私,徒得君重。既去家之不远,俾便道以有行。具官某学茂儒先,朝推寿俊。慨孔戣之去,命典外藩;念阳城之劳,许归故里。而远氓怀其惠政,贾胡服其真清。攀辕莫留,垂涕相踵。此诚心之所感,非人力之能为。既彻听闻,重增嘉叹。方遴选惟良之守,要先求已试之才。追常衮之遗风,当一变于闽俗;用蔡襄之故事,宜再领于泉麾。式遄其驱,以副所望。
初至象郡 其二 宋 · 李格非
押词韵第一部
去日有近远,寒暑乃不同。
手捉而喙饮,嗜欲南北通。
是邦亦洙泗,人可牛与弓。
良知尽虚市,妙质老耕农。
彼时张曲江,此时余襄公。
二子稍颖脱,一洗凡马空。
斯文隔裔土,后生昧华风。
闽中要常衮,剑外须文翁。
代知泉州谢进职再任表(以下四首代舅氏汪尚书大猷。)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二六、《攻愧集》卷一八
承南服之流,忽叨因任;进西清之秩,并辱柬知。拜宠命以增荣,俯懦躬而有腼(中谢。)。伏念臣奋自寒远,遭世休明。分甘州县之尘劳,敢望朝廷之拔擢?十年服采,寖登侍从之班;千载逢辰,曲被圣神之眷。此虽摄六官之长,犹未为贰卿之真。及遂求閒,遽超次对。退惟愚孱,已剧优隆。起试外藩,以治民而自诡;荐更下考,无报政之可书。方将重上真祠之章,岂意更升学士之列。一变闽俗,初无常衮之称;更与泉麾,仍继蔡襄之后。已试如此,其可再乎?无功而迁,诚为过矣。兹盖伏遇皇帝陛下政先实核,恩不遐遗。念微臣非可用之才,粗堪郡寄;谓长吏多数易之弊,就畀玺书。复增延阁之华,益重专城之任。臣敢不勉其未至,究所当行?久悉邦风,既无劳于问俗;务攻吏事,庶不负于分忧。
答曾知郡汪 南宋 · 王十朋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二五、《梅溪先生后集》卷二二
窃第奉常,雅资博约,备员册府,端籍吹嘘。敬观褒借之词,仰佩谦光之德。某官心传一贯,名继三曾。学探天人,庸止文章之富;才宜台阁,讵容州县之淹?昔游宦于乐成,最留心于乡校。经横绛帐,躬率诸生,遂能于数载之间,翕然变百里之俗。弦歌满邑,化端自于言游;龙虎成名,功实归于常衮。遂令愚缪,亦与作成。某敢不益励操修,用酬知遇?对尺书之面目,如际高标;咏双桂之篇章,宁忘盛德?
代龚参政回广东林提刑光朝启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四五、《攻愧集》卷六四
入处从班,已惭过分;进参机务,益愧非才。首勤庆牍之临,尤佩诲辞之切。伏惟某官学穷古始,识造几先。六艺渊源,得圣涯涵泳之乐;一时名胜,多残膏沾丐之馀。比专璧水之主盟,将掩桥门之盛际。乃从雅志,往按遐方。文翁之守蜀邦,常衮之使闽部。正藉远扬于声教,岂惟详试于刑章。毋为揽辔之淹,会有赐环之宠。顾如菲陋,误被柬知。忽叨共政之图,悉自更评之助。疾颠是惧,请益无阶。兹闻提耳之言,当谨书绅之戒。陈耽先用,殊有太丘未登之惭;乐正无闻,恐孤孟子不寐之喜。尚期弗弃,警所未知。
送尹参议之福建 明 · 杨荣
五言排律 押支韵
出仕清时久,朝绅喜共推。
丰神何卓荦,志气亦瑰奇。
美质名邦产,才华治世资。
光韬和氏璧,秀挺邓林枝。
蚤岁游侯泮,潜心下董帷。
一经登虎榜,三策对龙墀。
入侍枫宸早,迁官棘寺宜。
平反无所隐,直道不容私。
孤鹗终当荐,良驹岂久羁。
躬逢千载遇,名达九重知。
宸翰铨升日,藩方佐政时。
拜恩偏感激,受任敢稽迟。
闽海千山路,春风二月期。
江花含宿雨,岭树隐朝曦。
父老欢迎迓,官僚想设施。
宁论瞻表率,直欲赞雍熙。
好似鸣阳凤,长倾向日葵。
优游宣治化,岂弟慎威仪。
源洁流斯远,形端影自随。
宦成当勿怠,责重更精思。
常衮勋宜继,韦丹政足师。
庙廊犹有待,竹帛可前追。
运海鹍鹏翼,凌寒松柏姿。
盛名须振举,素操尚坚持。
仰体抡贤意,毋忘赠别诗。
始终能敬懋,庶不负畴咨。
跋杨公劝学文后 南宋 · 程嗣先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七一
昔闻人未知学,常衮奏设乡校,亲加讲导,由是风俗丕变,岁贡士与内州等。时欧举进士,遂迁居龙虎榜。噫!才固不乏于世,脱颖铲彩,特视激劝之方何如耳。乃者安得杨公之莅廉泉也,税驾伊始,以作成人材为先务,述文劝谕,揭示属邑,交口讽玩而不能自已。每念三岁大比,彰明预荐常甲诸邑,两举反是,有识太息。劝谕一颁,衣冠目击,竞相致勉。暨诏试艺,重围撤棘,公榜得人,果复冠带。由此观之,自非我公激劝于其始,又安得收此成效于其终乎?回视常衮造士,斯异世而同轨也。《易·渐》之六二:「鸿渐于磐,饮食衎衎,吉」。今学者勉而不已,进得录赴功名之会而符《易》之深旨,则我公之德可胜纪乎。嗣先试吏下风,窃观盛举久矣。濡毫吮墨,俟其验,践其实,而书于后,庶几附斯文而不泯焉。
按:同治《彰明县志》卷五七,同治十三年刻本。
议论要语 宋 · 罗从彦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宋史》卷四二八《罗从彦传》
人主读经则师其意,读史则师其迹。然读经以《尚书》为先,读史以《唐书》为首。盖《尚书》论人主善恶为多,《唐书》论朝廷变故最盛。
朝廷立法不可不严,有司行法不可不恕。不严则不足以禁天下之恶,不恕则不足以通天下之情。汉之张释之、唐之徐有功,以恕求情者也。常衮一切用法,四方泰清,莫有获者,彼庸人哉!天下后世典狱之官,当以有功为法,以衮为戒。
人主欲明而不察,仁而不懦。盖察常累明,而懦反害仁故也。汉昭帝明而不察,章帝仁而不懦,孝宣明矣而失之察,孝元仁矣而失之懦。若唐德宗则察而不明,高宗则懦而不仁。兼二者之长,其惟汉文乎!
祖宗法度不可废,德泽不可恃。废法度则变乱之事起,恃德泽则骄佚之心生。自古德泽最厚莫若尧舜,向使子孙可恃,则尧舜必传其子。至于法度,莫若周家之最明,向使子孙世守,则历年至今犹存可也。
仁义者,人主之术也。一于仁,天下爱之而不知畏;一于义,天下畏之而不知爱。三代之主,仁义兼隆,所以享国至于长久。自汉以来,或得其偏,如汉文帝过于仁,宣帝过于义。夫仁可过也,义不可过也。
名器之贵贱以其人。何则?授于君子则贵,授于小人则贱。名器之所贵,则君子勇于行道,而小人甘于下僚;名器之所贱,则小人勇于浮竞,而君子耻于求进。以此观之,人主之名器可轻授人哉!
周厉王监谤,秦始皇偶语者弃市,徒能禁于一时,岂能禁之于万世?观厉王之恶,至秦之世而不可禁;始皇之恶,至汉之世而不可禁。非惟不能禁于后世,而又必有明白其是非者。贤君所以专务修德,而乐闻善言;当时之臣,故亦乐告以善道,而成一代之治安。彼二主不达此,规规然徒禁一时之论难,行事不善,使人不敢议其非,或致亡于一朝,而取讥评于万世,不亦误哉!然想当时未必其身亲为不善也,必有奸佞之臣济之,此可以为世戒。
可爱非君,可畏非民。后世荒淫之君所为不善,故君不知民可畏,而知民可虐;民不知君可爱,而知君可怨。是君民为仇也,安得无颠覆之祸?
仁义礼智,所以为立身之本,而阙一不可。故孟子以恻隐之心为仁之端,而无恻隐之心则非人;以羞恶之心为义之端,而无羞恶之心则非人;以辞让之心为礼之端,而无辞让之心则非人;以是非之心为智之端,而无是非之心则非人。李林甫为宰相,在廷之臣皆非人也。掊克生灵,无恻隐之心;阿附宦官,无羞恶之心;势利相倾,无辞让之心;上下雷同,无是非之心。夫一端之亡,亦非人矣,况四端俱亡,安得谓之人?宜乎有天宝之乱也。
君明君之福,臣忠臣之福。君明臣忠,则朝廷治安,得不谓之福乎?父慈父之福,子孝子之福。父慈子孝,则家道隆盛,得不谓之福乎?俗人以富贵为福,陋哉!
老子曰:「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指国家而言。故晋武平吴,何曾知其将乱?隋文平陈,房乔知其不久。祸福倚伏者,其在兹乎!
唐德宗之恶过于纣,孟子曰:「贼仁者谓之贼,贼义者谓之残。残贼之人,谓之一夫」。何则?仁义所以治天下之本,而纣皆残贼之,遂失天下。观德宗之恶,讵止于贼仁义哉?社稷不亡幸矣!
奸邪之人乱国政,李林甫是也;庸鄙之人弱国势,张禹是也。荀子曰:「权出于一者强」。谓权出于一则主势不分,而君道尊矣。后世宰相侵君之权而不令终者多,贤如李文饶,尚不能免此,况李林甫之徒哉?为人臣者,视此以为戒。
秦暴如火,天下怨之。怨而不离者,扶苏在焉。及扶苏死,二世立,而秦亡。贤主之国家为何如!
王者富民,霸者富国。富民,三代之世是也;富国,齐、晋是也。至汉文帝行王者之道,欲富民而告戒不严,民反至于奢;武帝行霸者之道,欲富国而费用无节,国乃至于耗。
教化者朝廷之先务,廉耻者士人之美节,风俗者天下之大事。朝廷有教化,则士人有廉耻;士人有廉耻,则天下有风俗。或朝廷不务教化,而责士人之廉耻;士人不尚廉耻,而望风俗之美,其可得乎?
君子在朝,则天下必治,盖君子进则常有乱世之言,使人主多忧而善心生,故天下所以必治。小人在朝,天下必乱,盖小人进则常有治世之言,使人主多乐而怠心生,故天下所以必乱。
正者天下之所同好,邪者天下之所同恶。而圣贤未尝致忧于其间,盖邪正已明故也。至于邪正未明,则圣贤忧之。观少正卯言伪而辩,行僻而坚,孔子则诛之。杨墨一则为我,一则兼爱,孟子则辟之。皆邪正未明而惑人者众,此孔孟之所汲汲。
继志述事,《礼记》独指武王、周公,不可执此而行。使宣王继厉王志,述厉王事,可乎?
石守道采摭唐史中女后奸臣宦官事,各以其类作三卷,目之曰《唐鉴》,而言曰:「巍巍巨唐,女后乱之于前,奸臣坏之于中,宦官覆之于后」。考其所论,可为万世鉴,惜乎不推其本而言之。故人主欲惩三者之患,其本不过有二:以内则清心,以外则知人。能清心,则女后不能乱之;能知人,则奸臣不能坏之,宦官不能覆之。请借明皇一君而论,开元能清心矣,能知人矣,武后、惠妃、萧嵩、杨思勉岂能易其志?及天宝之际,不能清心矣,不能知人矣,而杨贵妃、李林甫、高力士遂乱其心。清心知人,其人主致治之本欤!
天下之变,不起于四方而起于朝廷。譬如人之伤气,则寒暑易侵;木之伤心,则风雨易折。故内有李林甫之奸,则外有禄山之乱;内有卢杞之邪,则外有朱泚之叛。《易》曰:「负且乘,致寇至」。不虚言哉!
三代法度,秦尽变之,然独不去肉刑。以此用心,安得不遽灭?
汉宣帝诘责杜延年治郡不进,乃善识治体者。夫治郡不进,非人臣之大罪,而宣帝必欲诘责之,何耶?盖中兴之际,内之朝廷,外之郡县,法度未备,政事未修,民人未安堵。或治郡不进,则百职废矣,乌可不责之?夫一郡尚尔,况天下乎?予谓汉宣帝识治势。
汉武帝知汲黯之贤而不用,唐太宗知宇文士及之佞而不去,何其误耶?夫人主知贤而不能用,未若不知之为善;知佞而不知去,未若不知之为愈。苟知贤而不能用,则善无所劝;知佞而不能去,则恶无所惩。虽然,武帝知贤而不用,犹愈于元帝知萧望之之贤而反罪焉;太宗知佞而不去,犹愈于德宗知卢杞之奸而复用焉。观元帝、德宗之与武帝、太宗,岂不相寥绝哉?
三代之治在道而不在法。三代之法贵实而不贵名,后世反之,此享国与治安所以不同。
士之立朝,要以正直忠厚为本。正直则朝廷无过失,忠厚则天下无嗟怨。二者不可偏也,一于正直而不忠厚,则渐入于刻;一于忠厚而不正直,则流入于懦。汲黯正直,所以辟公孙弘之阿谀;忠厚,所以辟张汤之残刻。武帝享国五十五年,其臣之贤,独此一人而已。武帝反不用,其为君可知。
立朝之士当爱君如爱父,爱国如爱家,爱民如爱子。然三者,未尝不相赖也。凡人爱君则必爱国,爱国则必爱民,未有以君为心,而不以民为心者。故范希文谓居庙堂之上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谅哉!
士之立身,要以名节忠义为本。有名节,则不枉道以求进;有忠义,则不固宠以欺君矣。
朝廷大奸不可容,朋友小过不可不容。若容大奸,必乱天下;不容小过,则无全人。
孔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以君言之,则宣帝、明帝;以臣言之,则赵广汉、张敞得之。又曰:「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以君言之,则文帝、景帝;以臣言之,则龚遂、黄霸得之。君臣优劣,于此可见。
圣人无欲,君子寡欲,众人多欲。
路温舒之见高矣!宣帝初立,政之宽猛,中外未尝见之,而路温舒首以尚德缓刑为戒,援引古今,至于千言。其后盖宽饶、杨恽以无罪见戮,果符温舒之言。呜呼,人臣见几而能谏,人主闻善而能徙,然后君臣两尽其道。温舒见而能谏矣,宣帝闻善不能徙,惜哉!
昔季氏伐颛臾,孔子曰:「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其后阳货果囚季桓子,圣人之言可不为万世法哉?自三代而下,人主不师孔子之言,不戒季氏之事,而被萧墙之害者多矣。
成汤处心过于武王,成汤放桀于南巢,惟有惭德,曰:「予恐来世以台为口实」。武王以受罪浮于桀,曰:「今朕必往,则岂复有惭德哉」?又《汤誓》、《汤诰》数桀之恶浅,而《泰誓》数纣之恶深。善乎,古人谓纣虽无道,不如是之甚者,诚知武王之心欤!
人君纳谏之本,先于虚己。禹拜昌言,故能纳谏;德宗强明自任,必能拒谏。
人之立身可常行者在德,不可常行者在威。盖德则感人也深,而百世不忘;威则格人也浅,而一时所畏。然德与威不可偏废也,常使德胜威,则不失其为忠厚之士;苟威胜德,则未免为锻鍊之流。观羊祜与杜预俱守襄阳,后人思祜之深而思预之浅者,岂祜尚德而预尚威乎?
中人之性,由于所习。见其善则习于为善,见其恶则习于为恶。习于为善则举世相率而为善,而不知善之为是,东汉党锢之士与夫太学生是也。习于为恶则举世相率而为恶,而不知恶之为非,五代君臣是也。
西汉人才可与适道,东汉人才可与立,三国人才可与权。杜钦、谷永可与适道,而不可与立,故附王氏;陈蕃、窦武可与立,而不可与权,故困于宦官;至于诸葛孔明,然后可与权。夫人才至可与权,则不可以有加。
张良近太公之材略,诸葛近伊尹之出处。然良佐高祖,论其时则宜,语其德则合。亮处三国,则才大任小,惜哉(《豫章文集》卷一一。)!
周、孔之心使人明道。学者果能明道,则周、孔之心,深自得之。三代人才得周、孔之心,而明道者多,故视死生去就如寒暑昼夜之移,而忠义行之者易。至汉唐以经术古文相尚,而失周、孔之心。故经术自董生、公孙弘倡之,古文自韩愈、柳宗元启之,于是明道者寡,故视死生去就如万钧九鼎之重,而忠义行之者难。呜呼,学者所见,自汉唐丧矣!
蔡尚书挽词二首 其一 宋 · 戴栩
五言律诗 押鱼韵
又报文昌拆,耆儒去玉除。
经纶于世密,趋和与时疏。
闽地祠常衮,词臣说仲舒。
香名五十载,终竟道如初。
贺史舍人启(代) 南宋 · 王炎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双溪集》卷一一
中宸疏宠,右掖升华。上顾周行,喜黄阁帅臣之有子;士无异论,称紫微书命之得人。王猷一新,国体增重。某官志定而有立,才全而不偏。正大之学得诸家传,俊秀之声孚于民听。文章直馀事耳,大蓄经纶;富贵吾自有之,不因阀阅。超西京视草之手,居北省判花之联。彼常衮但长于除书,难颛润色;而崔琳可问以今事,讵曰淹该。得我鸿儒,光于凤阁。某外分符手,侧听邮传。演纶诰之音,既发挥于妙语;补衮职之阙,必简注于清衷。赞庆之诚,敷陈莫罄。
论移跸建康进讨刘豫书(绍兴五年) 南宋 · 吴伸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历代名臣奏议》卷八七
臣闻人君之御天下,有帝者之德,必为帝者之业;有霸者之略,必为霸者之事。是故霸者之事,不可以为帝者之业;帝者之业,不可以行霸者之事。此上天之所以眷顾,下民之所以瞻视,亘古及今,千万世不能易也。恭惟皇帝陛下以天纵上圣之资,当艰难颠覆之运,国祚中废于金人,继体几绝于大宝。天未厌宋,挺生圣人,胡虏虽形吞灭之心,而上帝复昭继绝之命。维扬追骑,会稽乘舟,去大驾之匪遥,何丑虏之自遁,灼见天意遗我神宗无疆之休也。上考诸天,下视诸民,非有帝者之德,未易当此。今陛下有帝王之德,而行霸者之事,臣有所不取焉。何谓帝者之德?天下者,太祖、太宗之天下也;社稷者,太祖、太宗之社稷也。以父传子,则上皇多男,而天下社稷必不及于陛下;以兄传弟,则渊圣多弟,而天下社稷亦不及于陛下。不因兵革之乱,则陛下无必传之位;不有陛下之圣,则我宋无再造之功。今陛下以上皇之子,而传上皇之位,则异乎光武之继汉也;以渊圣之弟,而传渊圣之位,则异乎元帝之继晋也。仰观诸天,而天无变象,是天与之也;俯察诸民,而民无离心,是人与之也。以太祖,上皇之孙子,而当天民之向往,不谓有帝者之德,可乎!何谓霸者之业?太伯建国,止及七王;钱氏据吴,不能四世。为地则卑,去海不远,自古非兴王之地,于今岂壮帝之居?新建太庙,营修内庭,此未有去吴之心也;车驾亲征,由苏返杭,此未有归国之心也。居吴则左右之臣皆便,去吴则左右之臣不乐,但知重迁,不为国计,殊不知居吴之久,便于苟安,不思进取。土地促而国削,百姓贫而财竭。税赋则预借一年,度牒则敷及万户。始也剥百姓之肤,终焉搥百姓之髓。造无用之战舟,耗国家之财赋,虚役工匠,殃及良民。从官则人人兼侍讲、侍读之称,在位则录录无修政攘敌之虑。隋炀帝之博学,李后主之能文,不谓霸者之业,可乎?今大敌在前,贼臣僭君,以言其数,则我宋今岁得其数,以言乎时,则我宋今岁得其时,陛下不于今岁以帝王之德而建帝王之业,将以帝王之业属于谁乎?臣闻兵法有言曰:「无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之也。无恃其不攻,恃吾有不可攻也」。去岁贼臣犯我边境,忽然而来,倏然而去,初非大战,亦非小衄。将非骤易,彼非畏吾之将帅也;士非他求,彼非怯吾之士卒也。何未交锋,一夕而遁?以臣料之,贼人之谋,必欲困我师旅,耗我粮食,示我以怯,诱我以利,俟我弛备,必为冲突。观其夙谋,初尝小攻,终或大举。京城之围,会稽之袭,皆用此计。度彼今岁必有异图,闻彼签军,将为鏖战,万一来寇,何以为备?臣闻之,将天下之兵者莫如将,御天下之将者莫如相。今之庙堂,但闻取吏部之阙,应知识之求,起奔竞之风,使相府如市。往往士大夫相遇,则曰今日见丞相,干某差遣。得之者则曰:某有夤缘之旧,或瓜葛之亲;不得者则曰:某无一日之雅,无根柢之容。间有献一二言者,不过目前小利,为藉手贽见之礼。求其长虑却顾,为陛下忧今岁之事,则无有也。纵使宰执良明,而日应干求之不暇,亦何暇为陛下思父兄之仇,为久远之谋也!臣尝闻萧何为高帝进韩信,房玄龄为太宗进杜如晦,皆以将相之材识之,必以将相之材用之。今当颠危之时,尤宜以此荐人,尤宜如此擢用。若曰取与未公,用舍涉私,汩汩于州县,拘拘于格法,亦何补今日之颠危也!昔李吉甫拜平章事,泣谓裴垍曰:「流落远地十有馀年,后进人物,罕所知识,卿多精鉴今之才杰,为我言之」。垍陈三十馀人,数月之间,选用略尽,当时翕然称吉甫得人。崔祐甫代常衮为相,除吏多是亲故,而当时亦称允当。二子者知识不同,而任用合公,自心无疑,故天下是之。嗟乎!不知其人,则当问之;既知其人,则当任之。岂备位之久,不闻荐一贤士,如韩信、如晦,以惊世俗之耳目乎?臣窃见近日虽有择人之名,而无得人之实。今日除某监司倅守,明日除某台谏侍从,未闻拔一贤士,拜之大将,如谢安之举侄,吕蒙之荐友,为却敌之计。今以无益之除擢为急务,而忽敌人入寇之大患,臣窃为陛下危之。兵法有曰:「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此今日之急计也。何谓先发制人?臣闻古人之言,我利春夏,彼利秋冬,以我利之时,出不意之师,分遣将士,以寡击众,倍道兼程,直趋河朔,无扰良民,止擒刘豫,伐彼阴谋,成此大计,为万世之良图,作今日之上策。详观此时伐齐之谋,其利有六:一曰震陛下雷霆之威,二曰成陛下孝悌之心,三曰恢陛下帝王之德,四曰苏陛下凋瘵之民,五曰复陛下祖宗之业,六曰省陛下财赋之用。万一犹豫不断,少缓天诛,赦而未伐,其害有六:一曰损陛下雷霆之威,二曰失陛下孝悌之心,三曰玷陛下帝王之德,四曰困陛下凋瘵之民,五曰复陛下祖宗之业,六曰耗陛下财赋之用。何谓震陛下雷霆之威?自金人猖獗,国步艰难,兴兵十年,车驾屡徙,未见敌兵,望风逃遁,匪由战败,多以溃亡,致彼贼臣因而僭君,使万乘之尊屈临海甸。去沧溟之地,远无百里,其国可谓削也;为上皇之后,唯陛下一人,其身可谓危也。今以国削身危之时,为焚舟却敌之计,胜则擒之,否则挠之,兹不曰震雷霆之威乎!何谓成陛下孝悌之心?二帝北迁,九年不返,岁月易度,愁戚难堪。不有陛下,彼将灰心;既立陛下,宁不动心念?又况久迁遐方,混彼异类,中原隔阔,顿绝音尘。陛下虽追思于深宫,而天下有所未知;陛下虽感泣于九重,而夷狄有所未闻。孰若以复父兄之仇为辞,迎两宫之还为念,使天下晓然,臣子感慨,知陛下为父兄而取中原,知陛下念父兄而为死战,兹不曰成孝悌之心乎!何谓恢陛下帝王之德?《孝经》曰:「必有尊也,言有父也;必有先也,言有兄也。孝悌之至,通于神明,圣人之德,无以加于孝乎」。今安于东南,虽朝勤夕念,思及二圣,天下必曰安而忘危,存而忘亡,将有汉高分羹之讥;今趋兵中原,虽未灭虏,以向二帝,天下必曰圣君思父,圣君念兄,将有四国顺之之美。陛下诚能断然大举,决尔复仇,怀思二圣,誓迎两宫,身以孝悌率天下,而天下必以孝悌为移忠,兹不曰恢帝王之德乎!何谓苏陛下凋瘵之民?东南生灵,实吾邦本;西北赤子,亦吾旧氓。东南既困于须求,西北亦重于力役,干戈未息,祸患式同。西北赤子,虽陷伪齐,各思旧君;东南生灵,虽厌科须,亦思一战。若或师举万全,众役获安,陛下归中原而统一,师徒渡河朔以因粮,救西北于水火,拯东南于沟中,疮痍少息,赋敛稍宽,兹不曰苏凋瘵之民乎!何谓复陛下祖宗之业?中民十金,犹世相承,祖宗天下,岂容自弃!又况祖宗得之为至艰,累圣守之为不易。嗟乎!宋祚中微,皇天不绝,独留陛下以承天休。今天下非金人之天下也,中原非刘豫之中原也,实我太祖皇帝受天明命,亿万斯年。天意中缺,以警子孙。刘豫不量,擅为己有。今以陛下之睿烈,凭祖宗之英灵,亲御六师,恭行天讨,擒叛臣如驱羊,取故垒若拾芥,克复神京,中天下而立,兹不曰复祖宗之业乎!何谓省陛下财赋之用?祖宗建国,奄有四方,陛下迁都,僻在一隅。以四方之官吏,糜一隅之俸;以四方之军师,蚕一隅之食。国用日费于一年,财赋日少于一岁。今帑藏已空,民力已竭,取之于国,而国已乏,取之于民,而民已穷。金帛不能天降,谷粟不能地涌,若迟岁月,坐食而亡,况当财少食乏之时,必危必亡之势。思其坐尽,与之战败,等归危亡,孰若誓师血战,并力首图,扫清中原,分食天下,兹不曰省财赋之用乎!臣窃料世之议者,必曰取中原非难,守中原为难。此胶柱调瑟,不为国家久远之谋也。若或得之,臣固有守之之术,但恐陛下惮于举兵,惑于众议,迟其岁月,不能善后尔。臣闻去冬车驾亲征,巡幸平江。及其寇退,人望移跸。不趋秣陵,复还临安,天下失望,有识共骇,人人皆曰:「赵鼎能劝陛下亲征,而不能回奸臣之谋,进大驾于建康」。天下往往以此罪之,何哉?进幸建康,其得有五,稽留钱塘,其失亦五。何谓五得?一曰顺阴阳而得时制,二曰迎水陆而便舟车,三曰因险阻而固其国,四曰向中原而绝窥伺,五曰近重地而激诸将。何谓五失?一曰经贼臣之擅废立,二曰旷古今而非帝都,三曰远诸将而防冲突,四曰便安逸而忘父兄,五曰偏一隅而费挽漕。有彼五得,有此五失,陛下何惮而不为迁都计也?臣闻左右之臣居吴日久,室庐之盛,台榭之乐,饮食之便,居处之安,陈其异论,力留圣驾,殊不知为臣则安,为君则危,陛下岂可不自为之谋也?臣尝观农夫之茅庐也,择其地,得其时,面层峦之秀,背长冈之雄,然后耕则遂其求,食亦卒其岁,既优游于田桑,将永保其康止。其或处山之巅,临水之浒,前无所迎,后无所据,则亦谷不足于昼,丝不足于夜。农夫之居,犹且相其阴阳,况夫万乘之尊,富有天下,宜如何哉?今钱塘言阴阳则不顺,言风水则卑薄,不须远举夫差、钱镠之国,秪以苗傅逆乱言之,亦足为陛下忌,岂可恬然自安,以从左右之便也。矧建康古都,昔有王气,埋金所镇,方册具载。臣以谓居秣陵则速兴,居钱塘则速祸,地势使然,亦不可不轸圣虑也。臣向论刘豫必叛,今果叛矣;尝论亲征必胜,今果胜矣。唯迁都一事,陛下未如臣请,若从臣言,中原克复亦已久矣。臣又见近日诸路打造战船,劳民动众,耗国损财,往往取笑贼臣,见嗤胡虏。臣来自豫章,道路闻愁叹之声,居民有逃移之患,臣请为陛下略陈其要。臣闻造舟之害,其说有四:一曰不合度而费其工,二曰不适用而损其财,三曰不可战而费其人,四曰致搔扰而妨民时。何以言之?今之造舟,豫章之工已取法于杨么,诸郡之工复取式于豫章。豫章之工犹未洞晓,他郡之匠岂能巧述,况夫轮轴之转移,高下之增减。若使一舟先成,众所共睹,随宜增损,弃短取长,尚恐临当机要,不中绳墨。今十舟并作,众役同兴,所见不同,互有巧拙,往往施之江湖,必不合度,此费工之一也。其长则二十馀丈,其阔则二百馀尺,高及五寻,厚方十寸。遇风则不可战,欲速则不得前;火攻则易焚,炮攻则易破。将欲捍江,所用不少;将欲破贼,已出贼计。今一舟之费,动以数万,若十舟之费,不知几万。设使可用,虽劳民役众,兴一时之利,小害何嫌!若曰长则去迟,高则降风,临战之日,或不可用,此损财之二也。轮轴之运,用卒数旅,战斗之士,不容一师。今十舟之行,须二万人粗能移动,二万之卒,用之老弱则力不及,用之强壮则妨战士。古人造楼船,作战舸,止以声为实,今以实为声。况夫出战之士,犹虑不足,岂宜减战士以操无用之舟?此费人之三也。材植不能天降,必取之于州县,州县不能自备,必取之于百姓。加之督责之官,不问有无,唯求事集,不察可否,止欲塞责。至如板之大小,枋之长短,堪两相接者,竭家资以贸求,贫者携妻孥而逃窜。臣闻江西之民,因战舟致遁者,十有二三。今农民在田,布种当务,若造舟既急,督责不已,岂不骚动?此妨民之四也。以一路言之,其害如此,其他诸路,往往皆然。所造之舟,不下百只,所费之直,不啻万金。观今国用不足,民力困竭,诸军日费,动以千金,正宜靳惜财赋,薄恤民力,岂可使民因此逃移?《书》曰:「民为邦本,本固邦宁」。孔子亦曰:「百姓不足,君孰与足」?愿陛下图之。臣又闻近日正字已上,各举守令,此又见用事之臣,谬用其心。胡不闻孟子曰:「诸大夫皆曰贤,未可也。国人皆曰贤,然后察之」。国人之言,犹且致察,况于诸大夫乎!朋党之风,其来久矣。诸大夫所知,不过识其外貌,至于心腹,不可得而知也。不过闻其所言,至于所行,不可得而知也。其或涉于私恩,溺于亲旧,不无偏见,不无妄听。知识有所不及,荐举由是不公。又况贤否溷殽,真伪紊杂,荐引既多,铨择不暇。彼既荐举,不可不用。此既量才,不能不繁,然后庙堂之事愈多,而任用之弊愈甚。以臣计之,莫若许千里之民举其守,百里之民举其令。苟便于民,民愿举之,苟有不便,民自受害,是岂肯以千百里之害而为私举乎?守令既得之至公,庙堂亦从而事简,遂使宰臣可以留意破敌,专为克复之计。今若以事之细者小者,尽费经纶,虽使周公复生,聪明有限,亦必败事,况于中下之才乎?臣之愚见,痛为执政惜其繁夥之事,枉使疲精耗神。若提其纲纪,总其凡要,分任百辟,何事不成!臣又见近年宰执之权太重,遂使人主之威不震,何以验之?臣闻天下里巷之谈,皆曰「结知于人主者,不若结知于宰相」。何哉?今之宰执,其所引援,皆是故旧,大则致身侍从,次则荐对改官,不问人之贤否,不究才之短长。平日交结者,虽贪婪巧佞之徒、阘茸鄙薄之辈,或居外补,或致要途;而素昧平生者,虽抱伊、周之才,挟管、晏之术,功德加乎百姓,闻望振于朝廷,或弃遐方,或沈下僚,皆不得而进用矣。陛下胡不试回圣虑,深思其因。自建炎已来,身居畎亩,忧及国家,自进谠言,上结主知,命之以官,其人有几?如车千秋之骤进者有几矣?如马周之任用者又有几矣?若曰言无所补,何用命之以官?若曰言有可用,何为置而不问?为复来天下之言为文具,官直言之人为虚声乎?抑亦主知虽深,而掣肘有人乎?抑亦宰臣除吏如田鼢,而陛下不得自任乎?况一言之合于上心,一言之寤于圣意,必有大过人者。若使之尽其所长,施于有为,略试其难,有功则进之,无功则黜之,亦足以见赏罚明而取与当矣。今也采忠谠之论而命之以官,自官之外,不复任用。苟无达官为之荐引,必沉百僚之底。是使孤寒无容之人,特立独行之士,虽有忠义之心,何缘自效?虽有将相之才,何由自试?呜呼!隗始之事,不可复见。今以下僚羁言者之身,正犹以爵禄钳天下之口,臣恐为夷狄所笑。昔晋文公游猎逐禽,而遇农夫老古谏之,以猎为过。文公受谏而归,告武子曰:「寡人游猎失禽,而得善言」。武子曰:「其人安在」?文公曰:「犹在泽」。武子曰:「取其言而弃其人者,盗也」。文公使人迎而礼之。古人之于听言任用,尤不忍忽。君既知之,臣亦助之。今君既知之,而助之如武子者,谁欤?况当天下离乱,夷狄侵陵,不有君子,其能国乎!今忧国之勤者莫如臣,而知臣之忠者莫如陛下。窃意左右往往以直言而忌臣,而臣往往自负忠谊而疾恶。臣若不以夷狄未平,刘豫未灭为心,则将退处林泉,老死丘壑,陛下虽有安车蒲轮,不可得而召矣。重惟报国之志大,平乱之虑深,故譊譊不已。今之所陈非敢自荐,深以执政之权太重,人主之柄不张,致天下有「结主知不若结知于宰相」之说,痛为陛下惜也。臣前后三书,力图刘豫,誓不与之俱生,将与我国家共安共危,共存共亡,正犹同舟之子,涉于大川,风涛沉济,患难共之。若陛下毅然举兵,亲征不庭,臣愿为前驱。虽使之赴水蹈火,皆所乐从。若曰饥死首阳,经死木枝,则将悔其死之晚也。今臣不知忌讳,不顾死亡,献忠陛下,人臣之节,亦已立矣,激切之辞,亦已至矣。陛下如或不听,恐致危亡,不可救药。臣愿陛下追臣之官,杀臣之身,无使伪齐得臣微躯,或被杻械,未得即死,岂不玷臣平生忠谊之行,负臣平生忠谊之心?兴言及此,贯日以之。席藁待罪,唯陛下少加察焉。
欧阳明府弦歌亭 明 · 王恭
五言排律 押侵韵
令尹文忠后,卢陵世代深。
青年宜带印,白日但鸣琴。
浩荡春阳泽,雍容太古音。
一亭崇礼教,百里动讴吟。
露冕朝氛净,褰帷午树阴。
风云飘逸气,山水写冲襟。
桃李清官舍,棠梨罥客簪。
昔闻常衮化,今识子游心。
高士恒分榻,贫人屡赐金。
所希金石刻,千古作佳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