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谢元城刘待制举文章典丽可备著述科启 南宋 · 许翰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一二、《襄陵文集》卷七
飞章论荐,过为蟠屈之容;抚迹恩辉,遽改荣华之观。名虚如画,宠至若惊。维观载籍之传,皆原道德之意。非亢其体,不足以起至理之高明;非伟其辞,不足以章大化之渊懿。故商周之《书》灏噩,而《春秋》之辞谨严,《易》倚数而经奇,《诗》缘情而尽丽。夫圣明之述作,后世无以加之;盖道数之发扬,其所从来远矣。国家表六经之化,海宇复三代之风。环璧水于西雍,作成多士;秘蓬山于东观,间世异人。雍容乎弦诵之声,驰骋乎图书之府。维教化格中者其材日懋,则辞章发外者与道俱隆。家有政骏之长,人擅渊云之富。尚咨近侍,往访厥遗。进于斯时,诚难其选。如某者清苦建志,孤蹇馀生,气力不能服田亩之勤劳,财利不能通阛阓之交易。独知感厉,幸生圣世之难逢;俱无能为,乃窃经术而自托。义理之所回激,风雅之所感移。据古讨论,日信书而好大;登高赋咏,时体物以思纷。采获英华,发挥经纬。心益勤而睹秘,力屡屈而知难。业已即功,未能绝意。梦思已久,竟无池草之神奇;编削空多,仅有江风之冷落。徒费学文之岁月,政希事道之功名。偶发策以试言,遂解巾而从政。素学荒坠,迷簿籍之相仍;清思消亡,倦尘埃之竟日。时飘忽其将晚,志纬繣而难成。霭北斗之夜光,谁收沦迹;望西山之朝气,日有归心。岂意特达之知,忽剡非常之荐。将使断裳之俗吏,进希秉笔之英才。勤苦诗书,久荷吴公之幸爱;沈沦选调,遂因袁盎而知名。夫何素履之独行,获附青云而自托。斯盖判府待制道隆独运,德盛兼容。察其沈静,有受道之资;怜其劬悴,有好古之志。回汝南之定论,徇河北之过谭。知遇于声尘寂寞之时,勉励以文章著述之事。陇云书壁,愧无柳恽之才;江月升舟,遽起袁宏之誉。艺能之幸,今古相望。重惟窃禄以来,再经寒暑;行当解囊而去,一谢尘劳。侵云石之宽閒,藉简书而啸傲。抚壮年之未暮,冀力学而有成。作为歌诗,扬厉德业,备青史之遗事,助白日之休声。持报万分,庶几一得。若乃逢辰行志,则非泛驾之敢期;造物无私,一付化钧于他日。
第三表 唐 · 陈谏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八十四
臣某等言。昔袁盎以汉文孝过于曾参。臣今伏以圣情之恸。过于汉文远矣。凡在偫下。孰不归仁。臣等荒迫之中。窃有所感。伏以大行皇帝深惟天下之重。凭几顾命。俾陛下三日而听政。今熙熙万国。企闻王言。已七日矣。而御哀永慕。未忍抑从。尚可谓奉先皇之旨。行天子之孝乎。大行皇帝封植万邦。传之陛下。属艰难之运。当金革之辰。庶务权宜。悬于晷刻。如或一夫不获。一事不理。虽陛下心同大舜。迹齐武丁。岂可谓负荷祖业。永利兆庶之望也。臣等荒愚。未见其可。所以前后三表。血诚上请。祗冒宸扆。战越伏深。无任忧戚之至。
哀许侍郎袁太常 晚清 · 文廷式
五言律诗 押鱼韵 出处:知过轩诗补遗
荃德犹能察,兰薰信必锄。
燕巢人自乐,鱼烂国将墟。
梁剑揕爰盎,吴镂赐伍胥。
风沙满燕蓟,归榇定何如。
吴梓储公子为况儿伤足跋涉千里来沪相视旅舍盘桓情逾骨肉感赋二章 其一 清末至民国 · 姚倚云
五言律诗 押支韵 出处:蕴素轩诗集卷八
俊逸吴公子,飘飘鸾鹤姿。
道穷悲郭泰,义侠长爰丝。
颇负昂藏概,终邀特达知。
栖迟沧海上,且复醉琼卮。
文帝论(二) 南宋 · 王迈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五七、《臞轩集》卷四
甚矣,私心之未易克也。太上无私,其次则有私而能克。人之德性本是高明,一为私欲所蔽,则意念颠倒,举止轻浮。外无威仪足以临人,中无操守足以行善,发于其心,害于其事,奸言始得以乱吾政,利口始得以覆吾邦,凡此者皆私欲之为害也。是以人君能格物致知,正心诚意,就道亲贤,问之辨之,以明所未明;笃志励行,精之一之,以守所难守。私心邪念,一切屏除,天理昭融,内明外映,杲日中天,群阴自伏。此二帝三王所以中天地而立极也。汉之文帝,其亦勇于克其私者欤,何其见善之明而用心之刚也。方六飞之幸渭桥,有犯清道之跸者,帝怒,必欲寘之极宪。一怒之馀,人命系焉,私欲害正,莫此为甚。及一闻廷尉持平之言,则释然而悟,犯者得免于死。至于朝东宫之日,宦者赵谈得以骖乘,人主举动,万物所瞻,一溺于爱,悖道至此。及一闻袁盎之谏,随即下谈,略无留难之色。此二者犹可诿曰仁厚帝之天性,故其释犯跸之怒为甚易,而刑馀骖乘,大有损人主之威,故改之亦无甚难也。邓通近宦之最昵者也,钜万之赐、铜山之宠,其所以贵幸通者,出于内廷之右矣。一旦立朝,少有怠慢,丞相嘉至府出片纸以檄之如召婴儿,帝不敢庇之也。虽欲遣使召通,而又恐丞相之威未伸,必纾徐以待之。度通已困辱,然后遣使谢丞相而召之,初未尝寘忿怒于其间也。其后新垣平之诈一蛊其心,立庙之举非所以为训也,未几而奸状自白,则孥戮之刑曾不少贷。自五帝之祀领之以官,未尝躬往,盖绝口不言鬼神之事者终其身,非勇于克其私者畴能尔哉?夫帝能敢于肉刑之除而不能免犯跸之怒,能安于服御之减而不能无骖乘之非,能正元舅之刑而不能杜嬖倖之侮,能除宗庙之秘祀而不能不为神仙之惑,是皆私心有以挠之也。使是数者而不能自克焉,则怒者不息是枉法也,非者不格是启宠也,侮者不惩是长恶也,惑者不悟是迷复也,又何足为文帝哉?惟于其所为私而能克之,则已往之愆涣然冰释,自新之善昭映方来。至此则大舜闻善若决之时,成汤改过不吝之日,夫子所谓「观过斯知仁」,文帝其当之矣。
论诘责言官言事涉后宫之亲奏 北宋 · 胡宿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六、《文恭集》卷七、《国朝诸臣奏议》卷五一、《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二
臣闻圣主悦至言、好崇谏,所以广治道,防一切之未然也。臣以蝼蚁,窃观陛下特禀上睿之德,能听大度之言。数赏谏臣,比耀台职,推诚含垢,美尽君人之量,尧舜之用心也。近日闻台官言事,事涉后宫之亲,出于风闻,有旨诘责。臣愚以谓谏官、御史,朝廷纪纲所寄,虽有过谬,可且优容。昔汉文,贤主也,袁盎,直臣也。帝所幸慎夫人,盎掌谏争,言涉不逊。初虽怒,终不加罪。后慎夫人闻之,复赐盎金五百斤。慎夫人所以能保荣宠者,以能赏袁盎之直言也。汉元帝时,冯野王,昭仪之兄也,德行高妙,推为第一。时御史大夫缺,公卿多荐野王为之。帝曰:「吾若用野王为之,天下必以我私后宫之亲」。昔德宗谓李绛:「比谏官论奏不实,欲出其尤」。绛曰:「此非陛下意,必憸人以此营误上心」。自古纳谏昌,拒谏亡,君尊如天,臣卑如地。干不测之祸,虽开纳奖励,尚恐不至,直士杜口,非社稷福。臣愿陛下鉴观前史,开纳至言,臣不胜区区之情。
转对劄子 宋 · 胡寅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六二、《斐然集》卷一○、《历代名臣奏议》卷四八
臣谨考历古帝王保天下之要,以民为本,而得民心之道,以食为先,此腐儒之常谈,亦经邦之至论也。舜命十二牧,曰「食哉惟时」;箕子陈八政,一曰食,二曰货。人之有食,犹鱼之有水,水盛则鱼繁,减则鱼耗,涸则鱼死,至易见也,民独何以异此?方七国争雄之时,争地以战,争城以攻,尚权谋,弃仁义,谓可以朝诸侯,有天下,而孟子独以农桑牧养之事告,时君莫不以为迂阔无效。是时惟秦兵力为强,鞭笞四海,卒立为帝,孟子之言,真若迂阔矣。秦惟兵之强而不恤百姓,视民如草芥,朝芟而夕刈之,曾不三世,而雍州之地,崤函之固,为他人所有。则孟子之言,乃至急至切而非迂阔也。臣观今日民力有水涸之势,其可忧不在尼雅满之下,愿陛下勿以为腐儒常谈,使臣得毕其说。赵充国西汉名将,曹操三国英雄,其用兵无不屯田积粟,而今日之兵开口待哺,此何理也?自司马法及战国以来,蒙恬、白起、颇、牧、信、布之流,临敌制胜,无不计首级,而今日功状皆言不令斫级,露布掩杀横尸几里,或入水不知其数,此何理也?自古临敌有用命者,有不用命者,故艺祖皇帝尝出入行间,以剑斫士卒皮笠,记其退缩者,事定而诛之。若其摧坚陷阵,则赏不旋踵,是谓有赏有刑,旌别勇怯。而今之赏功,全队转授,未闻有以不用命被戮者,此何理也?自古行赏,其将帅勋伐尤异者则迁其官秩,或封以国邑。若其士卒,则犒赐而已,或以金帛予之而已。今自长行以上皆以真官赏之,人挟券历请厚俸,至于以官名队,此何理也?自古利权尽归公上,予夺操纵,惟君所命,如李牧之军市租、如艺祖命边将回易之类,则衣粮器械,赏设之费皆出其中。今煮海榷酤之入,遇军屯所至,则奄而有之。阛阓什一之利,半为军人所取。至于衣粮,则日仰于大农,器械则必取于武库,赏设则尽资于县官,此何理也?自古制兵有事则付之将帅,无事则归之天子。光武中兴,可谓马上取之之时矣,犹且不假将帅以久权。邓禹取三辅,总数十万众,一旦无功夺之,如探囊中物。今总兵者以兵为家,厚自培植,若不复肯舍者,曹操曰「若欲孤释兵则不可也」,无乃类此乎?自建炎以来,易置宰执凡四十馀人矣,谋虑不臧,政事不善,虽台衡之重,股肱之亲,一言而去之,何独于将帅而不可进退,以均劳逸之任,拔沉滞之才乎?此又臣所未晓也。自古制兵必有实数,战斗必有败北,平居则有死亡,缓急则有散逸,此不能免也。今诸军近者四五年,远者八九年,未尝开落死损折伤之数,岂皆不死乎?抑随死随补乎?逃而不以告,败而不以告,死而不以告,补而不以告,不可也。以补者之姓名,充死者之姓名,以死者之妻子,为补者之妻子,不可也。不然,军籍何自而无缺乎?此又臣之所未晓也。自古制兵必去冗食,存精锐,分为等级,如所谓百金之士、千金之士,则战之所恃以必胜者,其馀充声势,备辎重而已,则所以食之役之者不敢与锐卒班焉。虽其等如是,然无非军旅之用也。今诸军则无所不有矣,避赋役、免门户者往焉,纳贿赂求官爵者往焉,有过咎不得仕者往焉,犯刑宪畏逮捕者往焉,违科举失士业者往焉。则又有乡党故旧之人,百工手艺之人,方技术数之人,音乐俳戏之人,彼所以辐凑云萃者,非有势以庇之乎,非有利以聚之乎?不然,人生各有业,何必军之从?此又臣之所未晓也。凡今日军政之弊,其大致如此,其详从可知矣。恭惟陛下克己临政,惟俭惟勤,无华衣美食之奉,无嫔嫱柔曼之嬖,无宫室台榭之观,无撞钟舞女之乐,无匪颁赐予之滥,宽诏屡下,以民为心,惟恐伤之,若保赤子者,九年于此矣。加以东南诸路未尝有数千里水旱之变,民力宜足,国用宜裕,而上自宰相,下至县令,鳃鳃然日以军食不给为莫大之忧。索之于帑藏则无终岁而不发之储,索之于计司则无运转而不竭之货,索之于州县则无陈积以待调发之物,索之于百姓则无出力佐兴有馀不匮之家。然而,赡军之费岁岁增益,日桩月桩,急于星火,要王官,置审计,以示覈实无隐之状,而境土未拓,叛敌未擒,雠人未歼,二帝未复。不幸而旱蝗水潦方数千里,连二三年,因之以盗贼,则不必尼雅满点集、刘豫犯顺,而国家之大事去矣。是岂小故,可不思所以善后之策乎?今边防无事之时,则曰兵数众多,食不可缺也。及疆埸小警,则曰兵力不足,敌不可当也。情状盖尽于此。其智术机巧不施之于敌国,而施之于朝廷,大要在于自封而已。官愈高则待之当益隆,兵愈众则畏之当益甚。至于民力已竭,国用已屈,自彼观之,犹越人视秦人之肥瘠耳,亦何足少概其心哉!故臣谓兵政不修,则水涸鱼死之喻,指日可见矣。臣愚谓宜于诸军中各选取壮勇京军三二千人,补宿卫之缺,存祖宗三衙之制,使兵政有考。然后命诸将拣其军为三等,请给视之。凡上功状依旧制论首级,又命各举所知可以为将帅者各若干人,就以其军分试之。无事则分戍,有警然后听大将指挥。凡疾病而死及失律散逸者,即时具数申上,缺额必听朝旨补填。屯军所在,不得侵夺在官之利,以两淮荒地分给顷亩,责委大将率次军、下军受田而耕,其上军则固护营屯,阅习武艺。诸大将宣力有年,或告劳而有疾不当强使之,宜每军置副帅一人参管军马,以俟交代,其谋议官许置两人,一听自辟,一从朝廷选授。诸将总军,则于州县之事都无干预。虽建使置司,其官属猥多,至数十人,坐縻俸禄,宜从减损。凡监司守令皆系王官,与陛下分民而治者也,兵将官即不得辄有按削。凡校用使臣,自为队伍者,先会总数,然后分番按试,若不能挽强击刺,即黜去之,勿令窜名冗食。如此之类,朝廷改纪法制,示以必行,则兵威自振,民力自宽,国用自足矣。自古建官非为他也,惟以为民也,凡事皆本于有民,无民则无事,无事则无官,而民终不能无也,故因事建官,使民出粟以养之,事治则足矣。而未有群天下之人无所职任而禄之者也,而未有以优局饩廪以待不才有罪之人者也。今日宫观岳庙、添差、不釐务,可谓姑息之极弊,非修政事攘外患之先务也,非宽民力足国用之要术也。此其为害,亦馈饷之次矣。士大夫惟元臣故老,有德有劳,闵烦苦之役,示恩意之人,处以宫祠差遣。自馀任事则食禄,否则罢之而已矣,犹虑贫寠可恤者,据品秩给以閒田可也。至于监当等官,皆课利所出,费用所资,乃有一阙添差至五六人者,为公乎,为私乎?若其为公,则不当差也,如为私者,天下吏员猥多,皆可以五六人而共一阙矣,何独监当而可乎?故凡添差与所谓不釐务,悉宜减罢也。丧乱以来,士子废学失业,惟志于得,平时则投匦函,献封事,科场则乞收试,求恩免,风俗大坏,宜有率励之道。将来科场宜降指挥,特展三年,且令进修以待后举。比年法制从宽,迁官侥冒者众,人得任子,仕流混浊。当相时之宜,稍澄其源。凡任子之恩,递升一等,大礼奏荐者必至朝议大夫而后许,自是率而上之,不隔郊者仍须隔郊。得者既艰,又须严入仕之门,守铨试之法。未出官人,勿令以恩例及奏辟入官,必须试选合格,乃听注授。如此之类,朝廷改纪法制,示以必行,则流品渐清,民力自宽,国用自足矣。则又遴选守令,而又任之以拊循既困之民,民各安业,则生财之路广,公私皆济,无乏绝之患。以守则固,以战则胜,何为而不如志乎?或谓如臣所陈,乃今日大病也,而无治之之方,人徒能言之耳。臣以为不然。彼数人者,自陛下拔擢用之,非有世家根据难驭之形,陛下灼见利害,命大臣条具,一幅诏书,敢不从乎?握兵而不从人主之命,彼将何理以自白?臣知其不敢违也。若因循今日之事,更加以岁月,则唐末五代之祸,真可驯致矣。夫济大难之世,必有拂众之略,绝人之才,乃立非常之功。光武起兵诛讨僭叛,中兴汉祚,宜其荡然施恩,以收西京人心,然考其所为,则用法严密,未尝以政悦人。至于减天下吏员,十存一二而已,岂闻人怀怨咨,欲充无厌之望乎?孔明辅刘先主,志在复汉,倡大义于天下,而所据险僻,又出吴、魏之后,宜尚宽大,以固蜀人也。然考其行事,限人以爵,律人以法。其始蜀人不安,其后遗爱比之召公甘棠,死之日,百姓如丧考妣,而不闻有舍蜀而走吴魏者,人心惟是之从耳。处置尽公,必自帖服,不在溱洧之济,濡沫之惠也。汉削诸侯,七国同日反,景帝忧其得山东豪杰,袁盎曰:「吴王安得豪杰而用之?所用皆铸钱亡命耳。如得豪杰,亦且辅吴王为谊不反矣」。自顷以来,朝廷稍欲裁制冗滥,恤民便国,小人不利,辄从而哗之,或造为谣言,以骇动朝听,至谓无所得于此,则携持而北去。胡不观称臣拜敌,有一人贤智之士乎?庙堂公卿无镇浮之量,亦从而改度辍令者踵相接也。呜呼,曾谓如此而可以振颓败之俗,成中兴之功哉!太祖、太宗栉风沐雨,东征西伐,以平藩镇之祸,收养民之功,而陛下倒持太阿,高拱熟视,以成不掉之势,为失民之事,臣窃忧之。伏望陛下出臣此章,明诏大臣考其当否,早议国制。若以前人已坏之迹今不可为,安知他日不又难于今日乎?臣不胜纳忠恳切之至。取进止。
乐府古题序(丁酉) 侠客行 中唐 · 元稹
侠客不怕死,怕在事不成。
事成不肯藏姓名,我非窃贼谁夜行。
白日堂堂杀袁盎,九衢草草人面青。
此客此心师海鲸,海鲸露背横沧溟。
海波(一作滨)分作两处生,分海减海力(一作海鲸分海减海力)。
侠客有谋,人不识测(一作人莫测),三尺铁蛇延二国。
授狄兼谟兼益王傅郑柬之兼益王府长史制 唐 · 李德裕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九十八 创作地点:陕西省西安市
敕。古者圣人之教子也。皆妙选天下之端士。以卫翼之。汉代梁王好书。则以贾谊经纬之才。推明其志。淮阳好政。则以元成礼让之节。镇静其浮。前王令猷。百代良法。况朕建立元子。锡之奥区。朱邸初开。黄发是宪。以兼谟慷慨纳说。有爰丝正席之忠。以柬之取舍俟时。有贡禹弹冠之操。皆行不苟合。诚无暗欺。历职有声。居正无挠。举其素行。擢在首僚。尔宜广德义之风。明孝爱之道。俾其严于问寝。敬不绝驰。化与心成。中道若性。服我休命。可不慎欤。
授郑朗等左谏议大夫制 唐 · 李德裕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九十八 创作地点:陕西省西安市
敕。予欲左右前后。皆得正人。朝夕交戒。儆予之阙。所以分左右而备箴谏也。思见大儒骨鲠。白首耆艾。论议通古今。喟然动众心。所以增其秩而厚其禄也。朝散大夫守谏议大夫兼宏文馆学士上柱国郑朗等。皆以贞正守道。列于左掖。从容讽谏。每竭嘉猷。况朗璜近因陛见。乃能庭争。执以言责。本于志诚。昔峻坂乘危。爰丝揽辔。期门近出。耿况当车。增主之明。二臣之力。我求端士。用继前良。期尔尽规。致予无过。拾遗左右。汲黯之愿已谐。禄赐愈多。贡禹之诚当励。勉思厥职。无忝优思。
袁盎以周勃为功臣论 唐 · 李德裕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八
袁盎对文帝曰。绛侯所谓功臣。非社稷臣。夫社稷臣者。主在与在。主亡与亡。盎见勃自德其功。有以激之也。非至理笃论。此言足以惑文帝聪明。伤仁厚之政。俾其有薄宗臣之意。竟使周勃大功皆弃。非罪见疑。可为长叹息也。当吕后之世。惠帝已殂。少帝非刘氏。陈平用辟疆之计。权王产禄。绛侯若不与之同心而制其兵柄。必由此而阶乱矣。则刘氏安危。未可知也(盎曰诸吕用事擅相王太尉本兵柄弗能王也)。然磨而不磷。涅而不缁。未尝不心存社稷。志在刘氏。外虽顺逊。内守忠贞。得不谓之社稷臣乎。其后绛侯系请室。盎虽明其无罪。所谓陷之死地而后生之。徒有救焚之力。且非曲突之义。杨子称盎忠不足而谈有馀。斯言当矣。善哉贾生之说。喻堂陛之峻。高者难攀。卑者易凌。文帝感悟。养臣下有节。有以见贤人用心。致君精识。若袁公者。难与并为仁矣。盎惟有正慎夫人席。塞梁王求嗣。此二事守正不挠。忠于所奉。害错之罪。虐贯于神明。安陵之祸。知天道不昧矣。
豪侠论 唐 · 李德裕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九
爰盎汲黯。皆豪侠者也。若非气盖当世。义动明主。岂有是名哉。爰盎曰。缓急人所有。故善剧孟。匿季心。汲黯好游侠。任气节。善灌夫。所以知其然也。余斯言岂徒妄发。杨子所谓孟轲之勇类如是。夫侠者。盖非常之人也。虽以然诺许人。必以节气为本。义非侠不立。侠非义不成。难兼之矣。所谓不知义者。感匹夫之交。校君父之命。为贯高危汉祖者是也。所利者邪。所害者正。为梁王杀爰盎者是也。此乃盗贼耳。焉得谓之侠哉。唯锄麑不贼赵孟。承基不忍志宁(原注纥干承基为承乾贼于志宁见其执丧尽哀不忍害之也)。斯为真侠矣。淮南王惮汲黯。以其守节死义。所以易公孙宏如发蒙耳。黯实气义之兼者。士之任气而不知义。皆可谓之盗矣。然士无气义者。为臣必不能死难。求道必不能出世。近代房孺复问径山大师。欲习道。可得至乎。径山对曰。学道者惟猛将可也。身首分裂。无所顾惜。由是而知士之无气义者。虽为桑门。亦不足观矣。
臣友论 唐 · 李德裕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九
君之择臣。士之求友。当以志气为先。患难为急。汉高以周勃可属大事。又曰。安刘氏者必勃也。文帝戒太子曰。即有缓急。亚夫真可任将兵。此皆得于气志之间。而后知可以托孤寄命矣。何者。人君不能无缓急。士君子未尝免忧患。故汉高知周勃可托。文帝识亚夫可任。信陵降志于朱亥。爰盎不拒于剧孟。且夫周文有闳夭而禦侮。宣孟以弥明而免难。孔圣得仲由而不闻恶言。宋祖失穆之而谓人轻我。则择臣求友。得不先于此乎。太仓令淳于公叹生女不生男。缓急非有益也。女缇萦自伤。乃上书赎父罪。诗曰。鹡鸰在原。兄弟急难。父子兄弟。未尝不以赴急难为仁孝。况朋友之际。本以义合。贵盛则相望以力。忧患而不拯其危。自保荣华。坐观颠覆。可不痛哉。昔卫青之衰也。故人多事冠军。而任安不去。吴章之败也。门人更名他师。而幼孺自效(原注幼孺名敞姓非便故不书)。此所以可贵也。善人良士。祗可淡水相成。虚舟相值。闻其患也。则策足先去。曰见几而作。不俟终日。知其危也。则奉身而退。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良士之于人如是。曷若识剧孟朱亥哉。
近倖论 唐 · 李德裕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九
自古中主以降。皆安于近习。疏远忠良。其主非不知君子可亲。小人可去。而不改者。其蔽有二。一曰性相近。二曰嗜欲深。桓灵之主。与小人气合。如水之走下。火之就燥。皆自然而亲结不可解也。侯览张让所以得蔽君矣。元成二后。皆有所嗜。吹箫挝鼓之娱。微行沉湎之乐。非倖臣无以承意。非近习无以共欢。宏恭石显所以得蠹政矣。唯人君少欲英明者。则能反是。如文帝虽有邓通赵谈。所信者贾谊张释之爰盎。此所谓少欲也。武帝虽有韩嫣李延年。而所贵者公孙宏倪卜式。此所谓英明也。故君听不惑。政无颇类。近则开元初。内有姜皎崔涤。以极宫中之乐。外有姚卢苏宋。以修天下之政。得元成之欲。享舜禹之名。六合晏然。千古莫及。其故何也。倖臣不得干政故也。后代能如汉之文武。及开元致理之要。虽有倖臣。亦何害于理哉。
论和战劄子 宋 · 曹勋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松隐文集》卷二五
臣窃惟天下大器,宗庙社稷大计,四海生齿大本,皆系于国之安危。在今日,利害不出于和战之间,议国事者当先审所尚而定国是。国是者,天之所与时也,时之所行事也。当战则战,当和则和,先后缓急,不容无一定之论。必措国于至安,然后天下大器定于不倾,宗庙社稷隆于巩固,四海生齿保于辑宁。虽必世百年,守之不易可也。不审所尚,而逐纷纭之论,侥倖于万一,名曰尝试之说。天下之祸,莫大于以国徇尝试之说,可为寒心者也。且国之安危,与己之进退得失,孰轻孰重?己之进退得失,与人之毁誉好恶,何损何益?人臣而能辨此,然后可以议国事。苟惟以己之进退得失为心,则必以人之毁誉好恶为重。彼以谓人之毁誉好恶与其己之进退得失,实相妨也,故言战则人朋而随之者多,誉之者亦多,其心非一一明乎战有必胜之道也,特以谓主战者不失为尊主强国之说。今日言之誉之者必多,固无害于己之进。他日虽和,亦无害于己之进。盖和亦不可忘战,是今日之言与他日之言皆无害于己之进,而当战与不当战,于国之安危,不问也。言和则人皆睥睨而不敢随者,以和难保也。今日言和,固不妨己之进。一旦有异焉,则必大得罪而去,不若言战之两无害于己之进也。而当和与不当和,于国之安危,亦不问也。况言和则主战者恶之,恶之则毁至矣,于己之进,岂不大为害乎?二者皆不以国之安危为心,而惟以己之进退为心,以人之毁誉好恶为心。此今日之风俗,纷纭之论所自起也。陛下所与图回天下,不过宰执数人,而纷纭之论亦足以眩数人之听。是以庙堂之上主战者阳为尊主彊国之言,以收小人之虚誉,其中未必真有善善之策也。陛下不用其言,则以拒谏窃议于陛下,以弱国腾谤于同列,浩然引去,亦不失高爵厚禄,而小人之虚誉愈归之。主和者亦不知固执其所见,往往惑于尊主强国之言,而求免乎卑主弱国之谤。进则迎合主意,退则雷同众人,所谓国是果安在哉?臣所谓以国徇尝试之说,可为寒心者也。上天崇正统于中国,保固祖宗积累之基,纯佑陛下之圣德,眷命缵承,将以光大久长于其后,故周旋调护,成此安定之期。若曰人谋恐未易致,是臣不得不辨者。惜天意与陛下圣德混于纷纭之论,而不知所分也。臣闻强弱异势,不可欺也。人身不能无病,能不讳病,则可以全身。国不能无弱,能不讳弱,则可以图强。弱而为强,自欺可也,欺人可乎?欺人可也,欺天可乎?春秋时,吕甥为王城之盟,谓秦伯曰:「晋国之小人不惮征缮以立圉,君子则不然,曰必报德,有死无贰,纳而不定,废而不立,以德为怨,秦必不然」。秦伯曰:「是吾心也」。归晋侯而成盟,晋国复强。晋君子可谓能审所尚也,方其弱则言弱,能不讳弱,则足以养强也,能养强则足以成强也。使人臣之谋皆如晋之君子,国何患哉?陛下察今日纷纭之论,如晋君子之言乎?抑皆晋小人之言乎?君子小人不能逃陛下圣鉴,则陛下刑赏行矣。单于嫚侮议兵,樊哙请以十万横行匈奴中,季布曰:「哙可斩」。晁错发七国之难,吴楚起,错乃欲居守而劝景帝亲征。又方与帝调兵食,身斩东市,非袁盎私意也。人臣自为纷纭进说,而不可用,不加罪焉,且误国矣,亦不加罪焉,孰不以尝试之说售其身乎?其言不行,又无所加罪,是以肆为纷纭而无所惮也。臣观今日之事,非前日之比者,以天定故也。申包胥曰:「人众者胜天,天定亦能胜人」。臣解之曰:祸福无不自己求之人众者,众之所为,凶德已极,自求祸者也。天岂乐祸乎?人之所为凶德已极,祸必自至,天不能庇也。故曰「人众者胜天」,前日之事也。天之于人祸终不悔乎?其报已极,复图安宁,是谓天定,人何以胜之?故曰「天定亦能胜人」,今日之事也。臣请以东晋、宋武帝验之。东晋之渡江也,谋复中原之臣如刘琨、祖逖、庾翼、桓温之徒,皆可以有立。而卒不能成功者,天定也。苻坚为江左之举,以百万之师一败于谢玄、刘牢之,身死国亡,计不旋踵,岂谢玄、刘牢之勇过于苻坚乎?天定而坚欲以人胜,自取祸也。宋武帝得关中,弃而不守,知赫连之必来也。宋武弃关中,赫连即取之,由是南北举安。知天定而不敢为不定,天祐之也。故天定,则人主之意不可不定;主意定,则人臣之意不可不定。君臣之意定,则天下自定。定不定,祸福如彼之明,可不畏哉?今陛下与腹心大臣,酌天意之大定,以断国是,以今日已有成策,已见定效,尚可复容纷纭之论,崇虚名而令国受实祸乎?虏欲求安,易于保安者守边不动,为长久之计,则虏保安之策也。我欲求安,难于保安者,恃虏不动,则我保安之策也。彼既不动,我非特保安而已,因得自治焉,则千百之安在我也。臣之所望于陛下者此也。万一为纷纭之论所惑,以蹈至危,则臣所望于陛下者未易就也,此臣之所甚忧也。愿陛下毋忽臣言,奉二仪之无私,揭日月之大明,耸山岳之不动,行四时之信令,则陛下之所欲为者,自是无不可为者矣。臣不胜至愿。
奉陪机仲宗正景仁太史期会武夷而文叔茂实二友适自昭武来集相与泛舟九曲周览岩壑之胜而还机仲景仁唱酬迭作谓仆亦不可以无言也衰病懒废那复有此勉出数语以塞嘉贶不足为外人道也 南宋 · 朱熹
押先韵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武夷山市武夷山、九曲溪
此山名自西京传,丹台紫府天中天。
似(考异:一作但)闻云鹤时降集,应笑磨蚁空回旋。
我来适此秋景晏,青枫叶赤摇寒烟。
九还七返不易得,千岩万壑渠能专。
同游幸有二三子,天畀此段非徒然。
梁郎季子山泽臞,傅伯爰盎瀛洲仙。
相逢相得要彊附,却恨马腹劳长鞭。
黄华未和白雪句,画舸且共清泠川。
回船罢酒三太息,百岁谁复来通泉(自注:景仁数日屡诵此句。)。
盈虚有数岂终极,为君出此穷愁篇。
游侠篇 元末明初 · 高启
押庚韵 出处:大全集卷一
游侠向何处,荡荡长安城。
城中暮尘起,杀人无主名。
所杀岂私雠,激烈为不平。
新削安陵刀,光夺众目明。
不畏赤棒吏,里闾自横行。
灌夫托为友,袁盎事以兄。
负气不负势,倾身复倾情。
笑顾少年辈,琐琐真可轻。
三和 其一 南宋 · 刘克庄
七言律诗 押支韵
自古名高易毁随,谁令俶傥更权奇。
心知吾友必中鹄,眼见乃翁初梦罴。
所幸解骖逢晏子,不须结客报袁丝。
古人进德多因此,公冶台卿即汝师。
对贤良方正直言极谏策 中唐 · 刘蕡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四十六
问。朕闻古先哲王之理也。元默无为。端拱司契。陶氓心以居简。凝日用于不宰。立本以厚下。推诚而建中。繇是天人通。阴阳和。俗跻仁寿。物无疵疠。噫盛德之所臻。夐乎其莫可及已。三代令王。质文迭救。而巧伪滋炽。风流寖微。自汉魏已降。足徵益寡。朕顾昧理道。祇荷丕构。奉若谟训。不敢荒宁。任贤惕厉。宵衣旰食。讵追三五之遐轨。庶绍祖宗之鸿绪。而心有所未达。行有所未孚。由中及外。阙政斯广。是以人不率化。气或堙厄。灾旱竟岁。播植愆时。国廪罕蓄。乏九年之储。吏道多端。微三载之绩。京师诸夏之本也。将以观理。而豪猾踰检。大学明教化之源也。期于宣化。而生徒多惰业。列郡在乎颁条。而干禁或未绝。百工在乎按度。而淫巧或未衰。俗隳风靡。积讹成蠹。其择官济理也。听人以言。则枝叶难辨。御下以法。则耻格不形。其阜财发号也。生之寡而食之众。烦于令而鲜于理。思欲究此缪盭。致之治平。兹心浩然。若涉泉水。故前诏有司。博延偫彦。伫启宿懵。冀臻时雍。子大夫皆识达古今。志在康济。造庭待问。副朕虚怀。必当箴主之阙。辨政之疵。明纲条之所紊。稽庶富之所急。何术斯革于前弊。何泽斯惠于下土。何施而理古可近。何道而和气可充。推之本源。著于条对。至若夷吾轻重之权。孰辅于理。严尤底定之策。孰叶于时。元凯之考课何先。叔子之克平何务。推此龟鉴。择乎中庸。期在洽闻。朕将亲览。对。褐衣小臣蕡。沐浴斋戒。伏于彤庭之下。谨顿首上言皇帝陛下。臣诚不佞。有匡国致君之术。无位而不得行。有犯颜敢谏之心。无路而不得达。但怀愤抑郁。思有时而一发耳。常欲与庶人议于道。商旅谤于市。得通上听。一悟主心。虽被妖言之罪。无所悔焉。况逢陛下以至德嗣兴。以大明垂照。询求过阙。咨访谟猷。下制中外。举能直言极谏者。臣既辱斯举。专承大问。敢不悉意以言。至于上之所忌。时之所禁。权幸之所讳恶。有司之所予夺。臣愚不识。伏惟陛下少加优容。不使圣朝有谠直而受戮者。乃天下之幸也。非臣之所望也。谨昧死以对。伏以圣策有思先古之理。念元默之化。将欲通天人以济俗。和阴阳以煦物。见陛下慕道之深也。臣以为哲王之理。其则不远。惟陛下致之之道何如耳。伏以圣策有祇荷丕构而不敢荒宁。奉若谟训而罔有怠忽。见陛下忧劳之至也。若夫任贤惕厉。宵衣旰食。宜黜左右之纤佞。进股肱之大臣。若夫追踪三五。绍复祖宗。宜鉴前古之兴亡。明当时之成败。心有所未达。以下情蔽而不得上通。行有所未孚。以上泽壅而不能下达。欲俗之化也。在修已以先之。欲气之和也。在遂性以道之。救灾旱在致乎精诚。广播植在视乎食力。国廪罕蓄。本乎冗食尚繁。吏道多端。本乎选用失当。豪猾踰检。由中外之法殊。生徒惰业。由学校之官废。列郡干禁。由授任非人。百工淫巧。由制度不立。伏以圣策有择官济治之心。阜财发号之叹。见陛下教化之本也。且进人以行。则枝叶安有难辨乎。防下以礼。则耻格安有不形乎。念生寡而食众。则可罢斥。惰游。念令烦而理鲜。要在察其行否。博延偫彦。愿陛下必纳其言。造廷待问。则小臣其敢爱死。伏以圣策有求贤箴阙之言。审政辨疵之令。见陛下咨访之心勤也。遂小臣屏奸豪之志。则弊革于前。守陛下念康济之言。则惠敷于下。邪正之道分。而治古可近。礼乐之方著。而和气克充。至若夷吾之法。非皇王之权。严尤所陈。无最上之策。元凯之所先。不若唐尧考绩。叔子之所务。不若虞舜舞干。且俱非大德之中庸。未可为上圣之龟鉴。又何足为陛下道之哉。或有以系安危之机。兆存亡之变者。臣请披沥肝胆。为陛下别白而重言之。臣前所言哲王之理。其则不远者。在陛下慎思之。力行之。始终不懈而已。臣谨按春秋。元者气之始也。春者岁之始也。春秋以元加于岁。以春加于正。明王者当奉若天道。以谨其始也。又举时以终岁。举月以终时。春秋虽无事必书。首月以存时。明王者当奉若天道。以谨其终也。王者动作。始终必法于天者。以其运行不息也。陛下既能谨其始。又能谨其终。懋而修之。勤而行之。则可以执契而居简。无为而不宰矣。广立本之大业。崇建中之盛德矣。又安有三代循环之弊。而为巧伪滋炽之渐乎。臣故曰惟陛下致之之道何如耳。臣前所谓若夫任贤惕厉。宵衣旰食。宜黜左右之纤佞。进股肱之大臣。实以陛下诚忧劳之至也。臣闻不宜忧而忧者国必衰。宜忧而不忧者国必危。今陛下不以家国存亡之计。社稷安危之策。而降于清问。臣未知陛下以为布衣之臣。不足与定大计耶。或万几之勤。而圣虑有所未至也。不然。何宜忧者而不先忧乎。臣以为陛下之所虑者。宜先忧宫闱将变。社稷将危。天下将倾。海内将乱。此四者乃国家已然之兆。故臣谓圣虑宜先及之。夫帝业既艰难而成之。胡可容易而守之。昔太祖肇其基。高祖勤其绩。太宗定其业。元宗继其明。至于陛下。二百有馀载矣。其间明圣相因。扰乱继作。未有不委用贤士。亲近正人。而能绍兴徽烈者也。或一日不念。则颠覆大器。宗庙之耻。万古为恨。臣谨按春秋。人君之道。在体元以居正。昔董仲舒为汉武帝言之略矣。其所未尽者。臣得为陛下备而陈之。夫继故必书即位。所以正其始也。终必书所终之地。所以正其终也。故君者。所发必正言。所履必正道。所居必正位。所近必正人。臣又按春秋。阍寺弑吴子馀祭。书其名。春秋讥其疏远贤士。昵近刑人。有不君之道矣。伏惟陛下思祖宗开国之勤。念春秋继故之戒。将明法度之端。则发正言而履正道。将杜篡弑之渐。则居正位而近正人。
远刀锯之残。亲骨鲠之直。辅臣得以专其任。庶寮得以守其官。柰何以亵近五六人。总天下之大政。外专陛下之命。内窃陛下之权。威摄朝廷。势倾海内。偫臣莫敢指其状。天子不得制其心。祸稔萧墙。奸生帷幄。臣恐曹节侯览。复生于今日矣。此宫闱之所以将变也。臣谨按春秋。鲁定公元年春。王不书正月者。春秋以为先君不得正其终。则后君不得正其始。故曰定无正也。今忠贤无腹心之寄。阍寺专废立之权。陷先帝不得正其终。致陛下不得正其始。况皇储未建。郊祀未修。将相之职不归。名分之宜不定。此社稷之所以将危也。臣谨按春秋。王札子杀召伯毛伯。春秋之义。两下相杀不书。而此书者。重其尊王命也。夫天之所授者在君。君之所操者在命。操其命而失之者。是不君也。侵其命而专之者。是不臣也。君不君。臣不臣。此天下所以将倾也。臣谨按春秋。晋赵鞅以晋阳之兵叛入于晋。书其归者。以其能逐君侧之恶人。以安其君。故春秋善之。今威柄陵夷。藩臣跋扈。或有不达人臣之节。首乱者以安君为名。不究春秋之微。称兵者以逐恶为义。则政刑不由乎天子。征伐必自于诸侯。此海内所以将乱也。故樊哙排闼而雪涕。袁盎当车以抗词。京房发愤以殒身。窦武不顾而毕命。此陛下皆明知之耳。臣谨按春秋。晋狐射姑杀阳处父。书襄公杀之者。以其君漏言也。襄公不能固阴重之机。处父所以及戕贼之祸。故春秋非之。夫上漏其情。则下不敢尽意。上泄其事。则下不敢尽言。故传有造膝诡词之文。易有失身害成之戒。今公卿大臣。非不欲为陛下言之。虑陛下必不能用之。陛下既忽之而不用。必泄其言。臣下既言之而不行。必婴其祸。适足以钳直臣之口。而重奸臣之威。是以欲尽其言。则有失身之惧。欲尽其意。则有害成之忧。故低徊郁塞。以俟陛下感悟。然后尽其启沃耳。陛下何不以听朝之馀。明御便殿。召当时贤相。与旧德老臣。访持变安危之谋。求定倾救乱之术。塞阴邪之路。屏亵狎之臣。制侵陵迫胁之心。复门户扫除之役。戒其所宜戒。忧其所宜忧。既不得理于前。当理于后。不得正其始。当正其终。则可以虔奉典谟。克承丕构。终任贤之效。无旰食之忧矣。臣前所谓若夫追踪三五。绍复祖宗。宜鉴前古之兴亡。明当时之成败者。臣闻尧舜之为君而天下大理者。以其能任九官四岳十二牧。不失其举。不二其业。不侵其职。居官惟其能。左右惟其贤。元凯在下。虽微而必举。四凶在朝。虽强而必诛。考其安危。明其取舍。至秦之二代。汉之元成。咸愿措国如唐虞。致身如尧舜。而终败亡者。以其不见安危之机。不明取舍之道。不任大臣。不辨奸人。不亲忠良。不远谗佞。伏愿陛下察唐虞之所以兴。而景行于前。鉴秦汉之所以亡。而戒惧于后。陛下无谓庙堂无贤相。庶官无贤士。今纲纪未绝。典刑犹在。人谁不欲致身为王臣。致时为升平。陛下何忽而不用之邪。又有居官非其能。左右非其贤。其恶如四凶。其诈如赵高。其奸如恭显者。陛下又何惮而不去之邪。神器固有归。天命固有分。祖宗固有灵。忠臣固有心。陛下其念之哉。昔秦之亡也。失于强暴。汉之亡也。失于微弱。强暴则贼臣畏死而害上。微弱则奸臣擅权而震主。臣伏见敬宗皇帝不虞亡秦之祸。不剪其萌。伏惟陛下深轸亡汉之忧。以杜其渐。则祖宗之鸿绪可绍。三五之遐轨可追矣。臣前所谓陛下心有所未达。以下情塞而不得上通。行有所未孚。以上泽壅而不得下浃者。且百姓有涂炭之苦。陛下无由而知。则陛下有子惠之心。百姓无由而信。臣谨按春秋。书梁亡不书取者。梁自亡也。以其思虑昏而耳目塞。上出恶政。人为寇盗。皆不知其所以然。以其自取灭亡也。臣闻国君之所以尊者。重其社稷也。社稷之所以重者。存其百姓也。苟百姓之不存。则虽社稷不得固其重。苟社稷不重。则虽国君不得保其尊。故理天下者。不可不知百姓之情也。夫百姓者。陛下之赤子。陛下宜命慈仁者亲之育之。如保傅焉。如乳哺焉。如师之教导焉。故人之于上也。敬之如神明。爱之如父母。今或不然。陛下亲近贵倖。分曹建署。补除卒吏。召致宾客。因其货贿。假其气势。大者统藩方。小者为牧守。居上无清惠之政。而有饕餮之害。居下无忠诚之节。而有奸欺之罪。故人之于上也。畏之如豺狼。恶之如雠敌。今四海困穷。处处流散。饥者不得食。寒者不得衣。鳏寡孤独者不得存。老幼疾病者不得养。加以国权兵柄。专在左右。贪臣聚敛以固宠。奸吏夤缘而弄法。冤痛之声。上达于九天。下入于九泉。鬼神为之怨怒。阴阳为之愆错。君门九重。而不得告䜣。士人无所归化。百姓无所归命。官乱人贫。盗贼并起。土崩之势。忧在旦夕。即不幸因之以师旅。继之以凶荒。臣以谓陈胜吴广。不独生于秦。赤眉黄巾。不独生于汉。臣所以为陛下发愤扼腕。痛心泣血也。如此则百姓有涂炭之苦。陛下何由而知之乎。有子惠之心。百姓安得而信之乎。致使陛下行有所未孚。心有所未达者。固其然也。臣闻昔汉元帝即位之初。更制七十馀事。其心甚诚。其称甚美。然纪纲日紊。国祚日衰。奸凶日强。黎元日困者。以其不能择贤明而任之。失其操柄也。自陛下御宇。忧勤兆庶。屡降德音。四海之内。莫不抗首而长息。自喜复生于死亡之中也。伏愿陛下慎终如始。以塞万方之望。诚宜揭国权以归其相。持兵柄以归其将。去贪臣聚敛之政。除奸吏夤缘之害。惟忠贤是近。惟正直是用。内宠便辟。无所听焉。选清慎之官。择仁惠之长。毓之以利。煦之以和。教之以孝慈。导之以德义。去耳目之塞。通上下之情。俾万国欢康。兆人苏息。则心无所不达。而信无所不孚矣。臣所言欲人之化也。在修己以先之者。臣闻德以修己。教以导人。修己也。则人不劝而自至。导人也。则人敦行而率从。是以君子欲政之必行也。故以身先之。欲人之从化也。故以道御之。今陛下先之以身。而政未必行。御之以道。而人未从化。岂不以立教之旨。未尽其方耶。夫立教之方。在乎君以明制之。臣以忠行之。君以知人为明。臣以匡时为忠。知人则任贤而去邪。匡时则固本而守法。贤不任则重赏不足以劝善。邪不去则严刑不足以禁非。本不固则人流。法不守则政散。而欲教之使必至。化之使必行。不可得也。陛下能斥奸邪不私其左右。举贤正不遗其疏远。则化洽于朝廷矣。爱人以敦本。分职而奉法。修其身以及其人。始于中而成于外。则化行于天下矣。臣前所谓欲气之和也。在遂性以导之者。当纳人于仁寿也。夫欲人之仁寿也。在乎立制度。修教化。夫制度立则财用省。财用省则赋敛轻。赋敛轻则人富矣。教化修则争竞息。争竞息则刑罚清。刑罚清则人安矣。既富则仁义兴焉。既安则寿考生焉。仁寿之心感于下。和平之气应于上。故灾害不作。休祥荐臻。四方底宁。万物咸遂矣。臣前所言救灾旱在致乎精诚者。臣谨按春秋。鲁僖公一年之中。三书不雨者。以其人君有恤人之志也。鲁文公三年之中。一书不雨者。以其人君无恤人之心也。故僖致精诚而不害物。文无悯恤而变成灾。陛下诚能有恤人之心。则无成灾之变矣。臣前所言广播植在视乎食力者。臣谨按春秋。君人者必时视人之所勤。人勤于力则功筑罕。人勤于财则贡赋少。人勤于食则百事废。
今财食与人力皆勤矣。愿陛下废百事之用。以广三时之务。则播植不愆矣。臣前所谓国廪罕蓄。本乎冗食尚繁者。臣谨按春秋。臧孙辰告籴于齐。春秋讥其国无九年之蓄。一年不登而百姓饥。臣愿斥游惰之徒以督其耕植。省不急之务以赡其黎元。则廪蓄不乏矣。臣前所言吏道多端。本乎选用失当者。由国家取人不尽其材。任人不明其要故也。今陛下之用人也。求其声而不求其实。故人之趋进也。务其末而不务其本。臣愿覈考课之实。定迁序之制。则多端之吏道息矣。臣前所言豪猾踰检。由中外之法殊者。以其官禁不一也。臣谨按春秋。齐桓公盟诸侯不书日。而葵邱之盟特以日者。美其能宣天子之禁。率奉王官之法。故春秋备而书之。夫官者五帝三王之所建也。法者高祖太宗之所制也。法宜画一。官宜正名。今又分外官中官之员。立南司北司之局。或犯禁于南。则亡命于北。或正刑于外。则破律于中。法出多门。人无所措。实由兵农势异。而中外法殊也。臣闻古者因井田以制军职。间农事以修武备。提封约卒乘之数。命将在公卿之列。故兵农一致。而文武同方。可以保乂邦家。式遏乱略。暨太宗皇帝肇建邦典。亦置府兵。台省军卫。文武参掌。居闲岁则櫜弓力穑。将有事则释耒荷戈。所以修复古制。不废旧物。今则不然。夏官不知兵籍。止于奉朝请。大将不主兵事。止于养勋阶。军容合中官之政。戎律附内臣之职。首一戴武弁。嫉文职如仇雠。足一蹈军门。视农夫如草芥。谋不足以剪除奸凶。而诈足以抑扬威福。勇不足以镇卫社稷。而暴足以侵轶里闾。羁绁藩臣。干陵宰辅。隳裂王度。汨乱朝经。张武夫之威。上以制君父。假天子之命。下以驭英豪。有藏奸观衅之心。无仗节死难之义。岂先王经文纬武之旨耶。臣愿陛下贯文武之道。均兵农之功。正贵贱之名。一中外之法。还军伍之职。修省署之官。近崇贞观之规。远复成周之制。自邦畿以刑于万国。始天子而达于诸侯。则可以制豪猾之强。而无踰检之患矣。臣前所言生徒惰业。由学校之官废者。盖以国家贵其禄而贱其能。先其事而后其行。故庶官乏通经之学。诸生无修业之心矣。臣前所言列郡干禁。由授任非人者。臣以为刺史之任。理乱之根本系焉。朝廷之法制在焉。权可以抑豪猾。恩可以惠孤寡。强可以禦奸寇。政可以移风俗。其将校有曾经战阵。及功臣子弟。各请随宜酬赏。如无理人之术者。不当任此官。则绝干禁之患矣。臣前所言百工淫巧。由制度不立者。臣请以官位禄秩。制其器用车服。禁以金银珠玉。锦绣雕镂。不蓄于私室。则无荡心之巧矣。臣前所言辨枝叶者。在考言以询行也。臣前所言形于耻格者。在道德而齐礼也。臣前所谓念生寡而食众。可罢斥游惰者。已备之于前矣。臣前所谓令烦而理鲜。要在察其行否者。臣闻号令者。乃理国之具也。君审而出之。臣奉而行之。或亏益止留。罪在不赦。今陛下令烦而理鲜。得非持之者为所蔽欺乎。臣前所言博延偫彦。愿陛下必纳其言。造庭待问。则小臣岂敢爱死者。臣闻晁错为汉昼削诸侯之策。非不知其祸之将至也。忠臣之心。壮夫之节。苟利社稷。死无悔焉。今臣非不知言发而祸应。计行而身戮。盖所以痛社稷之危。哀生人之困。岂忍姑息时忌。窃陛下一命之宠哉。昔龙逢死而启殷。比干死而启周。韩非死而启汉。陈蕃死而启魏。今臣之来也。有司或不敢荐臣之言。陛下又无以察臣之心。退必受戮于权臣之手。臣幸得从四子游于地下。固臣之愿也。所不知杀臣者。臣死之后。将孰为启之哉。至于人主之阙。政教之疵。前日之弊。臣既言之矣。若乃流下土之惠。修近古之治。而致和平者。在陛下行之而已。然上之所陈者。实以臣亲承圣问。敢不条对。虽臣之愚。以为未及教化之大端。皇王之要道。伏惟陛下事天地以教人敬。奉宗庙以教人孝。养高年以教人悌。育百姓以教人慈。调元气以煦育。扇太和于仁寿。可以逍遥而无为。端拱而成化。至若念陶钧之道。在择宰相而任之。使权造化之柄。念保定之功。在择将帅而任之。使修阃外之寄。念百度之求正。在择庶官而任之。使专职业之守。念万姓之愁痛。在择长吏而任之。使明惠养之术。自然言足以为天下教。动足以为天下法。仁足以劝善。义足以禁非。又何必宵衣旰食。劳神惕虑。然后以致其理哉。谨对。
汉书杂论上 宋 · 刘子翚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五八、《屏山集》卷三、《南宋文范》卷五三
陈万年性谄,临死召其子咸告教。至夜半,咸睡,头触屏风,万年大怒,咸曰:「具晓所言,大意教咸谄也」。初,丙吉病时,万年与二千石同问疾,众退,万年独留,昏夜乃归。吉病甚,宣帝临问大臣行能,吉荐万年,遂为御史大夫。呜呼,以吉之贤,犹乐佞人,信乎远佞人之难也。万年以此致身,虽死犹不知愧,又欲世济其术,悲夫!
王商长八尺馀,容貌绝人,为丞相。单于来朝,拜谒商,仰视商貌,大畏之,迁延却退。成帝叹曰:「真汉相矣」。王商闻望,见重一时,单于岂能知哉,特畏其貌耳。成帝相商已久,闻单于之言,始以为真汉相,则帝初不知商之所以可用也。单于之言果足为重,则堂堂之夫皆真相也耶?
史称王商有刚毅节。初商有女,太后欲以备后宫,商意难之,竟辞以疾。及商为王凤所中,事下司隶,商惶怖,更欲内女为援,乃因李婕妤白见其女。故张圭以此击之甚力,廷臣史丹等皆排拫之。商免相三日,呕血而死。然则商所谓信道不笃,既得之患失之者也。孔子曰:「枨也欲,焉得刚」。商岂刚者乎?冯野王不为三公,名重当世;倪宽为御史大夫,官属易之。以此知士之立朝,可不思有以重耶?要官显爵,居贤则重,居不肖则轻,人主以是柄而御天下,可不慎其选耶!
元帝诏曰:「刚强坚固,确然亡欲,冯野王是也」。野王以女弟为昭仪不得为御史,叹曰:「人皆以女宠贵,我兄弟独以贱」。野王之行能高矣,观此言,未可谓确然亡欲者也。孟子曰「养心莫善于寡欲」,《易》曰「君子以惩忿窒欲」,非近乎道者不足语此。
赵广汉为京兆,告丞相魏相;韩延寿为左冯翊,劾御史萧望之,皆坐诛。故班固谓讦上不信,以失身堕功。广汉操术始终如此,其死宜也。延寿平生谦逊和易,所在有称,一发不中,遂陷大戮,岂其平日所为,出于矫揉耶?抑不忍一朝之忿,遂掩其终身之美耶?是以君子慎其微也。
史称高祖定天下,异姓王者八国,皆徼一时之权变,以诈力成功,终于灭亡。惟吴芮之起,不失正道,故能传号五世。余谓高祖之定天下,多用良、平奇谋秘策,亦未免乎权变诈力也。贾谊谓大抵强者先反,长沙乃在二万五千户尔,功少而最完,势疏而最忠,非特性异人也,亦形势然也。斯言当矣。
萧何起刀笔吏,助成汉业,高祖谓之三杰,然何非子房、韩信之流也,何与高祖微时亲昵,故特重之。高祖即位,首封何,功臣怫然,虽高祖推重勤勤如此,而人心卒不服也。镇国家,抚百姓,何实有焉,若曰「发纵指示,其功大也」,斯言过矣。何谓天下方未定,可因以就宫室,非令壮丽无以示威,且亡令后世有以过也,观此言,何真刀笔吏哉。或谓何能识韩信,固非碌碌。然信之英特亦易识耳,漂母识之于饥困之时,滕公识之于刀锯之下,惟何之言能必行于高祖,此所以独受知人之名也。
武帝勤兵四夷,祸流中外,而卒得无他者,赖前有文、景累培基址,后有昭、宣抚养疮痍耳。不然,天下土崩久矣。
李广之骑射,程不识之军律,可谓精矣,霍去病无所称焉。所长者,武帝使之学孙、吴,去病曰:「顾方略如何耳,不至学古兵法」。又曰:「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其气识已度越诸将矣。
宋义提兵救赵,至安阳不进,曰:「秦胜则兵罢,我承其敝;不胜则我引兵而西,必举秦矣」。此万全之策也。项羽杀义,夺其兵破秦,义乃没没无闻,诚不幸也。羽虽胜秦,然其计犹出义下。羽知秦兵锐甚,战难必胜,故渡河沈舟,破釜甑,烧庐舍,以必死期一胜,岂不殆哉!羽虽一胜,而秦兵尚众,会章邯与赵高有隙,遣人约和,羽乘其狐疑又破之,竟以粮少与之约和,及坑秦军犹二十馀万人。夫邯军亦精锐,羽之所将非其敌也。以羽必死之战,乘章邯狐疑之隙,仅能服之,其难也如此,非万全之策也。初秦兵破周章、田儋等,项梁乘其敝破之,梁轻秦有骄色,故义知其必败也。义又欲承其敝,故以赵斗秦,范增之谋深矣,不以义为非者,势当然也。秦不救韩魏,周亚夫以梁委吴,盖用卞庄子刺虎之说也。噫,羽既据功名之会,故义乃没没无闻,诚不幸也。
亚父日说项羽曰:「沛公贪财好色,今入关无所取,此其志不小,吾使人望之,气皆为龙,成五色,此天子气,急击之勿失」。羽竟不杀沛公。亚父曰:「吾属今为虏矣」。亚父之知明矣,而不知天命也。君择臣,臣亦择君。亚父与羽比肩事怀王,无君臣之分也,言既不从,何不引去?知沛公之人事天时如此,而忿然欲以区区之力胜之,不亦难乎?
武帝遣李陵属贰师军,陵愿得自当一队;帝遣路博德迎李陵,博德亦羞为陵后距,奏愿留。《易》曰:「长子帅师,弟子舆尸,凶」。此武帝之所以覆军蹶将也。
周亚夫强直自信,当文帝而显名,遇景帝而杀身,非有幸有不幸,其操术然也。方匈奴寇边,文帝遣亚夫屯细柳。细柳在长安西,当时非临敌之地,文帝以万乘临之,先过棘门、霸上,则军中岂不预知哉?万弩持满,向帝先驱,帝至又不得入,既入又禁驰驱,此亚夫欲以军威示文帝尔。如穰苴之斩庄贾,孙武之斩吴姬,有意为之也。文帝因此重之,亚夫之名遂显。后屡谏景帝,帝怒,下吏又不对,竟杀之。夫行己恭、事上敬,此大臣之节也。亚夫不知遵此,姑以强直自信不移。文帝宽仁,故推成其美;景帝忌刻,故陷于戮辱。然则景帝之杀亚夫,虽曰滥刑,固有以招之矣。
萧望之不屈霍光而甘于抱关,孙宝不屈张忠而安于主簿,后卒为名臣,士之行己,必正其始。《易》曰:「进以正,可以正邦也」。彼躁进之士,茍得一时,虽欲自反,人弗信焉,可不慎与!
公孙宏与辕固同徵,宏侧目事固,固曰:「公孙子务正学以言,无曲学以阿世」。士之立朝,由其素养,宏之阿谀,虽未委质,固已知之矣。《易》曰:「素履坦坦」。
严彭祖不事权贵,或说曰:「天时不胜人事,经谊虽高,不至宰相,愿少自勉强」。彭祖曰:「凡通经术,当修行先王之道,何可委曲从俗,茍求富贵乎」?噫,汉儒虽盛,若彭祖者可谓有守之士矣,彼夏侯胜谓明经取青紫,刘歆谓学《易》干利禄,其言鄙矣。孔子曰「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况爵禄乎?
武帝问申公以治乱之事,对曰:「为治者不在多言,顾力行何如耳」。令霍去病学孙吴,对曰:「不至学古兵法,顾方略何如耳」。二子所言者殊途,所会者一理,可谓知为治论兵之要矣。武帝能用去病,故兵威远震;不能听申公,故治道无闻,惜哉!
孔甲为陈涉博士,卒与俱死。史称涉起匹夫,不满岁而灭亡,其事至微,然而绅先生负礼器往委质为臣者,何也?以秦禁其业,积怨而发愤于陈王也。刘子曰:「孔甲诚怨秦而思发愤者」。然使甲知涉不满岁而亡,甲必不轻与之也。委质为臣,与之俱死,在绅先生岂细事哉,盖甲之知不明,不知胜之不足与也。胜初入陈便立王号,其志不广矣。张耳、陈馀皆谏止之,不从,则引其权以去,知胜之不足与也。又务夸殿屋帷帐之盛,彼佣耕者见之犹讥诮之,甲曾不如佣耕者乎。若知其必亡,徒以怨秦与之俱死,此特匹夫之发愤耳。
成帝惑于昭仪,自杀绝其嗣子;哀帝惑于董贤,而欲逊以大位。人君一有所惑,举其甚重而不顾焉,亦可谓昏愚矣。
中谒者丞陈临杀司隶校尉辕丰于殿中,以此知成帝之时纪纲不肃甚矣。杀人不忌曰贼,况近在宫掖间耶?国柄移于王氏,不足怪也。
陈汤诛郅支单于,元帝告祠郊庙,赦天下,群臣上寿置酒,以其图书示后宫贵人。昔楚子以宋馘示文羌,君子曰:「戎事不迩女器」。讥之也。元帝以获郅支图上祠郊庙,下以为妇人之悦,失礼甚矣。其事虽微,史臣详著之。
元帝时御史阙,在位多举冯野王行能第一,帝以冯媛之故不用,曰:「吾用野王为三公,后世必谓我私后宫亲属,以野王为比」。余尝伟之。后读《石显传》,乃昭仪兄冯逡尝言专权得罪,后朝臣荐野王,帝以问显,显曰:「野王亲昭仪兄,后世必以陛下私后宫亲」。帝曰:「善,吾不见是」。以此见元帝不能为此,乃石显之谋也。举用三公不信廷臣而折中于宦者,元帝陋矣。又小人之谮君子,亦各有道也,可不戒哉?
《平帝纪》王莽奏事,史官只书安汉公,盖是时平帝之权已移于莽矣。史臣非独不敢书,亦以见莽已有无君之心也。
文帝身衣弋绨,慎夫人衣不曳地,惜百金不作露台,治霸陵以瓦器,可谓俭德之至矣。然宠幸邓通,赐赏通钜万以十数,赐铜山得铸钱,邓氏钱布天下,何耶?盖心有所嬖惑,不能自胜也。然文帝躬行俭约,实惠及人,小疵不足掩大美,故卒为汉世之贤主也。其视唐虞三代之君,则有间矣。
袁盎、冯唐、张释之数谏止文帝,帝或大怒,或怒起入禁中,若不能堪也,然卒听数子之言者,以能胜其私也。成帝委政王凤,王章谏其专权,帝初纳之,后不忍废凤,卒杀章。哀帝欲封董贤,王嘉亦数谏,帝初惮嘉,卒封董贤,遂杀嘉。二君初非不知其言是也,卒杀之者,不胜其私也。胜己之私之谓克,人君能自克如文帝,而以成、哀为戒,岂不贤哉!
郑当时虽推毂士类,然极无操守。卜式虽朴直,然所行多诈,非汲黯之流匹也。太史公作《汲郑传》,班固则又以黯式同科,是生不见知于武帝,死不见知于迁、固也。
周勃入北军,令曰:「为吕氏右袒,为刘氏左袒」。或曰,使众皆右袒,勃当何如哉,是未察其情也。方汉臣谋诸吕时,禄主北军,勃欲入北军不得,乃令纪通持节矫纳勃北军,复令说禄曰:「急归将印辞去,不然祸且起」。禄遂解印,以兵授勃。当是时,军众岂不知勃为刘氏而来哉?勃已执兵柄,下令以激众心故云耳,岂有夺吕禄之兵而复为吕氏哉?高祖曰:「安刘氏者必勃也」。其有以知之矣。
高祖与项羽战,几不免者数矣。彭城之败,楚围三匝,大风昼晦,与数骑遁。广武之伏弩,丁布之追骑,当是时也,虽有三杰,智无所用,力不得施,卒得无他者,天相之也。故高祖曰:「吾以布衣提三尺取天下,此非天命乎」?韩信亦曰:「陛下天授,非人力也」。
汉楚争天下,高祖非独得诸侯也,北貉燕人来致枭骑助汉。项王非独失诸侯也,鸿门舞剑,项伯自蔽沛公。此所谓多助之至,天下顺之;寡助之至,亲戚叛之也。
郦食其谋挠楚权,欲立六国后,张良难之,及追羽至阳夏南,良复请彭越王魏、韩信王齐,使各自为战,则楚易散,何也?盖是时楚兵垂败,借魏齐一战之力以灭之,因时应变,此善用兵者也。
武帝好大喜夸,故一时群臣皆务为高言阔论,以中人主意,希求宠禄,甚若可笑。公孙宏曰:「周公期年而化,臣窃迟之」。王恢曰:「匈奴侵盗不已者,以不恐之故耳」。东方朔自谓「天子大臣」,吾邱寿王自谓「海内寡二」,司马相如奏《大人赋》,春卿谓「神仙可见」,延年欲回昆崙河以限虏,其言不经,受之欣然。乃知孝宣总核名实,汉家所以中兴也。
元帝为太子时,谏宣帝宜用儒生,帝曰:「乱我家者必太子也」。及元帝即位,贡、薛、韦、匡迭为宰相,而孝宣之业衰焉。然则是儒生果不可用耶?刘子谓不然。宣帝不用者腐儒耳,所谓儒者不独明训诂、通章句而已,必练达世务,器识兼全可也。宣帝拔为辅相者,魏相、张安世、黄霸、于定国、萧望之之流是也。相明《易经》,有师法;安世识亡书三箧;黄霸系狱,就夏侯胜受《尚书》,曰「朝闻道,夕死可矣」;定国迎师学《春秋》,自执经北面备弟子礼;萧望之好学,治《齐诗》。是皆通经术者也。处事知宜,立朝有守,所谓通儒也。梁邱贺、夏侯胜、韦玄成、严彭祖、尹更始、刘向、王褒,或以儒术进,或以文章显。宣帝与之议论于石渠,或于燕游,播为歌颂,第其高下,则宣帝岂不好儒哉?元帝任韦、匡等为相,龊龊鹿鹿,亲附阉尹,不敢失其意,故史臣曰:「服儒衣冠,传先王语,其蕴籍可也,然皆持禄保位,被阿谀之讥」。则元帝所用,其腐儒也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