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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跃亭记 南宋 · 吴子良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六四、《赤城集》卷一一、雍正《浙江通志》卷四六、《南宋文范》卷四五
县治之北可里许,小坡蜿蜒,号环翠山
旁濒驿河,旧因河为放生池,狭且淤。
绍兴二年春,令黄君准始面山凿池,又筑亭,负山而临池,名之曰「飞跃」。
有过而笑曰:飞自飞也,天何力焉;
跃自跃也,渊何力焉。
天与渊无所用力而人力乌乎施,人力无所施而奚以亭为?
君曰:不然,飞自飞也,跃自跃也,天与渊固无所用力也,而缨缴坠峻,衔钩出深,天与渊亦无所用力也。
充是类也以往,物之相靡扰扰无穷也,则如之何?
是故天与渊无所用力而寄力于人,人岂他有所谓力哉,岂有加于天与渊哉!
因其飞而遂其飞,因其跃而遂其跃。
充是类也以往,物之相刃相靡释然休,澹然忘,悠然逝而已矣。
故曰好生之德有好之者,又曰赞天地之化育有赞之者。
肆我皇宋,循唐旧规,所在县州,池用无废。
生同一性,性同一机,温乎谷风而跂栖倏焉飞,浩乎平波而潜泳倏焉跃,是非有以使之,亦非无以使之,孰为其天,孰为其渊!
是为圣人能辅万物之自然。
吾莅兹邑,上奉帝命,其敢弗虔?
以宣厚恩,以祝寿嘏,名亭适称,而又奚疑焉?
余闻而是之。
未几,君求记,因著其问答语置亭中。
重建青青堂记 南宋 · 吴子良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六四、《赤城集》卷一二
赵君几道既新录事厅之西轩更名「与清」。
顾其前青青堂旧环以废堂寖毁,清趣安在,于是并新堂,重植竹
语余曰:堂以竹名,而吾典狱事,翠色笼烟霭,讵能涤簿书之垢氛,雅韵含宫商,讵能掩叫号之惨戚
虽独清于,亦难清于狱,为民司命,欲厌烦剧、专幽閒,得哉?
虽然,神劳斯昏,力疲斯惰,少舒吾神,少休吾力,昏可醒,惰可彊,斯堂斯,独无助乎!
而况夫卫武公之诗、白乐天之记,吾左右揭而朝夕观焉,非特吾助,又吾师也。
嗟乎,世称王子猷嗜竹,以之障郡嚣、寄幽赏止耳,亦尝闻君之言乎!
夫澄心所以应事,乃欲无事以为高,而置心于事之表,观物所以会理,乃徒玩物以为适,而尊理于物之上,是皆当时风味,子猷未能免也。
今君先堂之陋,以代葩卉,吏退,净几焚香,环古书金石刻,悠然孤咏,语悬明水,閒弄丝桐,送飞鸿云外,其孰能溷君!
而言乃尔,盖澄事之源,劝理之寓,匪独清而狱匪难清矣。
然则其剖判明,其转旋敏,其磨鍊熟,未足尽君,而君当有贤于此者。
庶几异日君子既去,居是堂者,对如对君哉!
康吉堂记 南宋 · 吴子良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六四、《赤城集》卷一五、民国《临海县志》卷三三
侍郎王公榜林君咏道之堂曰康吉。
林君死馀十载,士大夫犹喜道之,联篇续咏,堂之光辉如新,而林君殆不死也。
吴子曰:世之营屋室以求安身者众矣,计其宏杰诡丽,百倍此堂者又众矣。
荡然而邱墟,蓊然而荆棘者相望也,不为邱墟荆棘,则颓檐败栋,风掀雨摧,行路为之太息也。
夫兴坏世之必有,而悲喜异焉,岂固以屋室也哉!
人之智力有尽而义理无穷。
义理之萌,袅如一线,亡而存,绝而续也。
智力所到,烟云排空,存而亡、续而绝也。
林君死于布衣,无寸爵以自援,智力微矣。
余友其子逢吉而间过其堂,则环顾皆书也。
书者,义理之会也。
圣贤渊微,古今谟宪,进而范俗,退而禔身,取之书沛如也。
林君之所以遗逢吉,亦逢吉之所以遗其后也。
余不识林君,而考诸乡论,信儒者已。
今逢吉又博而询古,约而通今,冲实内充,章采外炫,此义理之传,书之泽也。
夫心恬于义理之谓康,不必其身之老寿;
家裕于义理之谓吉,不必其后之显荣。
世以智力而林君以义理,此悲喜之所以异,而屋室之兴坏不足论也。
虽然,义理一而书万殊,毫釐之际,逢吉尽心焉,于以订家学之源流,正后来之趋向,使义理愈传,而喜道斯堂者馀百载而未厌,林君终不死矣。
林君名师蒧逢吉名表民
三先生祠 南宋 · 吴子良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六四、雍正《江西通志》卷一二六、乾隆《南昌县志》卷五五
圣天子临雍,进周、程、张、朱五君子于从祀,薄海内知乡方矣。
朱子所与反覆论辨,若南轩张氏东莱吕氏、象山陆氏,各以其道鸣东南,士不敢没也,则所在学多祠之,而豫章独阙焉。
子良提学摄府事,念莫先此,于是始祠三先生在从祀。
后或谓朱子南轩论最合,东莱已小异,象山则大异矣,合祠之何哉?
嗟夫,此说起,道术之所以裂,心学之所以悖也!
《书》曰「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此言道本无党偏也。
道本无党偏,心其可有党偏乎?
近世学子互立标榜,曰某自朱氏,某自张氏,某自吕氏、陆氏,隘矣哉!
夫当诸君子在时,祗见其心之同,岂必其论之异?
纵其异也,同者固自若也。
何谓同?
同于扶纲常,同于别义利,同于修己治人,同于爱君忧国而已。
且夫道有体有用,浑然天性之中而无物不具者,其体也;
森然事物之际而无理不形者,其用也。
学有知有行,不徒揣度以为知,而必著于行者,是知也;
不徒茫昧以为行,而必循于知者,是行也。
世固有博考古今,远稽文献,而要领则迷、渊微则隔者矣。
若夫实明于要领,实洞于渊微,则所谓古今文献者不可废也。
孔子所为删《诗》定《书》、订礼正乐而脩《春秋》者也。
此朱、吕之道所以本无小异也,体用未始有异故也。
世固有直指本心,自谓见性,而等级则躐、工程则疏者矣。
若夫实进于等级,实究于工程,则所谓指心见性者不可废也。
孔子所称先觉为贤,心之精神为圣,知二知十为回、赐优劣者也。
此朱、陆之学所以本无大异也,知行未始有异故也。
嗟夫!
圣道公溥,不可以专门私,圣学深远,不可以方册既,贯群圣贤之旨则可以会一身心之妙,充一身心之妙则可以补群圣贤之遗,孰为异同哉!
尔后学之士,其必合朱、张、吕、陆之说,溯而约之于周、张、二程
合周、张、二程之说,溯而约之于颜、曾、思、孟;
合颜、曾、思、孟之说,溯而约之孔子,则孔子之道即、文、武之道也,孔子之学即皋、益、伊、仲、傅、箕、周、召之学也。
百圣而一人,万世而一时,尚何彼此户庭之别哉!
然则今之合祠三先生也宜也,非为三先生设也。
四朝布衣竹村林君墓表 南宋 · 吴子良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六四、《赤城集》卷一六
筼窗先生既铭咏道林君,子表民复请余表其墓,余谢曰:「铭具矣,不灭矣,虽表奚加焉」!
表民请弗置,曰:「所以传载吾父,岂嫌乎多」!
余无以答,则为摘其可表者三。
君生事薄,莱田不足支丰岁,然酷嗜书,质衣货家具,购书至几千卷,名帖亦数千卷。
每一卷入手,喜津津,校雠考订忘日夜,可谓贫而富于书。
君卧穷巷,声援绝,然师友皆名辈胜流,王公卿月虞公似良、李公庚、徐公似道钱公象祖谢公深甫、张公布商公飞卿丁公可徐公大受林公宪、桑公世昌,君陪从于乡邦者也;
陈公傅良、楼公钥、张公孝伯万公钟龚公颐正王公厚之、巩公丰、真公德秀杨公长孺,君承接于他邦者也,可谓约而广于交。
君屡试屡跌以老,然不自忧而忧人忧。
龙舒吴㮚长乐王作、古括陈百朋、会稽潘方台州,君馆置其家,接岁踰时经纪之,后皆成名去,可谓困而勇于谊。
然则世之非贫非约非困而弃书弃交弃谊者,曷不视君乎!
是三者表已,而又有一焉。
夫身贫则子宜裕,不然书为无益矣;
身约则子宜泰,不然交为无益矣;
身困则子宜亨,不然谊为无益矣。
君一子,表民也,其贫其约其困复似君,而不悔书书益多,不悔交交益密,不悔谊谊益虔。
然则世之能以书以交以谊必其身,不能以书以交以谊必其子者,又曷不视君乎!
君名师蒧字咏道临海人自号竹村居士
死年七十五,葬浮江。
所为诗文数钜帙,藏于家。
他行能若世出,若死葬月日,见铭中。
大田先生墓志 南宋 · 吴子良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六四、《赤城集》卷一六
王德父既没,余为叙其遗文十五卷。
将葬,其子劝复以铭为请。
嘻,叙且铭,是欧阳氏施之圣俞子美邻几者,余何敢僭,而于义何可辞!
余二十五六,闻德父之贤耳热,盖水心叶公之高弟,乐净□公之重客,筼窗陈公之畏友也。
他日会之筼窗所,朴厚严重,色正而气和,不以余晚出辱交焉。
自是岁必一再诣,诣必尽日留。
听其言,出入经传百家,上下古今数千载。
勘订东都、南渡诸儒,精粗异同,领挈珠贯,海涌而岳立也。
间出所著,一读恍眩不可知,再读惊喜而犹疑,三四读乃始凝焉会,豁焉通,吻膏舌腴,沦浃肌髓。
盖其思也苦,故其入愈奥;
其见也独,故其出愈奇。
噫,是真水心所谓苏明允之流也!
是时德父有重膇疾,一室黯黮才丈馀,家具左右偪塞,若闷闷不能出气,而德父终岁处之安然,余亦尽日对之欣然也。
值其疾少间,侣行田间,倚枯藜,傍流水,且笑且歌,鸡犬桑麻,俱有自得意。
茅舍傍耕翁樵叟举手问学正安往,亦若喜动颜色者。
德父好语劳之,恩意敌朋侪,而独以见达官为耻,以对俗子为无味,以入城市为不得已,以非义之获为泥为滓。
自试礼部归,即谢举门不入。
郡博士倚以纠郡庠,故里人称学正,而亦弃不就,太守、县大夫愿见之不可得。
远近宿儒新俊,闻风慕重,不但称学正,以其居大田,又称之曰大田王先生云。
噫,何必苏明允庞德公之流耶!
德父虽闭关,每恻然有忧当世意,而慨然谈当世事。
真公之在建安,藉余寄声德父德父因贻书,勉以救时宜学孔子,不止学孟子
李公既相,素厚德父者也,德父疾已侵,稿数千言规正之,及公不及私,何必庞德公鲁仲连之流也!
余不足以知之矣。
德父名象祖,家世著临海
祖道,文学行义有名孝宗朝,为校书郎
父应之,豪迈博习,遍交乾、淳诸老,赠承议郎
妻陈氏。
男勉、劢、勤。
女长适李宗,次先卒。
孙男五。
殁于嘉熙三年四月晦,年七十六。
葬于淳祐元年□月□日,墓在重晖乡三坑山。
铭曰:
夜光出屋,天不我椟。
连城几何,人不我玉。
虽不我玉,不献不哭。
亦不刖我足,全而归之贲林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