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谕宝二首 其二 中唐 · 元稹
创作地点:湖北省荆州市
引用典故:卞和 秦镜 镆铘
冰置白玉壶,始见清皎洁。
珠穿殷红缕,始见明洞彻。
镆铘无人淬(镆铘:亦作莫邪,春秋时吴国名匠干将所铸宝剑之一,以其妻莫邪之名为名。此泛指宝剑。淬:见卷1《箭镞》注。),两刃幽壤铁。
秦镜无人拭(秦镜:传说秦始皇有镜,能照见人心之善恶。《西京杂记》卷三:“高祖初入咸阳宫,周行库府……有方镜,广四尺,高五尺九寸,表里有明,人直来照之,影则倒见;以手扪心而来,则见肠胃五脏,历然无碍。人有疾病在内,掩心而照之,则知病之所在。又女子有邪心,则胆张心动。秦始皇常以照宫人,胆张心动者则杀之。高祖悉封闭以待项羽,羽并将以东,后不知所在。”),一片埋雾月。
骥跼环堵中(环堵:四周环着每面一丈见方之土墙,形容空间极其狭小。《礼记·儒行》:“儒者有一亩之宫,环堵之室。”郑玄注:“环堵,面一堵也。五版为堵,五堵为雉。”),骨附筋入节。
虬蟠尺泽内,鱼贯(一作众)蛙同穴。
艅艎无巨海(艅艎:船名,此泛指大型船只。《广雅·释水》:“艅艎,舟也。”),浮浮矜瀎潏(瀎潏:水流迅疾貌。《文选·张衡〈南都赋〉》:“潜㕎洞出,没滑瀎潏。”刘良注:“没滑瀎潏,疾流之貌。”)。
栋梁无广厦,颠倒卧霜雪。
大鹏无长空,举翮受羁绁(羁绁:羁束犬马之具。马曰羁,犬曰绁。比喻行动受束缚、牵制。)。
豫樟无厚地(豫樟:亦作豫章,枕木与樟木之并称。此比喻栋梁之材。《南史·王俭传》:“丹阳尹袁粲闻其名,及见之曰:‘宰相之门也,栝柏豫章虽小,已有栋梁气矣,终当任人家国事。’”),危柢真卼臲(危柢:扎根不牢。卼臲:动摇不安貌。)。
圭璧无卞和,甘与顽石列(“圭璧”二句:相传春秋楚国人卞和得玉璞,先后献于楚厉王与楚武王,以欺诈罪论被砍去双脚。楚文王即位,卞和抱璞哭于荆山之下,文王使人琢璞,得美玉,名为和氏璧。事详《韩非子·和氏》等。)。
舜禹无陶尧,名随腐草灭。
神功伏神物,神物神乃别。
神人不世出(神人:蜀本、杨本、类苑作“人神”。),所以神功绝。
神物岂徒然,用之乃(一作有)施设。
禹功九州理,舜德天下悦。
璧充传国玺(一作璧用充传玺),圭用祈太折(祈太折:谓供封禅泰山所用。折,封土为祭之处。《礼记·祭法》:“燔柴于泰坛,祭天也;瘗埋于泰折,祭地也。”郑玄注:“坛、折,封土为祭处也。坛之言坦也,坦明貌也。折,照晢也。必为照明之名,尊神也。”)。
千寻豫樟干,九万大鹏歇(“九万”句:《庄子·逍遥游》:“鹏之徙于南溟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
栋梁庇生民,艅艎济来哲。
虬腾旱天雨,骥骋流电掣。
镜悬奸胆露,剑拂妖蛇裂。
珠生(一作玉)照乘光(“珠生”句:相传古代有照乘珠,能照亮车乘前后。《史记·田敬仲完世家》:“魏王曰:‘若寡人之小国,尚有径寸之珠照车前后各十二乘者十枚。”),冰莹环坐热。
此物比在泥,斯言为谁发。
于今尽凡耳(于:蜀本、卢本、杨本作“凡”。),不为君不(一作陈)说(不说:原作“陈说”,据蜀本、卢本、全诗及文意改。)。
元和五年予官不了罚俸西归三月六日至陕府与吴十一兄端公崔二十二院长思怆曩游因投五十韵 中唐 · 元稹
押词韵第三部 创作地点:河南省
小年闲爱春,认得春风意。
未有花草时,先醲晓窗睡(醲:厚。《广雅·释诂三》:“醲,厚也。”)。
霞朝澹云色,霁景牵诗思。
渐到柳枝头,川光始明媚。
长安车马客,倾心奉权贵。
昼夜尘土中,那言早春至。
此时我独游,我游有伦次。
闲行曲江岸(曲江:在今陕西西安市南,秦为宜春苑,汉为乐游原,有河水曲折盘桓,故名。隋文帝以其名不正,更名芙蓉苑,唐复名曲江。开元中复加疏凿,为长安游赏胜地。《唐两京城坊考》卷三:“曲江,龙华寺之南有流水屈曲,谓之曲江……南即紫云楼、芙蓉苑,西即杏园、慈恩寺。花卉周环,烟水明媚,都人游赏……以为盛观。”),便宿慈恩寺(慈恩寺:在长安晋昌坊,今西安市南郊。《唐两京城坊考》卷三:“大慈恩寺,隋无漏寺之地,武德初废。贞观二十二年十二月二十四日,高宗在春宫,为文德皇后立为寺,故以慈恩为名。”)。
扣林引寒龟,疏丛出幽翠。
凌晨过杏园(杏园:在长安通善坊,故阯在今陕西西安市南郊大雁塔南。每年春,赐新及第进士宴饮于此。),晓露凝芳气。
初阳好明净,嫩树怜低庳。
排房似缀珠(排房:指杏树枝头排列成行之花房。),欲啼红脸泪。
新莺语娇小,浅水光流利。
冷饮空腹杯,因成日高醉。
酒醒闻饭钟(饭钟:指寺院中僧徒提示进餐之钟声。),随僧受遗施。
餐罢还复游,过从上文记。
行逢二月半,始足游春骑。
是时春已老,我游亦云既(既:尽,完。《广雅·释诂一》:“既,尽也。”)。
藤开九华观(九华观:在长安朱雀门街之西第一街街西自北向南之第二坊通义坊,开元十八年(730)唐睿宗女蔡国公主舍宅所立。),草结三条隧(三条隧:泛指京都之纵横大道。隧,《诗·大雅·桑柔》:“大风有隧,有空大谷。”毛传:“隧,道也。”)。
新笋踊犀株,落梅翻蝶翅。
名倡绣毂车,公子青丝辔。
朝士还旬休(旬休:古代官吏每十天休假一天,称旬休。《唐会要·休假》(卷八二):“永徽三年二月十一日,上以天下无虞,百司务简,每至旬假,许不视事,以与百僚休沐。”韦应物《休暇日访王侍御不遇》:“九日驰驱一日闲。”),豪家得春赐(春赐:春天以朝廷或皇帝之名义赏赐权贵之物。寒食过后取榆火以赐贵近,即其类也。)。
提携好音乐,剪铲空田地。
同占杏花园,喧阗各丛萃。
顾予烦寝兴(寝兴:见本卷《秋堂夕》注。此泛指日常起居。),复往散憔悴。
倦仆色肌羸(肌:类苑作“饥”。),蹇驴行跛痹。
春衫未成就,冬服渐尘腻。
倾盖(倾盖:车上之伞盖靠在一起。《史记·鲁仲连邹阳列传》:“谚曰:‘白头如新,倾盖如故。’何则?知与不知也。”司马贞索隐引《志林》曰:“倾盖者,道行相遇,軿车对语,两盖相切,小欹之,故曰倾。”亦指初次相逢或订交。)吟短章(一作草),书空忆难字。
遥闻公主笑,近被王孙戏。
邀我上华筵,横头坐宾位。
那知我年少,深解酒中事。
能唱犯声歌(犯声:指词曲变调。宋陈旸《乐书·犯调》(卷一六四):“乐府诸曲,自古不用犯声,以为不顺也。唐自天后末年,剑气入浑脱,始为犯声之始。剑气,宫调;浑脱,角调。以臣犯君,故有犯声。”),偏精变筹义(变筹:即在律令中使用“改令”手段以变换酒令。)。
含词待(一作徙)残拍,促舞递繁吹。
叫噪掷投盘(投盘:即骰盘,唐代酒令之一,用于活跃酒筵气氛。白居易《东南行一百韵》自注:“骰盘、卷白波、莫走、鞍马,皆当时酒令。”皇甫松《醉乡日月》载骰子令云:“聚十只骰子齐掷,自出手之人,依采饮焉。‘堂印’,本采人劝合席;‘碧油’,劝掷外三人。骰子聚于一处,谓之‘酒星’,依采聚散。骰子令中,改易不过三章,次改鞍马令,不过一章。又有旗幡令、闪擪令、抛打令。”),生狞摄觥使(生狞:犹言狰狞,凶恶、凶狠之意。摄:代理,兼理。《广韵·叶韵》:“摄,兼也。”觥使:宴席上掌管行酒之人。参卷11《痁卧闻幕中诸公征乐会饮因有戏呈三十韵》自注。)。
逡巡光景晏,散乱东西异。
古观闭閒门,依然复幽閟。
无端矫情性,漫学求科试。
薄艺何足云,虚名偶频遂。
拾遗天子前(拾遗:古官名。唐武则天垂拱元年(685)始置左、右拾遗二员,从八品上,分隶中书、门下,掌供奉讽谏,为士人之清选。此指拾遗之职责拾遗补阙。元稹元和元年官左拾遗。),密奏升平议。
召见不须臾,憸庸已猜忌(憸庸:奸佞无能之辈。憸,《说文·心部》:“憸,憸诐也。憸利于上,佞人也。”)。
朝陪香案班(香案班:朝班。香案,放置香炉烛台之条桌。《新唐书·仪卫志上》:“朝日,殿上设黼扆、蹑席、熏炉、香案。”),暮作风尘尉(风尘尉:指河南县尉。元稹元和元年九月由左拾遗出为河南县尉。)。
去岁又登朝,登为柏台吏(柏台吏:指监察御史。元和元年四年二月除监察御史。柏台,御史台之别称。《汉书·朱博传》(卷八三)载汉代御史台列植柏树,故称。)。
台官相束缚,不许放情志。
寓直劳送迎(寓直:寄宿于其他官署当值,后泛指夜间于官署值班。唐李匡乂《资暇集》卷中谓“寓直”二字始于潘岳《秋兴赋》。),上堂烦避讳。
分司在东洛(分司:见本卷《台中鞫狱忆开元观旧事呈损之兼赠周兄四十韵》注。),所职尤不易。
罚俸得西归,心知受朝庇。
常山攻小寇(“常山”句:指讨伐成德军节度使王承宗。元和四年十月,王承宗反,朝廷以吐突承璀为镇州招讨宣慰使。常山,即镇州,成德军节度使之治所。《元和郡县图志·恒州(镇州)》(卷一七):“汉高帝三年,韩信东下井陉,击破陈馀、赵王歇,以钜鹿之北境置恒山郡,因恒山为名,后避文帝讳,改曰常山。两汉恒山太守皆理于元氏,晋理于真定,即今常山故城是也。”),淮右择良帅(淮右:即淮西。元和四年十一月,淮西节度使吴少诚卒,吴少阳擅杀少诚之子而代立,朝廷发兵讨之。)。
国难身不行,劳生欲何为。
吾兄谙性灵,崔子同臭味。
投此挂冠词(挂冠:晋袁宏《后汉纪·光武帝纪五》:“(逢萌)闻王莽居摄,子宇谏,莽杀之。萌会友人曰:‘三纲绝矣,祸将及人。’即解衣冠,挂东都城门,将家属客于辽东。”又,南朝梁陶弘景,于齐高帝作相时,曾被引为诸王侍读。家贫,求作县令不得,乃脱朝服挂神武门,上表辞禄。事详《南史·隐逸传下·陶弘景》。后因之指辞官、弃官归隐。),一生还自恣。
广州学田记(熙宁七年四月) 北宋 · 程矩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四九
熙宁四年春三月,广平程公以光禄卿、直昭文馆知州事,兼经略安抚、市舶、劝农等使。六月,诏宠治效,迁右谏议大夫,再居是任,不夺民惠也。初,公下车,延问诸生,讲究风俗所宜去取者,默而可否之。教条警劝,若屈指而挈裘领也。公识略精给,举无遗画,以控制荒服。广为都会,治府西偏,异俗杂处,货积不可訾计,而无城郭以居。且创贼侬之毒,血肉煨烬,殆无孑遗。乃经始栽筑,而上可其奏。周环二十里,五十六日而土工毕,人乐安处焉。昔不逞辈啸集剽暴,必急于捕索,则泛诸海而逝矣。故有刲裂之刑,期于惩止。公晏若镇辑,夺攘衰息,此经略安抚得其任也。远人贸易,琛货之归,舳舻相衔,按籍较旧,为戚计之倍,此又市舶得其职也。公建议计丁出粟,不以贫富为差,是用驱游手率趋南亩,窒诡避之狡穴,固安土之常业,此又劝农得其理也。况复宣谕内志,使殊绝之域知有圣人之化,以是注辇国酋长来新天庆道馆,无虑数百楹,用祝天子寿。然则厉威以制人,而闺门有违者,况其远者乎?懋德以从政,而桀有骜循者,况其柔良者乎?习尚美恶,由教之废兴也。一人笃善,则及于家而至于乡,岂以提封而止焉。故曰俗之不刑,师帅之过也。公之听断,虽讼竞纷委,唯一言折之,而日不移数刻,庭间以寂。故优游多暇,辟视事之堂,巾卷在列,切劘讲解,其弗帅者视之而知乡道也。郡人、试将作监主簿刘富居一日趋拜墀下曰:「富有负郭不腆之土,而廪庾居舍卒尝改治之,总其直与废为钱百五十万,乞资于学官」。怀化将军卒押陀罗,亦损赀以完斋宇,复售田以增多之,其数亦埒富之入。且愿置别舍,以来蕃俗子弟,群处讲学,庶太平德泽无远迩之限也。夫厚藏之人,锥刀之末何尝惮而不争之,至有以死生罪福夸说胁诱,则胠箧探囊,未尝为之憾恨,岂有意于儒者之聚欤?然于是也,非狃陶教化而辄寤者哉。夫圣贤之道,虽充足于己,而油然乐于胸中,必恃食以生。始公以圭田之收继生员之给,今有不待戒告而愿赡其用,是可语于善也。噫!子产为郑三年,舆人以田畴之殖、子弟之诲诵之。然其初也,怨怒亦至。公则不然,繇戾止而久之,民畏民爱,一之而已矣,岂《诗》所谓「岂弟君子」者耶。矩向承乏签书判官事,实详其所谓,因得以记之。若顷亩场畔、租赋之计,悉识诸碑阴。七年四月十六日记。
按:《永乐大典》卷二一九八四,中华书局影印本。
曾公岩记(元丰二年) 宋 · 刘谊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三
元丰元年冬,交人入贡。上方择人处置疆事,乃诏曾公自广州移帅桂府。二年,南方无事,民和岁丰,公以其馀暇访寻桂之山水奇胜处。一日,率郡僚游所谓风洞者,纵步而东行,得一岩于榛莽间。岩之前有石为之门,屈曲而入,则流水横其中,碧乳垂其上。周环四视,其状如雕镌刻镂,殆出于鬼工,而不类于融结者也。公于是拂石求前人之迹,则未尝有至者焉。乃构长桥跨中流而渡,以为游观宴休之处,且与众共乐之。自是州人士女与夫四方之人,无日而不来,其岩遂为桂林绝观。夫桂之洞穴最多,南有白龙,北有石门,回穴据其东,隐山在其西,皆唐名流之所尝游也。观其咏歌序刻,莫不极道其胜概,而叹前人之所遗者。斯岩之景亦冠绝矣,而乃独遗之,是真可叹也已。岂当时忽于寻访而不见邪?将唐人所谓天作而地藏之,必待君子焉后显邪?余生长东吴,号为山水窟中,如天台、雁荡,最为奇观,然未有过此者也。邦人乐公之德政,而愿以「曾公」名其岩,以比甘棠之思。余故为书之,且以告后人,收入为□经盛事云。公名布,字子宣,其年九月廿六日管勾本路常平。前江阴县丞刘谊记。
按:国家图书馆藏拓片·各地九四九八。又见《粤西文载》卷一九,《粤西金石略》卷四,嘉庆《广西通志》卷二一八。
沧州仵清池记 北宋 · 韩正彦
出处:全宋文卷一四二六
州之东南,距城八九里,有池曰仵清。周环仅六百步,水味咸苦,冬夏澄清,大旱不竭,大水不溢,称为感应。神祠载于祀典,土人尊崇之,谓海神所宅。《舆地志》云:「后魏延兴中,大连淀水溢注,破仵清村,因成池沼。人时得海鱼,言与海通」。《十道志》云:「水味咸,又甚澄清,冬夏不变。隋开皇中,改浮阳,以池名县,旋以乱而废」。且废固已远,惟池水咸,与海水不殊,又其间尝得海鱼,则与海潜通,亦信然也。祠屋重建,堂庑粗备,神像重新,侍卫森列。郡人皆不知兴建之由,但能言祠之灵感。元祐二年,予假守,至郡之三日,首询境内社稷载于祀典者,土人皆言祠神前后祷水旱,未尝不应。予始未以为然。明年,天久不雨,麦苗将槁,晚种不萌,旱风飞尘,埋翳田野,民心皇皇,坐忧流殍。州郡不爱牲币,遍步境内之祠,又遣官诣祠下致祷。神兮杳隔,寂然不答,赫日铄金,旱势愈强,刺史与郡僚相视无以救者。或者谓池神灵应有素,须刺史斋洁,躬诣祠下,必有所感。是夕,予斋诚异寝。翌日迟明,率郡僚出郭。未午,抵祠下,设酒具馔,冥心致祷,旅拜庭中。礼毕,盘桓久之,薄暮而还。日方晚,飙风倏起,阴云骈集。夜犹未央,膏泽霶霈,一夕沾足,向来憔悴之苗顿然复苏,尘埋晚种,薿薿毕萌。郡人皆庆神之感应不妄。斗牛之分,远迩率被润泽,莫知为神之致福也。噫,神之默契于我如此,我岂默而无言耶?先是,今枢密赵公、龙图李公尝守是郡,均以神之能济水旱,一方之福,剡章乞加爵号。而边地僻左,朝廷辽隔,章累上,为有司所阻而罢。今予亦欲闻于朝,虑势卑言轻,不足取信,徒有渎神之举。因寻究前志,考合图经,略载兹祠兴起之由,且记其灵感之迹,以传后人之信云。
按:。民国《沧县志》,民国二十二年铅印本。又见乾隆《沧州志》卷一五。
题香社寺平痾汤泉(在历阳西北四十里泉石山东麓,周环三十许步,清澈而香。或以竹木投其中渍(原作溃,据清抄本、四库本改)之,一昔渥然如丹。盖灵砂伏其下,故饮之并浴者疾多愈,因名平痾汤。戊辰四月十日,沿事至泉上,遂赋是诗) 北宋 · 贺铸
押庚韵 创作地点:安徽省马鞍山市和县
骊山御汤殿,岁久玉莲倾。
谁谓大江北,有泉温且清。
相传白云窦,中閟丹砂英。
澡濯浃肌骨,沉痾亟能平。
岂特涤(清抄本作濯)吾足,径当洁吾缨。
筑庐俯源上,涵泳凫鸥轻。
非复罜尘网,御风朝玉京。
赋诗投楚泽,用吊怀沙生。
答胡康侯书 其六 宋 · 杨时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八一、《杨龟山先生集》卷二○ 创作地点:湖北省荆州市
刘质夫受经于明道、伊川之门积有年矣,其论元年之义详甚,某故未敢轻议其说。蒙录示第一段,义非高明不见鄙外,何以得此,幸甚幸甚。公之用意精深,非浅陋所能窥其阃奥。然意有所疑,义不敢默,姑试言之。所谓元者,仁也;仁者,心也。《春秋》深明其义,当自贵者始,故治国先正其心,其说似太支离矣,恐改元初无此意。三代正朔如忠、质、文之尚,循环无端,不可增损也。秦以亥为正,失其旨矣。斗纲之端连贯营室,织女之纪指牵牛之初,以纪日月,故曰星纪。五星起其初,日月起其中,其时为冬至,其辰为丑,三代各据一统,明三统常合而迭为首,周环五行之道也。周据天统,以时言也;商据地统,以辰言也;夏据人统,以人事言也。故三代之时,惟夏为正,谓春秋以周正纪事是也。正朔必自天子出,改正朔恐圣人不为也。若谓以夏时冠月,如定公元年冬十月陨霜杀菽,若以夏时言之,则十月陨霜,乃其时也,不足为灾异。周十月乃夏之八月,若以夏时冠月,当曰秋十月也。正朔如建子丑是也,虽用夏时月,不可谓改正朔。鄙意如此,公试思之如何。如未中理,更希疏示,以开未悟。
郴行录 其一 北宋 · 张舜民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一七、《画墁集》卷七
丁丑,拜双庙,即张巡、许远祠也。宋人谓之五王庙,兼南霁云、姚訚、雷万春而为五也。《五王庙诗》:「清汴河边五君子,身遏横流同日死。火炎曾是及池鱼,世变安能顾妻子?百尺高城不足凭,日月所照惟孤诚。当其杀身际,肯念身后名?呜呼!伯夷既死,孔子不复生,身后是非谁与评」?
乙酉,率建安进士叶浮游北郭刘氏园,园多奇石,乃符离土产,有丈馀者,绀润诡怪,非京师者所拟也。
辛卯,次洪泽口,过龟山寺。辛奉议继至,同游久之。寺临淮水,负小山,规制庄丽,自京师以南寺观皆不及也。乃真庙所建佛殿三榜,石曼卿书,笔力劲健。老僧清悠可语,出画佛一帧,自云王维笔,制作古妙,虽非摩诘,亦奇手所为也。寺后山脚有石穴,以塼塞其户,俗云无支祈所宅也。少南有长源公祠,祠下临水,石色绀碧,出没舂激可爱。《龟山寺》诗:「白塔摇摇波浪閒,几多舟楫望禅关。天边幡影因心动,堂上潮音到海还。我拔一毛犹自苦,师除双臂信如閒(祥符中断臂道者所居。)。中流莫怪频回首,直到江南始见山」。
壬辰,次虹县。虹当为红,《汉书》所谓红阳侯立是也。讹而不改,遂谓之虹。城北有湖,水广袤十里,蒲鱼之饶周给邻境。炀帝幸江都,赐名万安湖。比晚,与辛大观以小舟游定林寺后,遥绝湖心,可十里至小洲,有民居两三家,鸡犬篱落,四面渺茫。过江渚,既归,候都监苏育供奉问郴州土风云。
乙未,次泗州,同年吴立礼承议相候。
丙申,见发运副使蒋之奇、知州朝奉刘士彦、通判奉议王纯中。午间,蒋之奇与通判见候。申后,大圣见塔上,始见香烟如雾,笼闭四周。少顷,有物如拳许在相轮上,或坐或作,往来周旋不止,每至东南角上伫立,至暮不灭。又自塔下烟雾,如甑气上腾,少閒雨作。
丁酉早霁,以家诣塔下。寺号普照王,塔在一偏,大圣面西座,开钥谛观久之。或云所见喜愠大小各异,亦有竟不睹者。塔閒货贝山积,谒礼自远至者常如市鬨贝。泗州刘士彦先自睦州通判替还京,舣舟宿淮泗间,岸次忽遇乞者,年十七八,目莹而唇朱,光彩可掬。刘怪而问之,异人曰:「吾卖豆,每粒一贯二百文足」。刘曰:「吾适无钱,止有所衣棉袄,聊以当之如何」?乞曰:「固可也,容取豆」。即以纸一幅于两乳閒擦摩三转,有乌豆数粒出,取一粒与刘,其馀掷汴水中。刘欲吞之,乞曰未也,又以纸擦摩胸腋閒,复有菉豆数粒出,又取一粒与刘,其馀掷汴水中。刘即吞二粒毕,与所许物,乞人笑而不取。刘始病蛊不能下食,即食如初而益多。今刘面色如丹,然一岁一发,渴饮水数斗,觉二豆腹中如枣大。乞人曰:「后某年复相见于淮西」。不知如何也?是日,登寺阁眺望淮山,有如图画。阁之西南隅有塔影倒垂,长可尺许,以扇承之,影在扇上,僧云有时见二塔影也。
庚子晚霁,与辛大观涉淮南,登山寺会景亭,乃见临淮形胜类蒲关。寺后因山嵌为方丈,天然奇制,盛夏凛然,南北游人刊志殆遍。凡久居京师,厌倦尘土,乍尔登舟,沿流已觉意思轩豁。然汴岸荒疏无可观览,未有超然清思,及出汴入淮,始见山水之胜。历目稍旷,而适口鲜繁,竟日之閒,遂忘迁流之怀也。
甲辰,入运河,舣舟洪泽閒,下见比目鱼。高柳清渠,寂无暑气,鱼虾蟹蛤,日厌盘餐,自是行运河矣。辛大观先行,以此走寄:「同下龟山时,舟行篙参差。夜投洪泽口,访问失所之。不应一日力,解至淮阴祠。长淮自风浪,竟夕起忧疑。旦日坐闸中,听水朝忘饥。清泠见杂咏,蓊密闻群咿。就柳喜高荫,避桥嫌窄卑。凉风吹水面,襟袖不假披。新螯与老鲑,登俎辄无遗。饱食却思睡,睡起复何为?稍厌理文字,惟思弄孙儿,尚有数舟酒,独酌非所宜。好话不得吐,两日舌如茨。舟行虽云乐,先后不可期。争如鞍马閒,吟啸长追随」。
己酉至太平兴国观,即唐九天采访使者庙,熙宁中册封应元保运真君。开元十九年,兆梦明皇,即此立祠。规制宏敞,连亘溪谷,阶庑厨湢,水流周环,昼夜淙淙有声。玄宗手篆殿榜,漆牌黑字,金铜等身御容。元丰所赐殿榜金字,又为髹涂金扉以秘之,常不得见。又有赐泥金仙衣共三事,至为华烂。殿外阶下有石一株,曰刘仙石,扣之即开,刘仙自此出入监宫。刘延式朝奉,齐州人,断房十九年,辟谷九年,方六十一,恬和自处,裕如也,言人未来事数验。
辛亥,同辛大观游杨氏园、紫极宫,皆山阳之胜。是日见徐积先辈。积,山阳人,为学志古,养母尽力,不置仆妾;年四十,不婚不仕,食饮洗浣,力役之事,皆自为之。不婚,恐异姓不能尽心于母也;不求仕,恐一日去其亲也。久之,乡人敦迫,使之就举。及应贡入京师,以双轮载母,躬自行推,葛衫草屦,行道之人不能辨也。治平四年,许安世榜下及第,未调官,母亡,遂不复仕,穷居山阳,衣食不给。凡市买,楚人不肯受其直,积亦不取,至有信宿不食者,淮南学者宗之。至路振通判楚州,始为娶妻生子,小名路儿云。
丁巳,次召伯埭。召伯为扬州,为民筑堰,去后思之,方之召公甘棠焉,亦谓之棠堰,祠宇存焉。
甲子,同陈舅游甘露寺,寺俯大江,踞崇岗,金山、焦山皆在指掌。东眺海门,北见扬州,天下绝致也。李卫公在浙西,再加缮葺,有文饶画像手植柏。佛殿两牖门菩萨六躯,世传张僧繇笔;菩萨二,神一,师子一,世传陆探微笔,与予家所藏天王笔小异。庭閒有大铁镬,僧堂下有小铁镬二,梁天监中所作。砌下有石如蹲羊,即狠石也,世传孙权、刘备据此石以谋曹操,前朝题记历历皆在。主僧道敷颇淳固有理学,题狠石诗:「江北江南一道兵,匆匆据石各论情。功成与尔游沧海,此语当初是至诚」。
是日,同陈舅游延庆寺。延庆寺即刘裕故宅,有丹井寿丘在焉。形势盘固,真异境也。
乙丑,晚离润州,趋金山寺。自南岸登小舟,风雨暴作,大浪如屋,出没于其中,比达寺下,已见灯矣。
丙寅大雨。食罢登山顶,江中风浪如万羊齐奔。寺在江心岛上,楼殿周匝,可数百楹,松竹疏翠,望之如浮动,南朝人谓之浮玉山,其下即水府也。大浪舂簸,夜晴昼雨,初若不安。东望海门焦山,出没皆在海中也。主僧了元者颇娴外学,文宝灿然,图画尺牍好玩之物莫不毕具。又蓄孔雀、能言之鸟数种,因遍索古今题咏,了不可得,惟于化城阁栋閒揭介甫兄弟两诗而已。又榜客位云:「官非文侍中,才非李太白,不请留题」。过者莫不大骂。北人望南方宗门请方,必谓人人了达,方敢住院,匡种既习其为人,往往市廛之不若也。晚渡瓜洲,夜泊运河,旦至舟次。金山贻了元诗:「何年灵鹫鸟,飞落大江心。石壁虽难转,风波不易禁。楼台分左右,日月见浮沈。便欲归休庇,长嗟世累深」。
己巳,徐瓘承议、丘朝奉、辛大观,游建隆寺、九曲池。登大明寺塔、摘星楼故基,望江南山水,烟雨隐显如图画。酌水试茶井,在《茶经》为第五品。建隆寺即太祖濯征之地,有御容香火殿,九曲、摘星皆前朝故迹。大率今之所谓扬州者,视故地东南一角,无虑四分之一尔,其唐室故地,皆榛莽也。
胥浦河在扬州扬子县,一水萦回,南入大江,名曰胥浦河。一日三潮,俗曰伍子胥渡江解剑之所,旁有子胥庙,观记之所载,使者以像置舟,潮水忽至。日景方午,至今此水有午潮也。
己丑立秋,是夜风雨。
辛卯,群会食于后园。
丁酉,陆彦回同年如金陵,徐瓘承议至。
戊戌,同徐承议游仪真观,因过法云寺、伍子胥庙。俯瞰江山,尤为爽垲,俗云此黥布寨地也,至今耕者多得箭镞。徐见松上有鹤巢,乃言昔李倕学士知晋州,重葺尧庙,俾尉者监督役事。庙多古松,上有鹤巢及宿枝,乔然可爱。李每视事后,则置酒其傍,及府寮并尉仰玩竟日。一日,尉独念府公威重,每置酒相劳,顾鹤巢危缀,茍为风吹堕,无乃狼籍杯盘?又标枝芽檗,不茂何足取观?乃命工以斧悉除之。居无何,李又至,方衔衔仰首,则无是二物,怪而问尉,具以情告,嗟叹久之,为不怿而罢。长芦崇福院,乃章宪太后为真宗所营,制度宏丽,甲冠江淮,虽京师诸寺有所不及。常安五百众,又僮仆数百,日食千人。主僧法秀,秦州人,语论精确,持戒严整,寺之内外未始见僧行。往还尽日,间然如无人者,实南方尊宿所推尚也。
庚戌,发长芦,始循北岸行五里许,即绝江至南岸下漾口。循南岸行数里,入新河口。王介甫时为江宁,所开新河,其南有卑麓,正类解梁南山。稍稍南趣马鞍山口,有居民巡检司;复出大江少南,循石头城过清凉寺,宛转入秦淮北,晚次江宁府。始将离真州,人多以涉江为戒,比至长芦,南望渺溟,诚可为惧。及放舟乘风,不踰食顷,已达南岸。介甫开新河以避栾家矶数十里风水,甚为行舟之利,然夹口土山屡崩,岁勤补葺,方可经久。石头城者,天生石壁,有如城隅,起夹口,直至清凉寺。金陵之为国,大略自孙权城石头谓之建业,即今之覆舟山上也。晋宋以来,其台城稍迁而南,以就平坦,尚在今之城北数里之内。梁陈因之。及李氏所营,今之江宁跨踞淮水,形势始全。梦得所谓「山围故国周遭在」,此不刊之句也。兵火之迹宛然,登览之閒,使人悽怆不已。铁塔寺在城内,天庆观相连,庭中有二铁塔,甚奇制也。
辛亥,见知府待制陈绎、通判何寿昌、奉议提刑高复、大夫通判杜伟、奉议范公,共会于清心亭。
壬子,六同年食于府园,同年张琬与焉。历遍李氏后苑,登高斋,望蒋山、覆舟、幕府诸山,尽见金陵形胜,大率今之衙城,乃故内也。府园即禁苑。蒋山遇王安上,同观上方钟山志公塔。在钟山之顶,四面皆不相连属,自为一山,形如覆钟。蒋山包怀在外,迫近方见。旧有志公刀尺帚,李氏归国,太宗取致宫中,既而出付启圣院。塔之所奉者,非本物也。
乙卯,遇刘顗宫苑,遂游长干寺,登雨花台、高座寺、越王台、周处台及升元寺、保宁院。长干寺在南门外,东枕崇岗,北瞰城邑,自陈梁以来久废,李氏为散从官营。本朝天禧中,其地数有光怪,真庙后营葺之。寺后皆脩竹长林,下上凡数百步。有高亭四望,又有灵济夫人祠,潭水湛然,祈雨数应。昔高魁得铜像冶城,张系网得金莲座于江上,董城获大额珠于合浦,三物并致于长干寺,大小适当,后有梵僧自天竺至邺都,失铜像,中原扰乱,因渡江至长干,见铜像泣涕礼谒,即有光异,因言此阿育王第四女所制,坐下有志,验之果然。大业灭陈,至武德中、迁其像于上京光宅寺,灵异极多。唐末兵火,不知所终。高座寺在长干之南,迤逦登陟,冈岭兰若甚幽,大松修竹夹道而起,超然出群冈之上。俯瞰都城,人物可数;西望江渚,云水杳然,乃金陵绝胜之景。吴仲庶作记,案《高僧传》:西域帛户黎蜜多罗,晋永嘉中始至中国,值乱渡江,居金陵。建初中,王导、庾亮咸敬信之,江左人呼为高座,所居曰高座寺。至咸康中,葬于石子冈升元寺,即瓦官寺,在城内西南隅,后踞崇冈,前瞰江西城,最为古迹,然累朝兵火,略无彷佛。李氏时,升元阁犹在,乃梁朝故物,高二百四十尺。李白有诗云「日月隐檐楹」者是也。
丙辰雨,同刘宫苑游清凉寺。在府城之北,石头之上,下临大江,后附山麓,规制宏敞,山势回合,拥抱殿阁,盛暑清凉,因以名之。寺自李氏归朝之后,金陵仍大火,宫室民庐焚毁皆尽,唯有小厅,乃当时玉烛殿也,与厅后修令阁,二物独存。后苑养中堂,即旧澄心堂故基。
戊午,率董谋父登赏心亭。赏心、白鹭二亭相连,南北对偶,以扼淮口。凭望烟渚,杳无边际,白鹭、蔡州皆在其下,亦金陵设险之地也。丁晋公登赏心亭,以家藏《袁安卧雪图》张挂之于屏风;晋公既去,未几遂亡其图。继来者又以布衣邓淑所画《寒芦野鸭图》充之。今芦鸭亦无有,但纸糊粉垩而已。
甲子,府中早食。晚,张琬同年饮于龙兴寺所居。诗云:「台城风物已凄凄,牢落行人邂逅齐。秉烛相看如梦寐,片帆回首又东西。依依团扇秋仍好,脉脉青娥恨却低。一曲琵琶无限意,时时閒客思都迷」。
丙寅,同刘宫苑游台城寺,观辱井、三品石、三閤遗址,晚就铁塔寺具食。台城寺在府城内,北附城堙,隳圮殆不堪处,即东宫故地也。辱井在佛殿前,深可寻丈,上加石槛,红痕点染若胭脂。俗云后主拉孔、张二妃入井,泣涕所沾也。石槛上刻后主事,八分小字,极其精古,乃大历七年张署文,颇详,为近年俗人题记刊刻所掩,甚可惜也。又有太和四年篆书,可见者数字耳。旧闻台城辱井石上有胭脂泪痕,久未之信,今见之,似是淋漓涂抹之迹,失笑不已,因成此句:「平居已无奈,仓卒故难任。井上痕犹浅,水中痕更深。问鳌何至此?下石尔甘心?不及马嵬袜,犹能致万金」。三品石在寺门外榛莽閒,即今园苑中怪石,磊落奇诡,各有寻丈,一为乡中人凿取之,以焚灰剜缺为甚。
辛未发江宁,出秦淮西南行,顺风循东南行小夹中。左面卑麓,势如石头,比比有人烟。十里过板桥店,地形平旷。行芦苇可三十里,出夹濒大江,过三山,又十里至烈山祠,即烈州也。王浚、庾亮泊舟之所。五里过白土矶,烈山下有响石,击之声闻数里。
壬申旦出大江南岸,小山甚秀;五里许入慈湖夹,东望山原高下,极类京口,有巡检司。以西皆小山,临水可三十里,出夹行大江,趣东岸,北夹极阔,无异大江。过采石矶、望夫山,其下即中水府也。采石即牛渚矶也,乃温峤然犀照水怪,袁宏月夜舣舟之所。北对和州,江岸极狭。本朝下南唐,樊若水假为僧徒,于此筑庵,凿石穴,度量水面。及大军临江,用以为桥,不差尺寸,军事获济焉。至今石凿穴尚存。
丁丑,登大信口。出十许里,过碣石矶,风逆水急,舟行极力循东岸,数里过矶,即平行十许里。斥岸皆卑麓,如坏城临水;可二十里过薤叶矶。过光宁,姑孰堂临溪上,制作宏丽,江表诸郡无此亭;后著李白画像并十咏诗,乃李白平生游咏之地也。西梁山,前汉《地理志》所谓梁博望山,亦谓之天门山。李白有铭镌于江亭,宋沈庆之破臧质于此,置梁山军,至李建中,立双庙于上,南北岸各有巡检司。
己卯,发芜湖,循东岸而行数里,抛西岸,中有群石拱起,林樾苍然,曰蟂矶;其上有若塔屋,俗云有道人居其上。过板子矶,矶上红黄丝花俯照江面,花繁而石怪,閒以翠条,正如徐熙所画者,乃知艺之工者皆有本也。诗云:「石上红花低照水,山头翠筱细含烟。天生一本徐熙画,祗欠鹧鸪相对眠」。
辛巳发上口,行十里许出大江,循东南岸浅水五里,入铜陵夹五里。铜陵县隶池州。沿江牵行五里许,上口少转西望行,过石人矶,矶临江隐起,石理如侧砖,有石拱立,远望如人行。过此,上流坦然,不见山阜。
壬午发铜陵,逆风可五里许,出大江。南岸皆大山,十馀里抛北岸,少转而西,牵行可四十里,复抛南岸,次梅根港。江流至此稍狭,西岸上下广轮数十里皆平陆良田,极类北地;东北望九华山,见峰岭,胜于池州所见也。
癸未出大江,逆风循东岸挽行,可四十里入峡口,又三四里入池州溪口;宛转行陂泽中,可十馀里次池州弄水亭,杜牧之所创。俯溪流,望齐山,景致清绝,人皆采为图画。亭上石刻尽载小杜诗篇,诗云:「清溪望处思悠悠,不独今人古亦愁。借尔碧波明似镜,照予白发莹如鸥。江山自美骚人宅,铙鼓长催过客舟。惟有角声吹不断,斜阳横起九峰楼」。
甲申,观州宅有萧相楼、九华楼。萧相,谓复也,尝为池州刺史。裴度、窦潏皆守此土,各有记述。州宇前临清溪,规制古壮,厅事颇雄。近岁吴仲庶、滕元发皆葺新之。江上诸郡,皆不及也。梁昭明太子以产鱼味为可贵,名可贵池,在江边洲岛之上,城无垣垒,编竹为防,井邑疏索,然江山之丽,下流诸郡皆不及也。物产丰贱,北人寄居甚多,亦生理之便也。
戊子,群会于萧相楼,是夕中秋。《八月十五日夜清溪舟次》诗云:「清溪水底月团圆,因见中秋忆去年。旱海五更霜透甲,郴州万里桂随船。昔看故国光常满,今望天涯势似偏。只恐姮娥应笑我,还将只影对婵娟」。
己丑,与沈辽饮于齐山,观理浮桥,谒余为《齐山桥铭》并《引》。齐山有径坑,附寺之背,深可寻丈,阔倍之。有事于山者,越此乃可涉,木久朽腐,中閒经游者病焉。元丰癸亥仲秋,沈辽施桥,张舜民为之铭曰:「阻不在大归于阂,利不在充志于通,措此以往嘉无穷」。齐山在州城之南,隔清溪可二里许,背溪之阳,不与大山相连。东西可数里,南北才一里,高可百步,石色绀碧,棱角隐显,百怪千状,正似人家所畜太湖石也。竹木丛生,其上有如塑画。寺居其阳,山有二十九洞。左史、石燕、白虎、七顶、观音严、小九华、紫峰,其著也,乃李白、杜牧及唐人素所游息之地,刺史齐照日居其中,因以名焉。左史在山东,首自南麓,缘山蹊可一里馀,越岭北下穿石罅,石颇奇怪;罄折入洞,十步许稍低,匍匐寻丈閒,又傥壮太馀,乃出一穴,忽见天日。四壁削高可二十丈,浑如甑形,石色如黛,女萝樛葛遍其上,亦名小洞天。北岩有刊志,会昌六年刺史杜牧、建安张祐书石。石燕、左史之西越岭,少下北岩,如覆杯,可容百人,有穴西出,昼日石燕飞翔,然捕者莫能得也。左史已为沈辽所购,石燕方鬻未售。辽曰:「不过三数十缗可得尔」。欲予售之。白虎洞有石如虎蹲,人不敢近也。
壬辰,移舟出清溪,次池口,有人烟,税场距城四里许,两边长松夹路,云九里松也。
乙未,微雨无风。牵行可五里出夹,入大江,循西岸二十里至将军堰。抛东岸,入雁翅夹下口,次上口。是日逆风,可行六十里,雨至夜,北有小龙王庙,西对皖口,即舒州路也。
丁酉,行东岸,势类石头城,忽然天气翳黑,自北而南,时顷开朗。可三十里过祝家矶东流县。矶极为险恶,是时秋深水落,在夏潦最为难上。
己亥,行山夹,顺风。夹合大江东岸,山小而近,尤为秀拔;西岸淮南界,极望平旷,过烽火矶,山势特然高茂,乃南朝于此置烽火,以通上流征镇也。
甲辰,群会于庾公之楼,在衙城北。庾亮镇浔阳,经始其事,废兴久矣。近岁祖无择颇葺新之。俯瞰江湓,南望庐阜,北穷梦泽,乃江国胜绝之地,前人题之,继韵甚多,罕见于今,但比岁数篇而已。
郴行录 其二 北宋 · 张舜民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一八、《画墁集》卷八
丁巳泊镇岸,自入龙峰港,趣蕲州四十里,港口依山有寺,丛翠可爱。
戊午发蕲口,顺风。濒东岸行,临岸皆小山培塿,可二十里抛西岸,可三十里过新野夹上口,又五里过道士矶、散花洲。舟过矶上,风势方急,为山所转,帆或倒掩,船即回旋,久之方能整行。惟此与马当山有风,乃山势使然也。
辛酉晴,风逆。循北岸牵行可十馀里,过巴河口,北岸无山平旷,南岸培塿童秃;又十里至菜园,步以风止。此距黄州五里,南岸下江中有石如伏牛,曰节度石。舟人云:「或者重载而下,此石往往触而覆之,谓节度者,戒之也」。
壬戌,早次黄州,见知州大夫杨寀、通判承议孟震、团练副使苏轼,会于子瞻所居,晚食于子瞻东坡雪堂。子瞻坐诗狱谪此已数年。黄之士人出钱于州之城东隅地筑矶,乃周瑜败曹操之所。州在大江之湄,北附黄岗,地形高下,公府居民极于萧条,知州厅事敝陋,大不胜处。国朝王禹偁尝谪此。
丙寅,招苏子瞻游武昌樊山。山之巅有郊天台,即孙权即位郊天之处。食罢,移舟离黄州,泊对岸樊溪口,苏子瞻以舟涉江,同诣武昌县。县在樊溪之东,隔樊山五里许,即吴之西都,有吴王城。同县令李观、佐吴亮、严𡵓及子瞻诸人游武昌樊山,步出西门,涉寒溪,迤逦步上。凡两寺,在山中景致幽邃,下寺有观音泉,澄澈可爱。
丁卯,会食李令宅,射于县圃。苏子瞻言近获一鱼,似鲇而四足,能履地而行,不敢杀,复纵之江中;或曰此鲵鱼也。鄂州城即孙权所创,与润州子城、金陵覆舟山城、武昌吴王城制作一体,皆因山附险,止开二门,周环不过三二里,乃知古人为城欲牢不欲广也。
丙子会,群登石城。最西临江,即黄鹤、白云,最东即头陀寺。寺与楼下枕大江,对瞰汉阳,江中即鹦鹉洲,黄祖沉祢衡之所;上接湖湘,下临沔汉,乃古今绝景也。白云、黄鹤楼者,取费袆上升之地,仙洞尚存,袆始乘白云而去,久之复乘黄鹤而归也。自汉口少南,即故汉阳军,军今废为县。军西附城,有山浑然独起,即大别山,《禹贡》所谓过三澨至于大别也。
戊寅阴。早率檀宣义游魏夫人阁。观在庙之西南山麓,少上半里许,据大石作屋,规模颇狭;阁上为二女人像,云麻姑、魏夫人也。夫人晋魏舒之女,故尝嫁为王氏妇,生息男女,既而学道升仙,《列仙》自有传。阁前有二石相重,上石如荷菌形,可半间屋,谓之乘云化石;下石如棋盘,为上石所压而破分为二,相著处才可数寸,下临溪,望之如坠,至为危险。以碗酌水置之石上,一指微按之,水即动摇,以两手极力推托,水复不动,传云魏夫人与麻姑自麻姑山乘此石飞空而至,又云乃所乘之云及地而化为石也。
己卯夜雨,至旦少霁。解舟顺风西南行十馀里,过五家洲。江流两山之閒,势尤偪狭而水急,非迅风不可上;又五里过雷家步石岸,有寺名兜率,云韦宙所建。
庚辰雨雪,循岸牵行,宛转二十馀里,过思塘铺,有庙,曰思唐相公,不知为何神也?
癸未,循丁家洲北岸牵行,可二十里过昭坎,为正南行,少间风作,西北来,势横掩岸,吹使船侧。可二十里次茅州洑,居人云:旧无此洑,昨六月内,一夕无风,但水汇所成。昨夕丁家洲夜半水发,浪急崖崩,舟人云下有蛟蜃所作也,然自鄂以南,江无完岸。
丙戌,观万石船,船形制圆短,如三间大屋,户出其背,中甚华饰,登降以梯级,非甚大风不行。钱载二千万贯,米载一万二千石。次岳州,日方辰巳间行一百二十馀里。见知州大夫黄休,晚登岳阳楼,即岳州之西门也。下临湖水,北望荆江,自西北流东南,至岳州城下与湖水合而东流,始为大江。凡绝湖而西南趋鼎澧,西北趋荆峡,一湖之间,分此四路也。每岁十月以后,四月以前,水落洲生,四江可辨;馀时弥漫云涯相浃,日月出没,皆在其中。望水中如覆斗者,即君山也。岳州西南,山势如覆舟,东连众山而孤绝;山之南即石桥港,舟行缓急避风之地。
辛卯,登岳阳楼。楼有牌极大,乃前知州李观所记吕洞宾事迹。李先知贺州,日有道士相访,自言遇吕先生,诵其《过岳州》诗云:「惟有城南老树精,分明知道神仙过」。始亦不知其由,其后李为岳州,有白鹤寺僧见过,道吕先生题老松诗,与道士之言相符。吕憩于寺前松下,有老人自松梢冉冉而下,致恭于吕,吕问之为何?乃曰某松之精也。今见先生过,礼当候见,因书二绝句于寺前壁间:「独自行兮独自坐,无限世人不识我。惟有城南老树精,分明知道神仙过」。又云:「朝游百越暮三吴,袖里青蛇胆气粗。三入岳阳人不识,醉吟飞过洞庭湖」。郡人因构亭名曰吕仙亭云。据图志,岳阳楼经始于张燕公,终唐之世,屡圮皆完葺。庆历中,滕宗谅谪守,始大加增饰,规制宏敞,甲冠上流,取宋梁以来所题诗记,刻石于夹楼。
壬辰,群食于岳阳楼。坐客有杨维承议者,乃鼎州人,能言武陵桃源之事。桃源前后上升者凡六人,一洞天,二福地;桃源观有二乌,自晋太康以来见之,驯扰山林中。中閒改换,不可知也,然二乌如故,其馀乌雀服之。每有游人贵客,未及数十里,乌已先报之。近岁为人猎去其一,即时复有一乌充之。天庆观木柱上有「谢仙火」三字,体兼篆隶,皆倒书,入木至寸,笔画雄劲,非人力所能为,然莫究其端。或云永州何仙姑能道幽隐事,因走人具事致问,既还报云:此雷部中火神也。兄弟三人形质如墨,然其长各不过三尺,此用铁笔倒书也。既再使人就书验之,一如所报。天庆观西庑有石刻二诗,词致清婉。其道人云:至道中有卖墨人,仪状雄伟,尝此游息,一日于扉上题诗二绝句而去,或云吕洞宾所书也。郡人争刳之以治病,今字字刳痕深寸馀而墨迹不灭。
癸巳,次晚洲。洲上平广,土壤如北方,居人止一两家。自朱洲之西,水中处处有三石,形如坏冢,土人谓之黄牛石,出没水中,颇为舟船行旅之患,过者避之。行次晚洲,有诗云:「腊月遭霖雨,孤舟舣暮滩。数声归雁断,半岭野梅残。无复论偕老,何时展急难?江湖卧周岁,此夕最难安」。
甲午,早发岳州。自东山又五里许,过阁子湖口,即灉湖也。《尔雅》所谓春夏有水,冬无水,曰灉也。张燕公及幕府题灉诗甚多,在岳阳楼上。顺风放湖,是时冬深水落,港浦可辨。近东岸向西南行十里许,过灵妃庙,在东山下水次,极望甚远。过扁担山,势如覆舟,东连众山而孤绝,上有小塔,望之岿然,曰哑女塔。昔有士人女生数岁而不能言,一日涉湖,女见塔即语其父母,故名曰哑女塔。巴陵以南,渔者皆用连网罩水中,延袤可一二百步,有如城郭,谓之栏滩网。过巴溪十里许曰鹅洲,以风急止鹅洲下。
丙申,阴晦欲雪,岸洪宛转,尚未全出,湖中午际,风微雨作。可十五馀里,东岸始有人烟。曰龙渥,水色极深,乃湘水也。有水自东出,曰归义江口。入口十许里,即汨罗也。一水中分,南曰汨,北曰罗,洲上有忠洁侯庙,即三闾大夫也。东望培塿,迤逦林薄,曰鹿角,有巡检司。又十馀里,西岸有沙洲,堆阜隆起,即青草庙。下有一湖,湖之中有此洲,南名青草,北名洞庭,所谓重湖也。申后次庙下,舟人展贺,大率南行至此,北行者至庐,舟人皆致贺,以其万里江湖,至此方保平善也,乘舟人当有酒肉之赐。庙居洲上,南向;门内一排三殿,中曰劝善太师,乃一僧像;西曰安流大王,东曰昭灵大王。劝善,即泗洲大圣也;昭灵,马援也;安流者,莫知其为谁?小碣一,乃梁开平中马殷所建,然堂庑颓圮,湫溢为甚。西殿有一铁锅,可容五斗许,下有木刻龙头三锅,上有字云:准宣铸利州黑龙船上铁锅。祝云:此二物自川峡流下,自湖中溯流至庙也。庙外有巡检司,居民十数家,以渔钓为业;樟木数百株,径数围,遍覆洲上,冬青可爱。是夜船上不敢打更,提举舟人云:「庙中自打更报牌也」。夜深倾听,亦有所闻。青草湖旁有朱陵洞,亦谓之朱陵仙府,有唐人题刻散满岩上,岁久荒凉。至庆历中,因其地建为石鼓书院,虽略为规制,然僻在江郊;又三冬寒露,学者未尝游焉,唯守将之好事者岁时一为登览。燕游之地黄陵庙,即舜二妃,榜曰懿节庙。庭宇湫隘,竹木蓊郁,二妃并坐,傍设舜像。马殷尝加营葺,退之记,沈传师书。碑石讹剥,更以石模刻之,字体多失。诗云:「青草仍残照,黄陵一望中。壁书迁客泪,帘卷过湖风。斑竹痕犹浅,苍梧恨莫穷。年年秋水上,瑶瑟伴惊鸿」。
癸卯,逆风循西岸牵行可五里,有江自东南出,其大与湘江等,曰浏阳江。西岸有庙曰三沙,榜曰武威王,石刻乃天祐二年马殷为马援建而远祖之也。
甲子,晴无风。发潭州,循西岸牵行,舣舟王公亭,奠南岳行祠,游岳麓;升中洞真观,谒汉文帝庙、岳麓书院、塔院。大抵诸寺相邻,惟升中寺最高,宛转登陟,可百馀步。门外小溪激射竹木,其声泠然,稍稍露石角。寺后有法华台,高绝山顶,晋僧法崇者笺《法华经》于此。有杉槱数本,其大如菌,云陶士衡手植也。王公亭,湖民为王宰少卿所立。《洞真观记》云:「邓固真人上升之所」。岳麓书院有孔子堂、御书阁,堂庑尚完,清泉经流堂下,景意极于潇湘。升中寺法华台下有白鹤泉,涓涓有声,味极甘冷。橘洲,湘江中,南北与城等,有巡检司、僧寺两三所,居民业渔者数百家,景物最佳处。秦少游死藤州,其子护丧,藁殡潭州,黄鲁直有诗云:「长眠橘洲风雨寒」。
丁卯晴无风,抛东岸,牵行五里许过车子矶。西岸有小山,又行十里过昭潭,其水澄湛如墨,俗云傍通江南。
壬申,夜大雨。顺风行五里许,水中多乱石,三十里至昭灵滩,有昭灵庙。凡四滩,皆行乱石中,而复湍急,自三门船上执色倡道皆土人,谓之滩子,舟人束手,一不与焉。官舟过者,击鼓呼之,即时来集舟上,至昭灵出滩,方各舍去,在湘中最为险处。
癸酉十月朔,抛西岸;十里许,江转自西来,北望武口,又三十里过青山矶,临岸培塿。
丙子如岳下,出衡山县西门,长松高下,夹道三十馀里。或云三十里,松乃马希萼所植,马长而无髭,遂祷于岳神,种松而髭生。
丁丑阴,朝谒岳祠,退食真君观,谒北门侍郎神位,食后率檀宣义登山。自岳西渡小涧,以转轴轿子,迤逦挽行。路皆直上,略无盘曲。一轿至十馀夫方可举而前,可里许至石桥,亦谓之石梯,凿成阶级,长可二十馀步,必履而登之。其石每在山之面蔽路,凿乃能通也。其端有小寺,可数楹,谓之石桥寺,乃游人憩足之所,主僧必具茶食。又登陟可五里许,左之福岩,右之南台寺,在福岩之下,峰侧架空为之,制作奇巧,殿堂皆板瓦,宛转下上,始能及奥。梁天监中,惠海法师始开而居之,其后六祖之徒惠迁筑庵于石上,人谓之石头和尚,死谥无际大师,塔号见裴休书榜,尚在庭中。有石如案,乃无际落发之所,庞居士亦曾居之。西隅有寿星殿,内有木根如龟形,有水泉涓涓,寺众仰给其源,曰洗钵池,亦石头故物也。主僧维圣,嘉州人,居此十馀年,质重可嘉。
戊子雨,晚往花药山寺浴,其山则州城之南,培塿竹木,可周数百步;其寺则居怀抱之中,寺后有回雁峰,高可数百步,俯见城邑;其上有面岳亭,北望衡山之阳,有如屏扆。过陷池五里许至汤泉,在涧底,大如车轮,热不可插手,稍稍下流,始可盥濯,浸溉田亩,流数里。左右山径偪侧,略无与人之地,瘴岭蛮溪亦有此泉,渴饮猿鸟,污濯侬徭,物同而其致异,亦可叹也。陷池过岭少南,下有清池,隐出山腹,泓澄可二十亩,即是也。传云:昔有万氏居此,一日雷雨,全家沦陷,遂为此池。故当时有谣言,当陷万家,万氏一家当之。今岁旱,则以牛数十淘搅其中,或能致雨。郴之通惠禅师院,有唐杨惠之手塑九子母一堂,每躯自地坐立,不以床具,至于装绘采饰,皆以纯色,不甚华彩,开户𢥠然,观者皆以为生动也。嘉祐中,大卿解程守郴,率僚属同观。程,朴野士也,见其生态,俾具工以彩饰之,又欲以俸钱作床坐而荐之,以命主僧,僧不从,解怒,欲加之罪。僧曰:「吃棒不辞,可惜坏了四百年手迹,而损大卿好事之名」。解竟不能夺而止。马默,单州人,气干老而不衰,言广西事甚详;熙宁中,邕州未陷覆,常有怪异大蛇见,若瓮粗,重八十斤,食猪几尽;州衙厅前井中白气干霄,蝴蝶无数飞集林木上,不久陷覆。今复完葺,然寺中泥佛手足常动。城下郁江旧浑浊,上人云:「清则有兵」。今已清,有二龟伏其下,鳞甲可数。曹谷能星历数术,言事如神,为王钦若作《知命书》云:「七十年中一一加,弄珠滩上贵堪誇。碧油幢下闻啼鸟,千日徵还上汉槎」。钦若年七十二,建节知襄州,正得一千日召还。又云:「周匝将临壬戌岁,定鼎门前春色异。一千日止少三还,再入和羹宜尽瘁」。其后钦若判西京,得七百日再入,卒于政府,尽瘁谓卒,乃壬戌岁也。又云:「临去尚犹闻禁漏,异姓嘉名在史书」。王死在京,是时夜漏将尽,无子,女婿张瑰主后事。又与冯拯作书云:「太常乐阕,都门遇雪」。拯葬在刘太后丧中,不给卤簿,是日大雪。鬼门关在山岭上,凿石通路,崖壁如削,虽盛夏亦凛然寒凉。拟金山在水中,岭岫崛起,有类金山,自馀亭榭基址甚多,竹木侵云,游者竟日乃可尽也。
申枢密院乞将明溪为镇置监镇巡检状(子五月十六日) 宋 · 叶梦得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七九、《石林奏议》卷一五 创作地点:福建省福州市
契勘明溪南至沙县,北至宁化,西至清流,东至将乐县,系在四县之中,相去皆不啻二百里以上,周环几千里。去官司远,寻常官吏法令不及,以此风俗习为强犷,赋税多不输纳,无所忌惮。日前本路兵官王进领兵经由,至烧断桥,不肯放过。去年本司差属官会合高举,人亦聚众惊恐。若不因此措置,终为后患。今博采人言,皆欲将明溪立为烟火镇,差监镇一员,置巡检一员,召募土兵三百人,以时弹压巡捕。虽不免岁有小费,然与其啸聚窃发,害及良民,兴起官兵,用度不赀,犹为利便。近据马钦军前亦具到上件利害,伏望朝廷特赐详察施行。
宝文阁直学士中大夫致仕太原郡开国侯食邑一千四百户食实封一百户赠正议大夫王公墓志铭 宋 · 程俱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四二、《北山小集》卷三○
宣和六年夏,宝文阁直学士、中奉大夫、提举亳州明道宫太原侯以病告老,诏迁中大夫,以旧职致仕。七月四日,公疾不起。镇江府以闻,诏赠正议大夫,下二浙转运司助襄事。越十一月十日,葬公于丹徒县长乐乡马鞍山之原,合诸硕人滕氏之窆,礼也。明年,其孤枞以状请铭于俱。俱以公名德之重,侍从之老,当得道艺爵齿相先后者铭,辞不称。枞沮,且言:「惟公先公所器重,知先公之志业又详,否则无以慰九原」。俱于是不敢辞。公讳涣之,字彦舟,姓王氏,衢州常山人。曾大父敏,曾祖母璩氏。大父言,高邮军判官,赠光禄大夫。祖母徐氏,赠长安郡太君。父介,以直气谠言闻天下,官至尚书祠部郎中、秘阁校理,赠少师。母蒋氏,赠越国太夫人。公以元丰二年一举登进士甲科,有司疑年未及铨格,公即日出都。已而有旨,特除武胜军节度推官。是时太学生上书论太学教养无术,三舍取士不实,兴大狱。于是新法度,更置师儒,亲自上选,首除敦厚通经术者数人充内外学官,以公为杭州州学教授。元丰八年,迁宣义郎、知颍州颍上县事。改越州教授,再移杭州教授。元祐三年,以太学博士召,迁宣德郎。七年,校对秘书省黄本书籍,迁奉议郎、武骑尉。九年,丁越国夫人忧。服除,朝廷且用之,公力请外,通判卫州。绍圣五年,续编《两朝鲁卫信录》,置局枢密院,延英豪以待用,公首被其选。元符三年,迁承议郎、云骑尉。圣上登极,大臣交荐,召对。时方以日食正阳之月,下诏求直言,公因言:「求言非难,听之难。听言非难,察而用之难。求而不能听,听而不能用,非所谓应天以实者也。尧舜设敢谏之鼓,三王立诽谤之木,自公卿大夫至百工商贾咸得因事献言。是无时不求,无言不听,无听而不用也。由汉而下,正风寖微,言路堙塞。然每有天变,辄下直言之诏,其畏天爱人如此。而下之报上乃或不然,以指陈阙失为讪上,以阿谀谄佞为尊君,以论议趣时为国是,以可否相济为邪说。其于大臣权要,则观望附会,相戒以默。志士仁人知言之无益也,不复有言;而小人怀奸侥倖,肆为诡谲可骇之论,以为偷合苟容之计。此尤不可不察者也。愿陛下虚心公听,言无逆逊,唯是之从;事无今昔,唯当为贵;人无同异,唯正是用。如此,则人心说、治道正、天心得矣」。上延纳。久之,且命以谏官、御史。公固辞曰:「臣以执政大臣荐而任谏官、御史,恐无以示公」。乃命除尚书吏部员外郎,充国史院编修官。以霈恩,迁朝奉郎,赐五品服。寻兼《哲宗实录》检讨官,修《元符敕令》参详官,迁尚书左司员外郎。建中靖国元年,迁起居舍人。一日赐对,上面谕以「词臣之选难其称,今大礼甫近,正须得人,卿可当其任者」。公顿首辞。即日召试,除中书舍人,充实录修撰,赐三品服。晨趋省,省吏送词头,自尚书、中执法与外召还者凡三十三制,当直者已书历,辄以病告。公不辞,盖属辞如流,无难色。崇宁元年,迁给事中,加飞骑尉,封丹阳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寻迁尚书吏部侍郎。明年,以宝文阁待制知广州,道削职知舒州。时淮右饥,流徙猥至。公命附城茇舍以次振廪之,所活几万人。三年初,立党籍,罢提举南京鸿庆宫。是年秋,上以公与同时数公姓名付三省,寻以公知福州,道移广州,广南东路经略安抚。崇宁四年,迁朝散郎,加骁骑尉,就复集贤殿修撰。五年,复显谟阁待制。广为岭南都会,番夷杂处,吏事繁猥。公政理详明,恬若无事。有番豪杀其奴,舶司援旧例送番长杖笞,公不可,送有司论如法,自是诸番知畏。戢海舶,以祖宗旧数为之制,给官印以验实,乃得行,棹楫不应法,皆没入。分配巡捕官,奸盗无所容。在政三年,一路之广,周环万里,岁丰人和,盗贼衰熄。大观元年,召赴阙,且以为吏部侍郎。论者言公与陈瓘、龚夬、张庭坚厚善,元符末有害初政者,黜知洪州。论者不已,移知滁州。至滁未踰时,起知潭州,充荆湖南路安抚使。迁朝请郎,仍加骑都尉。进封开国子,加食邑二百户。前此,徭贼间出,病居人。公命谨斥侯、严纪律,谕以利害,各毋侵扰,边境以宁。大观二年,迁朝奉大夫,移知杭州,兼两浙西路马步军总管。时新建帅府、修城壁、完守具,事集而人不知。居一年,差提举洞霄宫。公罢,部使者行府事,亟榜宾次曰:「造作局官虽故皂史,然官有品,承前不接坐非是。自今接见如宾礼」。凡公所施置,多见废格,公无愠言。久之,起知河南府兼西京留守司公事,充京西北路安抚使。道移知扬州,充淮南东路马步军总管。四年,召赴阙,以给事中兼实录修撰,同修国史,编修《神宗宝训》。迁吏部侍郎,加上骑都尉,进封开国伯,加食邑二百户。迁朝散大夫。政和元年,以显谟阁待制出知寿州。言者以故相商英党,不宜守郡,削职,提举舒州万寿宫。五年,复宝文阁待制、提举江州太平观,迁朝请大夫。六年,起知滁州。七年,迁朝议大夫,进封太原郡开国侯,加食邑四百户。重和元年,移知潭州兼荆湖南路安抚使。居数月,移中山府路安抚使兼知定武军。过阙,上赐对劳问。时公末疾虽平,进趋犹小异,留赐御府药,且面授汤剂之宜,迁宝文阁直学士以宠行。公至中山,一以镇静为务。明年,朝廷方议北伐,差提举亳州明道宫。三年,迁中奉大夫,加食邑三百户,食实封一百户。公之卒,享年六十有五。子二人,曰枞,朝奉郎、新差河北路转运司管句文字。曰楹,承务郎。孙一人,曰光远,登仕郎。女四人,早卒。公天性端厚,自为儿时,不妄戏笑,见者不敢慢,期以远器。年十五,居少师丧,哀毁骨立。未冠,一旦以诸生奉大对,袖然文采动一时,多士无出其右者。然公方泊然无仕进意。教授州学六年,书博士考五,时人莫测也。尝从容语人曰:「乘车常以颠坠处之,乘舟常以覆溺处之,仕宦常以不遇处之,无事矣」。绍圣间,公免丧还朝,见宰执政事堂,即请外。既得通判卫州,曾丞相布时知枢密院,闻公贤而未识也,亟使人召公。公辞以事,即日行。未几,曾公辟置修书局,一面,益加重。公论事正平,不为峻厉不可夺之言,而其从容讽议,卒归于正,人亦莫能夺也。及进从班,公望益孚,其风度器业,人以宰辅期之,而上实器遇。公后虽流落藩郡,见貌类公者,上曰「是似王某」,盖念之不衰。及召自湖南,顾睐甚渥。使公不病,必且留,留必用,公之志或有见焉。公更六镇二郡,皆以清净不察察为治。在后省,其命词书读,不视时为出纳重轻也。在铨部,举大纲而已。惟公简而和,静而敏,端亮而有容,观其雍容酝藉,进趋语默,知其为德人也。平居寡言,出言成文,必诣理而中会。及论古今治道,亹亹而不烦。见公者,势利俚俗之言不能出口。俱常以谓公有叔度之宏雅,而无东汉之沽激;有献之之风流,而又无晋人之狂放,识者以谓知言。昔周公作《立政》,亟称「克用常人」;箕子陈《洪范》,以无作好恶偏党反侧为王道。公初以小官见上,其言明白深纯,有合乎大中正直之道者。盖自燕间所称,更世之故以至艾耆,而志未尝不一于斯也。若公可谓有常德者,非耶?使公进不当杌陧变更之时,留侍帝前,日以所学备顾问,朝夕献纳,契上心、适几务,福被天下岂少哉!不然,天下治安,使公端委庙堂,经体论道,俾百僚各得其职,循理守成,以阜康元元,且必为名宰相。公有文集三十卷,而公初赐对所以告上之言,俱独尽载而又论之详焉,亦以见公之志尔。铭曰:
惟皇建极,福兹黎元。无反无侧,无陂无偏。无作好恶,其为如天。公初召见,扬于帝前。美哉洋洋,大臣之言。政无故新,惟是之从。人无异同,惟正之庸。由初入朝,献纳讽议,壮老行藏,一志于是。公在朝廷,将美赞猷。不亢不随,惟德之休。出临一邦,爰制阃外。绥之拊之,不约而治。有匪君子,性与道侔,何以求公,盍视其流。如彼麟凤,来下来游。不鸷不驰,莫与之俦。公言不亡,公志莫施。尚考公德,视此铭诗。
潘温卿加官制 宋 · 王洋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六七、《东牟集》卷七
朕御便朝而阅士,校实艺以疏恩,载畴宿练之勤,宜靡彝章之限。具官某贤闻戚畹,胄出庆闳。司筦钥于严闉,备宣忠绩;属櫜鞬于文陛,入缀清班。考周环训厉之功,拘转受赏延之制,用踰常典,峻陟华阶,进升留务之联,昭示外姻之宠。往思刻志,祗副眷怀。
寿乡记(代作) 宋 · 史浩
出处:全宋文卷四四一五、《鄮峰真隐漫录》卷三二
曜灵在奎,夹钟入奏,仁风扇而花气浓,素魄弦而瑞光满。客有乘云御风,神游乎八极之表,飘然而至寿乡。寿乡去尘世不知其几千万里,以乐为境,以福为基,以道德为习俗。其提封之广袤,又不知其几万里。企而望之,则金霄紫房玉帝之都;俯而得之,则碧涛翠釜蓬莱之馆。东涉青藜之林,则箕张翼舒,霞光万丈,亘乎苍龙之尾。傅说成有商之治,上而君乎此也。西历蟠(阙)银浪万顷,极乎金枢之渊。王母感汉氏之(阙)也。南邻老人之区,光芒灿烛,北接太微之庭,簪弁旁午,皆目力之所不能穷。绀绡绛䌽,耸峙以为门阙;金墉玉阜,周环以为城郛。仙吹动而钧天鸣,春光融而云露暖。旌幢戛击,环佩丁东。涉其津涯而未至其阃奥者,盖纷纷然。皆是庞眉扬而青瞳方,素发垂而丹脸渥,手策灵寿,足纳飞凫。相与入乎不夜之圃,登乎自得之场,挂玉户,扣金镛。俄然有人出而应门:苍髯竦立,望之蔚然者,曰「吾五大夫十八公也」;曳九岐之䌽绶,垂覆甲之青丝者,曰「吾清江使者蔡十朋也」;顶烟华之紫冠,被飘萧之羽服者,曰「吾华表真人丁令威也」。三人于是止踵门之众至,独揖而进之。履香蹊,度春岭,逡巡而至乎介眉之堂。上有珠阁万仞,琪花千层,丹台紫府,金阙玉京,长生之书森列乎左右,盖不可得而悉数。望其中则芝华绛节,侍人如林。羽盖之下,祥烟瑞馥,郁郁葱葱,环拥乎玉猊之座。询之,则曰:「此寿乡主人之居也」。客曰:「主人为谁,可得而见否乎」?三人从容而语客曰:「子亦知夫人世有所谓冰雪道貌,锦绣文肠。笑踏月窟,取丹桂之一枝;闲步金闺,压青钱之万选。典诰锵于帝耳,风标耸于道山。登秘殿,憩琳宫,优游难老,以遂其生者乎?实吾乡之主人也。且其流庆,盖有兴礼乐于抢攘之涂,措生灵于仁寿之域。化日舒而百志宁,春台熙而民气乐。其阴功钜德,上格于天,天实报之长生久视。而吾主人常步武于凤池,以并享无穷之休。计其寿考,则沆瀣浮杯,醉千龄于旦暮;绛纱笼体,阅亿载于须臾。向也及门而不入者,尚足以追踪于老彭,簉迹于乔松,矧宅是居者,宜如何耶」!客乃竦然寤,肃然请曰:「向之所述,得非某人乎」?大夫曰:「其几是矣,其出游人间世三千春矣。岁寒之旧,谅不我遗,吾将率真人之羽驾,拉使者之云軿,往而从之,以为逍遥游,客以谓可否乎」?客曰:「夫龙门数仞,虎士群呵。轮蹄萃而紫雾飞,簪履趋而香尘暗。不有为贽,又何以知诸君之来乎」?三人相视而笑曰:「然哉,然哉」!于是大夫诵《清风》之谣,使者赋《巢莲》之歌,而真人咏《芝田》之诗,使客坐听。客得之,恍然而归,尚能记其髣髴。翌日乃我公梦熊之辰也,因缘之为左右献,且以侑寿觞云。《清风》之谣曰:「清都风露非尘寰,飒然不堕青蘋间。千春邂逅傥一至,飘飘直上蓬莱山。蓬莱山,在何许?宁似吾乡邻帝所?主人试起为披襟,请向空冥奏宫羽」。《巢莲》之歌曰:「蕊沼芙蕖苍璧柱,有叶田田翠云缕。不须一嚼藕如船,已觉沈疴蜕轻举。吾尝跌宕任真游,巢居此叶千春秋。主人傥可醉霞液,好把吾庐当玉瓯」。《芝田》之歌曰:「玉腴万井真神仓,华清挽水滋沧浪。翱翔吾已谢饥渴,饮啄人知非稻粱。九茎喷彩有馀瑞,三秀临风无奈香。主人聊与一爽口,日月缓辔如吾乡」。
南郊赦文(绍兴十六年十一月十日) 南宋 · 宋高宗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二一
门下:朕以菲躬,获承大宝。赖三灵之纯佑,宏济艰难;遵列圣之诒谋,绍隆基绪。干戈载戢,囹圄屡空。田畴胥庆于丰穰,华夏迄臻于绥靖。繄神所眷,岂朕克堪?念物皆本乎天,宜谨精禋之报;而德无加于孝,聿修并侑之仪。豫饬司存,肇新器用。迎土圭之至景,即皇邸之斋居。祗祓崇坛,具严吉礼。设陶匏而尚质,肃茧栗以贡诚。笾豆静嘉,璧琮华润。粢盛蠲洁,出于耕耤之藏;笋虡周环,冠以景钟之奏。佩玉锵鸣而群心肃,燎烟升举而协气充。惟钜典之备成,敢蕃釐之专享?旋舆端阙,霈泽寰区。可大赦天下。于戏!降祉发祥,既荷博临之贶;赦过宥罪,诞昭敷锡之恩。更赖文武同寅,股肱修辅,益思懋勉,永底丕平。
按:《宋朝事实》卷五
重建佛殿记(绍兴十五年二月) 南宋 · 释义真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七五、《敬止录》卷三一、乾隆《鄞县志》卷二五
四明之山,峰峦合沓,东西广袤,央于天台沃洲之胜,古之所谓支遁买山,兴公掷地,有所称焉。既山水清远,人物富庶,故方外之宾浮杯振锡,芟草诛茅,步幽野之丘墟,建岑寂之兰若。于是佛刹相望,缁侣骈臻,钟梵之音,周环响答。其讲忏之风,香灯之炽,昼夜薰蒸于天地之间。居于左右者,但见日月晦冥,烟霞卷舒,云泉杳霭,气象空濛,而不知释氏栖心之境,以戒定慧修入佛知见,殊形异相,隐显变化至于此哉!上可以赞国家升平之运,祝吾君万寿之长者,有所自矣。兹乃石晋开运中,檀越刘氏施隙地,为当时行道之人庇风雨尔。始曰保安,英宗皇帝治平之初,改赐今额。师徒继世,甲乙相承。本朝太平兴国年,有僧仁聚住持。祥符之世,建大殿以安佛像,智聪、清海从而洒扫。迄于元祐,佥议道成。主师法虎,锐意兴葺,斤斧不休。岁月浸远,大殿隳颓,土木凋弊。檀越中大夫周公每谕之曰:「先立晬容之炜烨,为四众之瞻依;次营畎亩之丰登,为二时之饱足。经藏轮转,大界精明,则身心安居平等,性智之道不远后焉」。绍圣四年十月,命知律宗师孜公严奉毗尼,秉行羯磨,僧食两界之区别矣。真俗之谛理焕然,三灾不坏金刚之场,踵步常行坚密之地,故承议周公初平之记存焉。普印大师灵一,始学天台三观于延庆之间,言行克勤,端静简洁,遂与观兴、观明,用心经典。乃结会以礼慈悲宝谶,供佛斋僧,普施法食,种种薰修,皆为化导。机缘辐辏,遐迩云奔,于难舍中,各施金帛,以时继日,选匠择材。绍兴十一年辛酉三月十三日壬子,大殿落成,上栋下宇,讫无故弊。适会幽邃堂圆證大师知谦勇施囊长,塑造本尊释迦文佛。越二年,有僧广尧募信士叶超造普贤像,后劝众信造文殊像。妆饰圆满,灿然一新。遂谒北庵老人曰:「深山穷谷中,艰难几载,成此胜缘,可得一言,以纪始末」。予曰:「像法住世,所敬者唯在形仪。且三身亘广,万德庄严,经中以须弥为之高,以河沙为之数。色见声求而邈不可得,心思口议而了不可知。故曰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以此言之,普光明殿、大觉城东皆虚语也。是知如来于无量劫,弃头目而何殊涕唾,困济度而不惜形躯。狼虎绝食而投崖,鹰鹆供庖而代肉。翘一足于底沙,佛所口舌称扬;求大法于阿私,仙人身为床座。积其功而累其德,经几劫而度几生,报化之迹有殊,真应之功绝异。示三十二种之妙相,开八万四千之奇蹝。口角有泉,梵音远而目连莫晓;顶轮无见,肉髻近而应持不窥。因既多门,果邃不一。或睹旃檀楼阁,或观白象处胎。八相开遮,五时互遍,岂在他哉!今既泥龛塑像立宇宙中,辉腾白玉之毫,晃耀紫金之体,宛若灵山胜会,现百宝之光,亦如兜率陀天,居千华之座。一瞻一礼,列主伴之交泰;一香一花,为道场之已具。彼无说说,我不闻闻。华藏未离,玉宫已降。虽教中有偏真中道之说、太虚明镜之谈,亦但存其彷佛,又焉能尽其无名无相寂灭之理哉」!属予有幽忧之疾,久废笔砚,而普印往来于百里之外,垦求弊文,故为之耳。宋乙丑绍兴十五年二月十五日记。
乞权拨淮南路起发钱三万贯专充措置开耕荒田奏(绍兴三十年三月) 宋 · 张祁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八三
被旨措置开垦荒田,修筑圩垾陂塘。窃见无为军庐江县杨柳圩一所,周环五十里,兵火后来不曾修筑,致圩垾损阙,沟洫壅蔽,一向荒闲二十馀年。及无为县佳成圩一所,各有荒闲田土。本司见已修筑堤岸,盖造庄屋,收买牛具,招集百姓耕垦。窃念淮甸穷陋,本司别无宽剩钱物应副逐急支遣。欲望详酌,权于本路州军合起发钱内科拨三万贯,从本司置历,专充措置开耕荒田支拨,候稍有次第,即将逐年所收庄课桩管,拨还支过钱数。
按:《宋会要辑稿》食货六一之一一五(第六册第五九三一页)。又见同书食货七之五六(第五册第四九三三页)。
昌国县主簿厅壁记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六九、《攻愧集》卷五八、光绪《定海厅志》卷三○、民国《平阳县志》卷八○
昌国明之属邑,实海中一大岛也。以山经地志数家考之,唐开元二十六年七月十三日,析越州鄮县置州,仍置奉化、慈溪、翁山等县,大率多析于鄮。明今为庆元府,鄮复为鄞,翁山即昌国也。大历六年三月四日,废于袁晁之乱。故《唐书·地理志》、《元和郡县图志》止列四县:曰鄮、奉化、慈溪、象山,而图志于鄮县云:「翁洲,入海二百里,即《春秋》所谓甬东。越灭吴,请吴王居之者也」。其洲周环五百里,有良田湖水,多麋鹿。图经:翁山一名翁洲。《十道四蕃志》云:「徐偃王居处,城基犹存」。皆今之县境也。皇朝端拱二年,始为盐场。熙宁六年,部使者以蓬莱、安期、富都三乡与鄞县隔海,请置一尉,以司斗讼盗贼事。王文公尝为鄞令,创县,赐以今名。元丰元年,又割定海县之一乡隶焉。初以邑小惮费,以尉兼簿领之职。隆兴改元,海寇猖獗,郡守尚书韩公仲通奏更置武尉,而职始分。邑之未立,一尉独尊,承平民有馀力,官舍壮丽,他邑无能及者。而簿厅始因草创,久觉弊陋,居者惧将压焉,累政欲为,而力不逮。庆元二年,平阳杨君既至,慨然欲一新之。既数月,公勤敏明,孚于上下,尝试为之图。郡造浮梁,邑有馀材,君请得之,捐资调度,邑人相与分材效力,不劝而集。鸠工于三年初夏,落成于十月之乙未。为厅三间,高广加于前数尺,阶与轩称是。徙厅右之神祠于左,廊庑吏舍,一切更造。木工一千五百有奇,役夫二千,优与之直,费钱才千缗。父老争持酒币以犒工役,唶曰:「民不告劳而轮奂如此,何其神速也」!始余官于朝,故人刘閒叟峤云以书来曰:「外子杨正臣欲附计台一试,望有以惠顾之」。已而中其选,遂登绍熙元年进士第。钥也初一见而奇其貌与文,今又益知其才矣。余鄞人也,而未尝涉海,第闻出定川鲛门山,水天无际,风帆迅驶,穷日而后至昌国,故虽有宝陀安期蓬莱之胜,愿游而不果。惟邑人往来诵杨君之政,至不容口,发轫之初,临事不苟如此,远业殆未可量也。邑士请记其实,且曰:「杨君将去,不可以无传」。故欣然为书之。
宋丞相陇西郡开国公赠太师谥忠定李公行状(下) 南宋 · 李纶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九三、《梁溪先生文集》附录
绍兴二年二月八日,除观文殿学士,充荆湖广南路宣抚使,兼知潭州。公以忧患之馀,衰病日加,不敢祗受,具奏辞免,且致书宰执,力陈所以不敢当之意。四月七日,内侍于盖传宣抚问敦遣,令视上道乃还。公迫不得已,祗受告命。密院差任仕安兵三千人,以二十四日假福州贡院开司。五月六日启行,有旨就孟庾、韩世忠下拨统制辛企宗、郝晸两军,及令见在湖南岳飞、韩京、吴锡、吴全等军听受节制。初,荆湖自庚戌春为金人蹂践,土贼如钟相、雷进、杨华、邓装、李冬至等各拥数万之众,残破州县,保据巢穴,东北流移之人相率渡江,州县不能制御。孔彦舟据潭州,后为马友所逐,李宏据岳州,刘忠寨于江湖两界,出没数路,而曹成兵犯郴、衡水道以及二广,湖南安抚使向子諲为曹成虏置军中,民不聊生。韩世忠原留统制官董旼招曹成,成虽受招而焚掠如故。公是时总师由庐陵入本路界,闻曹成将自邵入衡,以趋江西,而董旼所带亲兵才数百人,势不足以弹压,即驻泊衡阳,先遣使臣赍榜约束,令放散驱掠老幼及严戢其徒不得作过。曹成至邵,以公状申称放散三万馀人,尚有四万。至衡,率头首百馀赴本司公参,公召与语,且以善言慰抚之,戒以所至不得搔扰,俟出境宁肃,当为保奏。成感泣听命,一路遂以无事。曹成既出境,长沙报马友之党头首步谅等其众二万馀人,自筠、袁还犯本路,焚掠醴陵、攸县、衡山,屯泊于鱼集市,放兵四出,人情震动。公乃留统制官韩京屯茶陵、统领陈照屯安人、统领汤尚之及将官白德屯衡州以备贼,公乃亲率大军趋衡山。有献策者谓自衡山至鱼集市三十馀里,隔湘江及茶陵江,凡两涉水,不若自白沙济师,即一涉水,白沙在衡州来路,去衡山三十里,去贼垒亦三十馀里,贼无斥堠,必不虞官军之来,可以得志。公从其言,乃约衡州备舟楫于白沙岸下。驻衡山之次日,遣统制官任仕安、吴锡、王俊率将佐军马还自白沙,连夜渡江,凌晨叩贼垒。贼众初不之觉,仓卒出拒,见官军遍满山谷,戈甲旗帜鲜明,知势不敌,乃降,尽得其辎重兵仗老小等,并释器甲,押赴本司公参。先是,贼遣四千馀人出掠,欲犯衡、郴诸郡,为陈照、汤尚之等所遏。公遣使臣赍榜谕以步谅等已降,老小尽在本司存恤,宜早自归,亦令步谅遣人同往招之。出掠之众,悉还听命,凡得首领统制统领官十馀人,将佐五十馀人,使臣五百馀人,其众万有九千馀人。应江湖间驱虏人并疾病老弱者并给公据放散,择强壮精锐得七千馀人,分隶诸将。既拣汰放散讫,即令精彊者每五百人为一部,摆拽于湘江滩碛中。公御中军帐,具军容,乘高以临之,谕以「尔等皆朝廷赤子,失业至此,良可矜悯。今既归降,并令与旧军相杂团结,秪刺手背。应新军所得财物辎重预行约束,并不得毫发侵动,本司自以三万缗及所获牛畜等犒赏」。以故人情安帖,自衡山趋长沙,道中无散逸者。其后措置招降,并皆仿此。入长沙,交割潭州职事。时湖南频年为盗贼所据,州县官类多权摄,乘时为奸,公于视事日枷项巨猾付狱,得入己赃凡三万六千缗,具案上之,其馀州县权摄官以渐易置,为民所诉讼者乃按治之,于是望风引退者甚众,赃吏稍戢矣。方入境之初,趋见长老,问民所疾苦,皆谓所苦者无甚于盗贼与科须。公既措置招捕群盗,而科须之弊一县至有十万缗者,公即移檄州县尽罢科率,非奉使司旨挥而擅科率者以军法从事,应日前科须之物并以正赋率折。又荆湘间民户输纳税米率四石始了纳一石,百姓贫困,仍檄漕司行下州县,除官耗外不许转增加升合,以故流移归业,民皆乐输。是冬长沙颇稔,得税米四十馀万石,军储遂以足用。方李宏之杀马友也,王进、王俊以五千馀人遁去,据七星寨,在湘乡、宁乡、安化三县之间,日肆焚掠,一方为之骚然。公抵长沙之次日,命郝晸出师次七星寨,进以众三千约降。俊以二千馀人犯安化,及破邵州新化以逼邵阳,公遣吴锡以其麾下由径路趋邵阳以讨王俊。锡率所部倍道兼程,自潭五日而至邵,王俊之众去邵才数十里,而锡兵至适雪作,锡乘其不备,纵兵掩击,杀千馀人,生擒俊,馀众悉降。自是湖南境内溃兵为盗者悉平,民渐安居,唯江西接境间有出没如刘超、张成等,多者数千人,少者亦不下千数,遂檄江西会合夹击,且招且捕,节次悉降,拣汰放散外,得精壮又数千人。郴州土贼邓装、彭铁大、攸县土贼王顺等,分遣韩京等讨杀,以故境内悉平。独湖北杨么者,钟相馀党,以左道惑民,据洞庭重湖之险,北达荆南公安,西及鼎、澧,东至岳阳,南抵长沙之湘阴、益阳,周环千里,出没作过,有众数万。于是旋创战舰,命统领官李进屯湘阴、为准屯益阳以备之,吴锡屯桥口,破其数寨,么不敢犯。先是,长沙遭兵火,官府之属尺椽无有,市井萧然。公留衡阳日,先遣官造州宅、便厅、门庑、堂屋之类。既入城,始及甲杖库、州官廨舍、两狱、仓库等,又造营房六千馀间,民稍归业,易草舍以瓦屋,城市始就绪,帅府制度日以备具。时有统制官张忠彦者,缘讨捕驻军广州,胁制州县,供亿以万计,一路为之震扰,屡欲为变,拨隶孟庾、韩世忠、岳飞,并不禀命。至是拨隶公麾下,遣使臣召之,不报。忠彦意乐为郡,公因檄令权知岳阳,忠彦果来,即械送所司取旨。诸路帅臣带宣抚者并罢,公止带湖南路安抚使。公尝建议,以谓「荆湖之地绵数千里,南过二广,北控襄、汉,东接江、淮,自昔号为上流,诸葛亮谓之用武之国。今朝廷保有东南,制御西北,荆湖诸郡如鼎、澧、岳、鄂、连、荆南一带,皆当屯宿重兵,倚为形势,使西川之号令可通,襄、汉之声援可接,乃有恢复中原之渐」。盖公之志气,其素所蓄积也。丐祠得请,乃以节次招降到溃兵盗贼人数及见管军马数,自打造战船,教习水战次第,并见在金银钱物与江西广南未支拨到钱米之数,逐一具奏即行。二年四月,得旨令省记编类建炎元年三月以后时政记,公乃以昨任宰相日得圣语及所行政事赏刑黜陟之大略,著《建炎时政记》以进,有旨宣付史馆。是冬虏伪入寇,侵犯淮甸,邸报既传,中外忧愤。公具奏,以今日捍禦贼马事势陈为三策以献,其大略曰:「今伪齐悉兵南下,其境内必虚。傥命信臣乘此机会,捣颍昌以临畿甸,电发霆击,出其不意,则伪齐必大震惧,呼还丑类,以自营救,王师追蹑,必有可胜之理。非惟牵制南牧之兵,亦有恢复中原之兆。此上策也。朝廷或以兹事体大,则銮舆驻跸江上,势须号召上流之兵,顺流而下,旌旗金鼓,千里相望,以助声势,则敌人虽众,岂敢南渡?仍诏大将帅其全师进屯淮南要害之地,设奇邀击,绝其粮道,贼必退遁,保全东南,徐议攻讨。此中策也。万一有借亲征之名,为顺动之计,委一二大将捍敌于后,则臣恐车驾既远,号令不行,贼得乘间深入,州县望风奔溃,其为吾患有不可胜言者矣。此最下策也。往岁金人南渡,利在侵掠,既得子女玉帛,而时方暑则势必还师。今伪齐使之渡江而南,必谋割据,将何以为善后之计哉?故今日为退避之计则不可,朝廷措置得宜,将士用命,则安知此贼非送死于我?顾一时机会所以应之者如何耳。望降臣章,与二三大臣熟议之」。有旨以公所陈皆今日之急务也,已付三省、枢密院施行。降诏奖谕,有「卿忠贯神明,虑先蓍蔡,料敌于千里之外,制胜于三策」之语。公既以三策奏陈,时又报韩世忠统全军于淮、楚间迎击贼兵,连获胜捷,有旨令遣台臣督刘光臣、张俊纵兵渡河应援,车驾已发,进临江上,抚劳诸军。公又条奏宜备有四,曰生兵,曰海道,曰上流,曰四川。至于保据淮南,调和诸将,增置禁卫,广备粮食,措置战舰、水军及措置杨么凡十事,以献庙堂。五年春,诏问「凡今攻战之利、守备之宜、措置之方、绥怀之略。可悉条具来上」。公乃条对以献,其略曰:「议者或谓戎马既退,当遂用兵为大举之计,臣切以为不然。今朝廷以东南为根本,傥不先为自固之计,将何以能万全胜敌?又况将士暴露之久,财用调度之烦,民力科取之困,谓宜大为守备,痛自料理,使之苏息,乃为得计。议者又谓戎马既退,当且保据一隅,以茍目前之安,臣又以为不然。宜于防守既固、军政既修之后,即议攻讨,乃为得计。此二者,守备攻战之序也。至于守备之宜,则当料理荆、襄以为藩篱,葺理淮南以为家计,异时可省经费,为无穷之利。守备之宜,莫大于是。有守备矣,然后可以议攻战之利,亦当分责于诸路大帅,谓如淮东之帅则当责以收复京东东路,淮西之帅则当责以收复京东西路,荆襄之帅则当责以收复京西南北路,川陕之帅则当责以收复陕西五路。诸路尅捷,因利乘便,收京畿,复故都。至于临事制变,不可预图,愿勿失机会而已。若夫措置之方,则臣愿驻跸建康;绥怀之略,则臣愿先为自强之计。大概近年所操之说有二,閒暇则以和议为得计,而以治兵为失策;仓猝则以退避为爱君,而以进禦为误国。众口和之,牢不可破。今天启宸衷,亲临大敌,逆臣悍敌数十万众潜师宵遁,则和议之与治兵、退避之与进禦,其效概可睹矣。臣愿自今以往不复为退避之计,可乎?古者敌国善邻,则有和亲,仇雠之邦,鲜复遣使。今使轺往来,邀我以必不敢为之谋,于吾自治自强之计动辄相妨。金人二十馀年以此策破契丹,困中国,曾不知其害。臣愿自今以往勿复遣和议之使,可乎?二说既定,藩方协力,将士用命,虽强敌不足畏,虽逆臣不足忧,特在陛下方寸间耳。臣昧死条上六事:一曰信任辅弼,二曰公选人才,三曰变革士风,四曰爱惜日力,五曰务尽人事,六曰寅畏天戒」。反覆论议,几万言,皆切中时病。内变革士风尤为著明,其略曰:「夫用兵之际似与士风初不相及,然士风淳厚则论议正而是非明,朝廷赏罚功罪当而人心服,士风浇薄则议论不正而是非不明,朝廷赏罚功罪不当而人心不服。晋之士风尚虚浮而不事事,时措置乖谬,盗贼并起,而有五戎乱华之祸。本朝嘉祐、治平以前,士风何其淳厚也!自数十年来,非特不事事而已,奔竞争进,议论徇私,邪说利口,足以惑人主之听。元祐大臣如司马光之流,皆持正论而群枉嫉之,指为奸党。士风递相仿效,颠倒是非,变乱白黑,政事大坏,以驯致靖康之变。逮今数十年,爱惜之情销尽,然后朝廷始知元祐群臣之忠,褒赠官秩,录用子孙,然已何补于事?曷若早变此风,则忠臣无诛谪之冤,国家有治安之实,两受其利,岂不美哉?臣观近年士风尤薄,不顾国体,惟欲进身,不覈实事,惟欲伤人,大詈则大进,小詈则小迁,𧬈訾成风,此非朝廷之福也。陛下得一张浚,付以重权,使禦强敌于关陕。虽以忠许国,事失机会,不为无过,言者痛绳丑诋,诬以大恶,岂不太甚欤?浚有浴日之功,足以结陛下之知,有大臣之辩,足以回陛下之听,故得自洗濯,复侍清光于帷幄之中,然其所伤已多矣。藉使遭谤困谗之臣无浚之功,又无大臣之辨白,而有下石以挤之者,则何以自雪于君父,冀察其不然哉?夫朝廷设耳目及献纳论思之官,以广视听,固许之以风闻。至于大故,亦须覈实,使果如其言,则诛责所加,岂宜止从轻典?使言而无实,则诬人之罪,伏谗蒐慝得以中害善良,皆非所以修政也。臣愿陛下降明诏以戒谕士大夫,使体德意,从忠厚,变近年浇薄之风,将见士风淳厚而中兴之业不难致矣」。又曰:「陛下视建炎以来其所措置是耶非耶,以为是则何以不见其效?以为非则安可复蹈其辙?臣前所陈皆改辙之道,非循旧迹所能为也。择善而从,斟酌而行,则在陛下,所谓善后之策何以加之」?闰二月,复观文殿大学士,再任提举西京嵩山崇福宫。七月十七日,蒙降亲笔手诏,以公条具贼退事宜已施行外,特赐褒谕,有「卿首陈三策,适投却敌之机;继上六条,大阐兴邦之略。意拳拳而曲折,言凛凛而高明。有发予衷,如对卿语。此乃卿精忠许国,义节表时,虽在燕閒之中,不忘开济之事」之语。十月十六日,除江南西路安抚制置大使,兼知洪州。公两具辞免,复赐亲笔勉公使行。公辞尤力,亦不允,且得旨许赴行在奏事毕之官。六年二月三日,准告兼营田大使。二十四日到国门,翌日内殿引对,上慰劳再四,以已见利害并本路职事再对于内殿。三月一日朝辞,得旨引见上殿,三对之间,所进呈劄子凡十有六,而论中兴及金人失信、襄阳形胜与夫和战朋党五事,皆利害之大者,其详具奏疏。有旨令申世景一军前去洪州驻劄,听江西安抚制置大使司节制使唤。先是,公以靖康间道君、渊圣所赐御书刻石,因吕祉以示张浚,浚以上闻。至是,因蒙宣谕,欲见道君御书真迹,具奏以进外,又以劄子缴进靖康间《奉迎录》,曰:「臣靖康初任知枢密院事,被渊圣皇帝旨迎奉道君太上皇帝于南京,蒙道君赐封,听纳其说,罢幸亳社、西洛,旋归京师,二圣重欢,四海胥庆。道君察臣之忠,赐以御笔,礼数优异;渊圣察臣之忠,赐以亲笔,褒谕再三。而靖康之末,臣既去位,群枉当国,与臣为仇,颠倒是非,变乱黑白。孙觌因召试中书舍人,作《戒励诏》显诋臣为『指天画地,睥睨两宫』,唐恪因令榜于朝堂,士大夫信以为然,罕有知其实者。衔冤抱愤,顺受默闇,不敢自明。伏遇皇帝陛下盛德日跻,大明旁烛,凡臣子之忠于所事而为回邪之所诬蔽,有迹可考者悉蒙昭雪,君人之道,孰先于此?臣近尝以二圣所赐御笔刻之琬琰,盖欲侈大其赐,因自辨白,以装成碑本,托给事中臣祉以示右仆射臣浚,遂获上闻。伏蒙宣谕,欲见道君御笔真迹,臣已恭依圣训,具奏缴纳外,有臣靖康间编修到《奉迎录》并臣进呈劄子二首,徐处仁等表一道,道君御制青词一首,渊圣御笔宣谕一首,缮写合成一轴,谨具劄子缴进。仰尘天听,伏望圣慈特加睿察」。三月六日,得旨送史馆。是时朝廷锐意大举,既遣相臣张浚视师川陕、荆襄,又降制命以韩世忠、岳飞为京东、京西路宣抚使。上尝面谕公以「十数年来训练士卒,今方可用」。公既陛辞以行,因极论所以进兵者,具劄子以奏,大略谓「今日主兵者之失大略有四。兵贵精不贵多,多而不精反以为累;阵贵分合,合而不能分,分而不能合,皆非善置阵者。是四者今日诸将之失,愿陛下明诏之,使知古人用兵之深意,非小补也。朝廷近来措置恢复有未尽善者五,有宜预备者三,有当善后者二。何谓有未尽善者五?善制国用者有生财之道,有节用之法,有救弊之说,有覈实之政,有懋迁之术,有阖辟之权。审此六者,则虽养兵之多,何患乎财用之不足?而朝廷初不留意于此,唯务降官告、给度牒、卖户帖、理积欠、折帛博籴、预借和买,名虽不同,其取于民一也。此未尽善者一也。议者谓当因粮于敌,臣以为敌人聚粮,或有败北,焚荡而去,必不使为我有。若欲取于伪地之民,则官军抄掠甚于寇盗,有违吊伐之义,失民望而坚从贼之心,非计之得。此未尽善者二也。金人专以铁骑胜中国,而吾平时不务为可以制铁骑之术,此未尽善者三也。今朝廷与诸路之兵悉付诸将,外重内轻,缓急何以使之捍患而却敌哉?此未尽善者四也。臣于陛辞日,窃闻麻制以韩世忠、岳飞为京东、京西路宣抚使,圣意可谓断矣。然兵家之事行诡道,今吾军初未尝有其实,而遽以先声临之,其可乎?此未尽善者五也。何谓宜预备者三?中军既行,宿卫单弱,肘腋之变,不可不虞,此行在不可不预备者一也。江东东西、荆湖南北,兵将尽行,屯戍鲜少,敌人或有乘间捣虚之谋,则将何以待之?此上流不可不预备者二也。海道去京东不远,乘风而来,一日千里,苏、秀、明、越,全无水军,则下流不可不预备者三也。何谓善后者二?使王师克捷,能复京东、西地,则当屯以何兵,守以何将,金人来援,当何以待之。两路之民怀戴宋之心坚甚,万有一得其地而不能守,得其民而不能保,两路生灵虚就屠戮,而使两河之民绝望于本朝,则恢复之功难为力矣。胜犹如此,则所以图为善败之计者宜如何哉?此当善后者二也」。二十三日,至抚州金溪界,交割本路安抚制置大使职事。是时朝廷以本路旱灾,饥民阙食,御笔诏书令帅守监司多方劝诱积米之家,以其食用之馀尽数出粜,济此流殍数月之苦。公即条具画一措置事件具奏,又延见父老,询问疾苦,乞将灾伤路分第三等以下人户四年积欠特与蠲免,又奏乞旋赐本钱十万贯,以为营田之本,有旨并依。洪州月支官兵米五十馀硕、料钱六千馀贯,诸县及泛支在外,而见在米止四硕、馀钱只五百馀贯。公具奏急阙,得旨令都转运司应副一月。朝廷以财用阙乏,建议欲推行交子之法,公因致书时宰,以谓交子之法初若可行,其后官司皆受其弊,而卒至于不可行,朝廷遂改为关子。先是,降诏以六月乙巳地震,求直言,公应奏陈八事。时虔、吉盗贼为患数路,有旨令公与连南夫、张致远相度申枢密院。公以谓「虔寇巢穴多在江西、福建、广东三路界首,置立寨栅,为三窟之计,一处有兵则散往他处,官军既退则又复团聚。中间遣发军马,不能穷讨,正以节制不一之故。若节制归一,使其不能散逸,且捕且招,威令既行,则穷寇别无他策,必须自归,然后结以恩信,使之改过自新。将为贼首、徒党桀黠之人尽赴军前使用,以除后患,此最策之上者。乞与江西路置都统制一员,节制三路军马,以招捕虔贼。至于盗贼衰息之后,又须县令得人,劳心抚字,使作过桀黠之人既去,良民得以复业,安于田亩,乃可以化盗区复为乐土。然虔之诸县多是烟瘴之地,盗贼出没不常,朝廷初无赏格,士大夫之有材者多不愿就,又难强使之行。欲望朝廷优立赏格,将来辟置知县,到任半年,盗贼消除,良民复业,选人特与改官,京朝官与转一官,候任满日各再转一官。其贼平定之后,量与蠲免租税,以前欠负并免催科。庶几官吏尽心,民庶安业,复有承平之象」。得旨并依。初,洪州城池遭金人残破之后,城壁摧毁,壕堑堙塞,兼地步阔远,缓急难以防守。尝有旨令逐路帅司督责州郡,点检城壁,若城大难以因旧,仰随宜减蹙。公恭依指挥,相度裁减,画图贴说,缴申尚书省,并乞修城。用度既省,处画有序,不扰而辨,城高池深,民有所依。是年王师与虏伪相持于淮、泗几半年,公具奏,以谓「自古用兵相持既久则非出奇不足以取胜,愿速遣得力兵将,自淮南前来蕲、黄间,约岳飞兵以为犄角以夹击之,大功可成」。既而王师屡捷,刘光世、张俊、杨沂中大破伪齐贼马于淮、淝之上,斩馘擒捕甚众,残党遁归淮北。公又奏陈利害,大略以谓「切见间探所报,伪齐乞兵于虏人头项颇多,未闻有渡淮西南者,其侵犯淮、淝及光山、六安等处作过只有李成、孔彦舟叛将签军。深虑贼情狡猾,匿重兵于后而以签军来尝我师,若一胜之后兵骄堕,则为患有不可胜言者,伏望降诏诸将,益务淬砺,以待大敌。仍命朝廷按图以视诸路,某路固实当设疑以欸贼兵,某路空虚当增兵以禦侵掠,使江淮之间表里相资,首尾相应」。有旨以公奏陈防秋利害切中事机,降诏奖谕。公再陈己见劄子:「愿降哀痛之诏,悯将士罹兵革之苦,凡死于战陈,先加封爵,厚给赙赠,收恤其家,死者褒则生者劝矣。然后明诏统师,审定功状,俟防冬解严,庆赐兼行,其谁曰不然」?七年正月,以公赈济饥民,招还流亡,降诏奖谕。会左司谏陈公辅以靖康间士庶伏阙,为人诬其鼓唱,至今犹未辨白,以此求去,具奏乞宫观,谓「臣当时遭谤尤甚,虽尝蒙渊圣皇帝特降诏书宣示四方,而仇怨至今以之藉口。臣以积年往事,不敢复自辨明,至使谏臣援以求去,在臣愚分,其何敢安」?降诏不允,训辞有云:「且伏阙之往事,皆不根之浮辞。排邪议以用卿,断由朕志;守夙心而自信,无恤人言」。及车驾将幸建康,公具劄子,乞益修战守之具,沿淮、汉修筑城垒。二月,报徽宗皇帝升遐,宁德皇后上仙,公既奉慰表,又具劄子,乞推广孝思,益修军政。二十七日,车驾进发,巡幸建康。三月,公遣本司干办公事韩岊奉表起居,又具劄子论建中兴之功,大概曰:「愿陛下益广圣志,扩而充之,与神为谋,日新其德,勿以去冬骤胜而自怠,勿以目前粗定而自安。凡可以致中兴之治者无不为,凡可以害中兴之功者无不去,有所规画措置,必以天下为度,必以施于长久、可传于后世为法,则中兴不难致矣。夫中兴之于用兵止是一事,要以修政事、信赏罚、明是非、别邪正、招徕人材、鼓作士气、爱惜民力、顺导众心为先。数者既备,则士奋于朝,农安于野,谷粟充盈,财用不匮,将帅辑睦,士卒乐战,用兵其有不胜者哉」?继进《论举直言极谏之士》、《乞不必远召将帅》二劄子。四月十六日,有旨以公「典藩踰年,民安盗息,宽朕忧顾,宜有褒嘉,可特转左金紫光禄大夫」。六月,上遣中使传宣抚问,赐夏药兼银合茶药。先是,虔寇以守臣失于抚循,致已受招安人蜂起为盗,虽官军屡捷,贼党甚众。公致书宰相,以张觷材术正可任此,所以荐之者甚力。其后朝廷果命觷自鼎移守虔州,招安说谕,并令放散徒党,赴州公参,与免罪犯。八月,诸路大旱,江、湖、淮、浙被害甚广,公具劄子乞益修政事,以救今日之弊。大略以谓「前年江、湖、闽、浙尝苦大旱,殍路相望。陛下轸虑之深,亲洒宸翰,劝诱赈济,其所存活不知其几千万人。至诚动天,报以休应,曰雨而雨,曰旸而旸,岁大丰穰,民以安乐。自经一稔之后,上下恬嬉,不复勤恤民隐,朝廷百色诛求。上供不以实数而以虚额,和籴不以本钱而以关子。丝蚕未生已督供输,禾谷未秀已催装发。州县困于转输,文移急于星火。官吏愁叹,闾里怨咨。感动天心,旱灾复作。然则陛下欲销弭灾异,导迎吉祥,不必他求,但如前日之用心,自然感召和气,休应立臻,继旱暵复为丰年矣。夫今日之患,欲民力宽则军食阙矣,欲军储裕则民财匮矣,二者如铁炭之低昂,此首重则彼尾轻,非有术以权之,使敛不及民而军食足,不可得而均也。惟陛下留神邦本,天下幸甚」。及探报郦琼叛逆拥淮西全军并都督行府、庐州官吏兵民等尽归伪齐,公具奏指陈朝廷措置失当者五,深可痛惜者五,及鉴前失以图将来者五,凡十有五事。且言:「天地之变不足为灾,人不尽言国之大患。侍从者献纳论思之官也,台谏者耳目心腹之寄也。今侍从、台谏以言为职,类皆毛举细故以塞责,所论不过薄画资格、守倅令丞除授之失当,至于国家大计,系社稷之安危、生灵之休戚者,初未尝闻有一言及之。陛下试察,如淮西之变,侍从、台谏之臣亦有见危纳忠为陛下言之者乎?大臣怀禄而不敢谏,小臣畏罪而不敢言,此最今日之可忧者」。仍具奏以论列淮西叛将事宜,其言指陈朝廷措置失当,但欲纳忠于国,情迫言切,必有抵忤,难以复当帅守之寄,乞降旨黜责,或除一外任宫观。九月,又具奏乞外祠,且以到任以来赈济饥民、招填军额、建置营房、修筑城池、缮治器甲、增修官府、创盖仓库、催发钱粮、招捕盗贼并逐一躬亲措置处画事件,釐为六状缴奏。有旨以公奏陈淮西事宜切中事机,降诏奖谕。时张浚既罢相,外议皆谓车驾将幸平江,公以谓平江去建康不远,徒有退避之名,而言者引汉武诛王恢事以为比非是,乃复奏陈利害,大略曰:「臣切见张浚罢相,言者引汉武诛王恢事以为比。臣恐智谋之士卷舌而不谈兵,忠义之士扼腕而无所发愤,将士解体而不用命,州郡望风而无坚城,陛下将谁与立国哉?伏望陛下坚圣心而勿动,修军政以自强,无为趣时献言者之所摇动。古语曰:『临大难而不惧,圣人之勇也』。夫张浚措置失当,诚有罪矣,然其区区徇国之心有可矜者,愿少宽假,以责来效」。又具奏乞宫祠。十月,被诏书不允,准告以明堂赦恩加食邑五百户,食实封三百户。时建康移跸之谋既审,公具奏陈车驾不宜轻动利害,大略曰:「臣闻自昔用兵以成大业者,必先固人心,作士气,据地利而不肯先退,尽人事而不肯先屈。是以楚、汉相距于荥阳、成皋间,高祖虽屡败,不退尺寸之地;既割鸿沟,羽引而东,遂有垓下之亡。曹操、袁绍战于官渡,操虽兵弱粮乏,荀彧止其退师;既焚绍辎重,绍引而归,遂丧河北。由是观之,今日之事,岂可因一叛将之故,望风怯敌,遽自退屈?果出此谋,六飞回驭之后,人情动摇,莫有固志,士气销缩,莫有斗心。我退彼进,使戎马南渡,得一邑则守一邑,得一州则守一州,得一路则守一路,乱臣贼子、黠吏奸氓从而附之,虎踞鸱张,虽欲如前日返驾还辕,复立朝廷于荆棘瓦砾之中,不可得也。借使虏骑冲突,不得已权宜避之,犹为有说。今幸疆埸未有警急之报,兵将无不利之失,朝廷止可惩往事,修军政,审号令,明赏刑,益务固守,而遽为此扰扰,弃前功,蹈后患,以自趋于祸败,岂不重可惜哉?臣故曰车驾不宜轻动,静以镇之者也」。又具防冬画一事件奏请,方欲俟报措置间,而以论列淮西,言及台谏,遂犯台谏之怒,竟以言者之故,检会累乞宫观奏章,提举临安府洞霄宫。时未有代者,惩靖康之故,且以本司积蓄财谷之数申奏。既而除端明殿学士李光为代,公贻书具言所以措置之意。八年正月,还次长乐。是冬以王伦使事,具劄子奏陈,大略曰:「臣窃见朝廷遣王伦使金国,奉迎梓宫,往返屡矣。今伦之归,与虏使偕,乃以『江南诏谕』为名,不著国号而曰『江南』,不云『通问』而曰『诏谕』,此何礼也?臣请试为陛下言之。金人毁宗社,逼二圣,而陛下应天顺人,光复旧业。自我视彼,则仇雠也;自彼视我,则腹心之疾也,岂复有可和之理?然而朝廷遣使通问,冠盖相望于道,卑词厚币,无所爱惜者,正以二圣在其域中,为亲屈己,不得已而然,犹有说也。至去年春,两宫凶问既至,遣使以迎梓宫,亟往遄返,初不得其要约。今伦使事,初以奉迎梓宫为指,而虏使之来,乃以『江南诏谕』为名。循名责实,已自乖戾,则其所以罔朝廷而生后患者,不待诘而可知。臣在远方,不足以知其曲折,然以愚意料之,虏此名以遣使,其邀求大略有五:必降诏书,欲陛下屈体降礼以听受,一也;必有赦文,欲朝廷宣布颁示郡县,二也;必立约束,欲陛下奉藩称臣,禀其号令,三也;必求岁赂,广其数目,使我坐困,四也;必求割地,以江为界,淮南、荆襄、四川尽欲得之,五也。此五者,朝廷从其一则大事去矣。金人变诈不测,贪婪无厌,纵使听其诏令,奉藩称臣,其志犹未已也。必继有号召,或使亲迎梓宫,或使单车入觐,或使移易将相,或改革政事,或竭取赋税,或脧削土宇。从之则无有纪极,一不从则前功尽废,反为兵端。以谓权时之宜,听其邀求,可以无后悔者,非愚则诬也。使国家之势单弱,果不足以自振,不得已而为此,固亦无可奈何。今土宇之广犹半天下,臣民之心戴宋不忘,与有识者谋之,尚足以有为,岂可忘祖宗之大业、生灵之属望,弗虑弗图,遽自屈服,祈哀乞怜,冀延旦暮之命哉?臣愿陛下特留圣意,且勿轻许,深诏群臣,讲明利害可以久长之策,择其善者而从之」。疏奏,虽与众论不合,上不以为忤。尝降玉音,谓宰执曰:「大臣当如此矣」。九年二月,除知潭州、荆湖南路安抚大使。公累具辞免,悉降诏不允。又具奏力辞,曰:「臣迂疏无周身之术,动致烦言。今者罢自江西,为日未久,又蒙湔洗,畀以帅权。昔汉文帝闻季布贤,召之,既而罢归,布曰:『陛下以一人誉召臣,一人毁去臣,臣恐天下有识者有以窥陛下也』。顾臣区区,进退如双凫只雁之去来,何足少多,然数年之间,亟奋亟踬,上累陛下知人任使之明,实有系于国体」。有旨以公累具奏陈,可依所请,依旧提举临安府洞霄宫,仍降诏示不欲重违之意。十年正月十一日,中使徐珣传宣抚问。初,公之叔弟经博学多识,公所以期之者甚远,不幸早世,公悼恨不能自已。适上元日,具家馔致祭,公抚几号恸,不胜手足之痛,仓卒感疾,是日薨于叔弟之居。除特进致仕,特赠少师,官其亲族十人,命公之仲弟维自浙东提点刑狱移闽部,以营葬事。公命相日,合得支赐银绢,方时艰难,国用正阙,力辞不受,至是给还及依条给赐赙赠,以为葬事之费。三省、枢密院遣官致祭,所以存恤者甚厚。是年十二月十四日,葬于福州怀安县桐口大家山之原。十三年,以长子仪之升朝,遇郊祀恩,赠太保。十六年,再赠太傅。公娶鄱阳张氏,故直龙图阁、赠左金紫光禄大夫根之女,故资政殿大学士、会稽郡公黄公履之外孙,累封越国夫人,以长子进封鲁国太夫人,后公十二年薨。子男八人:长曰仪之,右奉议郎,主管南外敦宗院,后公九年卒;次曰资之,右宣教郎,主管台州崇道观,后公十一年卒;次曰集之,右通直郎,新差充福建路提点刑狱司干办公事;次曰润之,早卒;次曰望之,早卒;次曰茂之,后公百馀日卒;次曰秀之,右宣义郎、新差充福建路转运司干办公事;次曰申之。女七人:长早卒;次适右宣教郎、前福建路转运司主管文字黄䚮;次曰住,早卒;次曰惠,早卒;次适右从政郎、福建路安抚司准备差遣张坦;次适进士范端贽;次许嫁右承务郎、监潭州南岳庙常𥘼。孙男九人:长曰震,右承务郎、监潭州南岳庙;次曰泰,右承务郎,后公十年卒;次曰升,右承务郎;次曰晋,右承务郎;次曰蒙,次曰同,次曰谦,次曰需,次曰颐。孙女六人:长适进士邹煜,早卒;次适右宣义郎、通判温州军州事吕虚己;次适进士张蒙;次适右迪功郎、新德安府司户参军余永弼;次许嫁将仕郎傅伯高,馀尚幼。公资父事君,移孝为忠,一心不忘所以为天下国家者,诚意所至,是非利害,焕然明白,直道而行,无毫发自为心。所为所言,合于往古,验于方来,天下之人信之如蓍龟,仰之如太山北斗,名动夷貊,况于华夏,受知三朝,以身之用舍为社稷生民安危。其所论列,无非天下大计,勤勤恳恳,古人所谓恸哭流涕长太息者,其事未足道也。自为御史,一对而罢。既为识者之所推与,至以左史论暴水远谪闽峤,故老前辈莫不为之咨嗟叹服,固以任天下之重期之。去国七年,赐环未几,虏骑果至,宛若畴昔巨浸之环都城。爰从庶僚建大策,画长算,外捍黠敌,内释群疑,虽小人共朝,所以摧沮败坏者无所不至,然而卒全都城,安宗社,使黠虏引而北归,惟渊圣能用公于仓卒之际故也。道直则身危,功高则谤多,群奸方以公去位为得计,而国家之事有不可胜讳者矣。呜呼!此天耶,其人耶!圣主嗣兴,公膺爰立之拜,制书遐布,欢喜一辞。公所以为上处画者,规模宏远矣。同列害成,少日竟罢,谗言巧诋,人为寒心。惟圣主察其精忠,每踬辄起。忠言嘉谟,遇事愤发,中心精微,罔不展尽,感激深切,不复顾身,其挺挺之节如此。然且时被褒嘉之宠命,非公莫之能言,非圣主莫之能用也。与公深交,间有见其奏议者,必且为之涕下沾襟。閒居无事,一话一言未尝不在国家也。迨将薨谢,为纶论天下事,且以比者奏疏为言,怅然久之。言犹在耳,起奠叔兄,一恸而绝。呜呼,痛心之极,岂特为吾家也哉!昔韩魏公称司马温公大忠大义,充塞天地,横绝古今,但当与有志之士同有执鞭之愿。使魏公尚在,睹公之所为所守,则其所称道将如何耶!公于诸弟友爱既笃,相知尤深,尝有国士之称,然而未始效世俗相推挽也。绍兴七年郊祀恩,当奏子,公之子未官者三人,乃以仲兄之子琳之名闻。至叔兄不幸,悼其无子,欲以茂之为之嗣,事有龃龉,抱恨遽终。呜呼痛哉,可以兴百世之下矣!而纶之不肖无状,蒙公之所以爱怜者盖蔑以加。未薨半月,抱送幼子,殆预识去期,闻者惊叹。方先卫公无恙时,每欲于邵武置义庄以赒宗族,有志未就,公晚年乃决意成之,远迩欢欣,非独被惠者怀感也。公平生交游皆一时名士,其所荐进不可胜言,故有闻其名称,初未识面,而既蒙引拔者矣。然而与其进不保其往,既而以怨报德,负公盖多,而公未始以此怠于待士也。陈少阳平生未始识面,其慕公之诚,至为公死,而公每以谓幽冥之间,痛此良友。若少阳与公,真不愧古人矣。若乃放意山林,昆弟朋友,把酒赋诗,谈笑酬唱,动盈卷轴。每有奏议,下笔数千言,俄顷而就。盖公平日以爱君忧国为心,筹画计策,胸中素定,故遇事成章如是之易也。晚于《易》尤有所得,著《易传内篇》十卷、《外篇》十二卷,其言微妙,有深长之味,颇取卦变互体为说,动有所稽,异于今世君子之所辨释。又著《论语详说》十卷,所以发明圣贤之意甚备,而文章、歌诗、奏议凡百有馀卷。其在政府帅阃,纪一时之事则有《靖康传信录》、《奉迎录》、《建炎时政记》、《建炎进退志》、《建炎制诏表劄集》、《宣抚荆广记》、《制置江右录》。惟公勋在王室,德在生民,至忠大节,孝诚友爱,罔不具备,虽身或不用,用或不久,其光明杰出故已如此。而薨谢有年,未克铭诸幽宫,是敢辄状公之行事,有求于大君子。惟其文辞鄙拙,无叙次之能,不足以发扬公之盛德,不胜愧惧。谨状。绍兴二十六年六月,右奉议郎、通判洪州军州、主管学事、赐绯鱼袋弟纶状。
先天图说 南宋 · 陈淳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二九
昔者伏羲氏之作《易》也,始画八卦,又因而重之为六十四,莫非其理气象数之自然而然,初无一毫智虑增损于其间。自孔子以来,莫有明其意者。类皆以为伏羲止于八,而文王六十四。至我朝邵康节先生,始得其说于《大传》之文,遂为之图,名之曰《先天》,以发伏羲氏之蕴。今观《大传》曰:「《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此正吾夫子发明六十四卦气画之所由以生者。说卦曰:「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薄,水火不相射。八卦相错,数往者顺,知来者逆」。此又吾夫子发明六十四卦图象之所由以寓者也。盖自太极之判,始生一奇一偶,而为一画者二,是之谓两仪。又自两仪之上各生一奇一耦,分之而为二画者四,是之为四象,其位则太阳一、少阴二、少阳三、太阴四。又自四象之上各生一奇一耦,分之而为三画者八,于是乎八卦之名立,而其位则乾一、兑二、离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自是而往,又自八卦之上各生一奇一耦,分之而为四画者十有六,是为两仪之上复加八卦,八卦之上复加两仪。又自四画之上各生一奇一耦,分之而为五画者三十有二,是为四象之上复加八卦,而八卦之上复加四象。又自五画之上各生一奇一耦,分之而为六画者六十四,于是乎六十四卦之名以备,而《易》道浑然天成矣。是固不容以赘一,而亦不容以歛一于其中。所谓乾一而至坤八者,又依然有自然之序。在下则每卦之为体者各八,昭然布列于八位之内,一周而不乱也;在上则每卦之重体者各一,粲然迭错于六十四体之上,八周而不紊也。合二体而言,则重乾又居其一,重兑又居其二,重离又居其三,重震又居其四,重巽又居其五,重坎又居其六,重艮又居其七,重坤又居其八,亦无往而不得其序者。以是而为圆图,则其一亦自乾体之八重卦居于南之东;其二则兑体之八重卦居于东之南;其三则离体之八重卦居于东之北,其四则震体之八重卦居于北之东,其五则巽体之八重卦居于南之西,其六则坎体之八重卦居于西之南,其七则艮体之八重卦居于西之北,其八则坤体之八重卦居于北之西。自一而四,依然序于其左;自五而八,依然序于其右。合左右八八循环相次,震而离,离而兑,兑而乾,乾而巽,巽而坎,坎而艮,艮而坤,坤而复震。而重乾居于正南,重坤配于正北,则定天地上下之位也。重离居于东,重坎配于西,则列日月左右之门也。重震居于东北,重巽配于西南,则雷风启闭之候也。重艮居于西北,重兑配于东南,则山泽高卑之象也。左为阳也,始于复而终于乾;右为阴也,始于遘而终于坤。复之为卦也,在震之八,是为冬至。一阳之生,而起于正北之分,而东至离兑之中,则为春分。正东至乾之一,则四月六阳之极,又所以为阴之父,生长女而为遘焉。遘之为卦也,在巽之一,是为夏至。一阴之萌,而起于正南之分,而西至坎艮之中,则为秋分。正西至坤之八,则十月,六阴之极,又所以为阳之母,复孕长男而为复焉。故自复而之乾,则皆其所以生之卦,而为数往者顺。自遘而之坤,则皆其所未生之卦,而为知来者逆。在震则始交阴而阳生,其阴尚多也,故二十阳而二十八阴。兑离则阳长而阴少也,故二十八阳而二十阴。至于乾,则阳盛而阴微矣,故三十六阳而十二阴。在巽则始消阳而阴生,其阳尚多也,故二十阴而二十八阳。坎艮则阴长而阳少也,故二十八阴而二十阳。至于坤则阴盛而阳微矣,故三十六阴而十二阳。自震而乾,皆其在天之属,总之凡百一十有二阳而八十阴。其阳为生而阴为退也,则阴而亦莫非阳也。自巽而坤,皆其在地之属,凡百一十有二阴而八十阳。其阴为生而阳为退也,则阳而亦莫非阴也。阳在阳中,则自一而六皆顺行;在阴中,则其行逆矣。阴在阴中,则自一而六亦皆顺行;在阳中,则其行逆矣。总六画而观之,自上之一画,则为一阴一阳之相间,二画则倍之而为二阴二阳之相间,三画则又倍之而为四阴四阳之相间,四画则又倍之而又为八阴八阳之相间,五画则又倍之而为十六阴十六阳之相间,六画则又倍之而为三十二阴三十二阳之相间。又自下而推之,则两仪之上生四象,四象之上生八卦也。又自外而反之,则两仪之内包四象,四象之内包八卦也。又分而言之,则两仪之相乘其六,自内一画,则阴阳之二其列,而为两仪者一;二画则阴阳之四其列,而为两仪者二;三画则阴阳之八其列,而为两仪者四;四画则阴阳之十六其列,而为两仪者八;五画则阴阳之三十二其列,而为两仪者十有六;六画则阴阳六十四,而为两仪者三十二。四象之相乘其三,自下二画,则列而为四象者一,中二画则列而为四象者四,上二画则列而为四象者十有六。八卦之相乘其二,自下三画,则为八卦者一,上三画则为八卦者八也。又统而言之,则左皆阳,长而属乎天;右皆阴,生而属乎地,而通为一两仪也。震离阳长而方少,兑乾阳盛而之老,巽坎阴长而方少,艮坤阴盛而之老,而通为一四象也。乾之八卦皆曰乾,兑之八卦皆曰兑,离之八卦皆曰离,震之八卦皆曰震,巽之八卦皆曰巽,坎之八卦皆曰坎,艮之八卦皆曰艮,坤之八卦皆曰坤,而通为一八卦也。又合两仪四象八卦而会于一体,则周环无端,又浑然一太极也。若又以是为方图,语其八经卦之生。自乾一而至坤八,则由下而上,而八位皆同其生者也。语其八经卦之乘,自乾一而至坤八,则由右而左,而八位皆同其乘者也。又语其八重体之纵,则右自一八,又皆属乎乾,而重乾又居其一之一;其次二八,又皆属乎兑,而重兑又居其二之二;其次三八,又皆属乎离,而重离又居其三之三;其次四八,又皆属乎震,而重震又居其四之四;其次五八,又皆属乎巽,而重巽又居其五之五;其次六八,又皆属乎坎,而重坎又居其六之六;其次七八,又皆属乎艮,而重艮又居其七之七;其次八八,又皆属乎坤,而重坤又居其八之八。又语其八重体之横,则下自一八,亦皆属乎乾,而重乾亦居其一之一;其次二八,亦皆属乎兑,而重兑亦居其二之二;其次三八,亦皆属乎离,而重离亦居其三之三;其次四八,亦皆属乎震,而重震亦居其四之四;其次五八,亦皆属乎巽,而重巽亦居其五之五;其次六八,亦皆属乎坎,而重坎亦居其六之六;其次七八,亦皆属乎艮,而重艮亦居其七之七;其次八八,亦皆属乎坤,而重坤亦居其八之八。又旁通而曲畅之,自下左而之右上,皆属乾,以交乎坤;自上右而之左下,皆属坤,以交乎乾。则又天地包含交泰之义也。次下二左而之次右二上,皆属兑,以交乎艮;次上二右而之次左二下,皆属艮,以交乎兑。而又山泽相通于四隅也。次下三左而之次右三上,皆属离,以交乎坎;次上三右而之次左三下,皆属坎,以交乎离。与其中四卦为震巽之交,则又水火雷风之相荡荡于其间者也。方圆曲直,分合错综,至纤至悉,千变万化,而天理自然之妙,无往而不然,初不容人力之牵合布置者。是则八卦虽伏羲之所画,而非伏羲之所自画也。六十四卦虽伏羲之所重,而非伏羲之所自重也。当时文字未立,而天地、人事、万物之理无不炳燮于其中。使人观其象而玩其占,莫不心喻而理得矣。是所以为伏羲之《易》。盖至于夏之《连山》首以艮,商之《归藏》首以坤,遂皆因之为六十四卦。至文王之蒙大难也,则又取伏羲之六十四者而衍之,首于《乾》、《坤》,以定君臣之分,终于《未济》,以尽人事之脩。又于每卦之下系之以辞,谓之彖,亦谓之繇。至周公,则又谓之六爻,递相发明。至吾夫子,则又为《上彖》、《下彖》以释文王之辞,为《大象》以释伏羲之画,为《小象》以释周公之爻,又为《文言》,为上下《系》,为《说卦》、为《序卦》、为《杂卦》极其明辨而详着之,谓之《十翼》。盖历三古、四圣,而《易》道于是乎大备矣。其实则文王、周公、孔子之辞,又皆不外乎羲画之意也(《北溪大全集》卷一一。)。
始:原阙,据钞本补。
直徽猷阁知福州林公墓志铭 南宋 · 陈宓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六七、《复斋集》卷二一
我宋有天下,遴选藩侯,谟训具在。孝宗皇帝尤所加意,乾道、淳熙间,循吏辈出,莆郡亦有人焉,如龚公茂良之治洪,王公悦、刘公夙之治衢,皆为世所称道。厥后卓然有守,刚方而吏畏,仁慈而民爱,廉介而士服,所居而化,去而人思之,没而愈久不忘,则故闽帅林公其人也。公讳枅,字子方,兴化军莆田人。九世祖攒以孝行闻,唐正元间,旌表门闾,世称阙下林家。曾祖傅,不仕。祖选,故承议郎,赠中大夫。父孝泽,故朝请郎、直秘阁,赠正议大夫。公中绍兴二十一年进士第,主福州闽县簿,丁内艰。分教常德府,转福清县丞,改宣教郎。以父年老丐祠归养。乾道五年,用宰相荐召赴行在,不忍离膝下,父勉使行。在道丁外艰,哀毁骨立,终丧不御酒肉,不居内。服阕,再召对,上谕宰执曰:「林某尽忠实」。除秘书省正字,迁检书郎,出知信州,提举广东常平茶盐,就为转运判官,移漕江西,知泉州。召未至,得旨:「林某屡更事任,具著勤劳,除直秘阁、福建路转运判官」。光宗即位,召拜吏部郎中,除直焕章阁、江东转运副使、知明州,进直徽猷阁、知福州。卒于官,享年六十有三。初入对,言:「陛下慨然有意唐太宗之治,而治效与贞观若不相似然,所用大臣有如房玄龄,魏徵者乎?太宗相玄龄二十三年,相魏徵十有五年,陛下诚得如二臣者而用之,能如是之久乎?夫持禄固宠之臣似无过,而缓急无所用,骨鲠戆直之臣似无用,而大节非人之所能及。愿陛下接之以礼,厉之以义,平居有以养其心,临事可以尽其力」。又曰:「兵强财丰未足恃,所足恃者人心而已。得人心之实,修德而已。修德之实,内焉立诚以修身事亲,外焉推诚以下贤惠民是也」。知信州,陛辞曰:「陛下尝诏辅臣,朝廷行事,是非惟有公议,若士大夫言清议者不宜有此语。臣谓公议云者,人心所同,清议云者,理义所在,二者同实而异名。清议者,忠臣节士之所慕,权倖谗謟之所惮,陛下又何恶焉」?又曰:「陛下优崇武人,意之所向,容有偏焉。唐末藩镇流毒宇宙,州县武干,皆其私人。太祖用文臣,销藩镇,以县尉易镇员。真宗初置武臣同提点刑狱,不使专也,嘉祐罢之。又祖宗之法不用武人为大帅,必命文人为经略以揔制之,刘挚以为用意深远。今武宪无副贰之名,又自内郡之守、百里之宰皆用武臣参之。陛下之意犹以为未足也,方面专制,又将以付之,长此不已,何异唐之季世」?其为郎也,言汉宣帝徵霍氏,自亲政,旧臣张安世皆日懔焉,而洪恭、石显亲近用事。魏明帝沈毅好断,政自己出,而内倚孙资、刘毅,宰制时政,公卿大臣不与接者,辛毗一人而已。朝无直臣,司马懿之势遂成,可不为今日戒。信州兵骄,公始至,裁以法。物力扰民,曰:「此手实遗法也」。以官钱代输。使广东,减钞盐额,除增收钱。大奚山外寨以捕盐为名,杀略商人,守帅讳其事。公以实闻于朝,移鞠宪司,卒得其情。使江西,诸邑以科罚充无名之赋,一岁十万缗,公岁助以漕司三万六千缗,减免赣之支邑三万缗有奇,于是一路无科罚。先是豫章大疫,死者多不克葬,公瘗浮柩二阡,为冢六百九,骨函五百一十三,士大夫家贫不能自窆,赖公以窆者又三百柩,以其法推行之十郡。泉州荐饥,公举荒政,阁租赋,禁预借关外杂税岁三千缗。豪民买扑于官而渔利数倍,州旧置坊鬻盐,民苦科配,公悉罢之。使福建、江东,汀州总经制钱,宁化泰宁苗米,广德、建平和买,皆多取奏镌其额。宣城令张宗颖倚势为虐,守曲庇之,守亲王也,故言者莫敢问,公劾奏无所避。知福州,简讼宽赋。始侍郎马公、丞相赵公欲甓城不果,公遂成之,周环四千丈,竣事而民不知。公孝廉刚直出于天性,恭俭好礼,正身率下,无慢色戏言,官僚畏惮,不敢为非。然平生劾吏,自张宗颖外,他未尝轻有按举。少时植立,为丞时以执事白府,袖书辨是非,帅以威折之,莫能夺,至裂其书于地,公徐取之以进,如是再三,帅卒悔悟。未尝假人颜色为謟语以媚上。晚在四明,太师史公浩年八十馀,被召将行谒公,冀公有祷,入为天子言也,公寒暄外无他语。太师曰:「某荷上恩,老不能行,柰何」?公曰:「此在太师耳」。客有窃听于屏后者,愕然其质直如此。凡所历官,世莫不以为楷式,廷臣常奉诏举谏官御史,皆以公为称首。虽未及用,而功德所被,几半天下,使得行其言于朝,汲直何以加诸?夫人黄氏,考功郎官公度之女。子男五人,女四人,尚幼。公之卒三十馀年矣,故吏部郎中郑公肇之已状公行,独墓隧之碑未立,孤及之猥以属某,曰:「诸老凋谢,子之先人于我先君有旧,子侍侧,通知二家志,盍书之」。辞不获命,于是犯不韪而为之铭。铭曰:
惟孝与廉,百行之基。大者既立,功业从之。公之九世,祖以孝旌。暨公父子,清白是承。行修于家,化被于国。玉雪其操,潜革贪墨。立朝不久,言未尽酬。麾节所至,民瘼则瘳。古人有言,遗直遗爱。公实兼之,百世如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