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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平公遗表834年6月11日 唐 · 李商隐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七十一 创作地点:山东省济宁市兖州区
臣某言。
臣闻风叶露华。
荣落之姿何定
夏朝冬日
短长之数难移。
臣幸属昌期。
谬登贵仕。
行年五十五。
历官二十三。
念犬马之常期。
死亦非夭。
奈君亲之厚施。
生以无酬。
是以时及含珠。
命馀属纩。
心犹向阙。
手尚封章。
抚躬而气息奄然。
恋主而方寸乱矣。
臣某中谢
臣少而羁绁。
长乃遭逢。
常将直道而行。
实以明经入仕。
王畿作吏。
非州府之职徒劳。
侯国从知。
愧军旅之事未学。
宪宗皇帝谓臣刚决。
擢以宪司
穆宗皇帝谓臣才能。
登之郎选。
忝霜威而无所摧拉。
历星纪而有紊次躔。
旋属皇帝陛下大明御宇。
至道承乾。
澄汰之初。
臣不居有过。
超擢之际。
臣独出常伦。
高选掖垣
箴规未效。
入居琐闼。
论驳无闻。
去年秋
来典河关。
兼临甸服。
惟当静而阜俗
清以绳奸。
粗致丰穰。
幸逃逋责。
岂意陛下谓臣奄有三县。
未称其能。
谓臣出以一麾。
未足为贵。
爰降纶綍。
移之藩方。
锡以海隅
与之岳镇。
将吾君之骁果万计。
使得总齐。
联吾君之牧伯三人。
以居巡属。
时虽相羡。
臣实深忧。
既属圣恩。
果遭鬼瞰。
况臣素无微恙。
未及大年
方思高挂馈鱼。
不然官烛。
成陛下比屋可封之化。
分陛下一夫不获之忧。
志愿未伸。
大期俄迫。
忽至今月十日夜
暴染霍乱。
并两肋气注。
当时检验方书。
煎和药物。
百计疗理。
一无痊除。
至十一日辰时
转加困剧。
渐不支持。
想彼孤魂。
已游岱岳
念兹二竖。
徒访秦医
对印执符。
碎心殒首。
人之到此。
命也如何。
恋深而乏力以言。
泣尽而无血可继。
臣某诚哀诚恋顿首顿首。
臣当道三军将士。
准前使李文悦例。
监军使顺通勾当讫。
臣与顺通
近同王事。
备见公才。
假之统临。
必能和协。
团练观察两使事。
差都团练巡官卢泾勾当讫。
臣亦授之方略
示以规模。
伏惟圣明。
不致忧轸。
臣精神危促。
言词失错。
行当穷尘埋骨。
枯木容身。
蝼蚁卜邻。
乌鸢食祭。
黄河两曲。
长安几千。
生入旧关。
望绝班超之请。
力封遗奏。
痛深来歙之辞。
回望昭代。
不胜荒惙眷恋之至。
谨差某奉表代辞以闻。
刑部尚书致仕赠尚书右仆射太原白公墓碑铭849年11月4日 唐 · 李商隐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八十 创作地点:江苏省徐州市
公以致仕刑部尚书年七十五会昌六年八月薨东都。赠右仆射十一月遂葬龙门。子景受。大中三年颍阳典治集贤御书。侍太夫人宏农郡君杨氏来京师。胖胖兢兢。奉公之遗。畏不克既。乃件右功世。以命其客取文刻碑。文曰。
公字乐天讳居易
前进士避祖讳选书判拔萃。注秘省校书
元年对宪宗诏策。语切不得为谏官
盩厔明年进士
取故萧遂州浣为第一。事毕。
集贤校理。一月中诏由右银台门入翰林院
试文五篇。明日。
以所试制加段佑兵部尚书泾州。遂为学士右拾遗
满将拟官。请椽京兆
以助供养。授户曹
时上受襄阳荆州入疏献物。在约束外。
公密诋二帅。且曰非善良。
后虽与宰相不厌祸。其后礼官竟以多杀不辜谥于頔为厉
李师古袭父事逆。务作项领。
以谩侪曹。上钱六百万。
文贞故第。以与魏氏。
公又言。文贞第正堂用太宗殿材。
魏氏岁腊铺席。祭其先人。
今虽穷。后当有贤。
即朝廷覆一瓦。魏氏有分。
彼安肯入贼所赎第耶。上由是赐钱直券。
以居其孙。在职三年。
每宴见。多前笏留上辇。
是否意诏。湔剔抉摩。
望及少年。见天下无一事。
五年会忧。掩坎庐墓。
七年以左赞善大夫著吉。武相遇盗殊绝。
贼弃刀天街。日比午。
长安中尽知。公以次纸为疏。
言元衡死状。不得报。
即贬江州。移忠州刺史
穆宗用为司门员外四月知制诰
加秩主客。真守中书舍人
叙绯。受旨起田孝公衡阳
孝公行赠钱五百万。拒不内。
燕赵相杀不已。公又上疏列言河朔畔岸。
复不报。又贬杭州
既至。筑堤捍江。
分杀水孔道。用肥见田。
发故邺侯泌五井。渟储甘清。
以变饮食。循钱塘上下。
民迎涛祠神。伴侣歌舞。
右庶子。出苏州
秘书监。换服色。
刑部侍郎。乞官分司
太子宾客。除河南尹
复为旧官。进阶开国。
九年除同州。不上。
太子少傅。申百日假。
又二岁得所薨官。白氏由楚入秦。
秦自不直杜邮事。封子仲太原
以有其后。祖某。
巩县。考季庚。
襄州别驾。赠太保
一女妻谭氏。始生公七月
能展书指之无二字。纵横不误。
既长。与弟行简俱有名。
李刑部建庾左丞敬休友最善。家居以户小饮薄酒。
朔望晦辄不肉食。携邓同韦楚
白服游人间。姓名过海。
流入鸡林日南有文字国。为中书舍人三日
中诏书。上郑公覃自代。
后为相质直。文宗时
文贞公果有孙起使下。数岁至谏议大夫
贤可任。为今上御史中丞
他日。景受尝跪曰。
大人居翰林。六同列五具为相。
独白氏亡有。公笑曰。
汝少以待。其曾祖弟今右仆射平章事敏中果相天子。
宪宗所欲得开七关。城守四州。
以集巨伐。仲冬南至。
宰相仪物。擎跪斋栗。
给事寡嫂永宁里中。有兄弟家指向健慕。
以信公知人。集七十五卷。
元相为序。系曰。
公之先世。用谈说闻。
肃代代优。布踪河南
阴德未校。公有弟昆。
本枝不摇。乃果敷舒。
匪骼匪臑。噫其醇腴。
于乡洎邦。取用不穷。
天子见之。层陛玉堂。
徵徵其中。上汰唐禹。
帝为辇留。续绪襞缕。
岁终当迁。户曹是取。
煜白其华。㬭不痕缁。
用从弃遣。至道天子。
畴谁与伍。率中道止。
纳笔摄麾。绰三郡理。
既去刑部。倏东其居。
大尹河南。剪其暴逋。
君有三辅。臣有四亩。
臣衰君强。谢不堪守。
翊翊伸伸。君子之文。
不僣不怒。惟君子武。
君子既贞。两有其矩。
孰永厥家。曾祖之弟。
坤柄巽绳。以就大计。
匪哲则知。亦有教诏。
益裒其收。揠莠而导。
刻诗于碑。以报百世。
公老于东。遂葬其地。
策略 宋 · 范浚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七六、《范香溪文集》卷一一、《南宋文范》卷五二
臣闻古者天子听政,使公卿列士献诗以讽,近臣尽规,亲戚补察,下至瞽矇百工、商旅庶人,皆得以进谏传言,非议其上而莫之罪。
盖以为腹诽之愤,甚于指斥;
目语之讥,切于面谤。
与其壅天下之言以自欺,不若用天下之言以自治。
传曰:「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臣请借秦以言之。
始皇不道,刚愎自用,进导谀,斥忠谏,强直者谓之罔上,谠论者谓之妖言,威之使惧,劫之使嘿。
天下之人,不得一申其喙,积忍含怒,不胜愤郁不平之心,戴目倾耳,思一快其怼闷而无由。
及一夫作难,奋臂大呼,则靡然响动,相与裂宪网,坏禁防,聚首族谈,争诋秦罪,摇吻鼓噪而莫之禁。
盖其所以壅天下之言者甚固而无所泄,则其发也,若大川之决,齧堤四走,奔涌浩荡,遂至于横溃而不可制,此甚可惧也。
惟人君博询广听,来众言以宣下情,使无所闭抑而不通,则可以自安于士民之上。
是用天下之言者,人主所以自治也。
仰惟陛下厉精庶政,虚心听纳,乃以太阳有异,氛气四合,亟下明诏,敷求谠言,是将用天下之言以自治。
故臣于此先陈人主之说,已乃极言其馀,惟陛下财察。
臣闻主道在先正心,正心所以自治也。
心不正于中,则过事形于外,天下之人因得而议之,故用人言以自治,其要莫切于正心。
然而君临兆人,总御万机,事物之日投于前、衡于虑者,交午不可计,欲心之正,岂不难哉?
唐太宗尝言:人主惟有一心,而攻之者甚众,或以勇力,或以辨口,或以奸诈,或以嗜欲,辐辏攻之,各求自售,以取宠禄。
人主少懈而受其一,则危亡随之,此其所以难也。
嗟夫,一心而攻之者如此其众,可不思所以正之乎?
孟轲三见齐王而不言事,曰:「我先攻其邪心」。
而其说则以谓人不足与适,不足与间,独在乎格君心之非,而时君类以为迂远,阔于事情,不能用。
汉董仲舒尝以正心为武帝言之,唐柳公权又尝以正心为穆宗言之,然皆不能用也。
是岂人主之心果不可正乎?
亦曰:习与正人居之而已。
左右前后皆正人也,则闻正言,见正事,行正道,欲其心之不正,胡可得耶?
陛下能正心矣,则判忠邪,察贤佞,如辨黑之与白,如观高山之与深溪,于以听言,洞然不惑,然后臣之区区,得以上达。
臣抑尝观仁宗嘉祐中司马光建言,国家本置六科,盖欲以上观朝之得失,下知元元之疾苦,非为士人设此以为进取之阶也。
因请取制举所试策,择其言合时务者行之,使四方知朝廷求直言之士,非以饰虚名,乃取其实用。
意若以谓国家于进士科外,复设六科,正欲求言,傥略其言不加采用,则虽制举,犹无益也。
况今时方多艰,陛下又以天变诏求直言,使草茅贱士皆得论社稷之至计,可不留神审览哉?
夫多言繁称,未必杂而寡要;
略事陈意,未必拙而不智;
道往古未必为诵说,论大计未必为夸浮;
质言未必鄙,小谈未必陋;
乖于时未必缪,忤于众未必非。
从宜而言,惟归于当,惟陛下择之而已。
实惠 宋 · 范浚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七八、《范香溪文集》卷一五、《金华文徵》卷一二
民者,至愚而神者也。
驭以智则诈,示以疑则偷,接不以礼,则其徇义轻,抚不以情,则其效忠薄。
然则人君诚欲利民,可不加之实惠乎?
文惠之而实不至,是驭以智者也,彼乌能无诈?
是示以疑者也,彼乌能无偷?
是接不以礼,而抚不以情者也,彼其徇义乌能不轻,效忠乌能不薄?
君以浮文罔民,民以诈欺应君,则上之泽何由及乎下,下之情何由达乎上?
上下猜阻,日以携贰,乱亡之由也。
唐文皇贤主也,常自谓以诚御天下,欲使臣民皆无诈欺。
裴矩奏民遭突厥侵暴者,诸户给一绢。
文皇曰:「朕不欲虚有存恤之名,而无其实,户有小大,岂得雷同给赐乎」?
于是计口为率。
太宗欲实惠及民,用心可谓至矣,然而当时诏逋负官物,悉令蠲免,既而负秦府国司物者,乃复督索如故。
又诏关中二年租调,关外给复一年,既而敕云:「已役已输者,以明年为始」。
散还之后,方复更追,是欲惠民而实不至,虽用心如文皇,亦未免为浮文也。
臣尝伏读建炎改元赦书,所以勤恤民隐者非止一事,凡逋租负钱倚阁折纳之类,蠲除至多。
又备言官吏削刻,良民受弊,往往破产,所以慰安天下甚厚。
赦令所至,民皆感激流涕,以为陛下惠顾元元,周悉如此,丁宁如此,非复异时之虚文,徒挂墙壁为也。
盖有华颠耆老,扶杖立听,愿少须臾无死,以观中兴之盛者。
然而事多循习,吏不奉行,前令未及尽施,后令已复更易,不一二岁,众弊纷然,仍为虚文,初无实惠。
虽复诏赦数下,德音至深,臣恐斯民有至愚而神者,固已生疑于前,安可冀其必信于后?
中兴之功,尚勤圣虑,未必不由此也。
凡逋租负钱,岁久不能入者,皆贫民窭户。
水旱札瘥之馀,衣不足以蔽肤,食不足以糊口,既迫于寒饥矣,而追胥督吏,临门谴呵,责以不可得之积欠,而遂其不可厌之私求。
攘衣襦,掠器具,鸡栖豚阱,无不夺取。
大吏未去,小吏复来,朝索夕须,剥肤椎髓,偿官之实曾未毛铢,而吏之所得车载石量矣。
朝廷何忍收毛铢之逋负,使民抱无涯之疾苦乎?
彼其横被侵辱,怨愤嗟呼之声,朝廷不得而闻也;
蒙头避吏,潜山窜谷,朝廷不得而见也。
丰年富岁,已困于追呼矣,一有饥馑,则操瓢囊流转为沟中瘠而已,可胜哀哉。
臣愚窃谓与其以督欠之虚名,为胥吏渔夺之因,不若捐毛铢之小得,为贫民无穷之利。
况夫逋负在十年之外者,民顾所责既多,终无可输,破数少偿,则惧应尽入,因厚以赇谢杵请吏曹,虽毛铢无入官者,是又徒为瘠民以肥吏,而公家初无损益者也。
臣愿申行累下赦诏,条列民所逋负可蠲除者,自何年为率,明降德音,尽削欠籍,官吏不即削籍,后复责偿为奸者,重加窜罚。
庶几民沾实惠,知朝廷赦令诚以利泽彫瘵,非虚文也。
其为政效,岂不优于唐文皇哉?
封定安大长公主 唐 · 武宗皇帝
 出处:全唐文卷七十六
门下。我国家制驭戎夷。
推崇恩义。示之以大信。
重之以和亲。所以燀声教于殊邻。
割骨肉之深爱。累圣宏略。
载于国章。太和公主擢秀天潢。
联华宸极。智惟周物。
识可洞微。乃者回鹘输诚。
愿求相好。穆宗皇帝义难违拒。
且务怀柔。以凤楼和淑之姿。
降龙庭桀骜之俗。一辞朝阙。
二纪于兹。常兴去国之悲。
巳绝还乡之望。今可汗自窃名号。
来依塞垣。朕以渥泽久濡。
飘零可悯。赍以粟帛。
喻之旋归。曾无感激之心。
益肆贪婪之性。遂得忠义同力。
将帅协谋。未扬金鼓之音。
巳溃犬羊之众。遽收贵主。
出彼穹庐。上以慰太后之深慈。
下以摅兆人之积愤。将修庆觐。
坐雪幽冤。名节自彰。
叹尚何极。笳箫凄怨。
休传朔漠之声。环佩铿锵。
再齿平阳之列。是用易其旧邑。
锡以嘉名。增沁园汤沐之封。
释边地风沙之思。举兹典礼。
用表忠勤。祗服宠荣。
永光册。可封定安大长公主
柳宗元加封文惠灵侯告词绍兴二十八年八月 宋 · 王刚中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四八、《柳先生集》附录卷一
敕:柳州灵文庙文惠侯生传道学,文章百世之师;
没以神灵,福祐一方之庇。
是有功德于人者,其于爵号何爱焉?
惟神望冠河东,名高唐室,其才足以命世,其政足以裕民
出守柳城,终享庙食,焄蒿之际,肸蚃必通。
属者春夏之交,雨旸愆候,祷焉即应,岁以是丰。
故郡人愿请诸朝,而使者遂上其事。
朕嘉神孚惠,爰益褒封,尚赫光灵,保有常享。
可特封文惠昭灵侯
唐明皇任用杨国忠李林甫 北宋 · 石介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一、《历代名贤确论》卷七九、《唐宋名贤确论》卷八
《书》云:「后非贤不碍」。
又曰:「良臣惟圣」。
则知人君虽有自诚之明、上圣之性,必由忠贤辅翼,然后圣德日跻,而天下长治也。
古言治者莫尚乎三皇,言三皇者莫尚乎黄帝,须得六相,而后皇道成也。
古言治者莫尚乎五帝,言五帝者莫尚乎尧舜
尧须得四瞸,舜须得十六相,而后帝德盛也。
古之言治者莫尚乎三王,言三王者莫尚乎禹、汤、文、武。
禹必得益,汤必得伊尹,文王、武王必得周、召、吕望,而后王业大也。
三王而下,言治者莫尚乎汉,言汉者莫尚乎高祖高祖必得萧、张,而后能灭暴秦而平海内也。
汉而下,言治者莫尚乎唐,言唐者莫尚乎太宗
太宗必得房、魏,而后能革乱隋而登太平也。
故曰,人君虽有自诚之明、上圣之性,必由忠贤辅翼,然后圣德日跻,而天下长治矣。
臣观唐明皇帝临淄王,始得刘幽求等,克讨韦庶人,以清内难;
皇太子即帝位,能用崔日用、郭元振等,遂诛太平公主,以除大怼。
开元初,则引姚崇、宋瞡等为宰相,乃致开元三十年太平之功业。
伟哉,侔禹、汤而齐文、武矣!
天宝初姚崇、宋瞡既死,又斥弃张九龄不用,专任李林甫、杨国忠,于是忠良路塞,君子道否,癚党并进,小人得时。
明皇一身,三处受害:林甫、国忠蔽其明,高力士塞其聪,杨贵妃食其心。
大凡人所待而用者心也、耳也、目也。
圣人高拱珀廊之上,南面临天下者,以心劳乎万机之务,而计乎成败也;
以明视乎九州之远,而察乎安危也;
以聪听乎万方之政,而审乎治乱也。
明皇心与耳目三者皆废,虽有自诚之明、上圣之性,又安用之哉!
荒色淫湎,惑以丧志。
万机旷废而不知,朝廷倾乱而不察,天下咨怨而不恤,社稷将覆而不悟。
禄山兵起,河北陷没,而贼据东都,犹未之觉。
干戈将及乘舆,乃遽走出延秋门以避锋刃。
几何不丧身亡国,由林甫、国忠之启乱也。
或曰:高力士弄权于外,杨贵妃用事于内,天宝之乱,岂独林甫、国忠也?
对曰:力士所以得弄权于外,杨贵妃所以得用事于内者,由林甫、国忠为之也。
高力士开元初知内侍省事,已承人主恩宠。
是时姚、宋为宰相力士小心供职而已,固未敢干政事、窃威权。
林甫、国忠为相,皆由力士进达,故力士得专恣矣。
宇文融、李适之、盖嘉运、韦坚、杨慎矜、王鵵、安禄山、安思顺、高仙皆因附力士,并取将相高位,专宠恣横,威福擅作,而君子道消。
开元初武惠妃顾遇特厚,以故王皇后见废,而明皇中宫二十年,专宠惠妃
惠妃薨,后庭数千人,无可意者。
杨贵妃进见,至于期岁,礼遇才如惠妃
然则明皇开元间,非惑于女色,而海县无事,政令和一,岂非以姚、宋等朝夕左右,以忠言鲠论进于君耳,使君汲汲行尧舜之道?
明皇锐意治本,惧兹正人,饮酒不敢过夕,坐朝不敢差晚,丝竹不敢数御,苑囿不敢频行。
内虽嬖宠惠妃,而外不敢隳慢庶政。
惠妃虽受君宠,而不敢辄窃君权。
虽有百惠妃,又岂能惑明皇之心,乱开元之政哉!
杨贵妃入宫,则林甫、国忠为宰相,唯以奢侈之务厌君之心,佚乐之事荡君之志。
积銂财货,以盈君欲;
崇饰台榭,以请君游。
累日不视朝,无人切谏;
连宵奏钟鼓,无人上言。
倡优日戏上前,妇女朋淫宫内。
朝政大坏,皆林甫、国忠为之也。
噫!
用姚、宋则治,用杨、李则乱。
贤臣不可不用也,癚人不可不去也。
崔群尝对宪宗曰:「安危在出令,治乱由所任」。
明皇姚崇、宋瞡、张九龄、韩休、李元纮、杜暹则治,用李林甫、杨国忠则乱。
人皆以天宝十五年禄山范阳起兵是治乱分时也,臣以为开元二十年贤相张九龄,专任癚臣李林甫,治乱自此已分矣。
用人得失,所系非小。
穆宗尝谓侍臣曰:「国家贞观中文皇帝躬帝道,治致瘅平。
神龙之间,继有内难,明皇平定兴复不易,而声名最盛
历代长久,何道而然」?
宰相崔植对曰:「前代创业之君多起自人间,知百姓疾苦,初承丕业,皆能励精思理。
太宗文皇帝特禀上圣之姿,同符尧舜之道,是以贞观一朝,四海宁晏。
房乔、杜如晦、魏郑公、王皀之属为辅佐股肱,君明臣忠,事无不理。
圣贤相遇,固宜如此。
明皇守文继体,常经天后艰危。
开元初,得姚崇、宋瞡,委之为政。
此二人者,皆天生俊盓,动必推公,夙夜孜孜,致君于道。
瞡尝手写《尚书·无逸》一篇,为图以献,明皇置之内殿,出入观省,咸记在心。
每睵古人至言,后代莫及,故任贤戒睯,心归冲漠。
开元之末,因《无逸图》坏,始以山水图代之。
自后既无座右箴规,又信癚臣用事。
天宝之世,稍倦于勤,王道于斯缺矣。
陛下既虚心理道,亦望以《无逸》为元龟」。
元之治、天宝之乱,则任贤臣与任癚邪,得失安危明矣。
或曰:人君深居九重之内,朝廷千官百辟比肩而进,接武而退,何由辨得其贤臣而用之?
何由辨得其奸邪而去之?
对曰:贤臣与奸邪迥异尔,非为难辨也。
在人君密审而熟察,其可见也昭昭矣。
好直言君之短者,讦君之失者,好忠谋不避死者,好补时政之阙者,好不从君之欲者,好不徇君之私者,复为当朝正人之所延誉者,为左右小臣之所谮毁者,为宫掖嫔后之所憎恶者,此则贤臣也。
其好随君之意、顺君之旨、伺君之色、候君之言、探君之心、徇君之欲,好诡随而后众,好循默而不言,复不为朝廷正人之所延誉者,为左右小臣之所引荐者,为宫掖嫔后之所称美者,此则癚邪也。
君以此察之,贤臣癚邪甚易见也。
明皇欲罪太子瑛、鄂王瑶、光王琚张九龄不奉诏。
李林甫曰:「此家事,何须谋于外人」?
明皇欲加牛仙客实封,张九龄奏为不可。
林甫曰:「天子用人,有何不可」?
凡人观之,皆以为九龄贤,林甫癚;
明皇九龄不顺己,善林甫能承意,贬九龄而相林甫
明皇之不察也。
传曰:「失之毫矨,差之千里」。
明皇失之,致海内罹毒,国祚将倾,岂止误以千里也!
任人之际,可不察与!
向使明皇能辨林甫之癚、九龄之贤,则岂有禄山犯阙之事也?
千载之下,可为龟炮也。
牛僧孺 北宋 · 石介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徂徕石先生全集》卷一一、《历代名贤确论》卷九一
唐文宗皇帝既承父兄奢弊之馀践阼,孜孜政道,有意贞观开元之治。
一日,延英对宰相曰:「天下何由太平
卿等有意于此乎」?
宰相僧孺对曰:「臣等待罪辅弼,无能康济
然臣思太平亦无象。
今四夷不至交侵,百姓不至流散,上无淫虐,下无怨讟,私室无强家,公议无壅滞,虽未及至理,亦谓小康。
陛下若别求太平,非臣等所及」。
退至中书,谓同列曰:「吾辈为宰相,天子责成如是,安可久处兹地乎」?
旬日间,三上章请退。
悖哉!
僧孺之不忠也。
伊尹癴致其君不及尧、舜,魏文公愿为皋、夔。
夫汤与太宗,又岂本有尧、舜之资,伊尹、魏文公致之,遂如尧、舜焉。
吾观文宗夙夜勤治,身履恭俭,英智聪睿,有圣人之资。
僧孺若以尧、舜之道辅之,必为尧、舜矣;
若以帝皇之道语之,必能行帝皇之道矣。
凡人臣以道事君,竭己之才以致于君,唯恐君不能行。
尽己之道、竭己之才,以致于君,君不能行,犹昼夜孜孜,夙夜勉勉,左辅右弼,庶几行之。
僧孺何尝以尧、舜之道语其君,文宗何尝有闻道而不能行者?
僧孺遽止,僧孺不忠也。
且君可以为开元之君也,则以开元之政启之;
君既能为开元之政也,则以贞观之政启之;
君既能为贞观之政也,则以三王之政启之;
君既能为三王之政也,则以五帝之道启之;
君既能行五之道也,则以三皇之道启之。
然后致其君,卓然在于羲、轩之上;
跻其民,沛然纳乎仁寿之域。
此不为盛乎?
直指大和之间,谓之太平,可嗟矣!
夫唐自天宝以后,藩臣屈强不顺,中官骄悖挠权。
文宗穆宗、敬宗之后,履长庆宝历之乱,四海奢弊,彝伦攸玺,万几隳旷,庶政不缉。
当是时,中官王守澄用事,纤人得进。
幽州军乱,方逐其帅;
成都失守,复陷于蛮。
而又癚党群行,申锡遭构;
兴元兵乱,李绛被害;
疾疫浸淫,民罹夭伤;
水旱仍臻,岁数凶歉。
僧孺谓「四夷不至交侵,百姓不至流散,上无淫虐,下无怨讟,私室无强家,公议无壅滞」,不亦面欺其君乎?
复且怨君责成于己,辄旬日三上章求退,其悖亦甚矣!
人臣之礼,固如是乎?
噫!
其后郑注干政,李训乱国,邪谋得行,狂狡并进。
大和之治,不及贞观开元之太平,过在僧孺也。
惜乎文宗,有君而无臣矣,悲夫!
汉唐故事 其十 北宋 · 文彦博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三十二、全唐文卷六百九十五、全宋文卷六四九
唐穆宗尝谓侍臣曰:「国家贞观中文皇帝躬行帝道,治致瘅平。
神龙景龙之间,继有内难,明皇帝平定而兴复不易,而声明最盛,历年长久,何道而然」?
宰相崔植对曰:「前代创业之君,多起自人间,知百姓疾苦,初承丕业,皆能励精思理。
太宗文皇帝特禀上圣之姿,同符尧舜之道,是以贞观一朝,四海宁晏。
房玄龄、杜如晦、魏徵、王皀之属为辅佐股肱,君明臣忠,事无不理,圣贤相遇,固宜如此。
明皇守文继体,尝经天后朝艰危。
开元初,得姚崇、宋瞡,委之为政。
此二人者,皆天生俊盓,动必推公,夙夜孜孜,致君于道。
瞡尝手写《尚书·无逸》一篇,为图以献。
明皇置之内殿,出入观省,咸记在心,每睵古人至言,后代莫及。
故任贤戒欲,心归冲漠。
开元之末,因《无逸图》朽坏,始以山水图代之。
自后既无座右箴规,又信奸臣用事,天宝之世,稍倦于勤,王道于斯缺矣。
建中初德宗皇帝尝问先臣皊辅开元天宝治乱之殊,先臣具陈本末。
臣在童丱,即闻其说,信知古人以韦、弦作戒,其益宏多。
陛下既虚心履道,亦望以《无逸》为元龟,则天下幸甚」!
穆宗善其对。
臣恭以仁宗皇帝圣德勤俭,因御前亲试进士,以《无逸为元龟》为赋题,乃知圣意所存深远。
进无逸图奏元祐二年 北宋 · 文彦博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文潞公文集》卷二九、《国朝诸臣奏议》卷六、《玉海》卷五六、《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九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伏观周公作《无逸》,以戒成王,后代圣君,皆奉为至戒,以成治化,以克永世
臣又观唐史,见宰相崔植穆宗云:「玄宗初得姚崇、宋瞡为宰相,二人者夙夜孜孜,致君以道。
瞡尝手写《尚书·无逸》一篇,为图以献。
玄宗置之内殿,出入观省,记念在心,每睵古人至言,后代莫及,故任贤戒欲,心归冲漠。
开元之末,因《无逸图》朽坏,始以山水图代之。
自后既无座右箴规,又信奸臣用事。
天宝之末,稍倦于勤,王道于斯缺矣。
今陛下虚心求治,伏望以《无逸》为元龟」。
穆宗善其对。
臣恭惟皇帝陛下聪明稽古,向学思道,间日御迩英,延儒臣讲读经史。
臣又观迩英北壁有仁祖朝讲官王洙所写《无逸图》。
臣虑禁中或未有此图,辄敢写录四轴并一卷上进,望于殿内张挂,置于几案,以便圣览。
臣愚不胜区区之至。
宋故朝奉郎尚书虞部员外郎通判滁州军州兼管内劝农事护军赐绯鱼袋王府君墓志铭(并序元祐二年十一月 北宋 · 张起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千唐志斋藏志》下册第一二八八页
公讳镃,字待用,以熙宁三年九月二十一日之官滁州通判,道由京师,因感疾而终,年四十八。
公即皇朝赠太师中书令讳如之曾孙,赠尚书令延德之孙,左谏议大夫讳骘之子,彰信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谥文惠公讳随之侄。
公族虽贵势,而恬然若出于寒素之门。
平居好为诗,以怡乐情性。
善书学。
既从仕,励精政术,所至以能称。
性复嗜饮,陶然有自得之趣。
故日与士大夫谈宴连欢,虽或沈酣,而莅事益明,故剖判无毫发之差,是亦天与其才敏者乎!
公襟量旷达,一不以世虑屑于怀,亦未尝富赀产为意,是以捐馆日,家无馀蓄。
公初授守将作监主簿,即文惠公之恩也;
将作监簿奉礼郎大理评事光禄寺丞大理寺丞右赞善大夫殿中丞国子博士与今官,公所累之爵也;
江州酒税、签书道州判官,复为颍州签判、知蓬州军州事、通判房州,与今所授,公所践之职也;
朝奉郎护军,公之散官、勋也;
绯衣、银鱼,公之服章也。
公娶乐氏,封仁寿县君,贤而婉淑。
男一人,曰景瑞,早世。
女二人,长适通直郎张承务,次适乐瑜。
通直君悯公之未葬,乃考蓍龟,得元祐二年十有一月初一日举葬于西京洛阳县宣武□先茔之侧,因次公之世爵寿行而请其铭。
不获辞,谨为铭曰:
呜呼王公,出乎贵势。
骚雅书学,咸工其艺。
莅政通敏,饬身温恭。
轻财乐饮,家赀以空。
奄忽而亡,遽夺其寿。
以何报施,弗昌厥后。
宅洛之北,佳城郁然。
昭示来者,著此铭焉。
刘有方刊。
牡丹记跋尾1034年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八、《欧阳文忠公集》卷七二、《蔡福州外纪》卷四、《佩文斋书画谱》卷七六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蔡君谟之书,八分、散隶、正楷、行狎、大小草,众体皆精。
其平生手书小简、残篇断稿,时人得者甚多,惟不肯与人书石,而独喜书余文也。
若《陈文惠公神道碑铭》、《薛将军碣》、《真州东园记》、《杭州有美堂记》、《相州昼锦堂记》,余家《集古录目序》,皆公之所书。
最后又书此记,刻而自藏于其家。
方走人于亳,以模本遗予,使者未复于闽,而凶讣已至于亳矣,盖其绝笔于斯文也。
于戏!
君谟之笔既不可复得,而予亦老病不能文者久矣,于是可不惜哉!
故书以传两家子孙。
太子太师致仕赠司空侍中文惠陈公神道碑铭1044年10月3日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六、《欧阳文忠公集》卷二○、《名臣碑传琬琰集》上卷一五、《黄氏日抄》卷六一、《文编》卷五八、《文章辨体汇选》卷六七一、乾隆《新郑县志》卷二五 创作地点:河北省邯郸市大名县
颍川公既葬于新郑,其子尚书主客郎中述古等七人,具公之行事及太常之状、祁伯之铭以来告曰:「唯陈氏世有显人。
我先正文惠公历事太宗、真宗而相今天子,其出处始终之大节,可考不诬如此。
故敢请以墓隧之碑」。
予为考其世次,得其所以基于初、盛于中、有于终而大施于其后者,曰:信哉!
陈氏载德,晦显以时。
其畜厚来远,故能发大而流长。
自公五世以上,为博州人
高祖翔,当五代时,为王建掌书记欲帝,以逆顺祸福譬之,不听,弃官于阆州西水,遂为西水人
皇曾祖齐国公讳诩,皇祖楚国公讳昭汶,皇考秦国公讳省华,皆开府仪同三司太师尚书令中书令
自翔已下,三世不显于蜀。
至秦公,始事圣朝,为左谏议大夫
其配曰燕国太夫人冯氏。
公其次子也,讳尧佐字希元
进士及第,累迁太常丞知开封府录事参军
用理狱有能绩,迁府推官
以言事切直,贬通判潮州
自潮还,献诗数百篇,而大臣亦荐其文学,得直史馆,知寿、庐二州,提点府界诸县公事。
丁秦公忧,服除,判三司都勾院两浙转运使,徙京西河东河北三路,纠察在京刑狱
天禧三年,编次御试进士,坐误差其第,贬监鄂州茶场
未至,丁燕国太夫人忧。
明年,河决滑州,天子念非公不可塞,乃起公知滑州
乾兴元年,作永定陵,徙公京西转运使以办其事。
入为三司户部副使,徙副度支,拜知制诰,兼史馆修撰同知天圣二年贡举,知通银台司
龙图阁直学士、知河南府,徙并州知审官院、开封府,拜翰林学士,兼龙图阁学士
七年,拜枢密副使
其年八月参知政事
居三岁间,凡三请罢。
明道二年,罢知永兴军,行过郑州,为狂人所诬。
御史中丞范讽辨公无罪,徙知庐州,又徙同州,复徙永兴,又徙郑州
累官至户部侍郎
景祐四年四月,召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公为人刚毅笃实,好古博学。
居官无大小,所至必闻。
其仁足以庇民,智足以利物,忠足以事上,诚足以信于人。
潮州恶溪,鳄鱼食人,不可近,公命捕得,鸣鼓于市,以文告而戮之,鳄患屏息。
潮人叹曰:「昔韩公谕鳄而听,今公戮鳄而惧,所为虽异,其能使异物丑类革化而利人一也。
吾潮间三百年而得二公,幸矣」!
在潮修孔子、韩公祠,率其州民之秀者就于学。
寿州,遭岁大饥,公自出米为糜以食饿者,吏民以公故,皆争出米,其活数万人。
公曰:「吾岂以是为私惠邪?
盖以令率人,不若身先而使其从之乐也」。
钱塘江堤以竹笼石,而潮啮之,不数岁辄坏而复理。
公叹曰「堤以捍患而反病民」,乃议易以薪土。
而害公政者言于朝,以为非便。
是时,丁晋公参知政事,主言者以黜公,公争不已,乃徙公京西
而笼石为堤,数岁功不就,民力大困。
卒用公议,堤乃成。
河东地寒而民贫,奏除石炭税,减官冶铁课岁数十万以便民,曰:「转运,征利之官也。
利有本末,下有馀则上足,吾岂为俗吏哉」!
太行山河东河北两路之界,公以谓晋自前世为险国,常先叛而后服者,恃此也。
其在河东,凿泽州路,后徙河北,凿怀州路,而太行之险通。
行者德公以为利,公曰:「吾岂为今日利哉」!
河决坏滑州,水力悍甚,每埽下湍激,并人以没,不见踪迹者不可胜数。
公躬自暴露,昼夜督促,创为木龙,以巨木骈齿浮水上下,杀其暴,堤乃成,又为长堤以护其外。
滑人得复其居,相戒曰:「不可使后人忘我陈公」。
因号其堤为陈公堤。
开封府京师,公以谓治烦之术,任威以击彊,尽察以防奸,譬于激水而欲其澄也。
故公为政,一以诚信。
每岁正月,夜放灯,则悉籍恶少年禁锢之。
公召少年,谕曰:「尹以恶人待汝,汝安得为善?
吾以善人待汝,汝其为恶邪」?
因尽纵之,凡五夜,无一人犯法者。
太常博士陈诂祥符县县吏恶其明察,欲中以事,而诂公廉,事不可得,乃欲以奇动京师,自录事已下,空一县皆逃去,京师果諠言政苛暴。
是时章献明肃太后犹听政,怒,欲加以罪。
公为枢密副使,力争之,以谓罪则奸人得计而沮能吏,由是获免。
公十典大州,六为转运,常以方严清肃莅下,使人知畏而重犯法,至其过失,则多保佑之,故未尝桉黜一下吏。
公贬潮州,其所言事,盖人臣所难言者。
共平生奏疏尤多,悉焚其稿。
其他文章,有文集三十卷,又有《野庐编》、《潮阳编》、《愚丘集》,多慕韩愈为文。
与修《真宗实录》,又修《国史》。
故事,知制诰者常先试其文辞,天子以公文学天下所知,不复命试,自国朝以来,不试而知制诰者,惟杨亿及公二人而已。
公居官,不妄进取。
太常丞者十三年不迁,为起居郎七年不迁。
自议钱塘堤为丁晋公所绌,后晋公益用事,专威福,故人子弟以公久于外,多勉以进取,公曰:「惟久然后见吾守」。
如是十五年。
今天子即位,晋公事败投海外,公乃见召用。
公初作相,以唐刘蕡所对策进曰:「天下治乱,自朝廷始,朝廷赏罚,自近始。
之所究言者,皆当今之弊。
此臣所欲言,而陛下之所宜行,且臣等之职也」。
天子嘉纳之。
公在相位不久,其年冬雷地震,星象数变。
公言王随位在臣上而病不任事,程琳等位皆在下,乃引汉故事,以灾异自责,求罢,章凡四上。
明年三月,拜淮康军节度使、检校太傅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判郑州
康定元年五月,以太子太师致仕,诏大朝会立宰相班,遂居于郑。
其起居饮食,康宁如少者。
后四年,年八十有二,以疾卒于家。
公居家,以俭约为法,虽已贵,常使其子弟亲执贱事。
曰「孔子固多能鄙事」,作为善箴,以戒子孙。
临卒,口占数十言,自志其墓。
公前娶曰杞国夫人宋氏,后娶曰沂国夫人王氏。
子男十人:长曰述古,次曰比部员外郎求古主客员外郎学古,虞部员外郎道古,大理评事馆阁校勘博古,殿中丞修古,秘书省正字履古,光禄寺丞游古,大理寺丞袭古,太常寺太祝象古。
秦公三子。
长曰尧叟,为枢密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季曰尧咨,为武信军节度使
皆举进士第一人及第。
三子已贵,秦公尚无恙,每宾客至其家,公及伯、季侍立左右,坐客蹙蹜不安,求去,秦公笑曰:「此学子辈耳」。
故天下皆以秦公教子为法,且以陈氏世家为荣。
公之孙四十人,曾孙二人。
合伯、季之后,若子、若孙、若曾孙六十有八人。
女若孙、曾五十有四人。
而仕于朝者,多以材称于时。
呜呼!
可谓盛矣。
铭曰:
陈氏高节,在污全洁。
閟德潜光,有俟而发。
其发惟时,自公启之。
英英伯季,踵武偕来。
相车崇崇,武节之雄。
高幢巨毂,四世六公。
惟世有封,秦楚及齐,尚书中书仪同太师
祖考在前,孙曾盈后。
公居于中,伯季左右。
惟勤其始,以享其终。
惟能其约,以有其丰。
休庸显问,播美家邦。
其贻,有大其继。
刻诗垂声,以质来裔。
朱丞相论王霸书 宋 · 王赏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二七、《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七三、宋代蜀文辑存·续补
赏,西蜀之鄙人,平生名迹似为相公见知者。
宣和之末,尝在京师,屡得瞻望英度。
已而世运艰难,相公倚乘风云,致位宰辅,安刘氏有平、勃之功,兴周室有申、甫之业。
天下喁喁,想望太平,而赏僻在远方,不能少效尺寸,以佐下风。
卑情东向,惟有依归,辄有今日利害短见,相去万里,道路梗塞,所遣去人未必能达,故不敢具其详,姑陈其略。
赏闻时可以王而遂王者,光武之兴是也;
时未可以王而霸以图王者,吴蜀之割据是也。
光武安集河北,是时群盗赤眉、青犊之属,动以万数,海内散乱,民思得君,如赤子之仰慈母。
邓禹说以收揽英雄,务悦民心,以复高祖之业,光武用之,遂定天下。
盖知时可以王而遂王也。
曹公新破袁绍,兵威日盛,孙权欲送质子周瑜定议,以承父兄馀资,兼六郡之众,兵精粮多,将士足用,可以韬勇抗威,以待天命。
孔明亦与刘备言,曹操难与争锋,孙权可与为援。
其后赤壁之役,协策并力以拒曹公,一战而胜,天下鼎分。
盖知时未可以王而霸以图王者也。
邓禹虽兵败于赤眉,威损于栒邑,而中兴之功犹为第一。
周瑜、孔明有一不死,天下亦未可知。
愚谓三子易地则皆然,其王霸之略不同者,时焉而已。
今自夷狄称乱,天下左衽,主上即位南都,转徙吴越,于今八年,宗庙社稷未有定止,朝廷庶事率多草创。
赏远在西蜀,又愚不知庙堂大议,凡所以云为者王耶,霸耶?
窃惟祖宗仁恩德泽几二百年,在于人心,固结不忘。
主上天锡勇智,远迈汉光;
相公王佐之略,在邓禹上。
因人之心,再造王业,盖亦不难。
敌有大小,势有险易,赏之愚计,窃谓周瑜、孔明之议亦未可忽。
今跨有吴蜀之地,但当先定其规模,使上下一心,内外同力,以观天下之衅,不出十年可以得志。
伏惟相公留意而思之,天下幸甚。
唐韩文公皇祐五年十一月 北宋 · 祖无择
 出处:全宋文卷九三六、《龙学文集》卷七、正德《袁州府志》卷一三、康熙《宜春县志》卷一五、雍正《江西通志》卷一二三
元和十五年昌黎韩文公尝为袁州刺史,后二百三十四年,无择实涖此州,筑宫而祠之。
公讳字退之,幼孤,见鞠于兄嫂氏。
嫂卒,服期丧以报德。
进士及第,应董晋、张建封辟,为汴、徐二府从事,入为国子博士监察御史
关中大旱,民死盈路,公请宽徵复租,幸臣切齿,贬连州阳山县
阳山有善政,既去,人怀其惠,生子悉以韩名。
江陵府法曹参军再为博士,避谤,分司东都,迁尚书都官员外郎,判祠部
僧之无良者,一切置于理,用是复力穑者众。
河南县,将发,魏、郓、幽镇留邸亡卒。
尹恐,公禁止之。
历职方及比部考功郎中史馆修撰知制诰
初,议讨吴元济,朝廷文武大臣无敢言者。
公以为宰相被杀,中丞伤仅免,若是兵可息乎?
裴度出征,公以太子右庶子行军司马,先驰至汴,说韩都统,韩舆疾以从。
蔡州,公谓曰,王承宗可取。
乃授书柏耆以往,承宗即献德、棣二州。
刑部侍郎
佛骨至自凤翔,百姓剥肌肤为奉,供至京师
公上疏极陈其不可,因得罪,贬潮州刺史
近境有鳄鱼食人,公以文逐之,鱼辄远去,人用无患。
移刺袁州袁州之民男女为人隶者,踰约则没不得出。
公皆计佣,子有而出之,寻奏而著于令。
国子祭酒,接学官儒生必以礼。
兵部侍郎
镇州乱,杀其帅,署王廷凑节度,诏公宣抚
既行,穆宗遽止之,公已入矣。
众皆危公,公辞气慷慨,如蹈无人之境,与士卒论顺逆存亡之理,莫不听命,解深州围,归牛元翼
吏部侍郎典选,听令史出入,令史之势遂轻。
京兆尹,六军将士咸畏惮帖帖,不敢犯,曰「是欲烧佛骨者」,其为人信服也如此。
宪宗既贬公于潮,且将复用之,为皇甫镈所忌,乃以公为狂疏,止可量移一郡,故有袁州之命。
公自镇州还,穆宗即欲相之,会京兆尹以不治闻,乃擢公兼御史大夫
有敕无台参,中丞李绅由是不协。
复为吏部侍郎,卒,赠礼部尚书
呜呼!
公之器业,可谓宏深魁伟,施于行事,细大夷险,无所不宜。
其文章博辨卓诡,与商《盘》周《诰》相上下。
惜也,孔子没,无圣人者为之章显,以信后世,而见绌于史臣之笔,其亦不幸也欤!
无择何人哉,道不加修,学不加益,夙夜茂勉,庶几前烈,谨详书其实,以著于记云。
时皇祐五年冬十一月一日也。
按:文云韩愈元和十五年袁州,后二百三十四年祖无择涖任,则祖氏任时当为皇祐五年。又原集卷一○《堵田仰山新庙题名》文后注云:祖无择广南东路移知袁州皇祐五年六月到任。今据改。
唐旧书杂论一 其十八 诏百辟卿士徇公 北宋 · 晁补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三四
诏百辟卿士宜各徇公,勿为朋党。
右《穆纪第十六》。
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先王所以能使在位者皆正直而德如羔羊也。
穆宗不足以身化,而明不能辨邪正,区区焉。
诏曰「勿为」而已,为者又未必能察而知。
《易》曰「咸其辅颊舌,滕口说也」。
何所补哉?
唐旧书杂论三 其十九 元稹同州刺史 北宋 · 晁补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三六
元稹承旨学士,中人以崔潭峻之故,争与交,而知枢密魏弘简尤与相善,穆宗愈深知重。
河东节度使裴度三上疏,言谋乱朝政,罢内职
李赏告,言结客王昭等刺
隐而不发。
韩皋等讯鞫,害裴事无验,而前事尽露,出为同州刺史
因表谢上,自叙云「宰相恶臣不出其门」,又云:「自离京国,目断魂销,每至五更朝谒之时,实制泪不已」。
右《元稹传第一百十六》。
初登制策,为谏官,少年气锐,论事有理,似欲自激昂于忠善者。
而资憸弱,喜近权利,因崔潭峻及宫人诵歌词获知。
穆宗昵其浮华,使冒台铉,虽刺事无验,而其他踪迹不能掩也。
宰相果恶人不出其门,罪也;
之宠用,宰相苟贤乎,欲不恶,不可得已。
至言五更朝时不能制泪,此妾婢媚主、乞怜求复之词。
呜呼,鄙夫可与事君也哉?
唐旧书杂论三 其九 李听不与东宫 北宋 · 晁补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三六
李听羽林将军,有名马,穆宗东宫,令近侍讽献之。
以职总亲军,不敢从。
及即位之始,幽、冀不庭,太原与二镇接境,方议易帅,上曰:「李在羽林,不与朕马,是必可任」。
河东节度使,代裴度
右《李听附传第八十三》。
亲军,不敢私与东宫马,是也。
穆宗不以为恨,即位,择帅而首及之,此在人主亦难能矣。
穆宗无知人之明,无专阃之才,徒取一节,轻付重任,驯致魏博之败,亦可深戒。
唐旧书杂论四 其四 杨虞卿穆宗 北宋 · 晁补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三七
穆宗盘游无节,杨虞卿上疏谏曰:「臣闻鸢乌遭害则仁鸟逝,诽谤不诛则良言进(云云。)」。
右《杨虞卿传第一百二十六》。
论王德之事,盖有是说。
恶者尚有以容,则善人之奖可知矣。
然后世俗薄,邪正混殽,真伪凌杂,先君子有言:恶紫恐其乱朱,恶乡原恐其乱德也。
盖鸢鸟逐而后仁鸟至,诽谤熄而后良言出。
虞卿小人,朋李宗闵,谓之党魁,安得长者之言哉!
己亥进故事劄子 南宋 · 徐鹿卿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七○、《清正存稿》卷二
臣闻天下无偶然幸成之功,人主有必当自尽之责。
舍己责而萌幸心,此喜功生事者尝试之浅谋,非圣君良臣持重之忠计也。
晋自穆宗以来,政令不纲,亡形已具,内则羌、胡、鲜、氐种类蜂起,外则强臣悍将恣睢难令。
回视却顾,此为何时!
不此之虑,乃欲恃虚名无实之殷浩,以抗反覆不臣之桓温,岂不殆哉!
古之圣人惟思在我所当自任之实,而未尝萌一毫侥觊之心者,正将以立其本也。
今晋之为晋势已可占,其间事会捷出,岂无可乘之机?
而大势倾欹,实无自固之策。
蜀汉虽亡,蜀汉自亡尔;
石虎虽败,石虎自败尔。
于晋之兴亡得失,曾何毫末之加损哉?
乃方轻举妄动,以求非分之福,家国至重,讵容轻付于一掷乎?
此北伐之举,羲之所以恳恳言之而不置也。
其《与会稽王昱笺》曰:「今虽有可喜之会,内求诸己,则所忧反重于所喜」。
盖实论也。
将经营北方,褚裒亦请伐赵,蔡谟特以度德量力为言,且谓:「今日之事,殆非时贤所及,必将经营分表,疲民以逞,既而材略疏短,不能副心,财殚力竭,智勇俱困,安得不忧及朝廷乎」?
其言殆与羲之同意。
故自北方士民降附日以千计者观之,则蔡谟、羲之为怯懦,为无勇;
河北遗民二十馀万口不能自拔者观之,则虽废徙殷浩,尚何益哉!
是非利害之间,可以观矣。
近年以来,鞑为不道,其祸烈矣。
京襄形势之区,荆棘可痛;
河南膏沃之野,降附属心。
天意悔祸,丑类歼夷,累年久郁之气数一旦渐回,淮、襄涂炭之生灵浸安生聚,忠臣义士誓不戴天,惟天惟祖宗所以畀付我后人者,庶其在此,宁忍弃之如土梗乎?
此稍知大义者所当惕然动心也。
然亦尝反思羲之所谓自立,果何如哉?
或谓彼已杀其徒党自拔而归,其势不容中止;
或谓至者无几,固可藉其强勇,收以为用。
夫丑类相戕,其俗固然。
而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内外夷界限,截不可越。
使来者希少,则不足为吾轻重,自当痛绝;
傥或招之入室,及其蔓而后图之,则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矣。
容有着手之地乎?
虽道路传言,莫测虚实,边防机密,难以臆知,然军国所关,最当精审。
使无而过虑,不失为忧深思远之至怀;
苟有而不言,正恐非嫠不恤纬之本意。
诚以晋事而揆之今日,则蔡谟、羲之之忧,有不容不上关圣虑者。
况今楮贱如土,而上下皆委于忘言;
籴本未充,而议论尚归于悠泛。
阖门之内所当自尽其责者,往往类此,而暇及经略宇外之计乎?
古人有言:「宁悔不往,不可悔不止」。
伏惟圣明遐观远览,谨之重之,于其微且隐之际,亟留深长之思焉,实宗社之福,神人之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