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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梦升墓志铭1045年4月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一、《欧阳文忠公集》卷二八、《皇朝文鉴》卷一四○、《续文章正宗》卷七、《奇赏斋古文汇编》卷二二五、《四续古文奇赏》卷五二、《文编》卷六一、《文章辨体汇选》卷七○六、同治《义宁州志》卷三○ 创作地点:河北省石家庄市正定县
予友黄君梦升,其先婺州金华人,后徙洪州分宁
其曾祖讳元吉,祖讳某,父讳中雅,皆不仕。
黄氏世为江南大族,自其祖父以来,乐以家资赈乡里,多聚书以招四方之士。
梦升兄弟皆好学,尤以文章意气自豪。
予少家随,梦升从其兄茂宗官于随,予为童子,立诸兄侧,见梦升年十七八,眉目明秀,善饮酒谈笑,予虽幼,心已独奇梦升
后七年,予与梦升皆举进士京师
梦升得丙科,初任兴国军永兴主簿,怏怏不得志,以疾去。
久之,复调江陵府公安主簿,时予谪夷陵,遇之于江陵
梦升颜色憔悴,初不可识,久而握手嘘嚱,相饮以酒,夜醉起舞,歌呼大噱。
予益悲梦升志虽衰,而少时意气尚在也。
后二年,予徙乾德梦升复调南阳主簿,又遇之于邓。
间常问其平生所为文章几何,梦升慨然叹曰:「吾已讳之矣。
穷达有命,非世之人不知我,我羞道于世人也」。
求之不肯出,遂饮之酒。
复大醉,起舞歌呼,因大笑曰:「独子知我者」!
乃肯出其文。
读之,博辨雄伟,其意气奔放,犹不可禦。
予又益悲梦升志虽困,而独其文章未衰也。
是时谢希深出守邓州,尤喜称道天下士,予因手书梦升文一通,欲以示希深
未及,而希深卒,予亦去邓。
后之守邓者皆俗吏,不复知梦升
梦升素刚,不茍合,负其所有,常怏怏无所施,卒以不得志死于南阳
梦升讳注,以宝元二年四月二十五日卒,享年四十有二。
其平生所为文,曰《破碎集》、《公安集》、《南阳集》,凡三十卷。
娶潘氏,生四男二女。
将以庆历四年某月某日,葬于董坊之先茔,其弟渭泣而来告曰:「吾兄患世之莫吾知,孰可为其铭」?
予素悲梦升者,因为之铭曰:
予尝读梦升之文,至于哭其兄子庠之词曰「子之文章,电激雷震,雨雹忽止,阒然灭泯」,未尝不讽诵叹息而不已。
嗟夫梦升,曾不及庠。
不震不惊,郁塞埋藏。
孰与其有,不使其施?
吾不知所归咎,徒为梦升而悲。
尚书主客郎中刘君墓志铭1050年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二、《欧阳文忠公集》卷二九、《文编》卷六○ 创作地点:河南省商丘市睢阳区
君讳立之,字斯立姓刘氏吉州临江人也。
曾祖讳逵,祖讳逵,当五代时,避乱皆不仕。
父讳式,官至尚书工部员外郎,掌三司磨勘十馀年,能其职,世以其官名其家。
君少孤,能自立。
进士,为福州连江睦州青溪主簿宣州南陵,改大理寺丞、知婺州金华县,太子中舍、知梓州中江县通判泸州
泸州接西南夷,常用武人为守,而夷数怨叛。
议者以谓武人不习夷情以生患,宜得能吏通判州事,君始以材选。
至则为明约束,止侵欺,曰:「必使信自我始」。
夷人安之
凡君之所更立,至今用以为法,而夷亦至今不叛。
通判常州,知高邮军,累迁殿中丞国子博士尚书虞部比部员外郎,知润州,皆有能政。
以能选为提点福建路刑狱,察狱之冤死者,奏黜知泉州苏寿与其通判张太冲福建七州皆震悚。
御史考其课,为天下第一。
司勋员外郎开封府判官荆湖北路转运使,坐举官免。
杜衍李若谷范仲淹等皆言方天下多事时,如刘某者不宜久居于家,乃复起为比部员外郎、知涟水军
言事者以谓自元昊反,一方用兵而天下之民弊,财绌于上而盗起于下,然州县吏犹习故态,茍简弛坏如无事时。
于是大选转运使以按察诸路,君以选为荆湖北路转运使
他路绳吏或过急,而被按劾者多不服,君所举察简,而贤否无不当。
是时广西湖南夔峡诸蛮皆叛乱,君所部下溪辰州彭氏蛮,亦折誓柱,招集亡命,移书州县,州县使人往者,辄囚辱侮慢。
辰、鼎、澧三州守吏皆言蛮叛有迹,请加兵。
诏书问君,君曰:「蛮道辰溪落鹤水悍激,可下不可上,其必不敢辄出,而辰州土丁胜兵者三万人,宜积粟利兵为备而已」。
因言:「蛮类虽人,宜鸟兽畜。
其小嘲啾抵触,驱而远之耳。
若必扰伏制从,至戾其性,则噪呼跑暴,骇起而奔突;
乃欲力追而捕之,则散漫山林,我弊而彼逸。
湖广之患,皆如此也」。
天子以其言然,下三州毋得妄动,一听君所为,而蛮亦卒无事。
复为司勋员外郎判三司度支句院,改盐铁判官,假太常少卿接伴契丹使者,遂送之。
明年,遂使于契丹
还,言澶、魏筑河堤,非其时,必难成,虽成必决,不如因其所趣而导之利,后河果决商胡。
君仕宦四十年,不营产业。
自复为司勋员外郎,遂不复求磨勘,凡三迁,皆为知者所荐。
为人沉敏少言笑,与人寡合,而喜荐士。
士由君荐者多为闻人,天章阁待制杜杞田瑜是也。
转运、盐铁,皆掌财赋,而君常以民为先,其调率有可免,免之;
其不得已,必为处画,使吏不能因缘,而民不重费。
其守官不为势牵,不为利夺。
青溪主簿时,知州事李阶通判朱正辞者皆号强吏,喜负其能以折辱下士,士皆承望奔走不暇,独君数以事争,而二人者常辄屈。
其始皆怒,后卒叹服,共荐之。
通判泸州,州有盐井,蜀大姓王蒙正请岁倍输以自占,蒙正庄献明肃太后连姻,转运使等皆不敢与夺。
君曰:「倍输于国家犹秋毫耳,柰何使贫民失业」?
遂执不与。
鄂州官岁市五百万斤,君为转运使,时三司请益市一百万,君上言曰:「鄂人利以为生,今官市之多,反以为病,纵不能减,柰何增之」?
天子为君许宽一年,君曰:「事茍可行,何必一年?
如其不可,虽宽十年不可也」。
争之不已,后卒为君罢之。
君在盐铁次,当举官掌事,三司使欲用其私人,以空名状请君署,君不肯署,而求举者姓名,三司使不悦,卒命他判官举之。
其后三司使竟坐所举罢。
庆历八年五月,迁主客郎中益州路转运使
其年十一月七日卒于官,享年六十有四。
夫人临沂县君王氏,赠尚书右仆射砺之女,先君若干年卒。
五子:元卿真卿,亦早亡;
敞,今为大理评事,攽,凤翔府推官,皆贤而有文章;
放,太庙斋郎,尚幼。
四女,三适人,一尚幼。
日葬于原。
铭曰:
刘氏显晦,以时乱治。
有声王朝,自君再世。
惟德之贻,是将又大。
曷知其然?
君实有子。
宋故朝散大夫尚书屯田郎中上轻车都尉赐绯鱼袋江公墓碑铭1055年 北宋 · 李觏
 出处:全宋文卷九一六、《直讲李先生文集》卷三○
孔子称:「听讼,吾犹人也。
必也使无讼乎」!
长人者不恤义教,而一之刀笔,虽圣与庸,或无以异,矧其人品中下云哉?
世俗所以不甚相过者,无足可怪。
士大夫不以贤自待,蒙耻茍得,习以为宜。
上亦不以贤待之,动有法令,不得行其意,爵列于朝而习史胥之业,故愚者亦足尸一官。
贤人歛手于位就绳墨,间有可道者,则今之循吏也已。
呜呼!
江公非循吏而谁欤?
公讳镐,字某
祥符五年进士及第,得汀州推官,繇兴化军判官大理寺丞,历殿中丞太常博士屯田、都官职方员外郎屯田郎中
其使知陵州仁寿婺州金华县,知英州通判润、宣州,知建昌军处州,遂致事,年七十卒。
时庆历六年也。
公弱好文学,性孝友。
既耆而执清河太君张氏之丧,尚致毁。
于请老,当得一子官,舍其孙以与弟之子某,人以是称焉。
明且慎,善听治。
兴化,常受命使府决诸郡之狱,故佥荐之。
仁寿洪氏尝为里胥,利邻人田,绐之曰:「我为若税,免若役」。
邻喜,刬其税归之,名于公上,逾二十年。
且伪为券,染纸,类远年者以讼,公取纸,即伸之曰:「若远年纸,里当白。
今表里一色,伪也」。
讯之即服。
金华旧梗,而说公之政。
粤民勤于役,其胥或世世与其族异财而同籍,率一胥影户数十。
公至英,乃擿而旬用之,转运使指以示他郡,下户获安。
建昌,击豪褫敝,嶷若山重,于今有述焉。
娶同郡戴氏,封万年县君,生六子而卒。
长男某,都官员外郎,蚤有誉,不幸死矣。
某,著作佐郎,某,太庙斋郎,皆有学行。
三女,嫁进士毛某、程某、颍州推官马某,皆良奥也。
曾祖,不仕。
,泌水尉。
,赠都官郎中
自十六代祖世源因官占衢州开化,其上不可知。
凡一姓多者数望,俗以意称之,问其谱则亡,或斥古之显者以为祖,是之谓诬,故不书。
觏经为公氓,著作使来告丧,以既葬,弗及志,惟令五品有碑,请列兹文而系以铭曰:
善不独善,既施于民。
福在子孙,不止其身。
少进老退,始卒无悔。
死而有知,何庆之大。
东阳县学记庆历中 北宋 · 毛维瞻
 出处:全宋文卷九九二、康熙《金华府志》卷二六、雍正《浙江通志》卷二八、道光《东阳县志》卷一○
治不本于儒,则五常披汩而莫陈,其民杂污而之狄,颓然不可枝梧。
此真可畏也。
惟君子之于官,凡程一役、赋一事,鲜或直情而叛于道,其民用是识教法,起孝起悌,崇廉逊而逭刑狱。
故美名盛业与斯人相终始,岂非润饰吏事以经术之验也与?
西汉文翁守蜀,能修学宫,而夷俗变雅。
嗟乎!
风教之移人,速于邮传如此。
庆历初,上诏郡县立学,天下丕变,几至于道。
命下之日久,独此邑因而未建。
虽有夫子旧庙,隳落卑隘,反不及细民之舍。
老屋数十椽,上露星日。
其像貌服冕之制又失于俗,与古礼不合。
龟裂尘闇,使民无所瞻仰。
可太息哉!
明府鲍公至,戚焉病之,谓其寮曰:「丰屋疏堂,非道之强;
穷檐陋巷,非道之丧。
宫室之奢俭,于圣人之道,吾未见毫发所损益。
虽然,岂治朝尊向儒术、用王爵礼祭褒奉夫子之意耶!
彼弊民力于街亭丘宇,逮夷神之祠馆,较此孰为之急乎」?
将图再新,寔惜民费。
会邑豪之义者与褐宽徒牍上,请入金以毕其构。
俟成,愿遣子弟舍其中,从大夫学焉。
鲍公然其谋。
经始有期,且患旧址迫狭,遂辟东南官圃以广之。
僦工而悦来,市材而乐输,役兴于戊子夏,讫于己丑,垂一岁而衅成,避捷以纾民也。
凡屋,巍然中崇者曰殿,内塑先圣及十哲之像安焉。
又绘七十二子于两壁,服章升降,皆用其数。
殿之阴延而袤者曰讲堂,度可布数十席,以便先生授经指画。
殿东西设两庑,庑下有室曰斋,以舍学者。
面立正门,左右前后,庖、廥、垣、圃无不称备。
既而乃裒羡缗、撰祭器,曰俎、豆、笾、篚、彝、爵、罍、洗、簠、簋之谓者若干,以给春秋释奠之用。
寘经、史、诸子百氏之书,皆著他籍,以补生员弦诵之阙。
庙成,民间哗然而悦,父督其子,兄携其弟,咸执经北面而请。
于戏!
学所由兴矣,治所由适矣。
乡饮、乡射之礼,寔关王道衰盛,希阔不讲,积有年岁。
公政之暇,尚考典礼,群肄于庙宫,使民观之而化,致此邑为礼逊之国。
他日推而放于天下,谁不曰鲍公其知治之本欤!
公名安上字子和
按:万历《金华府志》卷二六,万历刻本。
先考益州府君行状 北宋 · 刘敞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九五、《公是集》卷五一、《江右文钞》卷一
公讳某,字某,世居江南之临江,而望彭城
曾祖某,祖某,避五代乱,皆隐居不出。
考讳某,入朝廷,仕至工部员外郎
没,因葬京师
累赠礼部尚书,国史自有传。
公于尚书为中子,生十三岁则丁尚书忧,哭泣毁慕,过于成人。
及虽免丧,哀至则恸哭,闻者皆感动。
太夫人陈氏尤怜之,常曰:「此儿能不忘其父,吾可无忧」。
读书学问,未尝烦教督,又自约敕,不轻与人往还,不多言笑。
祥符初,以进士及第,年二十四。
尚书薨,公兄弟皆幼,惟伯兄以延赏就仕,其馀未有立者。
公首自奋,用文学成名,不失世守。
福州连江县尉,职典盗贼、刑狱,所发擿纵舍,穷极情伪,未尝小愧于心。
民有邻里争田者,讼之历十馀岁不决,即举其事属公,公立辨其奸,吏大惊,以为神。
其后公替归,所讼得田者私候公于建州,屏人请曰:「闻公北还,某有善香数斤,愿以为寿」。
发视之,白金也。
公笑不取,曰:「吾岂以公事祈报私耶」?
命之去。
睦州清溪主簿
民至今传以为,自清溪入宋,朝吏廉洁爱民者,未有如公。
宣州南陵
是时李阶知州事,朱正辞贰之。
两人皆精悍,负其材能,于吏事刻深,待属县多易,属县亦惮之,奔走趋向,不敢不如意。
及公至,以法令从事,符下不便者,按其故辨之,不为少屈。
两人初忿,后无如之何。
数自绌所见,遂更为相知,荐公于朝。
尝权绩溪绩溪在深山中,民好讼多事,而无学者。
公患之,为立小学,请师于旁县。
及公去,有读书者。
其后有举进士者。
庆历中,有登第者,与某同年,具自道如此云。
大理寺丞,知婺州金华县。
县治城中民以织作为生,号称衣被天下,故尤富。
是时禁网尚阔,守丞至者,不甚以廉自持,吏民有所请求,辄移县改章易辞以为俗。
公一一绝之。
善善恶恶,贫弱者得职。
胡则太常少卿丁忧杭州,其乡人所亲有犯法者,公持之。
则欲为之请,自杭州来见公。
既见,但叙平生,卒不敢言而去。
乾兴初,上即位,改太子中舍,移梓州中江县
岁调民数千治堤,县前多不如实。
公较之,省其工半,而筑作精坚倍他岁。
李若谷梓州,条公所行事下他县,使为法。
中江通判泸州,百姓相率画公像于浮图舍,对之号泣,如失慈母。
泸州在西南徼上,与戎夷接境,自前世以武人为守,茍置勇力,不习吏事,听讼决狱,不得其情,故盗贼时时乱边。
天子忧之,议增置通判,使转运使上其人。
任布转运使,以公治中江之状闻,故公得之。
公在泸州,始尽去旧弊,峻其防禁,事事有守,吏不得因缘为欺,蛮夷亦无由与吏为怨,百姓便之。
其后皆遵用以为故事。
自未置通判,郡不能数岁无兵,及置通判,公首为之兴事创法,究其利害,遂以安宁至今。
王蒙正以财雄巴蜀,而与庄献太后有连,自请占盐井利,每岁倍输。
事下转运使转运使不敢抗,因以属州。
蒙正多赍金帛,挟太后指以请。
公不肯,曰:「井盐非王氏之旧,欲夺贫民以厚豪族,虽岁加数倍之输,于朝廷犹秋毫耳,而贫民必有失业者,非王政也」。
事遂止。
殿中丞通判常州
国子博士、知高邮军
高邮,故扬州太祖时置军。
自社稷、孔子、城郭、门户、仓廪、邮亭,因循不中仪制,历六七十年。
公补旧造新,大小皆缮修,一瓦之用,不以劳民,而事毕立。
王琪叙其语,刻之石,赐五品衣、鱼。
明道元年江淮大旱,蝗虫起,扬、楚间尤甚。
公悉心抚辑,使富人出以分贫乏,然犹有群辈持仗为盗者,捕得皆当死,公哀其情无他,悉笞遣之,前后数十百人。
益募壮健为兵。
或曰:「大旱,来岁未可知,仓廪且不足,多此冗食何为」?
转运使亦以为言。
公曰:「凡人有七尺之形者,必不忍坐俟死,急则起为盗贼耳,胜、广亦是也。
足其口腹,可以消其邪心,何爱于仓廪」?
因奏言:「州郡无兵,荒俭之后,易启盗贼心。
宜稍增屯防,以俟岁定」。
朝廷从之。
扬、楚、庐、寿诸要处,皆益兵。
是岁米一斗数百钱,然盗贼终不敢发。
还朝,转虞部员外郎,又转比部,知润州
前守三四公,死徙相继,狱讼或数岁不决,帐籍当上尚书者,吏稽缓,亦往往出岁,因恣为欺谩。
公下车数日间,旧讼尽决平之,帐籍尽条正之
转运使王夷简上状,于是复置诸路提点刑狱,就除公福建路
福建三年,察大冤滥,除盗贼,举故事而已,不轻出教令。
奏贬知泉州苏寿通判张太冲,以鞫狱入人死。
属部莫不耸动。
司勋员外郎,入朝。
御史中丞考天下提点刑狱,课为第一,拜开封府判官
公既明习法令,通达政事,每进见,有所请谳平处,上常以为是。
宝元初,除荆湖北路转运使
将行,对于紫宸殿,语移数刻,上喜曰:「卿去勉之,不久当召卿」。
赐紫章服。
丁太夫人忧,解官。
时张诘为河南渑池,鞫狱故不实,流岭南
诘者,公福建时部吏,公尝荐之,故公亦坐免。
服除,寄居毗陵
丞相杜公衍参知政事李公若谷参知政事范公仲淹皆奏言:「西边未宁,宜进用材干通敏之士。
刘某者,不当在散地」。
由是复召为比部员外郎、知涟水军
作大浦闸,通淮潮城中,以便往来。
诏书褒美,苏舜钦刻石记之。
庆历三年,议大汰诸路转运使老耄疲懦者,以隽贤代之,加按察之号。
公复为湖北转运按察使。
是时陕西路元昊、广西路宜蛮、湖南路山猺、夔峡路施蛮皆扰乱,朝廷方患之。
下溪州诸彭亦相扇应和,推明誓石柱,扬言为变,诸寨颇有告者。
诏事问公,公对以谓终不能为变,可无所忧。
辰州太守又奏:诸彭诱汉人亡命者为心腹,私置掾从事,移书故不逊,郡使人往,辄侮慢玩辱,请加兵讨灭。
诏书又以问公,公曰:「蛮中贫薄,所以不轻犯约束,以生生之具皆仰于汉也,是汉已制其命矣。
蛮夷往来入汉,必道辰溪落写,水势漂激,可下不可上,故臣度其必不敢为变。
今缘语言意气小不足,欲轻动大兵,疲曳士卒于篁竹草莽之间,如令敌各惊逃,保据悬险,淹费日月,事未可究。
且中国礼义为治,尚犹有怨恨争讼,加于刑狱,况恋夷本与人异,不足深诛。
前世待蛮夷,取羁縻,职贡不绝而已。
臣前较辰州土丁,无虑三万馀,皆伉健可用。
益积粟,支二年,器械兵甲皆缮完,足以坐待其变,无为反入其巢穴以侥倖也。
比来诸处用兵,小胜辄赏,或诈增首级,亦超拜官,故边臣争欲造事邀功,甚不可听」。
奏入,诏书并下辰、鼎、澧三长郡吏兵事禀公,毋得妄动。
蛮亦终不敢失贡职。
鄂州官市,岁五百馀万斤,三司计积年羡馀,奏请增买一百万三千馀斤。
公曰:「鄂州多,故民不聊生。
今已不能减,又奈何增之」?
引利害固争,上许宽一年。
公曰:「事可行,不必宽一年。
事不可行,虽宽十年,犹之不可也」。
奏益坚,为三司所抑。
及替还,见上面奏,竟免之。
初置按察使,岁竟奏簿,分别贤不肖所宜,以备黜陟取舍,朝议欲自此致太平。
使者知指所称进纠駮,人人为品题,或过直失实,务以称上意。
执政其章,十用二三,以冤自讼者纷然。
公独言:「知人,尧、孔所难。
能以一言知之,固尤难。
荆州十二部,吏员大小四百馀,臣以秋到职,奏簿,此理不可信,非诬则愚,臣不敢也。
吏材过人、效显然者,立奏用。
其顽顿嗜利、不事事者,立举绳,皆毋须时。
至于奏簿,人人品题,其贤不肖能否,必非旬月所能定,愿以为后」。
朝廷亦许之。
公之议论郑重,务大体,不趋时,皆如此。
当是时,荆湖奏贬官吏,比他路为少,而请谳与听罚,必当其罪,终无自讼者。
然公资不忍废人,虽在刺举之职,外方严见绳墨,内实宽裕,耻以察为名。
其发擿贪污,必先下小罪,去之毋居位而已,不去,乃稍正其罚,然疾诈谩不悔过者。
居部虽无势,或亏除不服罪,偃蹇去之远。
虽有势,终不贷。
建宁李康,在事多不法,公先露其擅赋民造船等事,即日移病寻医。
多亲戚有力人居朝,未月馀,就长沙
因盛衣服诣府门,上谒陈恩。
公知其意,欲以夸示无忌惮,奏诘其前事,因言:「旧制,寻医者满三年乃复用,所以惩奸伪。
寻医未能月,何以得以为县?
乱旧制,轻百里之任,不可」。
诏书追毁告敕,时康已署事旬日矣。
湖南转运使又奏挟债赴官,使吏民偿债,遂坐废云。
庆历五年,复拜司勋员外郎
六年,判三司度支勾院盐铁判官
三司诸部有所奏辟,辄先白判使,相踵以为俗。
其后判官置奏状而已,或不自知所举为谁。
及公至,三司使有所欲用,以空名状使公署,公知举者姓名,三司使不悦,更令他判官举之。
既而奏上,多非其人。
议者纷然,三司使亦由此罢。
契丹使来,公以太常少卿接伴,遂送之。
还言:「河北州郡,多建请筑城凿河,所役皆数十万工,冀、贝之间尤甚,百姓失业可哀,而吏以此邀赏。
茍不禁止,后将放效,竞事土功,因缘致他变。
宜著令,城非陊顿,不得擅请增广。
河渠非可通漕省大费者,毋议穿凿。
修城浚渠者,虽能省功,亦不加赏。
如此自止矣」。
又言:「澶魏塞河堤,当霜降水落治之是也。
今失其时,春水日生,农事方急,而十馀万人不得缘南亩。
其取土处,去河三十里以上,恐终不能成工;
就能成之,功必不坚,盛夏水涨,乃甫可忧。
不如因水势所欲趋,且稍稍决通之。
两州东西多古河,水自此往,可以少劳而定」。
朝廷以公言,颇黜诸土功,又遣近臣行河。
城犹筑治如故,间一岁,河竟决商胡。
盐铁于三部,米盐烦剧,公处之若无事。
初,金明池楼船坏,将修之,使湖南入楩楠巨材,历二年乃到京师,计其费数百万以上。
中人用事者欲盗取之,指请修内寺,上许焉。
书下三司,公因见曰:「楼船非楩楠不可用,故令湖南上之,捐费虽多,不得已也。
其馀自宫寝之用,不以劳远人。
今欲辍船以完寺,寺既当完,船亦要修,湖南绝远,费殊未易」。
上曰:「朕本不知此木为楼船用,所费如此,寺与楼船俱未须修也」。
乃止。
太祖作东西水硙,以供禁中,岁久颇废,因不复用。
自御膳所供面,皆市买上之。
所由旁缘侵渔,京城内外以磨硙自给者,皆厌苦之。
公复修两硙,使遵旧职,而禁绝吏奸。
事多若此,不可胜纪。
又以太常少卿使契丹
八年五月,改主客郎中益州路转运使
辞行,因请曰:「人久安,不可不虑其变。
臣闻益州旧输河东陕西京西三路绢布,共一百六十馀万。
自西兵以来,稍增七十九万,事出一切足用而已。
今西鄙幸定,诸增赋反因循为常,臣请尽罢之,无竭民财。
益州岁买中沙十馀万疋,给京师诸军,官估既薄,百姓苦之,以故尤楛恶,不中用,军士得者,人人有言。
宜增实其估,宽民力,止怨乱」。
上皆许。
及到任,遂条奏行之。
人大喜相贺。
其年十一月二十六日薨于位,寿六十四。
初至,未能三月,人皆啼号失声。
明年,孤某等奉公丧归京师
公为政,喜兴利除害,无巨细必尽心。
上有赋调,可免免之,或不能免,为设方法,使吏无所轻重。
虽领转运及参度支盐铁事,以财赋为职,犹持此心不变,专以民为本。
事有不可行,虽出上指,或所从来久远,终持之不惮改。
及其施,功效明白,亦终不自矜。
其用刑,威而不烦,故所至必见爱,去必见思。
自初仕至终,四十年终不营产业,馈遗虽故人不受,不与人交利,不谄笑。
尤慎交游,非其人不以虚言相唯阿,不数干贵人之门。
杜、李、范诸公,皆平生相知,每众称道之,然当位亦不用也。
官序留落,后辈多先之,初无芥蒂。
常称:「先君仕太宗朝,居一官终身。
虽其时士大夫乐职恬势亦皆然,故所兴造,功效声实常溢其望。
今士大夫亟迁官,无宿业,此风俗之敝也。
吾岂敢忘先君之守」?
自坐张诘免后,三迁皆以大臣荐论。
及用,称功劳特拜,不复经审官院磨勘,故为司勋前后凡十五年,多所称举。
已显者,今枢密直学士孙沔天章阁待制杜杞田瑜,本以属吏进。
其馀在台阁者甚众。
积阶至朝散大夫,勋至护军
夫人临沂县君王氏,屯田郎中尚书右仆射砺女。
夫人初归,家尤贫,能与公协志,上事姑,下收宗族叔妹,无不安悦。
诸娣姒来归者,皆在夫人后,动静施为,视夫人为法,莫不柔顺。
或以母礼拜事,不以先后匹敌亢也。
太夫人少不见,则思之。
太夫人既终,夫人思慕成疾,岁馀亦不起,年五十三,康定元年五月十二日也。
五子:元卿真卿,皆早亡。
大理评事
攽,凤翔府节度推官
放,太庙斋郎
长女嫁广德军判官舜元,早亡。
次嫁御史台主簿张讽
次嫁将作监主簿徐赪。
某等皆同产,惟放及一女五岁晚出云。
葬祔尚书公,夫人同坟。
伏以先君事亲行己,临政治民,事实皆可传。
既愚闇,不能备识,而窀穸逼近,愿因执事,传载于石,以信天下而重无穷。
虽不肖,然执事幸哀而许,是成之终事,而赐以不朽也。
故敢顿颡泣血以请,惟执事哀焉。
谨状。
欧阳文忠公挽辞二首 其一 1072年8月 北宋 · 苏颂
五言律诗 押先韵 创作地点:浙江省金华市
道济三千子,文高二百年。
朝廷得王佐,经术有师传。
笔削书才就,弥纶志未宣。
平生思颍事,倏忽启新阡。
欧阳文忠公挽辞二首 其二 1072年8月 北宋 · 苏颂
七言律诗 押支韵 创作地点:浙江省金华市
早向春闱遇品题,继从留幕被恩知。
何期濲水缄书日,正是陵梦奠时。
感旧绪言犹在耳,怆怀双泪谩交颐。
谁将姓字题延道,共立门生故吏碑。
婺州谢上表1072年2月24日 北宋 · 苏颂
 出处:全宋文卷一三二三、《苏魏公文集》卷三七 创作地点:浙江省金华市
臣某言:昨奉敕差知婺州军州事,已于二月二十四日到任讫者。
濯已然之深咎,推不次之优恩,析以省符,委之州政。
彷徨去国,徒结恋于轩墀;
黾勉之官,良有愧于民吏。
臣某中谢。)伏念臣赋材不厚,学道甚迂。
偶肩群俊之汇征,荐三朝之乐育。
典藩将漕,校治迹以无称;
载笔演纶,点荣涂而有日。
向缘职守,辄议诏除,盖狃习于故常,致久格于成命。
稽违有禁,合寘于严科;
在宥推仁,止镌于近籍。
恭趋朝请,甫岁华。
属均宗祀之釐,遂假东阳之守。
川涂累月,间关百忧。
敢辞远道之勤,实惧严程之过。
适临治所,载惕愚衷,祗服宠光,罙深感涕。
此盖伏遇皇帝陛下尧仁天广,周泽海流,躬总揽于万机,思慎用于八柄。
以庸制禄,效虽薄而不遗;
观过知仁,情非故而或舍。
顾臣无状,受赐实多。
始收擢于远孤,终含容于狂妄。
率由洪造,曲示矜全。
臣敢不祗省前愆,勉思后效。
奉六条之戒敕,一禀新书;
使七邑之黎萌,咸知上意。
倘涓埃之可集,在夷险而不渝。
蔡赞善墓志铭 北宋 · 范纯仁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五七、《范忠宣公集》卷一二
君讳渐,字进之仁宗参知政事文忠公之犹子也。
其先世系,昔我先君文正公文忠公之墓详矣。
君之曾祖讳某,赠太傅
祖讳某,赠太师中书令
父讳某,以君伯仲登朝,累赠太常少卿
君用文忠公荫,补守秘书省校书郎,五迁至太子右赞善大夫
初监兖州税,丁母于夫人忧,服除,监郓州盐税,历瀛州监酒开封府长葛县税、知婺州金华县事。
廉平有守,临事不为茍简,故所至有能声,虽当烦剧,尝裕如也。
上官高其才,事多倚办。
婺治金华,而为剧邑,君能发奸抚弱,豪猾屏息。
初至,狱有数岁不决者,君立为辨明,邑以大治。
嘉祐二年,大水浸州城,君身率夫工,昼夜保护,城得以完。
未几得疾,即弃官求医,至钱塘而卒,享年三十有九。
君事亲至孝,尚义好施,与人交久而益亲。
娶李氏,后君二十四年卒。
一男諲,举进士
一女,适奉议郎、知青州博兴县裴纶
子将举君与夫人之丧,葬于颍昌府阳翟县某乡某里文忠公之墓次。
裴君求铭于余,而为之铭曰:
维门之庆,维才之令,亦施有政。
所禀则厚,所有则富,不畀之寿。
箕山之原,葬从其先,以归其全。
梓州司户参军集贤院年满孔目官冯天锡可守婺州金华县尉 北宋 · 沈遘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二二、《西溪文集》卷六
敕某:给事秘府,亦既有年。
其劳可书,官以为报。
大县之佐,厥职奸寇。
往惟勤畏,无败常宪。
可。
朝散大夫楚州陈君墓志铭元祐四年十月 北宋 · 沈括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九六、《长兴集》卷三○
君讳向,字适中,世家睦州建德
曾王父瓘、王父嗣元。
至考逸,乃始以子荫为奉议郎
君幼疏敏。
方七岁时,奉议君病,家甚贫,母叶夫人日对之泣。
君曰:「独忧翁卧耳,我耳长大,何至苦贫」?
族人壮其言,知其必有立也。
嘉祐中,以进士策名,授婺州金华主簿,迁泰州泰兴县山南东道节度推官
熙宁中,迁著作佐郎荆湖北路转运司管句文字。
三溪蛮扰边,有荐君可任军事者,亟召见。
未至,复使归还于部,得豫边议。
蛮酋彭师晏、方达泰数猎官军,君驰即其居,以祸福譬解,邀其俱出,卒得师晏归。
检校秘书丞司农寺句当公事多日,更加开封县
赤县惟南部为剧,君治涉岁,献至者三。
以婆荆变事,擢知辰州沿边都巡检使
缘军事得对,所陈多称古,人谓自皆一升,而君独以亲辞。
后复以常平事入见对久之,上顾曰:「辰州不足累卿,当委以一路」。
淮南常平事,未行,改治府界,赐五品服。
尝行部抵陈留佛寺,夜未半,闻垣有淘淘群人声者,起烛之,四望积骸蔽野,皆贫无以葬者委骨于此。
君恻然哀之。
明日,具以所见闻,请斥官地数顷以葬之。
即日报可,仍以君总领
凡得遗骸八万馀,每三千为一坎,皆沟封,什伍为曹,序有表,总有图。
规其地之一隅以为佛寺,岁僧寺之徒一人使掌其籍。
君能推朝廷之惠及于朽骨,则其所以全养生身者,可以知君之仁矣。
是时新下令,官曹非公事无得使役人。
君集旧法,尝一使吏,有司遽按君犯法,当免官。
上察其情,止降一等,差点检府界京东路冗役。
数月,会复尚书省官,除度支员外郎
永裕陵建,君以本曹兼擢京西路转运使,典治陵寝。
时工徒集于陵下者以万计,当盛夏,井饮不继,徒多暍死。
君为疏洛水注之陵下,士卒蚁附而汲,酾布百里,无复瘨暍者。
予时客襄汉,闻里巷间歌吟其惠,今乃始知出于君。
从虞主还,复归为郎官
久之,出为江南西路计度转运副使
坐举所部官不应格,徙知楚州
奉议君丧,君扶柩归,哀毁且病,至真州疾遂革。
君自秘书丞三迁朝散郎,勋轻车都尉,寿五十有三以卒。
夫人叶氏,文安县
子男四:忪、恪、恬、悟。
忪早世。
恪为饶州司理参军
女子二,信州司理参军曾仔、齐州司户参军徐处仁,其婿也。
诸孙男子三:居易居仁、居厚。
元祐四年十月甲子,将反壤于润州丹徒长山之白云冈
载有日,恪来求志于某,曰:「不患无所传于后者先大夫,患无以传者恪也,敢以此请」。
某与君姻家,宜知君为可信于后也,为之次其事而铭诸其墓。
铭曰:
显显江西,屡以才试。
譬彼大车,当骋而踬。
寿踰中身,岂曰不延?
如公之仁,谓宜百年。
巉巉长山,左冈前陌。
没而有归,是惟公宅。
徐忠悯公禧墓记 北宋 · 吕惠卿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二一、《舆地纪胜》卷二六
家洪之分宁数世矣,其先婺州金华人,不知其所以徙。
叔父给事行状元祐八年五月日撰)1092年 北宋 · 黄庭坚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三三、《山谷全书·别集》卷九、《豫章先生遗文》卷八 创作地点:江西省九江市修水县
黄氏本婺州金华人
高祖讳赡,当李氏时,来游江南,以策干中主,不能用,授著作佐郎,知分宁县
解官去,游湘中。
久之,念藏器以待时,无兵革之忧,莫如分宁,遂以安舆奉二亲来居分宁,因葬焉。
公曾大父及光禄府君,皆深沉有策谋,而隐约田间,不求闻达。
光禄聚书万卷,山中开两书堂,以教子孙,养四方游学者常数十百。
已而仕于中朝,多钜公显人,故大夫公十伯仲,而登科者六人。
分宁仕家学问之原,盖皆出于黄氏。
公少举进士,有声场屋间,登嘉祐六年进士第,授宣州司理参军
治大狱亡虑百数,无不得其情。
公去官,老狱吏尝窃叹息,以为狱官能尽心于治狱,不可欺以秋毫,仁厚精密,前后未见其比。
虔州会昌,治公家如营私,视民病如在己。
会昌民健讼,善匿情成狱,户婚事多久不决。
公开导教劝之,待以恩意,因钩索其曲直,久乃皆服。
其治大狱,多可传道。
世称仁厚吏者,徒苟欲生之,公则不然,曲折务尽其情,要使不冤然后已,故会昌民至今思之。
秘书省著作佐郎,知鄂州崇阳县
未至,丁母夫人蓬莱县太君徐氏忧。
服除,江淮发运使张颉举充勾当公事,未行,或荐公于王荆公
荆公召至中书,问免役法,公以但知旧役法牙规对。
荆公问甚悉,曰:「能留心旧法,必能办新法矣」。
荐于上,遂为司农寺勾当公事
召对便殿访时事,公对曰:「陛下意在惠民,法非不良,而患在奉法之吏多非其人。
朝廷立法之意则一,而四方奉法之意纷然不同,所以法行而民病,恐陛下不尽察也。
河北郡县被水,河东河南京东西皆旱,淮浙飞蝗蔽野,江南疫疠,恐陛下不尽知也」。
遂命公同司农寺丞程之才体量河北、河东灾伤赈济,道除知司农寺丞
公以荒政十二为科条,州县可行者以付守令,其大者或请或遂,务以济民,不专于黜不职之吏立威而已。
归报使事,又言所见民间不便于改法者数条。
明日,上谓执政曰:「黄某忠厚,可使除太子中允利州路转运判官」。
既行,就差提举秦凤等路折纳欠负。
一听输粟,优估其值,凡折纳五十馀万。
召为司农都丞
异时命陕西转运司为两路,移用常苦不足。
公议两路赋入薄厚、事权重轻皆不侔,使者各为备边之计,偷自便而已,其移运籴买,势必相倾,故每告乏,请复通为一路。
后卒如公议。
监察御史里行熙宁十年七月也。
公疏言:「一人之智不若十人,十人之智不若百人,此有馀不足之辨也。
成天下之务,莫急于人才,愿责两制近臣、监司郡守,各荐所知一人,陛下因所举而任之,于其能否成败之际,亦足以知天下之大吏所以事陛下者」。
上用其言,敕内外待制以上、台谏官、三路都转运使至诸路转运判官,各举才行任升擢官一员,于是应诏者百馀人。
公又疏言:「势孤地寒,远迹下僚者,既得以名闻于上,愿诏中书审察其能而用之,则急才之诏不虚行于天下」。
又疏言:「自五年以来,天下水旱,下户实蒙支贷倚阁之惠。
今幸岁丰,有司悉当举催。
久饥初稔,累给并收,是使百姓遇丰年而思歉岁。
乞定诸路举催欠负,上二等户三分收二,下三等户收半,仍饬官司听民折纳」。
又言:「都检正俞充结中人,徼幸富贵,不宜使佐具瞻之地」。
并言:「王中正任使太重,恐为后忧」。
又面论之甚切。
上曰:「人才盖无类,顾驾御之如何耳」。
公对曰:「虽然,渐不可长。
圣人长驾远御,故四凶在朝,不废时雍。
彼皆才器杰然过人,任使称意,为后世虑,故放殛之耳」。
上曰:「且置此事。
河决曹村,京东尤被其害,今以累卿」。
京东体量安抚,公条举百馀事,大略疏张泽泺至滨州,以纾齐、郓,而济、单、曹、濮、淄、齐之间,积潦皆归其壑。
郡守县令能救灾养民者,劳来劝诱,使即其功。
发仓廪府库,以赈不给。
水占民居未能就业者,择高地聚居之,皆使有屋。
避水回远未能归者,遣吏移给之,皆使有
所灌郡县,蠲赋弃责。
流民所过,毋得徵算,使吏为之道地,止者赋居,行者赋粮。
忧其无田而远徙,故假官地而劝之耕;
恐其杀牛而食之,故质私牛而予之钱。
弃男女于道者收养之,丁壮而饥者募役之。
初,水占州县三十四,坏民田三十万顷,坏民庐舍三十八万家。
卒事,所活饥民二十五万三千口,壮者就功而食又二万七千人。
得七十三万二千工,给当牛借种钱八万六千三百缗。
归荐士大夫,后多朝廷所收用也。
结绝相州狱事。
初,相州事发于皇城,卒事十九不实,知杂御史蔡确锻鍊成狱,以此自媒。
中丞邓温伯、御史上官均上疏论之,温伯又在经筵造膝而论。
耳目长具得温伯所言,又善伺察中人主意,即论温伯朋党为邪,与罪人为地。
又任残贼吏日引诸囚,如使者虑问状,称冤者辄苦辱之,有人情所不能堪。
及上遣黄履李舜举按状,而囚以为如前,皆引服。
于是天子不疑,而温伯皆得罪;
犹独上疏争之。
至未几,而具狱上矣。
公尝谓子弟:「吾失不极论此狱,甚愧于上官御史也」。
提举南郊事务,斟酌损益,为《南郊式》二十卷。
监试国子监开封进士,奏增损《贡举式》,进士以为便。
已事对便殿,言近岁虽以经义取人,太学诸生文章体制未能近古,大率集类章句,联属对偶,风传四方,谓之新格。
不禁其渐,文章反陋于作诗赋时。
乞申敕教官,稍令务本,以深学者之原。
集贤校理判尚书刑部赐绯衣银鱼。
元丰三年权发遣河东提点刑狱,兼提举义勇保甲
明年秋,召阅泽州保甲,补官者五十八人,特改一官。
八月,麟、府军兴,兼权转运判官,又差定代州地界。
公条具曲折为十二寨图以进,且言:「建议者以分水画界,恐地势不能尽然,启豺狼心,失中国险固」。
其后辽人果责分水之言,包取两不耕地,据有形胜,下临雁门,父老于今以为恨。
王中正发军兴,皆用一而调二,其数皆千万计,或非所急,或非所用。
转运使陈安石计不知所出,奉行唯力,恐不办,或增调之,一道骚然,百姓朘剥至骨。
为言:「主将非其人,其势必败事。
乏军兴,虽罪死,斟酌事宜,使不乏而已,何忍自竭根本」?
安石字谓公:「夷仲安石老业,今日但保首领归,安能顾惜待制」?
其任国家大计盖如此。
公每为中正言朝廷大体,民命重寄,赞道其所长,稍稍规之。
初虽乐言,不以为忤,及将出界,取公钱钜万为特给,中正父子多自予,馀以差给凡在军者。
为言:「敛天下以奉一方,皆出于不得已,愿更为县官爱惜」。
中正始怒。
是时随军使臣员二百,多请托徼幸成事,或父子兄弟皆在行,中正已取其半。
庄公岳赵咸将漕随军在塞内主续馈饷,欲部分使臣护道路,而中正所取之馀,尽随公岳,无在者。
师去界已百馀里,移文追之,皆不报。
公谓勾当公事孔文仲,当自驰往取之,夜置酒与文仲诀,文仲泣曰:「公行军,外事不可知,使臣从军,非公责也」。
曰:「王事当计成败,岂但塞责耶」!
从十数骑,尽夜追至军,中正等皆大惊。
公骂公岳,取使臣五十馀复归。
因上疏言大军必无功,未有以善其后。
乞募民入刍粟实塞下,得以补官,及一切除罪,少宽近边百姓已竭之力
已而大军溃归,中正归罪转运司应副乖方,且言黄某不肯协心同力。
上遣御药士宣簿责乖方十事,公以书对,称死罪,皆实有之。
继遣开封府司录喻陟潞州置狱。
安石以应副漕挽,免就狱。
公独对吏月馀,但坐奏请张皇,降一官,在职如故。
师出以元丰四年冬,降官以五年三月
是冬,以绛州王达群盗阻山,横行劫略,达张红伞以入县镇,奉诏督捕,尽十二月,悉捕斩之。
六年六月,还所降官,又以教保甲应格进一官。
诏按边州违法透漏事,至岚、石州,道遇岢岚军流民,经略司奏请,已被旨给路粮遣还本郡,而老幼二千馀口,号泣于道,拥公马首,自言昨以雨多籴贵,暂来就贱分。
锄一夏,已见穟,已立苗,愿及分田乃归。
公即慰谕,移岚、石州,未得发遣,立为奏入,内侍省递其言:「所问情实如此,臣不敢以忧非其职为嫌,改朝廷之成命为罪。
窃惟老小二千口不得其所,陛下必为之动心」。
闻数日,遂得报,可其请。
十月,罢提点刑狱,为权发遣同提举保甲,视转运副使
八年九月,诏以明年正月罢赴阙。
司马温公言,閒居往来陕洛间,闻河东民言甚美,因熟问治状。
吕正献申公亦言,河东军兴,边民德公甚厚,顾朝廷不尽知耳。
河东六年,未尝乞赴阙,虽在团教场,未尝易儒服,故在陕西、河北,独不赐战袍。
元丰末,他路保甲拥兵入县镇,贼杀官吏,群盗通行数州,独河东保甲不为犬吠之盗。
元祐初,除尚书户部郎中,治左曹
二月,差按察成都等路茶事,兼体量邛州蒲江盐井利害。
先奏罢陆师闵所行公私甚病者,乃具奏曰:「臣奉被使旨,所至访求利害,至熟榷茶之法,实有害于川陕之民。
盖官司不原朝廷立法本意,希功幸赏,以得为多,于是禁网滋繁,百姓受敝。
陆师闵立法最虐,故取利最多,上累国体,下敛民怨。
中外臣寮所言茶事害民六科,皆有事实。
若遽论之,不若尽以予民,使园户自卖,商贾自贩,官收税引及歇驮钱。
并复熙宁以前博马之策,无交易之烦,无脚乘之劳。
抉去故敝,一从私便,无复可议。
若致详于公私之际,则先当议民,其次商贾,其次边计利害,各有所在也。
今蜀民通患币轻钱重,商旅赍携,息不偿费。
若不捐榷茶,尽与商贾,则百货未能流通,脚乘未能猝备。
非唯园民之货郁滞,绝其资生之路,若蕃市交易万一不继,亦足以害经久之法。
今若捐十一州之与商贾,仍以川峡四路及关中诸路与之为受茶之地,宜若可以尽泄川茶,以补蜀民久困;
而官以善价取雅州兴元府所产,以赡熙秦诸州,酌中法以为边备,于理为可」。
于是朝廷许转运司尽公私之便,商度立法。
公又奏曰:「产之地尽在川路,卖之地全占陕西
其发至陕西六路者为纲,榷于川峡四路者为食茶。
若产之地除去榷卖侵刻,取息太重,搜捕苛扰,差雇不和,配卖赊欠,预俵折纳,滥赏诸敝,则卖之地随事制宜。
其目有六:一曰路分全占陕西州县,又榷取京西金州
以东南望之,疑若专利太多;
以天下观之,阜通川陕之利以备边,而不病东南,则势矣。
故以熙河秦凤泾原为禁旧路,以永兴鄜延环庆为通茶新路。
不禁旧路,无以制蕃市;
不通新路,无以便民欲。
使通塞常相权,则公私可以共利。
二曰卖给历,抑配及官卖末茶。
今尽除宿敝,又禁南茶无入陕西,使川茶常不失中价,则民不知榷茶之害。
三曰茶色不等。
盖汉茶食嫩,蕃茶食老。
雅州之名山,自兰州入邈川,至于于阗
元之大竹,自阶州入欧家,自河州入木波。
洋州西乡,自河州入木波,至于三耶、龙谷。
今区别茶品,以入诸路,则可以适汉蕃所宜。
四曰价直腾踊,则害马价。
今以茶马相宜,以斤对寸,高下适等矣,因宜增损,则可以制边备之费。
五曰博易夺市易之权。
污吏挠法,法不可为污吏废。
今边市博,大者在马,其次金帛。
去贪者之害,乃可以通边市之利。
六曰脚乘不均。
盖缘军兴,脚乘踊贵,故高立雇直,遂以诸场所博污滥之物,高价估折。
今若斟酌高下,损其馀以资铺兵,则可以力,使之任并定博马,岁额以万八千匹」。
又奏蒲江盐事云:「邛盐旧价太高,已蒙朝廷权减斤为八十五钱。
然污杂湿恶,积敝未除。
今欲止绝汀淋灰土及煎胆水,止用九井正水煮一色盐,用权减价为定法,专用食邛州,禁外来官盐及小井盐。
其汀淋等盐八百六十二斤,乞于正额除之,仍宽盐户旧欠,十分除二分。
邛民数十年之病,于是悉除」。
所奏皆即施行。
除直秘阁权发遣都大提举成都府利州陕西等路茶事,兼提举马监牧公事。
以职事入奏,落「发遣」字。
朝论以宰府官属当得中立不倚之士为助,以公不附会朝廷,必废茶法,已而公私便之,故二年十二月,除尚书左司郎中
公语子弟:「昨按察川陕茶政,随事制宜,便于公者不苟去以为名,害于民者不苟存以为利。
论者未以为然。
是岁遂代前官,领茶马事。
前日所以绳治人者,皆身当之。
在职岁馀,法无疐阂不可行者,士大夫乃颇见信。
故知无心以制事,利害则合而听之,在人在己,无间然矣」。
初,陆师闵时,岁计茶息以一百二十万缗,掊克敛怨,无所不至,岁乃得二百万缗。
及公将使事,尽除公私之病,比数年,亦得百二十万也。
四年十月,除起居郎
知公者贺曰:「公学问文章,宜任论思献纳,而经营四方馀十五年,从此乃得涂辙」。
公谢曰:「王事内外一耳,岂敢有择邪」?
五年六月权中书舍人
九月,迁集贤殿修撰枢密都承旨
公言比岁累进官,无功状,固辞不敢就职,乃以修撰陕西路都转运使赐紫衣金鱼。
陕西狃习军兴,帅府常侵渔,岁计金帛,监司为军兴时柄在帅府,欲按举则掣肘,故瘖不治。
公痛以法绳治大府,责其逋负。
六年十一月,除给事中七年正月就职。
于是数月无除拜,所駮奏法令二十馀事,皆见听。
自诏绝夏国岁赐,边臣往往邀功生事。
间小入钞略,虽亡失过当,匿不以闻;
及幸胜,论功则上下相蒙以冒赏。
朝廷既治通远军上首虏不实当之罪,罚金。
公駮奏不听,因复言:「今日阅实边臣功过,止用保明文字而上功状,故不以实,则无功者论赏,死事者不见哀恤,军律渐隳,何以禦侮?
纵未特行贬黜,宜自朝廷申敕法令,以惩后来」。
五月戊子,病疽甚,卧家,求致仕,不允。
丙申,不幸捐馆舍。
知与不知,无不哀悼。
诏给赙赐有加焉,假官舍庇其诸孤,下所属调护葬事。
娶刘氏,尚书屯田员外郎致仕涣之女,封彭城县君,先公没十年。
子男四人:曰叔豹遂州司理参军
叔向太庙斋郎
叔夏,举进士
叔敖封丘县主簿
女三人:长适承务郎李逡,馀在室。
有文集十卷,奏议二十卷。
公读书常自得意,以为学问之本,在力行所闻而已。
不惮改过自新,善用规谏之言,一言而善,终身纪之。
其于不义,小心畏避,人笑其怯;
见义而行,胆气烈烈,无不叹息。
平生忠信孝友,自以无负于上下神只。
张颉江淮入奏计,与丞相吴正宪公语东南水旱,意以为病新法;
正宪公至上前道之。
已而上参问,自东南来者皆曰无有。
有诏治语所从来,窘甚,召尝所与往来者计之,莫敢过者,召公而公至。
问曰:「计将安出」?
曰:「士大夫岂效儿女辈语人前匿之邪!
今所对者天子大臣,尝言之,不可食;
未尝言,不可强服」。
乃释然,用公言得罪,亦不深悔。
公天资洁清,非其义,虽饮食之物不虚受也。
到官,必推廪给圭田与前人,然后就职;
罢官,必亟解职,推廪给圭田以与后人,自少长行之不变。
及为大吏,廪给于法疑,必辞厚而取薄,非矫揉为之,心安而性服之也。
刘夫人没后,家事尽付诸子,未尝知有无。
旁无妾媵,寝室萧然,惟书册而已。
举吏六百馀员,必问能否,不行请托。
其举擿有罪,小赃污时见纵舍,至酷吏残民,必击去之。
河东时过正平县,有民扶老妪自言:「尉疑我窃盗,笞掠我,今母子共有三足指存」。
问尉,曰:「高士造以疑执讯此母子」。
有实,即奏罢之,曰:「不去士造,无以谢此两母子之不辜」。
屯留司马宏,温公兄之子,右丞相范公之婿也,望公荐拔。
公察为吏尚奇怪,立诽谤木听民言,然及其县,吏民困于威虐,皆无完肤。
即召数之曰:「不能改,且奏罢若矣」。
刘昌祚代州,役壮城卒缮官舍,一卒坠地死。
监司会议,欲案其罪,曰:「昌祚才器,必为名将,诸君幸缓其小过,且为诸君因行案之」。
至代,阅昌祚吏治军政甚修,方略耳目足办边事,因作荐章,极口称道之,故事遂已。
公之奏举人,皆此类也。
诸孤将以今年九月,奉公及刘夫人之丧,合葬于分宁县双井之台平、大夫公之墓次,方求当世之君子位光显而其言立,且知公之表里者为之铭,以传信来世。
庭坚越在衰削,哀不能文。
公之遗事,多所散轶,追次其在者,广记备言,以待采择。
谨状。
元祐八年五月日,第九侄某状。
金华山寺壁1094年6月 北宋 · 秦观
七言绝句 押尤韵 创作地点:浙江省金华市
鸾鹤同为汗漫游,天风吹散下沧洲。
金华有路通元气,水绕高寒不断流。
了翁韦深道1122年 宋 · 杨时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八五、《杨龟山先生集》卷二六 创作地点:浙江省金华市
道同则相望异世,其合有若符节者;
气禀有异,虽一身之内,肝胆楚越矣。
三山弱水之外,舟舆不通,居之者形影自相吊耳,深道乃眷然念之,非声气相求,神交于万里之外,宁有是夫?
了翁天下士也,世以其言为轻重,而相与如此,余虽未尝知深道,而信其贤也无疑矣。
婺州新城1123年2月 宋 · 杨时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九三、《杨龟山先生集》卷二四、雍正《浙江通志》卷二六○ 创作地点:浙江省金华市
宣和三年盗发帮原,蹂数州之地,皆狼顾失守,而婺女罹害尤甚。
天子恻然念之,遴简儒臣镇抚兹土,河南范公实被其选。
公至之日,残孽未殄,四境之内钲鼓之声相闻,环寇之师殆且数万,而转输馈饷取具焉。
夷伤之馀,窜伏山谷,还定安集,无一不得其所。
岁杪寇平,百废具兴,顽凶革心,屏息听命,无敢复出为恶者。
政成治定,乃顾谓僚属曰:「国家承五季之乱,海内分裂,擅彊兵负固而不服者,地相属也。
独钱氏据有全吴,首效臣顺,为国屏翰垂二百年,无东顾之忧。
故城郭不修,士卒不练,一夫跳梁而六州为之暴骨。
盖承平之久,吏惰而不知戒故也。
则城郭之不完,其可忽诸」?
于是因其旧而新之,周十里,基三丈,面广三之一,而高倍之。
浚隍而为池,陶甓以为堞,募七邑之夫,倍其庸直,因以济其艰食。
其费无虑数百万,而一毫不取于民。
又载食与醪,时往劳之,故人乐于趋事而忘其勤焉。
以工计之六万一千七百有奇,经始于九月甲戌,告成于十有二月丁酉
望之屹然山立,不可陵犯,民吏欢忻鼓舞,相与诣余而告曰:「昔之垝垣废址践为通衢,故关无讥,宵行者无禁,草窃奸宄得以自肆,而人受其弊。
今吾民奠枕而居,无异时之患,宁可不知其所自耶?
愿纪成绩,以昭示于后」。
余尝读《易》,至《坎》之《彖》曰:「天险不可升也,地险山川丘陵也,王公设险以守其国」。
而后知先王为城郭沟池之固,盖本诸天地义理之不可无者。
故文武以《天保》以上治内,《采薇》以下治外,卒命南仲往城朔方。
以《六月》之诗考之,文武所以治内外者,其本末先后废一不可也,故出车废则功力缺矣。
今婺女之政,纲条纪律,纤悉备具,而又完其郭郛,为邦人无穷之赖,芳猷伟绩,追配南仲,是宜有纪也。
使后之人知本末先后之序,无废前修,岂曰小补之哉!
张进之墓志铭宣和四年四月 宋 · 杨时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九六、《杨龟山先生集》卷三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金华市
张氏讳序,字进之常州晋陵人也。
曾祖庭赞,祖延祚,不仕。
父霖,以其子恩赠通直郎
进之兄弟七人,长曰巨,次曰与,俱登进士第
巨虽位不至通显,而以学行为欧阳文忠公所知,其所交皆一时名流,如右丞胡公枢密蒋公是也。
故张氏遂为毗陵著姓。
进之幼孤,能自力,其为人谨信原悫,与人有诚意,虽喜怒遇事辄发,无所容隐,过即夷然,未尝宿怨也。
轻财乐施,无疏戚之间。
视其缓急贷与无所吝,虽时有见负,折券不问也。
亲戚之贫者月廪食之有常数,行之十有馀年不少替。
暴雨雪,乡邻艰食,则给薪米以赈之。
市材治棺,以待贫无周身者。
每千人为一录,曰「冥惠」,饭千僧以荐之。
岁饥,殍死被原野,进之敛其遗骸藏之,殆不可以数计也。
俚俗信禨巫,宗人得疠疾,阖户无敢往来者,进之日往省之,无难色。
比其亡也,所遗一孤女尔,进之力为经纪之,事无巨细,皆纤悉详尽。
又育其女,为置奁具,择良士归之。
郡寮有雅相善者,贫甚,而抱疾久不愈。
进之往抚其家,亲为调剂,周之无不至。
将属纩,以后事付之。
又有闽士自京都还,暴卒于逆旅,茕然一小僮守之,无与语者。
进之任其托,哀其无告,为之棺敛,凡附于身者,咸使无悔焉,悉力赙之,资其柩以归,二家存没得以无憾,闻者义之。
宣和四年二月初二日卒于正寝,享年五十有八。
前一日澡浴更衣,若将远适,然家人初莫之省也。
越日,盥栉坐堂上,有亲宾与之笑语如常时。
坐顷,忽瞑目,起视,屹然已亡矣。
其于死生之际,与世之所谓善知识者庸有异乎?
盖其平生于佛事未尝斯须忘于心,虽在尘劳中而能自拨,乐与方外之士游,得其一言之善,则终身佩服而不敢失。
其诚著于中,而自信其所得,故能安逝若此,为善之效,其至矣夫!
初娶李氏,再娶孙氏。
男二人:曰茹,曰蔚,皆有文行。
女一人,适凌仲皋。
孙二人。
其孤将以是年四月二十一日葬于武进县怀德南乡巢野之原,以朝奉郎高元修之状来请铭。
乃为之铭曰:
积德以润身,施惠以及物,庆覃后昆,其永无极。
周宪之墓志铭建炎二年 宋 · 杨时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杨龟山先生集》卷三六、《古今事文类聚》外集卷一四、《古今合璧事类备要》后集卷七九、《翰苑新书》前集卷五八、《秘笈新书》卷一○ 创作地点:福建省三明市将乐县
公讳某,字宪之姓周氏
其先本周苗裔,平王东迁,次子烈封汝坟,秦灭周,以汝坟为郡,子孙因家焉。
至十八世孙仁为汉太中大夫,徙家阳陵,子孙咸大官,自汉历唐,世有显人。
其后绵远,族众散适他郡,有居处之遂昌者。
公之远祖避唐乱,自遂昌徙之浦城,故今为浦城人
王审知据闽,其三世孙琎仕王氏为银青光禄大夫,即公之七世祖也。
生彦卿,为王氏先锋将。
彦卿生文之,当闽灭,入南唐,官至殿中丞
文之生隆,隆生衡,即公之曾祖也。
娶黄氏、杨氏,生某,即公之祖也。
累举进士,以文学教授乡里。
祖妣李氏用犹子礼部侍郎常陈乞推封所生,特封昌元县太君
高祖而下,虽隐德不仕,而皆以儒学行义称于乡邦。
父讳某,仕至宣德郎,知广德军广德县事,卒于官,以公贵,累赠通议大夫
前母李氏,继母郭氏,俱赠硕人
通议公以进士起家,事亲以孝闻,屡为县令,公正岂弟,多阴德,有识之士知其庆必在后也。
公生而相貌异常,通议公尝抚之曰:「大吾门者必此儿也」。
自为儿童,卓荦不群,长益明敏。
年十四,作进士词赋已有可观。
乘间更习他文,不专为科目计。
年十七补太学生,预广文荐,会改科,用经术,后进竞尚浮华缀缉,公独不追时好,必以古文为法。
张公廷坚博士,少许可,公贽书见之,张展读大惊曰:「子妙年之词若此,古人不难到也」。
公之叔父侍郎,一日览公所著《唐赞论》,持以贺通议公曰:「此已远过于某」。
其为名公所推重如此。
绍圣四年进士第,授将仕郎越州诸暨县尉
丁通议忧,哀毁骨立。
通议公仕宦二十馀年,以廉洁称,捐馆之日,家惟四壁。
公扶护归平江,竭力襄大事,安贫守分,人无间言。
服除,授青州益都主簿
到官之初,外邑诉水灾,州檄公检视,通守者吝放税,且少公,辄大言曰:「若多放一粒租税,即当奏劾」。
公正色言:「惟知尽公而已,奚恤其他」!
既而躬行田畴,所伤禾稼果可验,诉者不诬,公悉准法蠲放之,通守虽极怒,然无如公何也。
秩满,用荐者升从事郎、知婺州金华县丞
丁母忧,服除,授泗州录事参军
邓帅李夔改辟公知淅川县事。
前政以软懦去官,公事或经岁不决,公到,迎刃而解,旧事决遣无留。
凡断狱,片言得其情伪,人人心服,老胥猾吏屏息听命。
邑以大治,士民称颂,以为前后所无也。
州以公帑不足,委五邑卖醋,实皆抑勒,所得息以十之二啖县官
诸邑既争奉州,且利二分,至有月输六七百缗者。
公以县陋民贫,度不能尽免,所输才一二而已,以其所得二分均之僚佐,未尝受一钱。
京西漕专领修洛阳大内,坑冶使者创行铸新铁钱,科两路市彩色铁炭之属,民不堪命。
州下诸邑均出所科,公言邑有大小,难以一概,力争之邓帅许公光凝之前。
引《春秋》平丘之会子产争承,以谓郑伯男也,而使从公侯之贡,惧弗给也。
由是更以诸县户口物力差次之,淅川遂减过半。
许公先以文学易公,至是益加钦叹,以为有古循吏风也。
初,公在任才一考,士民竞于诸司投牒愿留再任,而诸司应照例荐,守令仍以公为首。
及公得代而归,百姓攀恋号泣,遮道绝梁,累日不得行,乃相率画公像于浮图舍,岁时祠之焉。
用荐者改宣教郎,授亳州司仪曹事,磨勘奉议郎
政和七年,许公召还,荐公于朝,除武学博士,几岁擢监察御史
宣和二年,有上封事告淮南连岁荒旱,饥民相食,常平使者顾彦成坐视不救,上大怒,诏公察访,亟行赈济。
公登对,陈八事:一、乞依法放免租税。
二、乞诸司钱斛并许支用。
三、乞州县倚阁催民间积欠。
四、乞常平司钱斛已桩发未行者并截留。
五、豪户有愿出济饥民者许保奏推赏。
六、所在官山林塘泊暂弛其禁,听饥民采食。
七、邻路般贩米斛入本路者,免收沿路力胜,庶得商旅辐辏。
八、小民有无业可归愿充军伍者,委漕司多方招刺,以消攘夺之患。
上皇一一开允,仍命行讫。
及奏疏降中书执政颇难之,所陈八事从其四而已。
公行,人或谓公曰:「上慈仁博施,固无不可,然执政不肯尽用公疏,其意可见矣。
淮南监司郡守皆出权倖之门,凡财用又多供应御前为名,公其慎之」。
公曰:「吾受命访察,若趋时顾避,则两路生灵实吾杀之也。
借使获罪,岂敢爱一御史而轻亿万之命哉」!
即檄监司州县问百姓疾苦,悉推行所以赈济者。
宿守吴寿宁闻公将至,令诸门毋纳饥民,遂至城外僵尸纵横,悉差公吏穴地藏之,乃申以无饥民,无可抄录。
真守苏之悌夜遣兵杖逼饥民,载之江中洲上,悉皆致死。
二守皆宦官腹心,专以进奉花石珍禽为务,旁连漕使孙点,雄视江淮间,莫敢谁何,公并劾之,由是官吏风靡。
两路所养饥民流移仅三十万,赈给阙食人一十七万有奇,振粜借贷谷三十馀万,劝诱人户出粜及借贷七十万有奇,计其所全活不知其几万也。
前所劾二守既以罪去,造为飞语以动朝廷,遂有旨促公疾速赴阙,更不赈济。
公既忤宦官之意,使还请对,閤门百端沮抑,公即上章丐外补,除权知常州
常州高丽使经由郡,守臣例赐对。
上因问淮南事,公从容陈之,圣心感悟,留不行,除尚书比部员外郎
右司员外郎,假太常少卿,接伴大辽贺正旦使。
磨勘承议郎
时辽使耶律怀义、留嗣卿,皆猾酋也,公一见即开怀待之,然与之言,未尝少假借。
旧例,国信私觌皆售伪滥物,以其价廉。
吏请循例,公不许,其所酬酢物不较其直,物皆精好,辽人悦服。
及对,上喜见于色,褒赏再三,且谕公将来送伴如有合理会事,可一一凭内侍奏来。
公闻而迟疑,上即曰:「卿识邓文诰否」?
公徐奏云:「臣起自疏贱,于今内臣中无有半面之交者」。
上嗟叹良久。
翌日加赐茶、锦、宫花等,盖特恩也。
使还,差殿试初考官。
进士对策间有言极切直者,有例欲指为谤讪取旨,公云:「今盗起东南,正是国家开言路之时,岂可吾侪先加以此名」?
遂改「谤讪」二字为「涉异」奏之,已而降旨皆取于前列。
宰相王黼建应奉司,公知不可尽言,姑欲以利害警之,造问焉。
云:「此以中官领供应者不一,凡物既不可考覈,而骚扰已倍多,故总以一司」。
公曰:「相公念应奉无节,不嫌以论道之任下领有司,意则美矣,第恐外庭既行之,北司仍复干预,则用度将愈无算,而骚扰又倍前日,是使中官得以为辞,而相公独受其弊也」。
变色曰:「理或如此,然掌九式、九贡,正《周官》冢宰之职」。
由是不悦公。
磨勘朝奉郎
是冬复假太常少卿,充贺大辽正旦国信使,辽人闻公名,颇畏服,待之礼有加焉。
公还,睹河朔军政不脩,将士骄慢,因使毕赐对,上疏论之,言:「兵可百世不用,不可一日弛备。
兵当畜锐以待敌,不当玩敌而自怠」。
上极嘉纳,以公奉使称职,赐五品服,擢侍御史
磨勘朝散郎
先是,王黼采公察访淮南之誉,俾为都司,意欲援之从班。
其后以公议论不附己,又难其应奉事,屡奏出公为河朔漕使
惟天子察公忠直,故任以言责。
时患法制委靡,士风奔竞,公上章乞正纪纲,崇名节。
又奏国朝技术杂流命官皆从本色,迁转有正法,比来寅缘幸会,或有至正任横行者。
名器不重,莫此为甚,宜诏有司一遵旧制。
又奏都水监修立大河堤岸,置文武官,以催促功料为名,凡一百二十馀员,类皆权贵亲旧,受牒家居,即日降旨悉罢之。
徽猷阁直学士应安道宫祠起知宣州,公言安道昨知平江府日,赃污罪恶暴著,不可为民师帅,其命遂寝。
公每对,语必款尽。
既退,上常目送之。
累欲擢公谏议大夫,皆为王黼所梗。
四年,金国遣泛使来,上以公前使辽称职,欲俾馆伴,复以为言,云:「馆伴见宰执议事,不可领谏职」。
更除显谟阁待制,充馆伴副使,赐三品服。
又差报聘,充国信使
先是,政和间遣归朝官赵良嗣海道使金国。
约共起兵夹攻辽,许其岁赂银绢,以燕云地来归。
至是金人已尽并契丹故地,又西破云中,而宣抚使童贯蔡攸出师才至泸沟,百万之众望风奔溃,金人遂据燕城,志愈骄悍,须索无厌。
上既怒,且疑良嗣,故特命公。
良嗣见公专使,惧察其奸,力请偕往,乃改差公充副使,仍赐金带。
公到敌营,见其酋长诸贵人议事,金恃彊背约,曰:「燕山一道,全用大金兵力取到。
除却平、滦等三州,每岁自出租税六百万缗,若南宋于岁赂外,更增得此数,乃可商量」。
公言:「本朝与贵国元约云何,今何故辄生此议?
况重赋暴敛乃契丹亡国之法,何足稽也?
某受命而来,除许赠二十万银绢之外一疋一两不敢辄专」。
金人大怒曰:「此事上面商量已定,使人乃如此争,不知待望归也无」?
公答曰:「某持节出疆,以死报国,分也。
若失辞而归,将何面目以见主上」?
诸酋拂袖而起,遂遣介胄者数十起坐随公,凡十有三日,声言拘留,实欲胁公,俾许所欲。
公愈不为之屈,谈笑如常,时与同行围棋为乐。
金日遣亲信数辈觇公,知其终不可夺,因改馆,遣其酋领来见,公讥之曰:「贵国用兵以来,虽号百战百胜,然今深入燕地,西有天祚,北有四军,东有张觉,而本朝大兵又在其南,盍思早为定计?
今行人见留,大事未成,以某观之,恐非万全也」。
金人无以应,但凭公再请于朝廷。
公回雄州童贯蔡攸惧公见上,发其诞谩,坚留公,惟令驰驿具奏,取朝廷指挥而已。
公因上疏历言金国骄悍贪诈前后背违元约之事,本朝初用谋臣言,轻与通使,实未为得计。
但累年聘问,理难一旦拒绝。
今请求无厌,傲狠自大,衅端渐起,必不能久保欢好。
且诏大臣深讲所以禦戎之策,仍敕边将训兵积粟,先为堤备,庶几缓急不失支吾。
于是大忤宰相王黼之意。
既而承朝廷指挥,前议增二十万银绢更不施行,今别以中国所出物计直百万缗为赂。
报聘礼成,与其使杨璞撒母等同至。
徽猷阁直学士,复差馆伴。
撒母好为大言,一日出语尤不逊,曰:「若此事不了,于南宋不便也」。
公正色曰:「使者勿谓本朝昨泸沟小失利,遂有轻中原心。
堂堂大国,若遇仓猝,忠臣义士不为无人」。
时同馆伴卢益恐言太过,目公乃止。
又与公论国书内何不便称大金皇帝尊号,及将云中别作一事目,欲俾公奏改之。
公曰:「国书出自圣训裁定,一字不可移易」。
撒母云:「如此则将去不得」。
公答以「本朝今遣使报聘,此自是本朝使副将去,何预尔事也」?
当公与争时,声闻馆外,上知之,屡降宸翰于王黼,言:「周某气直,何不再令报聘」?
多端沮抑,遂差卢益国信使,上以公充送伴。
公送使至燕山,当赐御筵,杨璞谓燕地是大金取得,将与贵朝少问皇帝,公答云:「两朝共取燕地,贵国依元约以地来归,却受了本朝岁饷。
今地已属本朝,御筵又是本朝所赐,岂有先北向拜之理」?
璞云:「如此,则御筵也赴不得」。
公责之曰:「圣上优礼使人,不远三千里遣使锡宴,岂可因议事待不赴?
如此行事,于义理上全无一分去得」。
反覆折难十次,公知其冥顽莫回,但移文照会而已。
自朝廷与金人结约之后,彼势日彊,肆为骄蹇,前此汉使例皆莫敢与之校,独公毅然不顾,语言未尝小假借,非理之求,一切不从。
金知无以加之,往往辞穷而退。
使还,除尚书刑部
王黼既不喜公,又见雄州之疏,明其失计,故当国信结局,同僚并转三官,进职三等,而公止迁直学士而已。
上素知公孤立无朋,每加任用,在刑部供职才九日,擢御史中丞,特封文安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
初对,上宣谕曰:「比来言官多捃摭琐屑,卿,朕所选用,官为中司,当存朝廷事体」。
公见宣和间朝政极弊,边隙已开,知国家久已失计,但欲善后而已。
首章举皋陶戒舜「屡省乃成」,大概谓有虞之时治功至矣,而赞襄之臣尚以是为戒,盖恃其成而不加省,则其成不能保,遂至贻患,有不可胜言者。
上皇悟其旨,因称公雄州所上疏。
公奏曰:「今无如之何,惟当脩政事以待之耳」。
上深然之,谕公曰:「观女真所为,不如契丹远甚。
前此赵良嗣只与朕言彼有威有信,可以永远为援,赖为差得卿去,不尔,朕无缘得知也」。
公因上疏论泸沟致败之由,「皆童贯蔡攸不能节制诸军,而属官李宗振统制王禀其罪为大。
宗振曹州一胥吏也,致位承宣使,为腹心,货赂公行,由是赏罚不明,将士解体。
王禀初无武略,惟善附会,泸沟之役,其军实先退。
乞将二人重加窜责」。
章凡三上,施行。
童贯归自河朔,奸妄尽露,上务欲保全之,俾以公师致仕,乃怙权不舍,复用太师豫国公,遍檄陕西河东经略司,告谕蕃官首领,若所在官司骚扰,令申审复闻奏。
公上疏论云:「名为致仕,乃预军旅边务,其害政侵官莫此为甚,乞令凡事不得干预」。
上即以公疏劄示
执政以简贵自居,凡国忌行香,率多托疾不赴。
公奏谓:「大臣如此,何以表率百僚?
宜严立法绳之」。
详定敕令官旧以二员为额,后乃增至七员,学士制领在京宫观者至有三十馀员,公奏谓:「局事不加多,而领官数倍前日。
有职事侍从官才二十九员,今不任事者其数乃过之,甚失所轻重,宜加裁定」。
又疏:「国家驭军之法至为严密,承平不试,卒惰而骄。
阳武县卒愤坐仓价钱不如所欲,乃敢群击县丞杨庆谅。
向使谅殒于非命,彼知罪大无所容,则其为患甚矣。
愿诏爪牙之臣讲明军法而振起之。
往者虽不复加诛,而来者必可使无犯也」。
上皆行之。
观文殿大学士林摅掊克其使臣丘大成,令陪过钱万二千馀缗,致家计破荡,无力供应,则又追捕其家属系狱。
公奏:「身为国执政大臣,而乃贪污害物如此,乞委邻路监司尽公根治」。
坐是降秩二等。
宦官李某之子雍奏乞与析居,遂奏令雍认姓。
公谓「雍之悖德乱常,其罪固不容诛,而为近臣,闻其子妄有奏陈,不能顿首谢,乃敢肆为忿戾,上渎君父」。
亦降秩。
时权要亲故官于外者,秩将满,多经营再任,致使孤寒之士拟官至于三四,有未沾寸禄者。
公云:「公朝仕进之路,岂可使不均如此?
宜一切杜绝之」。
新法茶盐初行,凡获私贩,论赏甚重,而部使者又起请州县推勘,尽公者许保明推赏,朝廷从其请。
公言:「自古岂有决狱而立赏格者?
此法若行,则希进之徒歆慕荣宠,驯致深刻,甚非所以示天下忠厚之意」。
奏罢之。
扬、洪二州阙帅,朝廷起孟揆应安道为之。
公疏言:「昨任吏部侍郎,与邓之纲有私隙,至诈传命,令讽张朴言之,坐此贬置。
安道昨知平江府,政以贿成,公纳货赂,尝为臣僚论列。
究观二人,固非忠实靖共廉良恺悌者,岂可骤当方面之重」?
皆罢领宫祠
宦官李环之子纯雅诈为御书,寅缘败露,诏开封府狱根治,公奏:「若天府研究纯雅等罪状明白,固当正典刑。
然环为之父,恬不觉察,奚可逃责」?
鄜延薛嗣昌辄执奏所辟司录士曹,特免。
河北京东漕司辄差赃罪失官之人,俾权亲民职事。
昌乐等县起免夫钱,违元降指挥,恣为侵渔。
湖北提点刑狱臧时中在任奸赃狼籍。
前知泗州汪希旦以失奉行常平事抵罪,后乃擢为常平使者都水监丞贾镇尝为孟昌龄小吏,后乃擢任主客员外郎
公悉论列之,如此类甚多。
上方信用公,故言无不从。
磨勘朝请郎,差殿试详定官,除兼侍读
公正色立朝,其所弹击皆将相权倖,或其亲密,虽宸眷厚,而怨仇多矣。
乃上疏乞出,降诏不允。
继因登对面请,上曰:「朕自用卿为耳目之官,得闻所未闻,岂可轻去?
朝廷非久当别有委任」。
会上复起童贯宣抚三路,偃蹇顾避,出不逊语,上再三敦谕,乃曰:「臣昔平燕之时,惟不能深取信于陛下,致使周乘间攻臣。
今若周仍任言路,臣终不能成功」。
上不得已,罢公御史中丞,以本官提举亳州明道宫
其制词云:「至使功罪不白,是非无所辨」。
谓公昔言不当也。
总戎一十馀年,前后台谏未尝敢一言及之,独公上疏廷论,故贯之怨公深入骨髓,日夜与其党百端为计,苟可以害公者不遗馀力。
适当再用,故要上以逐公焉。
遇赦,复右文殿修撰
闻之愈不平,必欲致公于死地,于是亲疏诬公昔奉使时,与赵良嗣结为死党。
及为中司,无一言及之。
上虽深知公,然重违意,复落公职,降授宣教郎黄州居住。
公闻命即日就道。
凡在黄州三年,日以诗酒自适,无漂泊流寓之叹。
渊圣宣皇帝登极,复朝请郎,覃恩转朝奉大夫
今上即位,首召还公,已而除吏部侍郎
谏官邓肃以新进,不知前朝事实,率尔论公以谓尝建伐燕之谋,乞诛殛以谢天下。
赖上睿明,灼见本末,又知公尝谏上皇饬边备,故肃之章,留不降。
公至南京赐对,上疏劝上以固结人心为本。
又言「自古轻举妄动,未有不贻悔者。
当艰难之际,尤宜慎之」。
上深以为然,因谕公曰:「卿宿德重望,当即辅朕,且宜频对」。
又宣取公雄州之疏,翌日遍示大臣曰:「周所言甚有理也」。
大驾南幸,公扈从至扬州
时选人赴行在磨勘者,部吏以文字不圆备,百端沮难。
公建明权宜措置,举状不到部者,依旧例用奏检照,牒其投下文字,并当日上簿;
若有诸般违碍在上簿日后者,并依放散举主法;
及今后监司郡守举官,并此上印纸。
自是孤寒改官不复留滞,而亦无敢伪冒者。
中外依五月一日赦,举文武材略出伦几数百员,而迁谪之人刑部亦节次检举,朝廷例皆不行。
公奏言:「感人心者必示大信,岂可使德音既下,而实惠未周乎?
宜诏大臣亟以敕令从事」。
刑部尚书侍读,迁吏部尚书,用覃恩转朝散大夫
是时上初践祚,锐意讲学,公首在经筵,献纳居多。
凡至安危治乱之机,必旁搜远绍,极其规谏。
时北寇稍息,而朝廷上下偷安朝夕,公请对,引孟子之言:「国家閒暇,及是时,明其政刑,虽大国必畏之」。
「今不乘时为无穷之计,将何以善其后?
愿陛下深诏二府大臣,条天下之事其大者有几,于今者宜何先,人才如何而可得,民力如何而可纾,国用如何而可足,将帅如何而可选,兵势如何而可彊,盗贼如何而可殄,奔竞如何而可息,深谋熟讲,果断而力行之。
毋以细务妨日力,毋尚因循度岁月,庶几日积月累,以成中兴之功」。
又疏:「今宿将之在者无几,而后来以武略称者未见其人,乞诏武臣知州军务分以上各举可以将兵者,召赴朝廷,量才授职。
若有小警,付以一队之众,观其临敌,果能立功,则与举者加褒赏;
如其败衄,责罚亦如之」。
疏奏,皆降付中书
会臣僚上言三省旧未合并为一,文书简径,事无留滞,诏侍从台谏集议,公谓:「方今夷狄尚炽,盗贼未靖,军防兵政所宜讨究者甚多,何暇倍费日力,讲求并省条例?
且门下中书未可并而为一,其利害固自明白。
至若尚书省六部,自更新制,其格目皆与往时不同,今若骤复其旧,则命官置吏,别案分窠,条画纤微,其类不一。
兼旧吏类多辞职,新吏懵不晓事,猝然改更,深恐纷扰,愈失其绪。
言者不过欲吏无冗员,省无滞事耳。
神宗皇帝分建三省之初,人吏员额皆有常数,文书行移,各有日限。
比年以来,吏多额外,而行移者多违日限,故中外以为病。
今若依官制元立吏额,及行遣日限,则无冗员滞事,而得并省之实效矣」。
公前后为铨曹长贰,究心吏治,多所建明。
时士大夫出身告敕或遭兵火失,而行在案籍又不全,凡参选注拟者,胥吏诘难,动涉岁月,公奏乞召官委保上簿,先次施行,续具勘当。
又奏:「前朝得罪党人,既依赦复官,所有合得恩数,宜行给还」。
公自南京赐对,上即有柄用之意0。
两府虚位,而公在病告,上亟欲用公,屡从大臣询公动止。
及敕知閤门事韩恕曰:「如周,下参假榜子,可先期奏闻」。
虚心倚伫如此,而公已不复趋朝矣。
公初谒告且满一月,念铨选剧部,不可旷职,上章乞罢,诏不允。
更二旬,再申前请,上谓大臣曰:「当今人才如周某者未见其比,虽病,固当留」。
乃降旨赐宽假将理,而公求去坚。
复上章,词极迫切。
上仍欲留公,枢臣郭三益为公开陈,乃除龙图阁学士提举江州太平观
公既遂所请,即欲归吴中,已而疾亟,上章乞谢事。
朝请大夫致仕,遂薨于扬州官舍,实建炎二年八月十六日也,享年五十有三。
天子闻之震悼,对宰执大臣伤痛不已,特赠太中大夫,与所得恩泽。
公未薨三日前,饮食起居无异平日。
一旦悉召诸子告之曰:「吾素寡病,今病至此,殆不复起。
自念平生行己莅官,无甚可愧。
今官为常伯,终于牖下,尚何求哉!
吾殁,棺敛皆当从俭。
百日之内,即营窀穸。
汝等各勉名节,视吾平时所为,则吾无憾矣」!
诸子悲不自胜,勉公以宽抱,公笑曰:「吾岂畏死者」!
至疾革,神气不乱,闻家人哭泣,则正色目之曰:「慷慨之士,岂当如此」!
公为人刚毅端悫,粹雅疏通,而识量过人,喜怒不形于色,怡然有常,不为事物迁动。
平生无伪饰,其语言行事一出于诚。
其所施设宏大高远,外视虽如甚略,详观其中则细故小物莫不悉备。
当时制词称之曰:「德本天成,浑然不见圭角;
行惟言称,考之皆有宫庭」。
又曰:「险夷百为,信厚一节」。
公议不以为过也。
是以屡当国家委寄,任言责之重,使不测之域,谋画注措,沛然有馀。
仕宦守节概,未尝屈己以徇人,不为权利所夺。
宦官梁师成以待士倾一时,慕公名德,数愿结交,公确然不纳。
梁之志愈坚,而公愈不回。
梁虽甚衔之,然迫于公议,亦不敢加害也。
郑详以公与其表兄焦公衍同僚,数凭焦以致委曲,公亦谢绝之。
平生喜荐士,得人为多,其与人无怨恶,虽有仇怨,不务报复。
公为童贯蔡攸所挤,谪居黄州
败,妻子过黄,中途失船,适公有一大舟,其子欲求而不敢言,公闻即辍以与之。
自初仕至终,不营产业。
当公为御史时,被旨诣西京点检诸陵,家留京师,臧获不戒于火,生生之具,一爇而尽。
既归,视之略不介意。
素不与人交利,虽亲故馈遗亦却之。
至上有赐予,亦廉于所受。
其使金国也,上遣中使黄珦赐黄金二百两,公殿门外附珦奏辞之。
上知公,特从其请。
后累差馆伴,例有支赐银绢,公又以连并受赐为辞,降旨不许,乃止。
公平居,虽祈寒盛暑,对僮仆亦无怠容。
待物乐易,不为表襮,重然诺,敦笃契旧,虽贵显,每见故交,握手道旧如平昔。
其官州县时举将,后多尚在庶僚,公遇之必执门生之礼。
宾客进,与之抗声极谈,简直明辨,见者莫不爱服。
居处简俭,无所嗜好,独喜观书史,日夜不倦。
病甚,犹手不释卷。
于经术务究大旨,雅嫌近代僻儒凿空臆说。
至于诸子百家之书,莫不该洽而彊记,每语及一事,辄诵数百言。
常病《春秋左氏传》叙事隔涉年月,学者不得其统,于是创新铨次其事,各列于诸国。
俾易览焉。
公以文学名于世,馀暇留心翰墨,得欧阳率更笔法。
所著《春秋左传编类》三十卷、《史赞论》五卷、《武学讲义》一卷、《奏议》十卷、《经筵讲义》四卷、《斐然集》二十卷、《丹川集》七卷、《宁一堂杂稿》十卷、《齐安集》五卷。
其遗逸不录者尚数百篇,别为编集,而未及成。
公初娶杨氏,朝奉郎致仕训之女,早亡。
继室张氏,朝散大夫元衡之女,前公十年卒,俱赠淑人
六男:长曰,举进士,早卒。
通仕郎
、次,并承务郎
通仕郎
,未仕。
女一人,适迪功郎韩愿胄。
孙男二人:曰可大、弥大。
孙女一人。
先是,公二年前卜地于平江府吴县太平乡楞伽山,妣淑人坟之右,穿为寿藏,张淑人坟。
至是某等以建炎二年十二月二十二日壬寅奉公之丧而葬焉,承先志也。
昔公任中司,尝举余为代,是为知余者。
及在维扬省,又经筵,故知公为
今其孤不远千里状其行,请铭于余,余何可辞?
乃掇其大概而为之铭。
铭曰:
在昔有言,达德惟三。
于斯三者,公实无惭。
黠寇骄悍,萌芽未炽。
公策其终,宜饬边备。
先事而图,惟公之知。
淮南荐饥,帝闻其呻。
命公出使,往抚其民。
饥羸老稚,数十万人,赖以全活,惟公之仁。
阉寺之枭,为擅宠。
厉阶是生,实微且尰。
惟其凶焰,众悚而奉。
仇然廷击,惟公之勇。
雄州之言,国之蓍龟。
违而莫从,其悔何追。
上圣嗣服,惟公是思。
擢长天官,天子是毗。
方航而济,丧其楫维。
施而未光,为世所悲。
德必有后,天固可推。
琢石幽宫,莫有愧辞。
后欲考者,视此铭诗。
叶处士墓志铭1096年 宋 · 宗泽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九七、《忠简公集》卷三 创作地点:浙江省金华市义乌市
公讳桐,字彦伦
其先睦州人,五世祖徙居婺之义乌后宅里人。
祖迎、父逊,潜德不仕。
公天资沈静伟特,始居贫约,生理日蹙,因择地之广口,见层峦沃壤,筑居其间。
治家先勤劳,不妄取诸人,而生日裕,不私蓄诸己,而用必舒,本末缓急,咸得其宜。
常自言曰:养身可矣,养其心者可失乎?
为今计可矣,为厥后计可缓乎?
觞咏固可乐,岂若田园之乐深?
籯金固可积,岂若诗书之积久?
乃依山原,缉园亭。
四方宾客过其门者,延之无虚日。
一时英才硕德,咸发胸中之蕴,与其子孙游,讲明为学之方,皆严整无他好。
公亦游泳其閒,读古人典要,自得真趣,乡里皆称为处士
绍圣元年四月,以疾终,享年七十有五。
娶钱氏。
一子曰琳,克孝克伦,不幸先亡。
公哭之恸,虽诸孙敬养更侍,甚于平日,终郁不释。
叹曰:「每期诸子事余,终某天年,今若此,非天丧我乎」!
未期遂亡。
一女,适骆氏。
孙男四:长义,乡贡进士
次策、筠,大学生;
幼筌。
三年十月甲申,葬于邑永安乡方丈坞。
余尝受知于公之季氏,熟公言行,来请铭,乃弗果辞。
铭曰:
气伟特兮性温厚,躬俭约兮致丰阜。
乐田园兮得所守,资诗书兮贻厥后。
与山岳兮齐其寿,石可坏兮铭不朽。
灯禅师语录叙 北宋 · 邹浩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三七、《道乡集》卷二八
余顷在中陶,尝与李涛师渊论当世之名僧。
师渊语余曰:「吾所见祖印者,有道者也。
蚤以机缘为世导师,晚乃退居都城之等觉。
望其容貌,如秋际木;
听其辩说,如夜半潮。
始窃以为未始出吾宗,而终也如一苇杭大海,惕惕环视,莫见畔岸」。
后数年,复遇师渊于都城,问其所谓祖印者而将访焉,则曰寂灭久矣。
出其所集语录二卷示余,余然后知师渊异时之言尚其可以言者。
师渊喜余不亲炙而契也,曰:「为之序,以发其端,可乎」?
余以谓聚块积尘,本无取舍;
鸡鸣犬吠,元自分明。
猥于其间,指以示人,师已不得为无过者矣,其徒善义又从而录之,师渊又从而镂板以传布之,余又从而为之叙以冠之,是蛇足也,恶乎可?
虽然,以此为可不可,以此为不可亦不可,论其可不可亦不可。
师名智灯婺州金华人法真之子,临济之孙,祖印盖其师号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