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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为吴质作降文三条 孙吴 · 胡综
 出处:全三国文 卷六十七
其一曰:「天纲弛绝,四海分崩,群生憔悴,士人播越,兵寇所加,邑无居民,风尘烟火,往往而处,自三代以来,大乱之极,未有若今时者也。
臣质志薄,处时无方,系于土壤,不能翻飞,遂为曹氏执事戎役,远处河朔,天衢隔绝,虽望风慕义,思托大命,愧无因缘得展其志。
每往来者,窃听风化,伏知陛下齐德乾坤,同明日月,神武之姿,受之自然,敷演皇极,流化万里,自江以南,户受覆焘。
英雄俊杰,上达之士,莫不心歌腹咏,乐在归附者也。
今年六月末,奉闻吉日,龙兴践阼,恢弘大繇,整理天纲,将使遗民,睹见定主。
武王伐殷,殷民倒戈;
高祖诛项,四面楚歌
方之今日,未足以喻。
臣质不胜昊天至愿,谨遣所亲同郡黄定恭行奉表,及托降叛,间关求达,其欲所陈,载列于左」。
其二曰:「昔伊尹去夏入商,陈平委楚归汉,书功竹帛,遗名后世,世主不谓之背诞者,以为知天命也。
臣昔为曹氏所见交接,外托君臣,内如骨肉,恩义绸缪,有合无离,遂受偏方之任,总河北之军。
当此之时,志望高大,永与曹氏同死俱生,惟恐功之不建,事之不成耳。
及曹氏之亡,后嗣继立,幼冲统政,谗言弥兴。
同侪者以势相害,异趣者得间其言,而臣受性简略,素不下人,视彼数子,意实迫之,此亦臣之过也。
遂为邪议所见构会,招致猜疑,诬臣欲叛。
虽识真者保明其心,世乱谗胜,馀嫌犹在,常惧一旦横受无辜,忧心孔疚,如履冰炭。
乐毅燕昭王立功于齐,惠王即位,疑夺其任,遂去燕之赵,休烈不亏。
彼岂欲二三其德,盖畏功名不建,而惧祸之将及也。
昔遣魏郡周光以贾贩为名,托叛南诣,宣达密计
时以仓卒,未敢便有章表,使光口传而已。
以为天下大归可见,天意所在,非吴复谁?
此方之民,思为臣妾,延颈举踵,惟恐兵来之迟耳。
若使圣恩少加信纳,当以河北承望王师,疑心赤实,天日是鉴。
而光去经年,不闻咳唾,未审此意竟得达不?
瞻望长叹,日月以几,鲁望高子,何足以喻!
又臣今日见待稍薄,苍蝇之声,绵绵不绝,必受此祸,迟速事耳。
臣私度陛下未垂明慰者,必以臣质穿仁义之道,不行若此之事,谓光所传,多虚少实,或谓此中有他消息,不知臣质构谗见疑,恐受大害也。
且臣质若有罪之日,自当奔赴鼎镬,束身待罪,此盖人臣之宜也。
今日无罪,横见谮毁,将有商鞅白起之祸。
寻惟事势,去亦宜也。
死而弗义,不去何为!
乐毅之出,吴起之走,君子伤其不遇,未有非之者也。
愿陛下推古况今,不疑怪于臣质也。
又念人臣获罪,当如伍员奉己自效,不当徼幸因事为利。
然今与古,厥势不同,南北悠远,江湖隔绝,自不举事,何得济免!
是以忘志士之节,而思立功之义也。
且臣质又以曹氏之嗣,非天命所在,政弱刑乱,柄夺于臣,诸将专威于外,各自为政,莫或同心,士卒衰耗,帑藏空虚,纲纲毁废,上下并昏,想前后数得降叛,具闻此问。
兼弱攻昧,宜应天时,此实陛下进取之,是以区区敢献其计。
今若内兵淮、泗,据有下邳,荆、扬二州,闻声响应,臣从河北席卷而南,形势一连,根牙永固。
闻西之兵系于所卫,青、徐二州不敢彻守,许、洛余兵众不满万,谁能来东与陛下争者?
此诚千载一会之期,可不深思而熟计乎!
及臣所在,既自多马,加诸羌胡常以三四月中美草时驱马来出,隐度今者可得三千余匹。
陛下出军,当投此时,多将骑士来就马耳。
此皆先定所一二知。
凡两军不能究虚实,今此间实羸,易可克定,陛下举动,应者必多。
上定洪业,使普天一统,下令臣质建非常之功,此乃天也。
若不见纳,此亦天也。
愿陛下思之,不复多陈」。
其三曰:「昔许子远舍袁就曹,规画计较,应见纳受,遂破袁军,以定曹业。
向使曹氏不信子远,怀疑犹豫,不决于心,则今天下袁氏有也。
愿陛下思之。
间闻界上将阎浮、赵楫欲归大化,唱和不速,以取破亡。
今臣款款,远授其命,若复怀疑,不时举动,令臣孤绝,受此厚祸,即恐天下雄夫烈士欲立功者,不敢复托命陛下矣。
愿陛下思之。
皇天后土,实闻其言(《吴志·胡综传》)
许攸娄圭传论 曹魏 · 鱼豢
 出处:全三国文 卷四十三
古人有言曰:「得鸟者,罗之一目也;
然张一目之罗,终不得鸟矣。
鸟能远飞。
远飞者,六翮之力也;
然无众毛之助,则飞不远矣」。
以此推之,大魏之作,虽有功臣,亦未必非兹辈胥附之由也(《魏志·崔琰传》注)
曹瞒(《魏志·武帝纪》注云:「吴人作」) 魏晋 · 阙名
 出处:全三国文 卷七十五
嵩,夏侯氏之子,夏侯惇之叔父,太祖为从父兄弟。
太祖少好飞鹰走狗,游荡无度,其叔父数言之于嵩,太祖患之。
后逢叔父于路,乃阳败而㖞口,叔父怪而问其故,太祖曰:「卒中恶风」。
叔父以告嵩。
嵩惊愕呼太祖
太祖口貌如故。
嵩问曰:「叔父言汝中风,已差乎」?
太祖曰:「初不中风,但失爱于叔父,故见罔耳」。
嵩乃疑焉。
自后叔父有所告,嵩终不复信。
太祖于是益得肆意矣。
太祖初入尉廨,缮治四门,造五色棒,县门左右,各十馀枚,有犯禁者,不避豪强,皆棒杀之。
后数月,灵帝爱幸小黄门蹇硕叔父夜行,即杀之。
京师敛迹,莫敢犯者,近习宠臣咸疾之,然不能伤。
于是共称荐之,故迁为顿丘
公闻攸来,跣出迎之,抚掌笑曰:「子卿远来,吾事济矣」。
既入坐,谓公曰:「袁氏军盛,何以待之?
今有几粮乎」?
公曰:「尚可支一岁」。
攸曰:「无是。
更言之」。
又曰:「可支半岁」。
攸曰:「足下不欲破袁氏耶?
何言之不实也」?
公曰:「向言戏之耳,其实可一月
为之奈何」?
攸曰:「公孤军独守,外无救援,而粮谷已尽,此危急之日也。
今袁氏辎重,有万馀乘,在故市乌巢屯,军无严备,今以轻兵袭之,不意而至,燔其积聚,不过三日,袁氏自败也」。
公大喜,乃选精锐步骑,皆用袁军旗帜,衔枚缚马口,夜从间道出,人抱束薪,所历道有问者,语之曰:「袁公恐曹操钞略后军,遣兵以益备」。
闻者信以为然,皆自若。
既至围屯,大放火,营中惊乱,大破之,尽燔其粮谷宝货;
斩督将眭元进、骑督韩子、吕威璜、赵睿等首,割得将军淳于仲简鼻,未死;
杀士卒千馀人,皆取鼻;
牛马割唇舌,以示绍军,将士皆怛惧。
时有夜得仲简,将以诣麾下。
公谓曰:「何为如是」?
仲简曰:「胜负自天,何用为问乎」!
公意欲不杀,许攸曰:「明旦鉴于镜,此盖不忘人」。
乃杀之。
遣候者数部,前后参之,皆曰「定从西道,已在邯郸」。
公大喜,会诸将曰:「孤已得冀州,诸君知之乎」?
皆曰不知。
公曰:「诸君方见不久也」。
时寒且旱,二百里无复水,军又乏食,杀马数千匹以为粮,凿地入三十馀丈乃得水。
既还,科问前谏者,众莫知其故,人人皆惧。
公皆厚赏之曰:「孤前行,乘危以侥幸,虽得之,天所佐也。
故不可以为常。
诸君之谏,万安之计,是以相赏,后勿难言之」。
公将过河,前队适渡,超等奄至,公犹胡床不起。
张合等见事急,共引公入船。
河水急,比渡,流四五里,超等骑追射之,矢如雨下。
诸将见军败,不知公所在,皆惶惧。
至见乃悲喜,或流涕。
公大笑曰:「今日几为小贼所困乎」。
时公军每渡渭,辄为超骑所冲突,营不得立,地又多沙,不可筑垒。
娄子伯说公曰:「今天寒,可起沙为城,以水灌之,可一夜而成」。
公从之,乃多作缣囊以运水,夜渡兵作城,比明城立,由是公军尽得渡渭。
公遣华歆勒兵入宫收后,后闭户匿壁中,废户发壁,牵后出。
帝时与御史大夫郗虑坐,后被发徒跣过,执帝手曰:「不能复相活邪」?
帝曰:「我亦不自知命在何时也」。
帝为曰:「郤公,天下宁有是乎」?
遂将后杀之,完及宗族死者数百人。
尚书右丞司马建公所举。
及公为王,召建公到邺,与欢饮,谓建公曰:「孤今日可复作尉否」?
建公曰:「昔举大王时,适可尉耳」。
王大笑。
建公名防司马宣王之父。
是时南阳间苦繇役,侯音于是执太守东里褒,与吏民共反,与关羽连和。
南阳功曹子卿往说音曰:「足下顺民心,举大事,远近莫不望风。
然执郡将,逆而无益,何不遣之?
吾与子共戮力,比曹公军来,关羽兵亦至矣」。
音从之,即释遣太守
子卿因夜逾城亡出,遂与太守收馀民围音,会曹仁军至,共灭之。
桓阶劝王正位,夏侯惇以为宜先灭蜀,蜀亡则吴服,二方既定,然后遵舜禹之轨,王从之。
及至王薨,追恨前言,发疾卒。
王使工苏越徙美梨,掘之,根伤尽出血,越白状,王躬自视而恶之,以为不祥,还遂寝疾。
太祖为人佻易无威重,好音乐,倡优在侧,常以日达夕。
被服轻绡,身自佩小鞶囊,以盛手巾细物。
时或冠恰帽以见宾客,每与人谈论,戏弄言诵,尽无所隐,及欢悦大笑,至以头没杯案中,肴膳皆沾污巾帻,其轻易如此。
然持法峻刻。
诸将有计画胜出已者,随以法诛之,及故人旧怨,亦皆无作。
其所刑杀,辄对之垂涕嗟痛之,终无所活。
袁忠相,尝欲以法治太祖沛国桓邵亦轻之。
及在兖州陈留边让言议颇侵太祖太祖,族其家。
、邵俱避难交州太祖遣使就太守士燮尽族之。
桓邵得出首拜谢于庭中,太祖谓曰:「跪可解死邪」?
遂杀之。
常出军,行经麦中,令士卒无败,犯者死,骑士皆下马付以相持。
于是太祖马腾入麦中,敕主簿议罪。
主簿对以《春秋》之义,罚不加于尊。
太祖曰:「制法而自犯之,何以帅下?
然孤为军帅,不可自杀,请自刑」。
因援剑割发以置地。
又有幸姬,常从昼寝,枕之卧,告之曰:「须臾觉我」。
姬见太祖卧安,未即寤。
及自觉,棒杀之。
常讨贼,廪谷不足,私谓主者曰:「如何」?
主者曰:「可以小斛以足之」。
太祖曰:「善」。
后军中言太祖欺众。
太祖谓主者曰:「特当借君死以厌众,不然,事不解」。
乃斩之,取首题徇曰:「行小斛盗官谷,斩之军门」。
其酷虐变诈,皆此类也。
柱国大将军纥干弘神道碑 北周 · 庾信
 出处:全后周文卷十四
公讳弘,字广略原州长城县人也。
本姓田氏
虞宾在位,基于揖让之风;
凤凰于飞,绍于亲贤之国。
论其继世之功,则狄城有庙;
序其移家之治,则长陵有碑。
况复高庙上书,小车而对汉王(《艺文类聚》作「祖」)
聊城祭鸟长岳(《艺文类聚》作「兵」)而驱燕将。
公以胎教之月,岁德在寅;
载诞之辰,星精出昴。
是以月中生树,童子知言,水上浮瓜,青衿不戏。
既而受书黄石,意在王者之图;
挥剑白猿,心存霸国之用。
魏永安中,任子都督,翻原州城,受陇西节度
于时洛邑乱离,当涂危逼。
礼乐征伐,不出于天子;
举贤诛暴,实在于强臣。
太祖文皇帝始创霸功,初勤王室,秣马蒐乘,誓众太原
公仗剑辕门,粗谋当世。
随何远至,实释汉帝之忧;
许攸夜来即定曹王之业。
永熙中,奉迎魏武帝入关,封鹑阴县开国子,邑五百户。
太祖以自著铁甲赐公,云:「天下若定,还将此甲示寡人」。
白水良剑,罢朝而赠陈宠
青骊善马,回军而赐李忠
并经舆服,足为连类。
大统三年转帅都督,进爵为公。
十四年使持节都督原州诸军事原州刺史
仙人重返,更入桂阳之城;
龙种复归,还寻白沙之路。
公此衣锦,乡里荣之。
侍从太祖,战河桥,复弘农,解华山围,平沙苑阵,必有元勋,常蒙别赏。
太祖同州,文武并集,号令云:「人人如纥干弘尽心,天下岂不早定」。
即授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
魏元年骠骑大将军开府
祈连犹远,即受冠军之侯;
沙漠未开,先置长平之府。
梁信刺史萧韶宁州刺史谯淹等,犹处永安,称兵渔阳
公受命中军,迅流下濑,遂得朝发白帝,暮宿江陵,猿啸不惊,鸡鸣即定。
西平反羌,本有渔阳之勇;
凤州叛氐,又习仇池之气。
公摧锋直上,白刃交前,万死一决,凶徒多溃。
身被一百余箭,伤肉破骨者九疮。
马被十槊。
布布申上,朝廷壮焉。
葛屦纠纠,魏有去旧之歌,零露瀼瀼,周受惟新之命。
进爵封雁门郡公食邑通前二千七百户。
保定元年使持节都督岷州诸军事岷州刺史
陇头流水,延望秦关;
种上峨眉,犹通蜀道。
公不发私书,不燃官烛,兽则相负渡江,虫则相衔出境。
四年大将军,余官如故。
卫青受诏,未入玉门之关;
窥宪当官,犹在燕山之下。
公之此授,差无惭德。
浑王叛换,梗我西疆,宕羌首窜,藩篱携贰。
公受脤于社,偏师远袭,扬旌龙涸,系马甘
二十五王,靡旗乱辙;
七十六栅,鹑奔雉窜
既蒙用命之赏,乃奉旋师之乐。
天和二年,被使南征,带甲百万,轴舻千里,江源水起,海若乘流,舡官之城,登巢悬爨,兵习流,长驱战舰,风灰箭火,倏忽凌城
公以白羽麾军,朱丝度水,七十余日,始得解衣。
朝廷以晋克夏阳,先通灭虢之政;
秦开武遂,始问吞韩之谋。
是以驰传追公,以为仁寿城主。
齐将段孝先、斛律明月,出军定陇,以为宜阳之援。
公背各水而面熊山,阵中军而疏行首,乘机一战,宜阳衔璧。
增封五百户,进柱国大将军
司勋之册也。
建德元年大司空二年少保
姬朝三列,少保为前,炎正五官之城冬官为北。
频烦宠命,是谓能贤。
三年使持节都督襄、、昌、丰、唐、蔡六州诸军事襄州刺史
江汉之间,不惊鸡犬,樊襄之下,更多冠盖。
既而三湘辽远,时鵩入五溪卑湿,或见鸢飞。
旧疾增加,薨于州镇。
天子画凌烟之阁,言念旧臣;
平乐之宫,实思贤傅。
有诏赠某官,礼也。
即以四年四月二十五日归葬于原州高平镇山
属国玄甲,轻车介士,一依霍骠骑之礼,卫将军之葬,呜呼盛哉!
公入仕四十五年,身经一百六战。
通中陷刃,疾甚曹参
刮骨傅药,事多关羽
而风神果勇,仪表沉雄,事亲无隐无犯。
学不专经,略观书籍;
兵无师古,自得纵横。
青乌甲乙之占,白马星辰之变,九宫推步,三门起伏,天弧射法,太乙营图,并皆成诵在心,若指诸掌。
青犊之兵,甚有秘计;
烧乌巢之米,本无遗策
西零贼退,屈指可知;
南郡兵回,插标而待。
常愿执金鼓而问吴王,横雕戈而返齐地,有志不就,忠贞死焉。
世子恭等,孝惟纯深,居丧过礼。
对其苫寝,则梓树寒生;
闻其悲泣,则巢禽夜下。
呜呼哀哉!
乃为铭曰:
天齐水合,日观山连。
兵强东楚,地远西燕
五卿咸正,三王并贤。
灵龙理起。
燧象还燃。
自天之德,乃祖乃父。
维岳降神及甫。
北门梁栋,西州云雨。
勇慑燕城,名题汉柱。
公始青衿,风神世载
猛兽不惊,家禽能对。
剑学千门,书观六代。
有竭忠贞,无遐敬爱。
乃数军实,乃握兵符。
浇沙成垒,聚石成图。
风云顺逆,营阵孤虚。
灵雨钲鸣,爟火飞孤。
淮阴受册,车骑登坛。
公为上将,有此同官。
下江烧楚,上地吞韩。
推功玉案,定策珠盘。
天有三阶,公承其命。
国有六卿,公从其政。
台曜偕辉,槐庭重映。
匡赞七德,谟猷八柄。
腹满精神,心开明镜。
伏波受脤,楼船推毂,东道未从,南征不复。
饮丹有井,浇泉无菊。
功存柳林,身在樠木。
移茵反葬,提柩山行。
刍灵陇水,哀挽长城。
山如北邙,树似东平
松门石起,碑字金生。
眇眇山河,茕茕胤子。
泣血徒步,夺菠千里。
孝水先枯。
悲云即起。
世数存没,哀荣终始(《文苑英华》九百五,又略见《艺文类聚》四十六)
咏史诗 官渡 晚唐 · 胡曾
七言绝句 押麻韵
本初屈指定中华,官渡相持勒虎牙。
若使许攸财用足,山河争得属曹家。
谋主 北宋 · 秦观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八一
臣闻兵家之所以取胜者,非特将良而士卒劲也,必有精深敏悟之士,料敌合变、出奇无穷者,为之谋主焉。
古之人将有天下之事,未尝不先于谋。
考订卿士之议,参酌庶人之言,所以谋之于明也。
拂龟端策,灼之而辨兆,揲之而分卦,所以谋之于幽也。
《易》曰:「天地设位,圣人成能。
人谋鬼谋,百姓与能」。
夫谋者,圣人所不能免也,况于兵乎?
兵之道犹一人之身,将者心也,谋主者思虑也,图籍者脏腑也,法制者脉络也,号令者声音也,旌旗鼓铎者耳目也,车骑步兵者四肢也。
心之统脏腑,总脉络,出声音,用耳目,役四肢也。
精以思虑,则外不攘于人事,内不寇于阴阳。
思焉而不精,虑焉而不熟,则饥饱劳佚之遇,漫然而不知,寒暑温凊之变,冥然而不察,冒犯水火,婴触金石,无所不至矣。
故心虽明,脏腑虽安,脉络虽通,声音虽和,耳目虽聪明,四肢虽便利,不可以无思虑。
将虽良,图籍虽具,法制虽谨,号令虽严,旌旗鼓铎虽脩,车骑步兵虽练,不可以无谋主。
将军之于谋主也,有之者胜,无之者败;
己弃之而资敌者败,敌取之而助己者胜;
尝用矣而或弃者亦败,弃矣而或用者亦胜。
何以知其然耶?
昔楚、汉之强弱者,不待较而知也,而项氏乘百战之威,身死东城,刘氏以颠沛奔北之馀,五载而成帝业,何哉?
汉有良、平之属为之谋,楚有一范增而不能用也。
扬雄曰:「汉屈群策,群策屈群力。
楚憞群策,而自屈其力」。
屈人者胜,自屈者负,此所谓有之者胜,无之者败也。
陈馀李左车之计,死泜水上,韩信释缚而师事之,遂收燕齐。
袁本初许攸之策,奔曹公,公跣而迎之,遂破冀州
左车者,岂欲负彼而忠此哉?
用舍之势然也。
此所谓己弃之而资敌者败,敌取之而助己者胜也。
张绣以精卒追魏师,贾诩以为不可,已而果败;
既又请收散卒而攻之,已而果胜。
之为谋一也,从违不同,则胜败异变,可不察哉?
此所谓尝用矣而弃之者亦败,尝弃矣而用之者亦胜也。
是以良将之待谋主也,致之以礼而不敢慢,交之以诚而不敢欺,结之以恩而不敢厌,遗其过差,而略其缺失,所与图画者,虽父子兄弟,有不得而知焉。
古之人所以谈笑而折冲,偃息而消衅者,繇此道也。
后世则不然,将受命之日,士大夫莫敢仰视,而所谓幕府从事者,往往皆阘茸取具之人,一旦敌传于陴隍之下,变发乎肘腋之间,召而问之,五色已无主矣,是岂有补于万分之一哉?
臣病夫世之论兵者止知重将帅之选,急士卒之练,讲器械阵营之所宜,究山川形势之所便,而推风角鸟占之说,至于谋主,则未始一言及焉。
不知夫谋主者,一军胜败之枢机也(《淮海集》卷一六。又见《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二七。)
所:原无,据《苏门六君子文粹》补。
荀彧 北宋 · 邹浩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四○、《道乡集》卷三一
余尝怪曹氏潜不臣之心,托扶汉以自媒,自以为天之历数不在并起之豪杰而在其躬,当时之人谁不知?
荀彧,智略士也,司马仲达谓自耳目所见未有及之者。
其委身曹氏而为谋主凡二十馀载,至董昭等密以九锡咨之,乃独以仗义兴兵为言,是诚不知邪?
抑亦半涂而悔,将以自赎于识者之议,故假此以自明乎?
世之策士,固有工于料事而拙于料人者,固有与人同事,初不悟其设心为何如者,终亦必亡而已矣。
然而必不出于此也。
何则?
其大策袁绍董卓吕布,其次策田丰许攸审配逢纪、颜良、文丑,殆如朝夕握手吐情,相与周旋,而灼见其底里,所谓拙于料人者,果如是邪?
其劝曹氏定兖、徐,迎献帝,保官渡,勿置九州,既计其利,又指其害,曲折反复,迄有成功,皆曹氏聪明之所不及,所谓初不悟其设心为何如者,果如是邪?
又其劝定兖州也,说以高祖关中光武河内而济大业;
其劝迎献帝也,说以高祖义帝缟素而天下归心。
高祖光武,皆乘时特起,遂有天下,非终臣于秦汉者也。
言必称之,使袭其所为,是欲曹氏为高祖光武耳。
就令曹氏一心王室,犹将摇荡转徙,以启不臣之虑,况其本自异心,重闻顺适容与之言,譬犹决积水于千仞之溪,其孰能御之?
如此而猥异九锡之议以明不知,吾不信也。
刘备指以为贼,其有旨哉。
呜呼,至此而后悔亦晚矣!
曹氏不赤其族而止使自杀,其幸乎。
尝谓彧之不得其死终不可逃,苟不自杀,则曹氏必杀之。
盖其所杀,非守正不回,则必用智不穷也。
守正不回者,畏其尝规我也,孔融是也;
用智不穷者,畏其移所以为我谋者谋我也,杨脩是也。
既不能见险而止,如龚胜洁身于新室;
又不能见几而作,如范蠡肥遁于会稽
顾料隐匿非直比,而欲优游卒岁,以追子房之高风,不亦难乎!
孟子盆成括曰:「小有才,未闻君子之大道,则足以杀其躯而已矣」。
余于亦云。
时政论 其十一 宏度 宋 · 胡安国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四六
人主以天下为度,明当并日月,不可私照临;
德当配天地,不可私覆载。
所好当遵王道,不可以私劳行赏;
所恶当遵王路,不可以私怨用刑。
其喜怒则当发必中节,和气絪缊而万物育也,故能理其情而君道备矣。
然人情易发而难制者,惟怒为甚,克己然后可以治怒,顺理然后可以忘怒。
《书》曰:「必有忍,乃其有济」。
此治怒不迁之法也。
忍者,隐忍不发之称;
迁者,自此迁彼之谓。
能隐忍而不迁,则事必济矣。
齐侯忍于射钩而相管仲九合诸侯
晋文忍于斩袪而见寺人披,免于内难;
楚昭忍于私怨而赏斗辛,终以复国。
汉高帝忍于有故怨者而封雍齿,忍于数窘辱者而赦季布,忍于比己为者而用周昌
至如丁公短兵相接,而免己于厄,可谓有再生之恩矣,及其即位,丁公来谒,乃斩以殉,其不赏私劳如此。
故能五载而成帝业。
凡此数君,于道槩乎其有闻者矣。
袁绍不忍于田丰许攸而弃策士,卒无所成。
德宗不忍于萧复姜公辅而疏贤相,终以衰削。
盖亦未之思耳。
陛下圣度虚明,仁心广大,固当不以私喜亲佞谄之士,亦当不以私怒远正直之臣,中外百执,其有迷国误朝、罪恶昭著、众所指目不可掩者,虽有私劳,愿陛下与众弃之,不使幸而得免,以致天下之疑也。
至如抱忠守正、犯颜逆耳、公论所归不可掩者,虽遭谗谤,愿陛下与士共之,不使退而穷处,以失天下之心也。
然后赏而必当,是谓天命;
罚而必当,是谓天讨。
可以拨乱反正,建中兴之业矣。
史断二 其三 曹操孔融荀彧 北宋末 · 周紫芝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二六、《太仓稊米集》卷六五
曹操起兵以诛董卓为名。
二人者皆内忌贤德,杀人如刈麻苇。
诱降北地反者数百人,于坐中斩舌凿眼,或镬煮之,使偃转杯案间,坐客为之失箸,其忍有甚于屠矣。
既为太师,一日谓皇甫嵩曰:「义真服未乎」?
曰:「安知明公乃至于此」!
曰:「鸿鹄固有远志,但燕雀不知耳」!
曰:「昔与明公俱为燕雀,不意今日变为凤凰」。
之玩若戏小儿,而不杀,此可怪也哉!
曹公之恶祢正平也,既录为鼓吏,乃裸身而立,后以杖箠地,数骂太祖,辱有甚于市朝之挞,太祖不杀,犹使死于刘表之手,此亦可怪也哉!
始余疑二子之不杀,盖有说焉。
尝谓曰:「孤杀之无异雀鼠,顾此人素有虚名,今日杀之,将谓孤不能容」。
犹畏于物议也。
孔北海之高才,盖一时之胜士。
荀文若之通亮,又斯人之腹心也。
一言不中其意,则谈笑而杀之。
夫以而视,岂止有虚名而已,然犹有所不免,则岂畏于物议哉?
余固知二子之见杀,盖有谓而然也。
桓温尝谓孟嘉曰:「人不可无势,我乃能驾御卿」。
皆阴藏祸心以图不轨,惟恐人之不附己,不能尽笼天下之豪杰使唯己从,则无以肆其凶焰也。
既偃然不为其用,乃力沮九锡之议,非杀之无以快其愤,此二子之所以死也。
且死,则崔琰许攸娄圭郭嘉之徒,是所谓雀鼠也哉!
条上攻战守备措置绥怀方略疏绍兴七年正月 宋 · 李邴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二一、《三朝北盟会编》卷一七三、一七四、《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八七、《宋史》卷三七五《李邴传》、《曹南文献录》卷六三
伏以逆臣刘豫敢肆奸谋,外引敌师,称兵犯顺,人神共愤,天地不容。
陛下神武惟扬,圣心独得,亲率锐旅,前驻大江。
股肱协谋,将士贾勇,曾未浃旬,累奏捷音。
虏势既穷,潜师宵遁,天声大振,国势遂强,中兴之功,属在今日。
犹复曲垂清问,俯逮旧臣,盖将总众智以为谋,庶几片善之不录。
臣恭惟圣训,条画如左,战阵之利有五:一曰出轻兵,二曰务远略,三曰储将帅,四曰责成功,五曰重赏格。
何谓出轻兵?
关陕为进取之地,淮南为保固之地。
由关陕可以窥河东,由河东可以窥河朔河朔平则京东不取而自归,故曰关陕为进取之地。
淮南,外可以捍京东,内可以保浙江,故曰淮南为保固之地。
关陕虽利于进取,然不用师京东以牵制其势,则彼得以一方而拒我;
淮南虽利于保固,然不用师于关陕,则彼得并兵而南下。
二者固相为表里者也。
前日遣大臣经理关陕诚是,然未尝用兵于京东以分其势,故彼得尽锐以挫于我。
淮南之兵既捷矣,而关陕之图尤不可缓也。
或曰:曷不经由宿、泗以取京东耶?
曰:由宿、泗必用重兵、命大将
今统重兵者数人,皆国所恃以为根本,若轻而置之贼境,万一失利,将不可复用。
然则遂置而不问耶?
曰:非然也。
偏将中如牛皋王进杨圭史康民,皆习京东风土,熟其人情,知其山川险易,臣谓可各配以部曲三五千人,或出由徐、淮、扬,或出由宿、泗。
彼土之民固吾赤子也,怀累圣德泽涵养之久,厌伪朝残虐不道之政,必有应者。
然后因其豪杰,俾其自守。
因利乘便,进取京东可也;
势有未可,退保江淮可也。
则我轻兵得以扰敌,彼将奔命之不暇而自困矣。
是谓我不动,而分陕西重兵之一端也,何惮而不为乎?
何谓务远略?
用兵京东以牵制陕西,用兵陕西以牵制京东,固然矣。
陕西失地之后,其何以复之?
曰:因其势而已。
光武以二千人败寻、邑百万于昆阳,虎豹皆股慄而却走,势之盛也。
苻坚以百万衄于淝水,闻风声鹤唳以为晋师之至,势之衰也。
前日金贼强盛,天下莫与敌,而我显然怒彼以与之角,彼不得不尽锐于我。
今虏骄甚,憪然有轻敌之心,是我潜形匿势、示弱用奇之时也。
愿诏关陕诸将毋张虚势,毋竞小利,蓄养士气,乘间阻险。
但务其小胜,不必大胜也,则驯小可以致大胜矣。
要之,毋显与之角而已。
然则朝廷前日遣大臣如何?
曰:固当遣之也。
选任陟降之权、生杀赏罚之柄,此大臣之职,非将帅所得预。
今虽有二宣抚,其体尚轻,非遣大臣不可。
关陕土地沃衍,士马强壮,形势利便,号为金城百二
他日复五路,国家自当循秦、汉之旧,建都长安
今日遣大臣,非独牵制京东,亦所以为后日经画也。
方今大臣如吕颐浩,气节高亮,忠力慨然;
李纲识度宏远,威名素著。
必自简于宸衷,愿陛下于二人者择其一起而用之,必有以报陛下。
臣因论兵而及大臣,非所当言,然陛下诏臣以君臣无间,则臣有所怀,其可不尽陈于陛下哉!
何谓储将帅
今日淮南摧锋陷阵之士,亦前日所用之军也,何勇怯异耶?
盖由陛下以身率之耳。
以此知强弱无定势,勇怯无常形,惟人所为而已。
今诸大将部下岂无智谋忠勇之士,以驭众统师者乎?
盖用之未尽其才,故未有以见于世也。
陛下即位之初,韩世忠刘光世张俊威名隐然为大将,又今有吴玠岳飞者出矣,但多得此数十辈,参错内外,更出迭入,何患兵势不强哉!
臣愿诏大将于所部,举智谋忠勇可以驭众统师者各两三名,朝廷籍记,遇有事宜,授以庙略,使专当一队,毋烦隶于大将矣,则诸人竞奋才智,出成勋名,为岳飞吴玠之俦也。
何为责成功?
常人之情,莫不欲成功之在我,势有所压,则愤然不满。
大将爵位已崇,勋名已著,难相统一。
今用兵可授以成算,使自为战而已,慎勿遣重臣临之,以轻其权而分其功也。
昔晋遣祖逖过江,经略中原,败石勒、复河南,功垂成矣,而晋遣戴渊拥节据其上流,虽有才望,而实不厌也,因发愤而死,前功尽弃。
臣尝叹息于此,可为万世深戒。
何谓重赏格?
曰:今却敌退师之后,必论功行赏。
臣愿因此诏有司预定赏格,以颁天下。
若小者固不论也,谓如得一邑、一城、一路,十人长、百人长、千人长、万人长之类,及近上首领自一命至节度使,皆差次使足相当,人人知我有是功有是赏,则劝于用命矣。
汉高项籍,最后杨喜等四人各得籍地以封。
夫灭项者良、平之谋,信、布之力也,岂四人能知哉?
适会其败亡而杀之耳。
高祖封之如此其厚,盖示天下以不私,所以劝后之用命者也,况此出勇力以成功名者耶?
然则设王爵以待有功者,不亦重乎?
曰:果有是功,何为不可?
唐郭汾阳临淮是也。
粘罕强盛,孰与禄山之乱?
二圣播迁,孰与川蜀之狩?
驻跸江左,孰与灵武之立?
是今日事势尤艰于唐也。
第未有复中原之功,若果有之,何爱于王爵哉!
守备之宜有五:一曰固根本,二曰习舟师,三曰防他道,四曰讲遗策,五曰列屯戍。
何谓固根本?
建康古所建国,山川盘络,漕运便利。
陛下欲图中原,必驻跸于建康,此不易之论也,则江浙信为根本矣。
欲保守则失进取之利,欲进取则虑根本之伤,是何也?
千里馈粮,士有饥色,樵苏后爨,师不宿饱。
今兴十万之众,深入敌境,未能夷一城、蹶一将,而我已骚然坐困矣。
民赋固有常,国用固有经,未知国家何以给之?
此必穷民之力而后可也。
疮痍之后,果能任此乎?
故曰欲进取则虑根本之伤者此也。
然则遂不进取乎?
曰:臣前所谓遣偏将更出徐、泗以扰之是也。
否则尚有说焉:晋之遣祖逖也,给兵千人,廪布三千匹,不给铠杖,使自招募。
屯于淮阴,始铸兵器,得二千人而后行。
其后既斩张平元帝嘉其功,运粮以给,而道远不至。
是兵器与资粮皆不取于晋也,卒能胜强敌,自河以南皆为晋有。
乃知古名将内必屯田以自足,外必因粮于敌,舍是则无以为计也。
诚能慨然以功名自任如祖逖者,举淮南而付之,使自为进取,而不为虚内以事外,则夷狄不足胜,中原不足复。
苟未有斯人也,则前者轻兵之说为不可废。
是谓进取保固两得,而不贻后患者也。
何谓习舟师?
臣伏见朝廷下福建造海船一百只,守臣经画来上,必如期而办。
今既以长江为险,则教习舟师乃今日之最急务。
臣闻某州某县各置水军五百名,以横海为名,而未见其他措置也。
汉有伏波、下濑、楼船将军之号,皆水军之名也。
臣乞仿古之制,创建此官,以教习水战,俾近上流将佐领之,自成一军,而专隶于朝廷,无事则散之缘江州郡,缓急则聚而用之。
曹操望见孙权舟船器仗,军伍整肃,叹息而去。
则舟师之盛,望之足以威敌矣,况其实可用耶!
又闻之海民,船舶不动,数月则生水虫,能蠹烂船底。
则无事之时,又当为教阅之法,每若干月日一教,而寓劝惩之法,既以习战斗,亦以利舟船也。
何谓防他道?
己酉之冬,虏人自金陵渡江,实缘吾本为避贼之计,上下莫肯固守,彼得以堂堂而来。
及其还也,韩世忠以舟师遏于江上,相持累旬,几获其酋帅。
彼虏掠虽多,亦不得谓无所失也。
去冬淮甸既不得肆,诸将轻兵迭出,捷奏载道,情见力屈,潜师而遁,则虏人自用兵以来,未有如今日挫衄者。
臣度他年入寇,惩创今日之失,未必不由旧辙。
必先以一军来淮甸,为筑室返耕之计,以缀我师;
然后由登、莱泛海,以窥吴越,以出吾左;
武昌渡江窥江右,以出吾右。
为多方以误我,一处不支,则彼得志矣。
淮南之师,虽阳为筑室返耕,然沮洳之地,其势不能久淹,将来固不足虑,而此二途可为深虞者。
臣愿预讲左支右梧之策,使不出吾素料,彼虽出奇,吾预知之,固不能奇矣。
何谓讲遗策?
兵之形无穷,故巧亦无穷。
守备之具,窃意有未经讲画者。
贺若弼之攻陈也,积于岸,与舟同色,陈人习见,不以为疑,其后萃舟以来,而陈人不觉也。
此彼攻之诡计,而我不可不知也。
魏之伐也,吴人以车张席为疑城,自石头至江一夕而就,魏人望之曰「彼有人焉,未可图也」,歛兵而退。
此我守之诡计,不可不知也。
古法虽不用于今,缘此类推之,必有可预备者。
愿诏临江守臣,凡可设奇以误敌者,皆预为措置,宁设而不用,事至而无备,则无及矣。
何谓列屯戍?
曰:长江之险,绵亘数千里,守备者非一。
譬若一身,必有要害之处,咽喉心腹是也。
今沿江州郡孰为心、孰为腹、孰为咽喉?
苟制得其要,则用力少而见功多矣。
臣愿差次其紧慢,最紧处屯军若干人,一将领之,听其郡守节制,次紧稍缓处差降焉。
有事则以大将兼统之,既久则习熟土风,人情相谙,缓急可用,与旋发之师不侔矣。
福建,本因范汝为作过,屯申世景于福州,今福人安之,惟恐其去。
频年福建盗贼不作,未必不缘世景弹压之故也。
虽沿江与福建事体不同,然人情岂相远哉!
措画之方有五:一曰亲大阅,二曰补禁卫,三曰订使事,四曰讲军制,五曰降敕榜。
何谓亲大阅?
窃以陛下亲统六师,遂却大敌,此盖用高祖马上治之、光武身定大业之说。
其效既如此,自今尤宜练习武事。
自古帝王皆有讲武,在《礼》则春蒐、夏苗、秋狝、冬狩,在《诗》则《车攻》、《吉日》,在《春秋》则「大阅」、「蒐于红」是也。
当承平时,且不敢忘武备,今日用武之际,岂可旷而不举乎?
臣闻诸将练兵异于曩时,其挽强蹶张击刺之技,习熟既精,累经出入,能趋走耐劳苦。
陛下诚因秋冬之交,具军容,辟广场,会诸将,明三令五申之制,观坐作进退之节。
取其才艺绝特者,或赉以金帛,或加以官爵以激励之,则将士感悦竞劝,其勇气自倍于平时矣。
何谓补禁卫?
李德裕有言曰:「天下有常势,北军是也」。
北军者,今之禁卫是也。
内以严卫九重,外以镇服天下,其势莫重焉。
建炎以来,此辈更番上下,往复千里,顿踣道路,遗弃老弱。
小人不知忠义大节,或有愁叹形于言色。
明州泛海之役,亦稍喧悖。
当时聚其侪类,出于诸州指使,其实疏远之也。
自兹禁卫愈单寡,乃藉五军以为重,臣常寒心。
譬如蛟龙不假风云波涛之势,而自托于山林,失其所以为神矣。
古者天子自将兵,韩信高祖能将十万,韩愈曰「北军千万虎与貔,天子自将非他师」是也。
今陛下自将之兵几何人哉!
若曰昔日慵惰不为用,喧悖不循理,是可废也。
呜呼,是不几于因噎而废食者欤!
甚不可也。
臣愿陛下择忠实严重之将以为殿帅,稍补禁卫之缺,增训练之法,使隐然自成一军,则天子益尊严,国势益安强,其驭诸将也,若臂之使指矣,岂有尾大不掉之患哉!
何谓讲军制?
今天下因循旧弊,可革者众矣。
至最甚而切于时事者,军制是也。
今诸州郡隶将兵用虎符调发者,枢密院之兵也;
不隶于将兵者,州郡之兵也。
二者不为虚设,独所谓厢军者,臣不知其所谓也。
夫习击刺、工骑射、履行阵,兵矣;
擎肩舆、供伎巧、服厮役,又兵乎?
今自一州守贰,下至宫观里居之士,皆破兵为白直,充占私役,诡名重叠,其弊百出,皆原于厢军。
大郡二三千人,小郡亦不下数百人。
衣粮借请之费,一路一岁不知几千万,齐民之困,国用之乏,此其一也。
臣不知厢军自何时有之?
盖自井田之制坏,至隋而为府兵,至唐而为卫兵,至开元而为彍骑,至五代而为方镇之兵也。
隋唐军制至五代而弊极,五代军制至今而弊极,而厢军者又特甚者也。
曰:然则固可废欤?
曰:今侍卫步军司所领固不可废,惟州郡在所议,仍先讲求。
郡守将官自以禁军给事外,其馀合破厢军何以代之?
五季之前,不见其名,岂今日所谓傔从者耶?
傥计一厢军一岁衣粮所废几何,以其合破之数给三分之一以畀之,使自僦人为之,从官以役。
凡州郡仓场库务三司之属,悉雇人以充,分郡大小以制其数。
大抵杀厢军三分之二,然后取其所杀岁额衣粮之数,尽募禁军,专习武事,则名实相当,而禁兵愈增,国家不至用民赋以养无用之人矣。
曰:然则安得遽废之乎?
曰:取其少壮愿充禁军者改刺,而老弱愿为民者听从便,其馀姑仍旧,俟之数岁,亦无几何人矣,第勿招而已。
如此则人情顺从,公私两济,庶乎其可行也。
何谓订使事?
金贼自用兵以来,未尝不以和好为言,且战且和,卒用此术困契丹及中国。
其贪惏狡谲如豺狼,然必至于吞噬而后已,此岂可以口舌得其要领也哉!
和好决不可恃,特费我金缯,款我师旅而已。
然以二圣在彼,有不可遂已者。
以为礼所当然而行之可也,谓其可以和好非也,朝廷姑以馀力行之耳。
前日遣执政侍从相继,使未复命,兵涉境矣,此可为戒。
然既以馀力行之,亦不可无所考据。
自靖康来,国书往返多矣,至渡江尽失之。
自建炎来,国书或出于执政,或出于翰林学士,其副本皆未尝付有司,其词意之轻重、信币之多寡、使人之官品,与夫往来之语录,皆不可考。
每欲遣使,朝廷旋为措画,纷纷旬月,妨费机务,岂所谓以馀力行之者哉!
臣谓宜专命一官,如古所谓行人者,专掌其事,或止令右司领之。
悉裒前后行遣之见存者,稍加类次,使有条章,其有未尽未便,得以参订。
当遣使人,举成法而授之可也,庶免临时斟酌之劳,而朝廷得专意治兵矣。
何谓降敕榜?
古语曰:「明其为贼,敌乃可服」。
刘豫父子僭叛,理必灭亡,然犹外假兵威,倔彊岁月。
汉高祖项羽十罪,唐高祖亦暴王世充之恶。
伪齐固不足比数,然兵家有所谓伐谋伐交者。
臣谓宜降敕榜,明著僭逆之罪,晓谕江北士民,使知天地之大不容僭逆,与夷狄共事者必速灭亡。
吾民晓然知豫之不足恃也,则回心易虑者多矣。
或恐敕榜太重,有伤国体,则止命大将为檄书,朝廷定本,颁下而用之,亦何伤哉!
绥怀之略有五:一曰宣德意,二曰先赈恤,三曰通关津,四曰选才能,五曰务宽贷。
何谓宣德意?
刘豫竭中国之力以奉夷狄,暴征苛歛,斯民怨恨,痛入骨髓,特逼于金人之势,强服之耳。
登、莱、沂、密、兖,山林深阻,豪右大姓自金人入寇以来,各聚徒党,结为山寨,以自保固。
今虽累年伪齐暴虐如此,势必有未下者。
愿召募有膂力、熟于山川道路、与其豪右大姓旧曾相识之人,与之符信,密往招诱,谕以德意。
傥以一城、一邑、一寨自归,率以等第,优加爵秩。
其有显然立功者,不次旌异,待以高爵。
使吾民备知今日朝廷招徕之意,未尝一日而忘山东也。
虽未有见效,他日行师入境,响应者众矣。
然应募之人,虚实难辨。
今遣数十人,不过捐十数校尉、承信之名耳,俟其还报,委有效验,别与任使。
大抵军事尚谋,贺若弼平陈七策,当时以为神奇,自今观之,仅若儿戏,然卒用此以取陈。
今既与敌人争胜负,苟有可为而无甚费者,皆不可已也。
何谓先赈恤?
渡江以来,中原士民流寓者,数年之后,各已著业,不须复为经理,第今日以后,恐须措置。
前降指挥淮南避寇士民,有官者使权摄,无官者给粮,尽一月止,此深得抚循之道。
愿仿此意,别为规制:应自江北士民来归者,有官人保验无伪冒,或量给日粮,或许以权摄,或先次注授差遣
无官而贫乏难以自存者,令沿江州郡擗截寺舍官屋与之居止,亦量给钱米三两月,其能自营为乃止。
东晋遗黎南渡,元帝侨置兖州,寄居京口
明帝又置濮阳济阴高平、太山等郡,后改为南兖州,或还江南,或居盱眙,或居山阳
今虽不能如古侨置郡邑以处流人,但使沿江州郡安集赈恤,示朝廷怀抚之意,亦古之遗制。
何谓通关津?
中原士民自远而来,道涂险涩,盗贼剽夺,饥寒奔逼,艰苦万状,能自达者无几,理当优恤。
愿敕淮南州郡约束沿江地分人,遇有来归士民,即时报所属给以行由;
遇到江口,官司验行由,先次差船津济,量差地分人护送,不得邀阻。
其有因而乞觅钱物,比常法外稍加重断,官员失觉察停止。
仍于境上出榜,分明晓示,庶使江北士民易于归附,无不达之虞。
何谓选才能?
前后来归官吏众矣,朝廷嘉其忠顺,或赍金帛,或与差遣,或进官秩。
既以示朝廷德意之厚,然未闻有所任使也。
古者多用敌国之人以成功,袁绍臣许攸来奔曹操跣而迎之曰:「子卿来,吾事济矣」。
卒用其策以灭
李愬李祐不杀,卒用其力擒吴元济
夫敌国之人尚待以不疑,赖以成功,况吾人耶?
臣谓官吏来归者,内有才智可用之人,愿随宜任使,勿但縻以爵秩而已,又安知无许攸李祐之人耶?
如此,非独广招怀之路,亦收其功用之实矣。
何谓务宽贷?
陛下每有诏令,必念江北赤子,陷于夷狄,不能自拔,哀矜恻怛,若疾苦之在己,此帝王之盛德也。
然臣下未必能广陛下德意而宣布之,疆埸之上,不务招徕,专务杀戮。
是陛下忧勤于上,而德意未昭于下也。
晋羊祜与吴对垒,降者不绝,乃增修德信以怀初附,慨然有吞吴之心。
有掠二儿为俘者,还送其家,后二儿父率属来降,吴人皆称为羊公而不名也,后卒以灭吴。
然则欲取人之国者,必先有以得其民之心,岂专事杀戮哉!
敌国且如此,况吾人乎?
臣愿敕沿淮守臣,令具知此意。
诸将行师入境,敢抗拒者固在剿戮,其有良善老弱之人,一皆宽贷,俾洗然有更生之望,则来归者众矣。
臣既为陛下条画战陈之利,守备之宜,措画之方,绥怀之略矣,然臣区区复有献焉:曰增修德政而已。
孰为德政?
曰:事天感民,任臣择才者是也。
盖德政修则前此之所陈,皆可以力致;
德政不修,虽有战陈之利、守备之宜、措画之方、绥怀之略,犹未能有济也。
臣闻上天之于人君,犹慈父之于爱子。
子职修则慈父之心喜,君道得则上天之应顺。
闺门整肃,上下雍睦,而家道兴焉,父子之情得也;
兵革衰息,内外乐康,而国祚兴焉,天人之气应也。
子职未尽,必严颜以励之,谆诲以谕之,非他也,亲爱之而已。
君道未尽,必垂象以示之,灾祥以警之,非他也,亦亲爱之而已。
教之不听,不能无放黜之子:警之不悟,不能无危殆之君。
天人之际,甚可畏也。
人君苟能修胸中之诚以事天,其应如响。
古之所谓反风起禾,荧星退舍者,岂空言以诳世哉!
顷年日中有黑子,又白气贯日,不旋踵而有肘腋窃发之事。
其后滕康上疏,谓当时无人为陛下道此者,大合圣意,谓有谏臣之风,亟擢执政,臣于《时政记》中具书其事。
此非陛下至诚畏天、乐闻尽言以裨己阙而能之乎?
臣伏见今年正月朔日有食之,虽非正阳之月,然比馀月,为变亦大。
正月朔日,古谓三朝:谓岁之朝、月之朝、日之朝也。
西汉尝有此异,鲍宣曰:「小民正月朔,尚惧毁败器物,何况于日亏乎」?
其后汉以衰乱,此岂可不大畏乎?
术家谓日食各有分野,《五行志》虽有此说,然孔子书《春秋》日食三十六,其应多在人君,刘向备论之矣。
大抵日为众阳之宗,人君之象,天意专以戒人君。
今僭窃名位,与夫夷狄犬羊之君,岂足以应天变?
天意决以警陛下。
臣愿陛下修胸中之诚以应天,兢兢焉,勉勉焉,发一言,施一事,凛然若上天之烛照其上也。
至于避正殿,举直言,求过失,皆前世已行之事,固不可废,苟无诚信以将之,亦虚文耳。
《传》曰:「不精不诚,不能动人」。
而况于动天乎?
人子能改过,慈父必喜;
人君能修德,天意必顺。
此不易之理,必至之符也。
陛下德与天合,则灾变息,福祥臻,年谷丰登,氛祲消灭,何戎狄之不可攘,中兴之不可冀乎?
臣伏读《亲征诏》曰:「不敢复蹈前辙,以贻江浙赤子屠戮之祸」。
臣恻然叹曰:此陛下之诚心也。
前日避狄诚不能已,然吴越之民受祸极矣。
今陛下神武赫怒,亲临江徼,号令诸将,以却丑虏,非独吴越之民得保其室家,安其生聚,虽遐荒僻陋之地,莫不帖然安堵,若无事时。
感民之大,孰过于此!
然愿陛下推广此意,因策勋之际,引前日之咎,告谢天地宗庙,且谕之于民曰:「使吾赤子室庐焚荡,老弱歼夷,皆朕之过也。
他日敌师至,誓当躬率诸将,并力捍御,期于保固」。
民知陛下诚意如此,庶忘前日屠戮之过,而有更生之望矣。
臣又闻人君之待遇臣下,固自有道,非独用庆赏刑威而已。
或者乃以爵禄赏罚为人主之大柄,臣窃陋之。
夫赏罚所以待中才之人,非所以待豪杰之士与有道之君子也。
盖希赏而赴功,与畏罪而不为非者,中才之人耳。
若夫豪杰之士与有道之君子,合于义则进,不合于义则退,招之不来,麾之不去,爵禄不可得而荣也,刑罚不可得而威也。
人君欲大有为于世,而不得豪杰之士与有道之君子,亦不能大有功于世也。
自古兴王之世,必有佐命之臣,心德同而无间,精神会而不疑,若子房之于高祖邓禹之于光武孔明之于先主,房乔之于太宗,岂待爵禄诱其前、刑罚驱其后,然后为之毕力也哉?
亦诚意相与而已。
故可与之死,可与之生,可与之存,可与之亡,生为宗臣,没为配庙。
苟无诚意以相与,而徒用区区爵禄刑罚以为轻重,则子房、孔明之徒,尚安得而用之?
故臣愿陛下待遇大臣,先诚意而后名分,先道德而后爵禄。
君臣相与欢然,都俞吁咈,相得于言意之表,功何大而不成,事何难而不济?
危疑何自来,谗慝何由作?
君臣俱享安荣,则功烈高乎当年,声名流于无穷矣。
臣又闻人才不同,所用亦异:世平则用理法之士,时难则用超卓之才。
伏见比年用人求之太精,责之太备,纤痕微累,必遭指摘,曩愆宿负,不见洗涤,至有因用而反见斥,被召而不愿行者,此何理也?
古者斩裾射钩之人,犹且不废,况其馀者哉!
汉武帝英雄之主也,诏曰:「马或奔踶而致千里,士或有负俗之累而立功名。
覂驾之马,跅弛之士,亦在御之而已」。
魏武帝建业之君也,令曰:「有行之士必能进取,进取之士未必能有行也。
陈平岂笃信,而苏秦岂守信耶?
陈平定汉业,苏秦弱齐强燕。
士有偏短,庸可废乎」?
汉魏二主观之,则人君欲超卓之才以济大功,非阔略细谨不可也。
曩在仁祖时,元昊背叛,西鄙用兵,范仲淹政府,收天下之士,不考其素,苟可用者,莫不咸在,虽狂獧无行之徒,亦自效于下风,而仲淹亦躬为诡特之操以振起之。
今视仁宗时为何如,而必欲求纤微于人也?
《传》曰:「畏首畏尾,身其馀几」。
士顾其身之不能恤,何暇语功名之会哉!
臣曩侍帷幄,屡闻圣训丁宁及此,尝仰圣度宽容,真英伟之主也。
而臣下不能将明圣意,迄今犹然。
臣愿如汉魏下诏于群臣,使群臣晓然知圣主所以用人之意,不在于求全,而在于赴功也,安知不有奇谋异能之士,自拔于流俗而出为世用者哉?
天意顺于上,民心悦于下,有有道之君子以谋国体,有超卓之奇才以赴事功,则人君端拱无为,天下治矣。
臣前所谓德政修,则所欲无不得,德政不修,虽有致治之术,犹未能有济者,盖谓此也。
臣智识蒙陋,才力绵薄,顷蒙异知,擢在政府,勋绩不效,退领祠宫。
方陛下焦劳暴露,前临大敌,而臣安处家庭,坐靡廪稍,不能先士卒、冒矢石,效一旦之命,臣独何心,每窃愧叹。
今承明诏下逮,敢不竭尽惓惓之忠,惟陛下矜其愚而择其当焉,臣不胜幸甚。
干冒旒扆,无任皇惧陨越之至。
谨具录奏闻。
谨奏。
魏武袁绍 宋 · 李弥逊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五五、《竹溪先生文集》卷一○
建安五年曹公官渡
袁绍依沙堆为屯,东西数十里。
公亦分营与相当,合战不利。
时公兵不满万,伤者十二三。
绍复进临官渡,起土山地道
公亦于内作之以相应。
射营中,矢如雨下。
行者皆蒙楯,众大惧。
时公粮少,与荀彧书,议欲还许。
以为:「悉众聚官渡,欲与公决胜败。
公以至弱当至彊,若不能制,必为所乘,是天下之大机也。
布衣之雄也,能聚人而不能用。
夫以公之神武明哲而辅以大顺,何向而不济」?
公从之。
运谷车数千乘至,公用荀攸计,遣徐晃史涣邀击,大破之,尽烧其车。
公与相拒连月,虽比战斩将,然众少粮尽,士卒疲乏,公谓运者曰:「却十五日为汝破,不复劳汝矣」。
冬十月遣车运谷,使淳于琼等五人将兵万馀人送之,宿营北四十里。
臣许攸贪财,不能足,来奔,因说公击等,左右疑之。
荀攸贾诩劝公,公乃留曹洪守,自将步骑五千人夜往。
会明至,望见公兵少,出阵门外,公急击之,退保营,遂攻之。
遣骑救,左右或言:「贼骑稍进,请分兵拒之」。
公怒曰:「贼在背后乃白」。
士卒皆殊死战,大破等,皆斩之。
绍初闻公之击,谓长子谭曰:「就彼攻等,吾攻拔其营,彼固无所归矣」。
乃使张合、高览攻曹洪
等闻破,遂来降。
众大溃,及谭弃军走,渡河。
追之不及,尽收其辎重图书珍宝,虏其众。
冀州诸郡多举城邑降者。
初,桓帝时有黄星见于楚宋之分,辽东殷馗善天文,言:「后五十岁当有真人起于梁沛之间,其锋不可当」。
至是凡五十年而公破,天下莫敌矣。
议曰:昆阳、淝水之战,皆以孤军抗百万之师,将士戮力,以乘天时,一举而王业定。
官渡之役,向使视众寡为强弱,料虚实为胜负,谋士不尽其智,战士不竭其力,临敌却顾,务为茍全,则指挥之间,成败分矣。
汉楚之势,决于鸿沟,利害无以易此。
荀彧一言,而魏武之功成,方之良、平,不为过也。
论攻关西五路书绍兴六年 南宋 · 吴伸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历代名臣奏议》卷八七、《右编》卷二三
五月二十日右文林郎监潭州南岳庙吴伸,谨斋沐昧死百拜,献书于皇帝陛下。
臣尝读《五代史》至《王朴传》,观其为周世宗画平边之策,其言且曰:「攻取之道,从易者始」。
当时未以为然。
及我太祖皇帝受天明命,削平僭伪,一如策。
臣是以知攻取之道,贵夫知难知易,知坚知脆,不特可用于当时,固亦可用于今日。
何以验之?
臣请借王朴之言为喻。
尝以吴为大而脆、以并为小而坚。
盖李氏割据江南,其北带江,其东距海,其地则广而可挠,其人则轻而易摇,虽号大国,实脆敌也;
刘氏割据河东,左有常山之险,右有大河之固,北有契丹之援,其人则悍而轻死,虽号小国,实坚敌也。
以大而脆者为易攻,小而坚者为难取,易者宜先,难者宜后。
国初所以先吴而后并,迄用有成也。
难、易、坚、脆之策,晓然如是。
用兵之道,不能知此,虽使旷日持久,必不成功,往往败绩。
王邑不听严尤之谋,至于自毙昆阳是矣。
臣虽疏逖不才,非敢自比王朴,然当国步艰难之时,正宜输忠效芹,愿裨一二。
况臣昨在畎亩之中,已蒙陛下知遇之深。
臣晓夕思虑,补报之心,唯有一死。
臣躯甚微,若捐躯有益国家,虽赴汤蹈火,亦愿自试,奈何无左右之容,致使臣犬马之力无所施设。
而臣倾心劳思,未尝不为国家虑也。
今日攻取之术,正有难易,臣辄以管见,上干天听,伏望圣慈毕赐睿览。
纵使一得之虑,未足裨补庙算,亦可以见臣忧国之勤也。
臣窃见刘豫悖逆天道,僭据中原,神怒于幽,人怨于明,天下之人,欲将共起而诛之。
惜乎取之后时,灭之太晚。
臣以谓在绍兴之初,擒之极易,在今日擒之稍难。
臣于绍兴之初,力乞亲征,诛锄僭逆,盖恐其滋蔓难图,已而果然。
何以言之,在绍兴之初刘豫初僭,羽毛未成,兵犹未足,食亦不继。
加之金人方有事于蜀中,彼且尽锐以攻四川,其实无备于东北。
当是之时,若亲御六师,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正如迅雷不及掩耳,此万全之计,擒之所以必易。
在今之日,僭伪既久,形势已成,又况王师尽屯淮右,彼知其力屈势弱,必当死请于金人。
金人以日得万缗之利,必应力援于刘豫
借使金人不渡大河,按兵视两家之弊,正用刺虎之术,益堕其计。
擒之所以必难。
以难擒之时而为必擒之谋,臣恐非先后之术也。
臣窃睹关中之地,刘豫认为己有。
彼方待敌于我,西北之备,想见弛慢。
臣欲乞择一偏师,用二万人捣其虚,以吴玠应之,五路之地,可传檄而定。
既得五路,蜀中民力亦可少苏,此所谓从易者始也。
又况吴玠坐守四川,民力困弊。
诸葛亮且田且守,尚不能取中原,若田、守皆不及,又如之何?
万一不为此谋,臣恐年岁之间,蜀中亦非陛下有也。
今分遣二万之众,与吴玠会于关中,是断刘豫之臂。
既得关中刘豫自危,岁月之间,可不战而擒矣。
若弃易从难,臣谓相持师老,胜败之机,皆未可必。
臣窃料刘豫之谋,秋高马肥,彼强亦来,彼弱亦来,盖强则以势恐之,弱则以计挠之,皆不过为自固之术尔。
臣以谓不若号令诸将,休兵秣马,以佚待劳,此又万全之计也。
臣窃观今之士卒,亦渐精锐,其为主将,间有勇敢,诸军内外,谋智之士,未闻其人。
臣闻之,《易》曰:「天地设位,圣人成能。
人谋鬼谋,百姓与能」。
圣人且有谋焉,司命所系,岂可无也?
用兵之在谋主,有则胜,无则负,盖亦可验。
昔汉得三杰而兴,楚失范增而亡;
曹公跣足迎许攸而破冀州陈馀舍左车而死泜水
用与不用,灼然甚明,何今日而忽诸?
臣在绍兴甲寅,固尝论列张浚可用,陛下察其非辜,未几召还,果能平湖外之寇。
然而张浚自秉钧轴,出总帅权,下士之誉,日减一日,与古之名将用心,大相辽邈。
臣窃意其无他,欲惩前此信任小人之弊而畏慎之。
殊不知进见一人,闻见果寡,机会果暗,物理果乖,人情果昧,则斥之可也,谢绝可也;
其有通当世之务,明道德之归,谋画如良、平,议论如许、,若一概遇之,得非惩于羹者吹齑之谓欤?
周亚夫剧孟,喜曰:「吴、楚举大事,不求剧孟,吾知其无能为也」。
本朝纵张元而元昊叛,留姚嗣宗而边患息。
故吴、楚成败系之剧孟,边陲安危见于张、姚。
匹夫去就,所系不轻,则豪杰之士,岂可忽哉!
臣审订此理,不特为张浚惜,亦将为陛下惜也。
何则?
今天下分裂于贼臣,刘豫僭号于中原,虽非正君,亦似两国,豪杰之士,可南可北,非犹昔日天下一家之时也。
将多方以罗之,重法以禁之,尚恐不能尽为我用,况于置而不问,纵而弗禁者乎!
臣昨见杜充宰相顺番,遂帅大郡,龚若虚以校尉投虏,立作郎曹,自可诛夷其族,朝廷复下所属,抚存其家。
臣每念之,未晓其义。
况夫舍此就彼,必不我利,今反抚存其家,是纵天下之人为杜充、龚若虚之徒也。
既有其人而不能用,既去其人而不能禁,可痛惜哉!
臣闻之,刘豫声言曰:「南朝每有一官未阙,必三五人共之。
今我州郡皆以见阙任人,不年岁间,南方士大夫当尽归我」。
审如此言,岂可不察?
古人有言曰:「己弃之而资敌者败,敌取之而助己者胜」。
在今日不可不虑也。
臣又见今之都督张浚者,不可多得。
臣但惜其自任太专,待人太薄,猜忌太过,所谓幕府从事者,非亲则旧,皆阘茸备员。
会聚之日,不过叙寒温、问安否而已。
其有条陈利害,论列可否,面折庭诤,咸无其人。
若然,则张浚幕客,皆是不如己者,又安能策得失之计,而协济于料敌哉?
韩信非无智谋也,见李生则再拜师事之;
曹公非无智谋也,见许子则跣足而迎之。
张浚自视与韩、曹孰贤?
果自以为不及,则下士之礼,岂可怠也!
臣固欲面见其人,箴规其失。
重以前年春间,众谤并起,独臣雪其非辜,有此小嫌,不无疑忌。
今若缄默,尚恐张浚幕客无一贤士,复蹈富平之辙,有误国事,臣又安得不为陛下详言之!
况臣绍兴甲寅,曾论张浚忠有馀而智不足,言犹在耳。
今若自恃其贤,不任谋士,复恐败绩。
欲望圣慈捡会前书,及以臣今日所陈,明示张浚,庶使知其小疵。
若或改之,则韩、曹之功不难到也。
臣闻《春秋》责备于贤者,今日扶持,正有望于张浚,臣固责之深矣。
臣忧国之心,不能自已。
或有难臣之谋,以谓臣初所上书,乞诛刘豫,其言则曰:「万一少迟,事必不济」。
今此果然。
朝廷不用臣言,一至于此,尚何譊譊未已?
臣则应之曰:臣之存亡,与国同其休戚,又非其他臣庶之比。
奋忠竭节,尤当先于众人。
何以言之?
臣前后数书,皆是乞诛刘豫,誓不与之俱生,往往刘豫视臣亦为死雠。
万一国家安,则臣亦安,国家危,则臣亦危。
臣非畏死,臣恐死于刘豫之手,无益国事。
今臣非贪禄躁进,沽名钓誉,良为天下之大,独臣一人与国同其安危。
至如其他臣下,事伪事真,略无甚大利害,况前有冯道历四姓而不替之鉴。
伏望陛下痛加察焉,不唯臣一身之幸,亦将为庙社久长之计也。
干冒冕旒,臣无任俯伏待罪之至。
臣伸昧死百拜。
曹公论 宋 · 史尧弼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三二、《莲峰集》卷八
兵家之最难者,莫难于坚者之必不可拔,而实者之必不可攻也。
故善兵者,必有以利而通之,先攻其瑕而后坚者,无所不拔;
先击其虚而后实者,无所不破。
夫惟天下之势不能皆坚与实,而必有虚与瑕,此盖兵家之所亟赴而所速乘之,而后能以得天下之利。
今夫两兵相加,强弱相敌,而未有所决,此其间必有虚而易动之处,而后成败以分。
故夫昔之欲求胜者,必先自反以求其有所易动之处,而重实之。
设为形格势禁,使人无以乘吾,然后荡然征伐四出,无所掣肘,而后可以得志。
嗟夫,曹公之用兵,其智略纵横,变化百出,天下莫能敌者,而曾不能以及此哉!
赤壁之师,虽其平生未有若此之败,然不足以为操之利害也。
许之地乃操之窟穴,其存亡成败所寄者,而使人得以屡窥之,是以知操之危机莫大于此,而终不为之备,亦足以见其智之有所不及于此矣。
方其征张绣与征刘备及其官渡之役,田丰许攸之徒盖三劝袁绍乘虚袭许矣,而皆不能用。
及其北征,而刘备又以劝刘表刘表又不能用。
天下之窥许亦屡矣。
张绣之役,操闻田丰劝绍袭许,遂释以自救,彼非不知也,而终不为之计。
夫与其奔走自为之不暇,孰若使人有所不敢动,而后能以必胜彼。
其意盖谓与表之心不能出此,则亦已危矣。
向使田丰许攸刘备之计得行,悉其锐以捣许之虚,挟天子以制操之命,且分兵据其街路,操闻之必狼狈自救,东北诸寇利其有内乱而乘其归,必引兵袭击其后。
操欲进则街路之兵遏其前,退则袭击之兵蹑其后,进退无据,其败可立而待之。
章邯尽锐于河北,而高祖得以入秦;
关羽起兵攻于禁,而荆州遂入于吕蒙之手。
唐神策六军悉戍河北朱泚猝发,而京师遂陷。
有所虚而使人得以乘之,未有不败者也。
今操有易动必危之势如此,而天下终无有以投其隙,操亦可谓幸免矣。
袁绍刘表得天下之大机会,拱手而不能应,则亦土木偶人也哉!
光武之兴,其敌亦多矣。
彼其见东北之不可不先事,而恐西南之寇之议其后也,是以先命岑、冯捍其冲,而光武始得专意东北而无忧,故天下卒以次平定。
帝王经略当世,其深计远算,所为必胜者,夫岂苟然哉?
呜呼,操以百战百胜之威而终不能以一天下,此其料敌制胜为有馀,而天下大虑有所不足故也。
咏史(上) 其一 袁绍 宋末元初 · 陈普
七言绝句 押尤韵
弟北兄南竞效尤,邺中半邺半青州
身分家裂无全理,终使辽东送二头(自注:本初公路兄弟乖离,谭、尚之争,父之教也。昵爱后妻,弃长立幼,出谭青州,留尚于邺,以搆其争。诸将惟沮授田丰见事势,不能听用;审配、逄纪、许攸郭图、高览、张合、辛评等,各分党与,互相谗害。、配谮授,逄、纪害,审、逄附尚,辛、郭党谭。官渡相持,配怒许攸张合奔曹,兵遂大溃。绍既败死,冀州无恙,审逄辛郭携谭尚而斗之,而袁氏亡矣。)
咏史(上) 其一 审配 宋末元初 · 陈普
七言绝句 押尤韵
谋袁大似为曹谋,却道辛毗冀州
五夜邺沟深二丈,袁公神武一时休(自注:审配以死守邺,城陷不挠而死,可尚矣。然不足以盖其亡袁之罪。矜勇喜功,不度德相时,破沮授之深谋,劝绍以击曹操以速其亡,一也;与郭图共搆沮授,二也;方危难时不与诸将和睦,激怒许攸,以覆其军,三也;逐谭立尚,使兄弟交斗,曹操坐有河北,袁氏遂亡,四也。足不足塞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