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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人辨论 北宋 · 孙抃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四、《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三三
宋穆公疾,召大司马孔父而属殇公曰:「且先君舍其子而立寡人,今若弃德不让,是废先君之举,请奉之以主社稷」。及出,使公子凭出居于郑,而立与夷,是为殇公焉。君子曰:「宋宣公可谓知人矣,立穆公,其子飨之,命以义夫」。某谓是言也,其一人之私议,试辩之。在昔世淳民朴,理道简易,故官天下者建禅让之礼。厥后世浇民滥,纪纲繁炽,故家天下者定绍嗣之议。文质迭胜,焕乎□挽,然而行之非他,待人而已矣。子之善,封树之可也;子之不善,慎择之可也。建贤与亲之用,固何常焉。案《传》载宋殇之即位也,怠荒闇懦,罔念政纪,邻国窥伺,交斗不暇,立十年,十一战,民不堪命。华父得以挟公卿之位,因众庶之叛,内肆媒孽,阴渐凶丑,而兴干纪乱常之志焉。身死邦困,污辱宗庙,彰灼史传,为笑千古。左丘明躬授经旨,臆决事体,若谓宣公审穆公之英毅,察殇公之昧弱,割忍天性,曲全社稷,而加以知人之号,则褒贬之善,炳焕不朽矣。若曰立穆公,其子飨之,是徇小让而忘暴民戕国之大耻,得为先君耶?姑引《商颂》「受命咸宜,百禄是荷」以为證,何违戾之相万!且尧荐舜,舜之终也,退丹朱而进禹,谓尧为不知人,可乎?舜举禹,禹之终也,斥商均而奉启,谓舜为不知人,可乎?是皆谋其大,不顾其小惠,资乎民,不资乎亲,又安有中硁硁之节以兆乱耳?噫,其亦圣人笔削之意乎?
辨名政论 唐 · 牛僧孺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八十二
史记商鞅见孝公。以为鞅说之以帝王道。公曰安得待数十百年。以伯说之。欲而未能。以强国之术说之。而公甚欢也。似云强国非帝王之道。又若云帝王之道必成于数十百年。余愈恐后之为政者。舍强国富人。而别求帝王之道。则溃溃然无指归矣。请搉而论之。且君道无定名。便国利人。则君之道也。然予所谓鞅之政。必可以强国富人也。而鞅之传曰。令不十年而人大悦。家给而人足。怯私斗而勇公战。予则不知皇帝王伯。舍此何为君道也。且帝如轩辕虞舜乎。斩蚩尤而格有苗。是不欲强其国欤。王如夏启周文乎。灭有扈而伐有崇。是不欲强其国欤。伯如齐桓晋文乎。修内政而蒐被庐。是不欲强其国欤。况秦之患者六国。若不先富其人而强其国。又可以高枕无为而成君道欤。况皇帝王伯。同位而异名者也。孰谓皇帝之名优乎哉。王伯之名劣乎哉。君人者当务乎道适时。不务乎名饰位也。故舍名而就时者日昌。舍时而就名者日亡。宋襄之亡。慕伯之名而失时者。徐偃之亡。慕仁之名而失时者。鲁隐之亡。慕让之名而失时者。若使秦居六国之衡。不先富人强国。而别求皇帝王伯之道。予谓就帝王之名而失时者。又安得君于天下乎。呜呼。天地不分于皇人帝人王人伯人。政利于人皆君也。秦始可以弱其国而有天下皇矣乎。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又曰既庶矣。继曰富之。若此。则夫子之政。亦先强国富人也。庸可谓夫子之道。非帝王之道欤。又曰。如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若如此。又不可谓帝王之道必成于数十百年也。或曰。子云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百年亦可胜残去杀矣。如此。则帝王之道。久而成者也。予又不知其然矣。且尧之有道乎。生丹朱焉。舜之有道乎。生商均焉。则尧之道。宜成于朱也。舜之道。宜成乎均也。又何尧舜之道。末成于身。而不成于朱均之世也。且危邦之人思治。甚于饥人之思食也。若以数十百年之道导危邦。是犹强柔嘉之食。远其期而给饥人。邦危人饥。此何以安之乎饱之乎。予故曰政有富生人强国家。皆安得不谓之君道也。不知皇帝王伯之名升降也。又不知数十百年而成何待也。
三子言性辩 唐 · 杜牧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五十四
孟子言人性善。荀子言人性恶。杨子言人性善恶混。曰喜曰哀曰惧曰恶曰欲曰爱曰怒。夫七者情也。情出于性也。夫七情中。爱者怒者。生而自能。是二者性之根。恶之端也。乳儿见乳必挐求。不得即啼。是爱与怒与儿俱生也。夫岂知其五者焉。既壮而五者随而生焉。或有或亡。或厚或薄。至于爱怒。曾不须臾与乳儿相离。而至于壮也。君子之性。爱怒淡然。不出于道。中人可以上下者。有爱拘于礼。有怒惧于法也。世有礼法。其有踰者。不敢恣其情。世无礼法。亦随而炽焉。至于小人。虽有礼法而不能制。爱则求之。求之不得即怒。怒则乱。故曰爱怒者。性之本。恶之端。与乳儿俱生相随而至于壮也。凡言性情之善者。多引舜禹。言不善者。多引丹朱商均。夫舜禹二君子。生人以来。如二君子者。凡有几人。不可引以为喻。丹朱商均为尧舜子。夫生于尧舜之世。被其化皆为善人。况生于其室。亲为父子。蒸不能润。灼不能热。是其恶与尧舜之善等耳。天止一日月耳。言光明者岂可引以为喻。人之品类。可与上下者众。可与上下之性。爱怒居多。爱怒者。恶之端也。荀言人之性恶。比于二子。荀得多矣。
安人陈氏墓志铭 宋 · 胡铨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二五、《胡澹庵先生文集》卷二四
安人姓陈氏,先兄处士府君讳宗古字民师之配也。考世系,陈出自妫姓,夏禹封商均于虞城。三十二世孙遏父为周陶正,武王妻以元女太姬,生满,封之于陈,赐姓妫,以奉舜祀。十世孙敬仲奔齐,以国为姓。既食邑于田,又为田氏。十五世孙齐王建,三子升、桓、轸,桓称王氏,轸封颍川侯,称陈氏,生婴。自敬仲至婴凡十八世,自婴至霸先凡二十五世,是为武帝。厥后子孙散佚,曰晖者自金陵徙江西,遂为吉之泰和人。二子曰承进、承逸,世未有闻。逮国朝建炎戊申,曰千龄者始中进士第,距承逸世凡七,以武帝庙为始祖。安人其后也。父讳时彦,字周辅,政、宣间舍法行,为二戴《礼》有声庠校。时府君亦从事舍选,公高其才,以安人归焉。母邑中曾氏,提举公安强南夫之族,敦厚贤淑,故安人钟母德,事父母孝。既笄,归夫家。胡氏族大,少长率礼法,己能移其所以事父母者以事姑。时舅已不逮事,独姑欧阳夫人在。夫人文忠族,静顺惠慈。既日侍侧,谓妇当学姑,其所趋向,目濡耳染以熟。岁时伏腊,冠昏丧祭,及其所行,一切以夫人为准。故安人为妇孝。夫人凡五男子,教戒有法度。元丰贡士府君寿不及中,夫人训督昕夕不敢怠。训子妇亦然。尝语府君兄弟:「汝辈少孤,我家文忠亦如是,克自成立,为世大儒,岂必父训」?当世称贤。安人习闻话言,淬砺子姓,令就器业。曰:「吾姑如是,是故庐陵多贤母,岂可不勉」!府君已下世,籍一出脱白丁,然后曾祖而降,三室中科第,少申夫人之志,亦安人教子之效。箕入太学垂三十年,间岁一归省。安人每谓箕:「修身谨行,是亦为孝,初不以禄利望汝,何栖栖为」?故箕久而得监举且升舍。岁丁酉,孙楷、模联荐书,父子将俱试南宫,而安人已疾病矣。及见二孙荐,人皆归之贤祖母。故安人为母义而慈。安人妯娌七而次居六,与叔姒萧尤睦。叔壮年遭乱避地,萧氏病革,府君往访存没,至则道梗,因留视医,叔竟不起。既办丧,而绿林跳梁,府君间道归,萧与二子留。久之,而二幼来,安人视犹己子。萧亦来归,相与不异平日。自尔同居四十年,无纤芥失。既其子若女成立,就婚嫁,生理益饶,筑室为比邻,而情意依依,不一日相舍去,族人义之。故安人于妯娌久而益敬。安人以子在仕版,该郊恩封太孺人。太上皇庆寿七十恩,加封太安人。子男五人,箕、公武、符、籍、篆。籍今为宣教郎,新知隆兴府新建县。女二人,长适孟处约,次适倪求己。求己中进士第,今为迪功郎,新永州司户参军。孙男十二人,楷、模、格、椐、槔、楀、橾、𣗖、榛、槐、棁、栳。孙女十四人,长适刘德衍,次许倪升卿,次适邓执规,皆士族。馀尚幼。安人岁时坐堂上,子若孙、子妇、孙妇若女以次为寿拜堂下,晬容愉色,人称为寿母。初,籍中科,戒以脱身簿尉乃吾意。时陈福公当国,除章贡教授,秩满关升,又除教授宜春,悉迎侍以行,皆安人精诚所致。安人之终,实淳熙四年十有一月己酉也。安人居家尽和易,驭奴婢未尝大声色,不事鞭扑。子姓或戾慈训,则移日不食,以故家人为之弛鞭扑,而家事益理。奴婢既去复来,待之如初,有老死不忍去者。自乱离凡八徙居,所至有恩意,乡闾敬服其德。至于恤孤保嫠,终始不替。某顷闻犹子昌龄云:府君仁恕,田夫输租米多湿,收者难之。府君曰:「米虽湿犹可食」。人推为长者,中馈之助为多焉。某尝窃谓吾宗同堂同荐者则有之矣,未有同胞同荐如楷、模者,此又见积善之报云。戊戌夏四月,箕率诸弟以安人行实来请铭,且曰:「先亲平日仁厚慈祥,皆可以率世励俗,惧湮没不闻。顾今非核不言,言必信后,莫如吾叔。愿丐一言为不朽」。某泣曰:「吾受先兄教多矣,义不可辞」。铭曰:
巽德惟顺,妇道之能。坤德惟厚,母道之亨。懿矣安人,既顺既厚。姑曰孝妇,子曰慈母。宾祭必躬,牢醴齐稷。协比婚姻,畏我在侧。胡不偕老,夫先其归。堋不同藏,吁其可悲。
木皮散人鼓词 清 · 贾凫西
释闷怀,破岑寂,只照着热闹处说来。
十字街坊,几下捶皮千古快;
八仙桌上,一声醒木万人惊。
凿破混沌作两间,五行生克苦歪缠。
兔走乌飞催短景,龙争虎斗耍长拳。
生下都从忙里老,死前谁会把心宽!
一腔填满荆棘刺,两肩挑起乱石山。
试看那汉陵唐寝埋荒草,楚殿吴宫起暮烟。
倒不如淡饭粗茶茅屋下,和风冷露一蒲团。
科头跣足剜野菜,醉卧狂歌号酒仙。
正是那:“日上三竿眠不起,算来名利不如闲”。
从古来争名夺利的不干净,教俺这江湖老子白眼看。
忠臣孝子是冤家,杀人放火享荣华。
太仓里的老鼠吃的撑撑饱,老牛耕地使死倒把皮来剥!
河里的游鱼犯下什么罪?
刮净鲜鳞还嫌刺扎。
那老虎前生修下几般福?
生嚼人肉不怕塞牙。
野鸡兔子不敢惹祸,剁成肉酱还加上葱花。
古剑杀人还称至宝,垫脚的草鞋丢在山洼。
杀妻的吴起倒挂了元帅印,顶灯的裴瑾挨些嘴巴。
活吃人的盗蹠得了好死,颜渊短命是为的什么?
莫不是玉皇爷受了张三的哄!
黑洞洞的本帐簿那里去查?
好兴致时来顽铁黄金色,气煞人运去铜钟声也差。
我愿那来世的莺莺丑似鬼,石崇脱生没个板渣。
世间事风里孤灯草头露,纵有那几串铜钱你慢扎煞!
俺虽无临潼关的无价宝,只这三声鼍鼓走遍天涯。
老子江湖漫自嗟,贩来古今作生涯。
从古来三百二十八万载,几句街谈要讲上来。
权当作蝇头细字批青史,撇过了之乎者也矣焉哉。
但凭着一块破皮两页板,不教他唱遍生旦不下台!
你看起初时茹毛饮血心已狠,燧人氏泼油添盐又加上熬煎。
有巢氏不肯在山窝里睡,榆林遭殃才滚就了椽。
庖牺氏人首蛇身古而怪,鼓弄着百姓结网打净了湾。
自古道“牝鸡司晨家业败”,可怎么伏羲的妹子坐了金銮!
女娲氏炼石补天空费了手,到于今抬头不见那补钉天。
老神农伸着个牛头尝百草,把一些旺相相的孩子提起病源。
黄帝平了蚩尤的乱,平稳稳的乾坤又起了争端。
造作了那枪刀和弓箭,这才是惯打仗的祖师不用空拳。
嫌好那毛达撒的皮子不中看,弄斯文又制下衣和冠。
桑木板顶在脑盖子上,也不怕滴溜着些泥弹打了眼圈!
这些都是平白里生出来的闲枝节,说不尽那些李四与张三!
隔两辈帝挚禅位把兄弟让,那唐尧虽是个神圣也遭了磨难。
爬爬屋三间当了大殿,衮龙袍穿这一领大布衫。
沽突突洪水滔天谁惹的祸?
百姓们鳖嗑鱼吞死了万千。
拿问了治水大臣他儿子续了职,穿着些好古董鞋子跑的腿酸。
教伯益放起了一把无情火,那狼虫虎豹也不得安然。
有一日十日并出晃了一晃,吓得那狐子妖孙尽胆寒。
多亏了后羿九枝雕翎箭,十个红轮只剩了一个圆。
说不尽这桩桩件件蹊跷事,再把那揖让盛典表一番。
常言道“明德之人当有后”,偏偏的正宫长子忒痴顽!
放着个钦明圣父不学好,教了他一盘围棋也不会填。
四岳九官举大舜,倒赘个女婿掌江山。
商均不肖又是臣作了主,是怎么神禹为君他不传贤?
从今后天下成了个子孙货,不按旧例把样子翻。
中间里善射的后羿篡了位,多亏了少康一旅整朝权。
四百年又到了商家手,桀放南巢有谁哀怜!
虽然是祖辈的家业好过活,谁知道保子孙的方法不如从前。
再说那成汤解网称仁主,就应该风调雨顺万民安,为什么大旱七年不下雨?
等着他桑林摆桌铺起龙坛!
更可笑剪爪当牲来祷告,不成个体统真是歪缠。
那迂学包子看书只管瞎赞叹,只怕这其间的字眼有些讹传!
自从他伐桀为君弄开手,要算他征诛起稿第一位老先。
到后来自家出了个现世报,那老纣的结果比老桀还憨。
现成成的天下送给周家坐,不道个生受也没赏过钱。
净赔本倒拐上一个脖儿冷,霎时间白牛犊变成了大红犍。
这才是“浆了捞来水里去,一更里荷包照样儿穿”!
这周朝的王业根茎里旺,你看他辈辈英雄都不差。
这才是栽竹成林后来的大,到西伯方才发了个大粗芽。
可恨那说舌头的杀才崇侯虎,挑唆着纣王昏君把他拿。
打在南牢里六七载,受够了那铁锁和铜枷。
多亏了散宜生定下胭粉计,献上个兴周灭商的女娇娃。
一霎时蛟龙顿断了黄金锁,他敢就摇头摆尾入烟霞。
更喜的提调两陕新挂印,驾前里左排钺斧右金瓜。
他生下了儿子一百个,那一个是个善菩萨?
不消说长子武王是圣主,就是他令弟周公也是个通家。
渭水打猎作了好梦,添上个惯战能征的姜子牙。
儿媳妇娶了邑姜女,绣房里习就夺槊并滚叉。
到于今有名头的妇人称“十乱”,就是孔圣人的书本也把他夸。
他爷们昼夜铺排着行仁政,那纣王还闭着俩瞎眼在黑影里爬。
多少年软刀子割头不知死,直等到太白旗悬才把口吧!
老纣王倘然留得一口气,他还有七十万雄兵怎肯安宁?
万一间黄金钺斧折了刃,周武王,只怕你甲子日回不得孟津城!
再加上二叔保住武庚的驾,朝歌地重新扎起了商家营。
姜太公杀花老眼溜了阵,护驾军三千丧上命残生。
小武庚作起一辈中兴主,诛杀逆臣屠了镐京。
监殷的先讨过周公的罪,撇下那新鲜红鞋穿不成。
净弄的火老鸦落屋没有正讲,河崖上两场瞎关了兵。
到其间武王纵有千张嘴,谁是谁非也说不分明(所以武王就下了个毒手,一刀斫下纣王的头来……)!
都说是“无道昏君合该死”!
把一个新殿龙爷称又尊。
全不念六百年的故主该饶命,都说“这新皇帝的处分快活煞人”!
这个说:“没眼色的饿莩你叩的什么马”?
那个说:“干舍命的忠臣你剖的什么心”?
这个说:“你看那白胡子的元帅好气概”!
那个说:“有孝行的君王还载着个木父亲”!
满街上拖男领女去领钜桥的粟,后宫里秀女佳人都跟了虎贲。
给了他个泰山压顶没有躲闪,直杀的血流漂杵堵了城门。
眼见他一刀两断君臣定,他可才稳坐在龙床不用动身。
灵长自古数周朝,王迹东迁渐渐消。
周天子二衙管不着堂上的事,空守着几个破鼎惹气淘。
春秋出头有二十国,一霎时七雄割据把兵鏖。
这其间孔孟周流跑杀马,须知道不时行的文章谁家瞧?
陕西的秦家得了风水,他那蚕食方法起的心高。
那知道异人返国着了道,又被个姓吕的光棍顶了包。
他只说化家为国王作了帝,而其实是以吕易嬴李代了桃。
原来这杂种羔子没有长进,小胡亥忤逆贼达又是祸苗。
老始皇欹在灵床没眼泪,假遗诏逼杀他亲哥犯了天条。
望夷宫虽然没曾得好死,论还账还不够个利钱梢!
到后来楚汉争锋换了世界,那刘邦是一个龙胎自然不糙。
“一杯羹”说的好风凉话,要把他亲娘的汉子使滚油熬。
乌江逼死他盟兄弟,就是那座下的乌骓也解哀号。
这是个白丁起手新兴样,把一个自古山河被他生掏。
最可笑吕后本是他结发妇,是怎么又看上个姓审的郎君和他私交!
平日家挺腰大肚装好汉,到这时鳖星照命可也难逃。
中间里王莽挂起一面新家的匾,可怜他四百年炎祚斩断了腰。
那老贼好象转世报仇的白蛇怪,还了他当初道上那一刀。
幸亏了南阳刘秀起了义,感动的二十八宿下天曹。
逐日家东征西讨复了汉业,譬如那冷了火的锅底两番烧。
不数传到了桓灵就活倒运,又出个瞅相应的曹瞒长馋痨。
他娘们寡妇孤儿受够了气,临末了一块喘气的木头他还不饶!
小助兴桃园又得了个中山的后,刘先主他死挣白缠要创一遭。
虽然是甘蔗到头没大滋味,你看他鱼水君臣倒也情意高。
且莫说关张义气卧龙的品,就是那风流常山是何等英豪!
空使杀英雄没捞着块中原土,这才是命里不该枉费劳。
可恨那论成败的肉眼说现成话,胡褒贬那六出祁山的不晓六韬。
出茅庐生致了一个三分鼎,似这样难得的王佐远胜管萧。
倒不如俺这捶皮的江湖替他吐口气,当街上借得渔阳大鼓敲。
曹操当年相汉时,欺他寡妇与孤儿。
全不管“行下春风有秋雨”,到后来他的寡妇孤儿又被人欺。
我想那老贼一生得意没弄好脸,他自从大破刘表就喜■({角者})了脂。
下江东诈称雄兵一百万,中军帐还打着杆汉家旗。
赤壁鏖兵把鼻儿扛,你拖着杆长枪赋的什么诗?
倒惹得一把火燎光了胡子嘴,华容道几乎弄成个脖儿齐!
从今后打去兴头没了阳气,那铜雀台上到底也没捞着乔家他二姨。
到临死卖履分香丢尽了丑,原是个老婆队里碜东西!
始终是教导他那小贼根子篡了位,他学那文王的伎俩好不跷蹊!
常言道“狗吃蒺藜病在后”,准备着你出水方知两腿泥。
他作了场奸雄又照出个影,照样的来了一个司马师。
活象是门神的印板只分了个左右,你看他照样的披挂不差一丝。
年年五丈起秋风,铜雀台荒一望空。
卧龙已没曹瞒就灭,那黄胡子好汉又撇下江东!
三分割据周了花甲,又显着司马家爷们弄神通。
晋武帝为君也道是“受了禅”,合着那曹丕的行径一样同!
这不是从前说的个铁板数,就象那打骰子的凑巧拼了烘。
眼看着晋家的江山又打个两起,不多时把个刀把给了刘聪。
只见他油锅里的螃蟹支不住,没行李的蝎子就往南蹦。
巧机关小吏通奸牛换了马,大翻案白版登舟蛇做了龙。
次后来糊里糊涂又挨了几日,教一个扫槽的刘裕饼卷了葱。
这又是五代干戈起了手,可怜见大地生灵战血红!
南朝创业起刘郎,贩鞋的光棍手段强。
他龙行虎步生成的贵,是怎么好几辈的八字都犯刑场?
那江山似吃酒巡杯排门转,头一个是齐来第二个是梁。
姓萧的他一笔写不出两个字,一般的狠心毒口似豺狼。
那萧衍有学问的英雄偏收了侯景,不料他是掘尾巴的恶狗乱了朝纲!
在台城饿断了肝花想口蜜水,一辈子干念些弥陀瞎烧了香。
陈霸先阴谋弱主篡了位,隋杨坚害了他外甥才起了家。
东宫里杨广杀了父,积作的扬州看花把命化。
六十四处刀兵动,改元建号乱如麻。
统前后混了一百九十单八载,大唐天子才主了中华。
大唐传国二十辈,算来有国却无家。
教他爹乱了宫人制作着反,只这开手一着便不佳。
玄武门谋杀建成和元吉,全不念一母同胞兄弟仨!
贪恋着巢剌王的妃子容颜好,难为他兄弟的炕头怎样去扒!
纵然有十大功劳遮羞脸,这件事比鳖不如还低一扎!
不转眼则天戴了冲天帽,没志气的中宗又是个呆巴。
唐明皇虽是平了韦后的乱,他自己的腔像也难把口夸。
洗儿钱亲自递在杨妃手,赤条条的禄山学打哇哇。
最可恨砀山贼子坐了御座,只有个殿下的猢狲掴他几掴!
从此后朱温家爷们灭了人理,落了个扒灰贼头血染沙。
沙陀将又做了唐皇帝,不转眼生铁又在火灰上爬。
石敬瑭夺了他丈人的碗,倒踏门的女婿靠着娇娃。
李三娘的汉子又做了刘高祖,咬脐郎登极忒也软匝。
郭雀儿的兵来挡不住,把一个后汉的江山又白送给他。
姑夫的家业又落在他妻侄手,柴世宗贩伞的螟蛉倒不差。
五代八君转眼过,日光摩荡又属了赵家。
陈桥兵变道的是“禅了位”,那柴家的孩子他懂的什么?
你看他作张作致装没事,可不知好凑手的黄袍那里拿?
“有大志”说出得意话,那个撒气的筒子吃亏他妈!
让天下依从老婆口,净落得烛影斧声响嗑叉!
此后来二支承袭偏兴旺,可怜那长支的痴儿活活吓杀。
你看那远在儿孙又报应,五国城捉去的是谁的根芽?
康王南渡吓破了胆,花椒树上的螳螂爪儿麻。
他爹娘受罪全不管,干操心的忠臣呕血蛊了疮疤。
十二道金牌害了岳武穆,那讲和的秦桧他不打死蛇。
这其间雄赳赳的契丹阿骨打,翻江搅海又乱如麻。
三百年的江山倒受了二百年的气,那掉嘴的文章当不了厮杀!
满朝里咬文嚼字使干了口,铁桶似的乾坤半边塌。
临末了一个好躲难的杭州又失了守,教人家担头插尽江南花!
文天祥脚不着地全没用,陆秀夫死葬鱼腹当了什么?
说不尽大宋无寸干净土,你看那一个汉寝唐陵不是栖鸦?
从今后铁木真的后代又交着好运,他在那斡难河上发了渣。
元世祖建都直隶省,把一个花花世界喝了甜茶。
看他八十八年也只是闰了个大月,那顺帝又是不爱好窝的癞蛤蟆。
这正是有福的妨了没福的去,眼见这皇觉寺的好汉又主了中华。
接前文再讲上一辈新今古,明太祖那样开国贤君古也不多。
真天子生来不是和尚料,出庙门便有些英雄入网罗。
不光是徐、常、沐、邓称猛将,早有个军师刘基赛过萧何。
驾坐南京正了大统,龙蟠虎踞掌山河。
这就该世世的平安享富贵,谁料他本门的骨肉起干戈!
四子燕王原不是一把本分手,生逼个幼主逃生作头陀。
莫不是皇觉寺为僧没会了愿?
又教他长孙行脚历坎坷!
三十年的杀运忒苦恼,宰割了些义士忠臣似鸭鹅。
铁铉死守济南府,还坑上一对女娇娥。
古板正传的方孝儒,金銮殿上把孝棒儿拖。
血沥沥十族拐上了朋友,是他那世里烧了棘子乖了锅!
次后来景清报仇天又不许,只急得张草楦的人皮手干搓!
到英宗命该充军道是“北狩”,也用不着那三声大炮二棒锣。
这几年他兄弟为君翻■({火专})饼,净赘上个有经济的于谦死在漫坡!
正德无儿取了嘉靖,又杀了些好人干天和。
天启朝又出了个不男不女二尾子货,和那奶母子客氏滚成窝。
崇祯爷他扫除奸党行好政,实指望整理乾坤免风波。
谁知道彰义门开大事去,那煤山上的结果那里揣摩?
莫不是他强梁的老祖阴骘少,活该在龙子龙孙受折磨!
更出奇真武爷显圣供养的好,一般的披散着发赤着脚。
为什么说到这里便住了手?
只恐怕你铁打的心肠也泪如梭!
唐论 宋 · 范浚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七五、《范香溪文集》卷四
尧有天下,不以传丹朱而授之舜。舜有天下,不以传商均而授之禹。夫岂不爱其子哉?以为子不肖而授以位,则天下蒙其害,故不敢用一己之私意,易天下之公心。夫以圣人不私其子也,犹外求贤人而授之,况有贤子不能立,而曰必立所爱,亦已惑矣。此唐太宗之所以不明也。方承乾得罪,太宗欲立晋王,限以非次,回惑不决,至取佩刀自向,以要其臣,使必己从。继又欲立吴王恪,谓长孙无忌曰:「公劝我立雉奴,雉奴懦惧,不能守社稷。吴王英果类我,欲立之,何如」?雉奴即晋王也。嗟夫,恪诚英果耶,则不当以无罪弃;晋王诚懦不可守社稷也,则不当越次而立。今太宗以一旦之爱必立晋王,岂公心乎?且恪、雉奴等己子耳,犹以私爱弃英果而立柔懦,借使诸王皆朱均也,其肯舍己子而外求贤人授之位乎?此其去圣人远矣。然观太宗尝立论讥评晋武,以为知子者贤父,知臣者明君,子不肖则家亡,臣不忠则国乱,国乱不可安也,家亡不可齐也。又曰:「弃一子者忍之小,安社稷者孝之大,畏小忍而忘大孝,圣贤之道岂若斯乎」?其诋诃前古如此,而昧于己子,卒使庸昏嗣有大位,劫于牝晨,几至覆邦,岂所谓笑古人之未工,忘己事之已拙耶?身属鞬执锐,取天下于百斗之馀,一举而委之孱子,岂不自念其国乱不可安之论耶?彼以佩刀自向,盖小夫贱妇之为,而谓太宗为之耶?勤勤托孤于李绩,而卒所以立武乱唐者,绩也,岂不惟不明于知子,而又不明于知臣耶?且以永业业齐人,以府兵强本干,以租调立常经之法,凡太宗之规为计虑欲以维持后世者,皆亿万年不易之良图。至储贰之重,乃独失授如此,岂智以爱昏,所为悖缪,而不自知耶?尧之时,二八未登,四凶未去,五品不逊,民庶艰食,皆未尝以为言也,惟急于授位得人。今太宗于储贰失授,而徒汲汲于维持后世之法,是犹缔架巨室,涂茨丹雘,高墉大鐍,无所不至,已而付于败家之子,其能传之久耶?然则唐中遭革命,宗枝剥丧,酷吏日出,生人毒痡者,皆太宗立懦子之祸也,人君可不戒哉!
商均古墓 明 · 范良彦
七言律诗 押阳韵 出处:古今图书集成
商均遗迹枕城荒,封邑千秋事渺茫。
绕墓东风吹稼穑,平芜落日下牛羊。
苔生新碧埋幽径,鸟倦春啼抱野棠。
自是土人供伏腊,九原那复更心伤。
按:整理自《古今图书集成》归德府部
宝学颜尚书神道碑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一六、《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四三 创作地点:福建省莆田市莆田
端平甲午,余始有列于朝,与员峤颜公同升,寻皆去国。三十年间,出处聚散不常,然情好如一日。公小余一岁,先挂其冠,余以此愧公独往,敬公高致。意公轻赵、孟之贵,必享松、乔之寿,俄而仙去。余告老得归,则闻公将葬,既发书吊之,于是其孤兴祖奉家传来请铭。公颜氏,讳颐仲,字景正,漳州龙溪人。曾祖实,赠正议大夫;妣陈淑人。祖师鲁,宝文阁学士、通议大夫,赠光禄大夫,谥定肃;妣永嘉郡薛夫人。父彻,奉议郎、知永福县,赠少傅;妣魏国郑夫人。乾、淳间,侍从极天下选,定肃在其间尤号名臣。公幼英悟,定肃钟爱之,以遗泽授通仕郎。历宁化尉。环邑皆溪峒,公与隅总约,不差孤卒下乡,非急遽不发文引,众感悦。剧盗廖窃啸,公单马迹捕,隅总助之,尽获首从。论赏,班改承务郎,再转为西安丞。民有争水利死者,凶身逸去,蔓延平人,宪委公覈实。屏骑微服,访知其人,捕论如法,疑狱遂决。某甲豪霸一方,众讼之,公适摄县,以属吏夕暴疾死,宪疑焉,移江山主簿,民遮道不散。宪诘之,皆曰:「权县为我侬除害,适为身累」。宪闻其语,曰:「我为汝等留之」。民欢迎公归。除知西安县,创义役,立规约,至今行之。后每经从,父老必持酒食劳舆隶。丁魏国忧,调衡山县。未上,两浙转运司干办公事,迁通判临安府,除将作监主簿,知严州。钱楮中半之令初行,吏民震恐,公力争曰:「郡人纳纯用楮而责以见镪,是强其所无也」。又曰:「忤旨获戾,罪止一身,便文自营,害延千里」。朝廷不能夺,令用全楮解发。明年乙未,入为司农丞,摄金部郎官,除直秘阁、两浙转运判官。禁旅失伍,都人不安,公行诸营,谕之曰:「辇毂之下,渠敢率尔声喏」!言枢掾行拣汰之严,廷绅靳御教之费,众遂汹汹。公曰:「朝家当有处分,姑静以俟」。众肃然无哗。除户部郎,兼知临安府、浙西安抚。卒犹谇语,公曰:「昨者抚谕,从权弭变尔,今事定,宜讨有罪,以尊国体」。密谕主帅物色鼓倡之尤者诛之。诏书褒美,略云:「尔将漕阙下,声采奋厉。抚虎兕之出柙,知牛羊之求牧兼组弹压,都人安之,而国势增鼎吕之重」。左曹轮对言:「迩者火土交陵,金月相守,流星陨,太白见,讯诸占书,其言可畏,而君臣上下晏若平时,愿严恭寅畏以弭变」。又言:「纪纲者,国之命脉。二十年来,纪纲荡然,宜绝宫中内降,杜傍蹊私请,以救其弊」。进将作监,仍兼府事。轮对言:「今日兵骄楮贱,良由宽而不严致玩之渐,散而不敛积轻之源」。上曰:「军民有争,当分曲直,不可姑息」。公奏:「敢不仰遵圣训」!上又曰:「楮尚折阅」。公奏:「物少则贵,多则贱。近印造数多,知散而不知敛,臣谓约浮就实,全在节用」。又言中外毙事甚悉。每奏,上辄称善。明年丙申,进太府少卿,京尹如故。嘉熙改元,以直秘阁奉武夷祠。除广西转运判官,首奏乞罢海外四州熙、丰盐本钱云:「四州盐贱如泥,官不请于本司而有本钱之输,民不苦于淡食而有敷买之扰,户口耗,盗贼繁,职此之由。百年毙法,徒以钱系上供,莫敢更变,乞求住罢,帅司愿撙节为四州补解」。又乞罢二十五州身丁钱云:「丁钱始于五季,每丁十文,既而加倍,至十倍百倍,米亦如之。远民以有身为患,有子为累,窜于蛮徭,逸为盗贼,实官吏驱之,乞并蠲免」。二事皆报。三年,令赴行在奏事,言:「今日旱被数路,潮齧堤岸,民死于虏、死于盗、死于饥,而赤子不聊生。今年陷襄,明年失蜀,又明年破淮而长江为边面。国势岌岌如此,乞下哀痛之诏,风厉有位,革旧图新,以回天意」。除太府卿,兼敕令所删修官,迁司农卿兼左司。四年,兼权户部侍郎,以直宝谟阁知宁国府。其救荒行楮、宽征恤民,一如严陵之政。淳祐改元,除浙东提刑,寻以旧职奉崇禧祠。公尝援司马公训俭之语,乞赐御书「德美」二字以名其堂,至是宸奎挥赐,身虽退而上眷不忘如此。二年,起知泉州。三年,以秘阁修撰兼福建提刑。泉田少人稠,民赖广米接济,客舟至则就籴,倅主军饷,亦就籴焉。奸驵射利,尽揽客舟于家,与倅吏相表里。某舟合籴若干,率虚申妄喝,高下在口,米价益穹,客舟细民苦之。又创上溪和籴之名,且令诸刹抱籴输官,产户寺院亦苦之。公素知其然,革去旧毙,欢声雷动,为浮屠事以报者数千人。他如贷租税,平槩量,禁和买,养孤老,掩骸骼,视公先定肃、王梅溪、真西山遗爱有光焉。去郡,攀卧者塞途。四年与祠,起知温州。明年,迁右文殿修撰知庆元府、沿海制置副使。海乡细民资砂岸营口腹,龙断者以抱纳微入啖官司而擅众利,公奏「州郡岂较此数万缗,坐视海民困苦而不救」,悉行蠲弛。桃花、定海两渡,民旅樵牧必由之涂,岁纳官钱万计,监专篙梢诛求不与焉。公奏罢官渡从民便,钱隶它司者郡为代输。浚十里渠及慈溪、定海港堰。学宫书籍器服一新,饰斋宫、诸老祠,行乡饮礼。六年,诏公职事修举,升集英殿修撰、制置使。七年,除宝章阁待制因任。岁旱,遣百馀艘往广浙收籴,郡仓低价折纳,甲户按籍劝分,计境内曰十万六千口,排日赈粜,以官仓及俸米倡。不足,以甲户富商均认之数济之。又不足,则以广浙之米济之。犹不足,奏乞常平二万馀石,半济半粜。诏俞其请,全活甚众。新进思堂,御书其扁。八年,除兵部侍郎,以某职奉某祠。十二年,以刑部侍郎召。内引奏事,言:「臣历闽浙被水之郡,建为甚,剑次之,衢、严又次之,愿更加赈恤」。兼敕令所详定官,除权兵部尚书,俄权刑书兼知临安府。被旨入对,上曰:「卿再尹神皋,施行有序,朕甚嘉叹」。又曰:「近日破楮少否」?公奏:「检点所卖酒以十分为率,二分用破楮,税务亦行用」。因及大政,上曰:「卿措置极是」。将退,公言:「臣再尹天府,年迈及衰,时殊事异,恐无以副陛下之任使」。上曰:「卿勉旃职守」。公奏:「陛下主盟于上,庶几小臣展布于下」。上曰:「宣谕有不可行者,回奏不妨」。都人素习公条教,坐以无事。明年冬,擢吏部尚书,以宝章阁学士提举玉隆万寿宫。漳前辈李全州亨伯六十四而谢事,刘元城以比欧阳公永叔、范公景仁。公常慕其人,自天官归,甫稀年即抗章请老,与亲朋杖履往还,若未尝贵显者。名其圃曰亩,示不忘忧爱之意。虽已退休,须发雪如,然童颜秀眉,精采奕奕。居里强于为善,凶年施义浆,比岁倡义试,为桂庄以助计偕者。里中圮桥坏道皆募众缮葺,耆儒胜士率子侄北面焉。晨起读书内典数卷以为常。属疾初无甚苦,口授遗表。时方晴霁,雷起西北而公薨。表闻,赠四官,依条与致仕遗表恩,赙银绢如格。公生于淳熙戊申,殁于景定壬戌六月壬子。淑人赵氏,先十九年卒。男一人,兴祖,承事郎、主管西外睦宗院。孙一人,一龙,承务郎。初,公葬淑人于郡东鹤鸣之原,至是兴祖卜以其年十二月庚午奉公之柩合祔。余观近之达官贵人,率自厚其身、润其屋而已,公独以尊祖合族为心。弟圭仲,迪功郎、兴宁令,侄辉祖,承务郎、监涵头仓,象祖,迪功郎、贺州户曹,荣祖,承务郎、广州盐仓,侄孙泳,迪功郎、福州录参,皆公所任,常情以为难者。又观近之材臣能吏,不过为上充府库、为国家兴筦榷而已,公独以民为重。严之解全楮也,琼、崖、儋、万之蠲盐本钱也,二十五州之脱身丁也,鄞之罢砂岸与二渡也,纾一方之痛,有百年之思,桑大夫之徒闻风可以愧矣。自昔随世就功名之士,或希合时好而失节,或酣豢荣禄而忘返,公奏对每以内降桡外庭之权、宣谕掣台府之肘为谏。方进为而遽退,既退不复进,其见于言论风旨、离合去就之际如此。家法尤严,以身帅先。晚作《训子》、《谕族》二篇,上引圣经贤传,次举前言往行,凿乎桑麻谷粟之言也。公少与长公耆仲齐名,长公踵世科,仕至检正、列卿,先卒。公尝以声律魁江东漕荐,会擢京倅,有职于贡闱不得试,其才学有未究尽者。初,定肃公终于吏书,年七十五,公爵与寿皆与之同,时人荣之。员峤,公自号云。铭曰:
世儒泥古,习见故常,投之肯綮,其刃缺芒。世吏趍时,自诡富强,譬诸刈蔡,其根必伤。伟哉颜公,知柔知刚,扣囊底智,出肘后方。入从出藩,赫赫煌煌。于睦于桂,于鄞于杭。赋中和政,熙然春阳;弭呼吸变,凛然风霜。都人说尹,至今不忘。其在上前,论事慨慷。宜肃纪律,宜存纪纲。蠲弛之奏,仁言琅琅。与国基祚,相为久长。伯仲敬尊,奴隶孔、桑。晚避冰山,掩鼻蹇裳。径袖手板,还政事堂。北陌东阡,杖屦徜徉。松无曲枝,菊有晚香。教行于家,德熏于乡。《训子》《谕族》,词严意庄。如万石君,子孙其昌。惟公大节,终始有光。鹤鸣之阡,冠剑所藏。乃述斯铭,揭于高冈。安知异代,无蔡中郎。吾言可徵,公未尝亡。
上田枢密书 北宋 · 苏洵
出处:全宋文卷九一九、《苏老泉先生全集》卷一一、《文章轨范》卷四、《古文关键》卷二、《古文集成》卷一八、《群书考索》前集卷二一、《文编》卷四八、《文章辨体汇选》卷二二六、《名世文宗》卷二五、《文章类选》卷一五、《文翰类选大成》卷一二一、《古今图书集成》交谊典卷六六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天之所以与我者,夫岂偶然哉?尧不得以与丹朱,舜不得以与商均,而瞽叟不得夺诸舜。发于其心,出于其言,见于其事,确乎其不可易也。圣人不得以与人,父不得夺诸其子,于此见天之所以与我者不偶然也。夫其所以与我者,必有以用我也。我知之不得行之,不以告人,天固用之,我实置之,其名曰弃天。自卑以求幸其言,自小以求用其道,天之所以与我者何如,而我如此也,其名曰亵天。弃天,我之罪也;亵天,亦我之罪也;不弃不亵,而人不我用,非我之罪也,其名曰逆天。然则弃天、亵天者其责在我,逆天者其责在人。在我者,吾将尽吾力之所能为者,以塞夫天之所以与我之意,而求免乎天下后世之讥。在人者,吾何知焉?吾求免夫一身之责之不暇,而暇为人忧乎哉?孔子、孟轲之不遇,老于道涂而不倦不愠不怍不沮者,夫固知夫责之所在也。卫灵、鲁哀、齐宣、梁惠之徒之不足相与以有为也,我亦知之矣,抑将尽吾心焉耳。吾心之不尽,吾恐天下后世无以责夫卫灵、鲁哀、齐宣、梁惠之徒,而彼亦将有以辞其责也,然则孔子、孟轲之目将不瞑于地下矣。夫圣人贤人之用心也固如此。如此而生,如此而死,如此而贫贱,如此而富贵,升而为天,沉而为渊,流而为川,止而为山,彼不预吾事,吾事毕矣。窃怪夫后之贤者之不能自处其身也,饥寒穷困之不胜而号于人。呜呼!使其诚死于饥寒穷困邪,则天下后世之责将必有在。彼其身之责不自任以为忧,而我取而加之吾身,不已过乎?今洵之不肖,何敢以自列于圣贤!然其心亦有所不甚自轻者。何则?天下之学者,孰不欲一蹴而造圣人之域,然及其不成也,求一言之几乎道而不可得也。千金之子,可以贫人,可以富人,非天之所与,虽以贫人富人之权,求一言之几乎道,不可得也。天子之宰相,可以生人,可以杀人;非天之所与,虽以生人杀人之权,求一言之几乎道,不可得也。今洵用力于圣人贤人之术亦已久矣。其言语,其文章,虽不识其果可以有用于今而传于后与否,独怪其得之之不劳。方其致思于心也,若或起之;得之心而书之纸也,若或相之。夫岂无一言之几乎道?千金之子,天子之宰相,求而不得者,一旦在己,故其心得以自负,或者天其亦有以与我也。曩者见执事于益州,当时之文,浅狭可笑,饥寒穷困乱其心,而声律记问又从而破坏其体,不足观也已。数年来退居山野,自分永弃,与世俗日疏阔,得以大肆其力于文章。诗人之优柔,骚人之精深,孟、韩之温淳,迁、固之雄刚,孙、吴之简切,投之所向,无不如意。常以为董生得圣人之经,其失也流而为迂;晁错得圣人之权,其失也流而为诈;有二子之才而不流者,其惟贾生乎!惜乎今之世,愚未见其人也。作策二道,曰《审势》、《审敌》,作书十篇曰《权书》。洵有山田一顷,非凶岁,可以无饥。力耕而节用,亦足以自老。不肖之身不足惜,而天之所与者不忍弃,且不敢亵也。执事之名满天下,天下之士用与不用在执事,故敢以所谓《策》二道、《权书》十篇者为献。平生之文,远不可多致,有《洪范论》、《史论》七篇,近以献内翰欧阳公。度执事与之朝夕相从,而议天下之事,则斯文也其亦庶乎得陈于前矣。若夫其言之可用与其身之可贵与否者,执事事也,执事责也,于洵何有哉!
与孙运使书 北宋 · 陈襄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四、《古灵先生文集》卷七
某观天地万物之变,凡是其类者,举相同也。天,气而上者也。凡附于气者,日月星辰,莫不丽于上也。地,形而下者也。凡附于形者,山川草木,莫不萃于下也。禽,羽而飞者也。凡有羽者,凫鹜燕雀,莫不汇而飞也。兽,足而走者也。凡有足者,牛羊鹿豕,莫不族而驰也。非独天地万物之情为然,人亦如之。夷狄者同夷狄,佛老者同佛老,农者同农,商者同商,巫医百工之人,凡同类者,举相同也。惟圣人得正其同。众人者以其志,圣人者以其道。是故无贵也,无贱也,疏也,戚也,行也,处也,嘿也,语也,道之所同,虽诎天子而下匹夫,我无愧焉。古之人,惟尧为然,不以有天下而见舜于畎亩,迭为宾主是也。道之所同,虽舍其子以禅天下,我无憾焉。古之人惟舜为然,不以有商均而授禹以天下是也。事莫大于舍其子以天下与人,然而尧舜为人如是,何也?盖圣人者不世出,同人之道难遇也。或死于吾前,或生于吾后,或并世而不相知,或异地而不相接。故禹之去汤也五百有馀岁,禹以不得汤为忧。汤之去武王也五百有馀岁,汤以不得武王为忧。周公之去孔子也五百有馀岁,周公以不得孔子为忧。孔子尝曰:「吾不复梦见周公」。又曰:「圣人,吾不得而见之」。至于孟轲,又不得见孔子矣,荀卿不得见孟轲矣,扬雄不得见荀卿矣,韩愈不得见扬雄矣。古之人不见其同,往往有诵其诗、读其书、思其人、而想望焉者。非为天位也,非为天禄也,思不得与其所同以济吾道焉耳。呜呼,韩愈死,某不得而见之,中夜起叹同人之难遇。幸今天子有臣范公、富公、若欧阳公、蔡公,四方有贤士在下,所宜同者若干人,某皆得而见之。庶几吾大臣者,招徕而安畜之,大其所同,无所鄙吝。一日天子登用贤人,群公汇征,四方之所同者,莫不并进。在《泰》之初九曰:「拔茅茹,以其汇征」。以《夬》曰:「扬于王庭,孚号有厉」。在《同人》曰:「同人于野,亨。利涉大川」。吾之道其有不行乎?某亦同之一也。自闻公之贤,贫贱而无由自进,不图天幸,得为属吏,是小人得尽心事君子之时,不敢避僭越,进是说于左右也。斯道也,非某之独愿也,凡与吾同者,莫不愿也,惟公念之。干冒尊严,无任恳切之至。
请考求唐周之苗裔授以爵命奏 北宋 · 何鬲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四七、《宋会要辑稿》崇儒七之七一(第三册第二三二四页)、《宋史》卷一一九、《续通典》卷七一
窃闻朝廷以皇嗣未立而祠高禖。夫求神贶者远而难测,修人事者近而可必。昔舜受尧天下而尧子丹朱为国宾,禹受舜天下而舜子商均亦为国宾,故《书》曰:「虞宾在位,群后德让」。汤放桀,其事不载。武王伐纣,未及下车,封五帝之后,命夏为祀,绍商于宋。武庚作乱,诛之而命微子启以代商后,故《书》曰:「惟稽古,崇德象贤,统承先王,修其礼物,作宾于王家」。《周颂》亦有来见祖庙之诗,曰:「有客有客,亦白其马」。其来助祭之诗,曰:「我客戾至,亦有斯客」。以《诗》、《书》论之,示天子不敢以臣也。孔子作《春秋》,正月、二月、三月皆书「王」,何休说曰:「正月,周正月;二月,商正月;三月,夏正月」。盖王者必尊先圣、通三统,所以自立于天下也。及秦灭六国、夷二周,不有师法,故先圣神灵委于草莽,子孙因于编户。至汉初定天下,未遑制作。及武帝东巡过洛,考其后,得周子南君,封百里之地以奉祭祀。至成帝时,久无继嗣,梅福进言曰:「存人所以自立也,壅人所以自亡也。宜封孔子之后,以奉成汤祀」。帝乃封孔吉及周承休侯皆为公。不幸遭赵后之祸,使福之言遂为空文,惜哉!魏文帝封后汉协为山阳县公,戴天子旌旗,位在侯王上。宋武封晋恭帝为零陵王,行晋正朔服也。隋封周靖介国公,亦依晋宋故事。迨唐武德初,封隋为酅公,亦行隋正朔服也。至贞观,诏曰:「二王之后,礼数宜崇。今寝庙不修,饔饩多阙,非所以恭国宾也。宜今营立国官,置庙宇」。又天宝中,封魏孝文十代孙元、伯、明为韩国公,以备三恪。然考其前代,虽昏明不同,其意亦不绝前烈,延及苗裔。周、汉、唐所以长久,而秦所以二世而亡,以魏、晋、宋、隋区区之主犹不敢废,况盛世乎!国家有天下,以圣继圣,遗纲坠纪,靡不补缉。至于裂数里草莽之地,访前代孤弱之嗣,乃独遗焉,抑有司讲求之未至也。今皇嗣未立,臣窃危之。奈何绝人之世,灭人之祀,而妨继嗣之福也!本朝受周天下,而近代之盛莫如唐。自梁以下皆不足以崇袭。臣愿考求唐、周之苗裔,以备二王之后,授以爵命,封县立庙,世世承袭,永为国宾。
告子曰性犹湍水也(云云)亦由是也(元丰八年作) 北宋 · 司马光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二一、《司马公文集》卷七三、《邵氏闻见后录》卷一一
疑曰:告子云:「性之无分于善不善,犹水之无分于东西」。此告子之言失也。水之无分于东西,谓乎地也。使其地东高而西下,西高而东下,岂决导所能致乎?性之无分于善不善,谓中人也。瞽叟生舜,舜生商均,岂陶染所能变乎?孟子云:「人无有不善」。此孟子之言失也。丹朱、商均自幼及长,所日见者尧、舜也,不能移其恶,岂人之性无不善乎?
孟子论 南宋 · 唐仲友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六三、《悦斋文钞》卷八
义利之说,相资以为用,不患其并立而患利之偏胜,此圣贤之立言所以不同也。《易》以「元亨利贞」为乾之四德,《文言》释之曰:「利者,义之和也」。义、利岂可以相无哉!至孟子游于战国,始专以义为言,凡及于利者必深诋之,非恶于利而好为甚高之论也,因时救弊,不得不然也。昔者尧不以天下利丹朱,而以舜利天下,舜不以天下利商均,而以禹利天下,当时信之,后世仰之,灼知尧舜以天下之大义兴天下之大利也。故义利之说并立而不害,不辨而自明。至于禹之传子,非以为利也,将以息天下之争也,后世已疑其德衰。汤之放桀,非以为利也,将以除天下之虐也,后世果以为口实。禹、汤皆圣人也,时非唐、虞,不得已而为夏、商。天下之君子固知其心,而众人或未之知也,于是义利之说始交相胜而不明矣。武王之克商,无以异乎汤,伯夷、叔齐饿于首阳之下,则义士固非周矣。商民之心,亦不能无疑于周,周公作书谆复谕之,若曰:「非我小国,敢弋商命」。又曰:「非我一人奉德不康宁,时惟天命」。又曰:「非予罪,时惟天命」。其言武王则曰:「不敢替厥义德」。其命康叔,则曰:「用其义刑义杀」。深欲天下知周之伐纣,非利而为之,皆义而已矣。至于周衰,王者不作,齐桓、晋文始假义以济其利,伐楚以责贡,纳王以示民,夫岂出于诚心哉!吾夫子盖悯之,乃判为义利之说,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又曰:「放于利而行,多怨」。门弟子知之,故曰:「子罕言利」。夫子之言,已有心于救世矣。逮至战国,先王之道丧,天下始专于趋利,而不知有义,为君者好利而忘其民,为臣者见利而遗其上,游说之士朝纵而暮衡,捭阖之徒俯贺而仰吊。若孙、吴、申、商、苏、张、公孙衍之属,既甘心于为利,杨、墨之说,又乘间而入之。杨子取为我,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是贼义以利其身也;墨子兼爱,摩顶放踵,利天下为之,是贼仁以利于人也。孟子以一身扶持王道,倘不深斥为利之说,以专明吾义,不几于推波助澜、抱薪救火乎?是故答梁王则曰:「王何必曰利」?辟宋牼则曰:「何必曰利」?不从陈代枉尺直寻之请,力辨万章割烹食牛之问,鄙仪衍为妾妇之道,斥杨、墨于禽兽之域。至于汤、武放伐之事,往复论之,尤为详明。夫岂好辩哉?将以存吾义也。虽时君谓之迂阔,终莫能听,然使万世之下知有仁义之说,不相胥而为夷狄者,孟子之力居多也。世之论者,谓夫子以周为至德,言武为未尽善,而孟子告诸侯,则每言汤武之事,殊不知春秋之际,诸侯犹有畏义之心,而王室之衰微,未若战国之甚,故夫子不忍言汤武之事,而每有为东周之心;至于孟子之世,天下合为六,皆国富兵强,侈然有辟土地、朝秦楚、莅中国而抚四夷之志,故孟子每言汤武而要之仁义,使诸侯知有仁义之说,则征伐之事敢轻为之乎?是乃孟子之所以存周也。然则义利之道,得尧、舜而行;义利之说,得孔、孟而明。圣人之有功于后世,岂不大哉?
论二世立 南宋 · 林之奇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八、《拙斋文集》卷一三
国之存亡,虽曰天命,然而人事之脩与不脩,天命遂从而改易。故有以存而为亡者,亦有以亡而为存者。此则系夫人事,非天命之所定也。如以尧为君而有丹朱,以舜为君而有商均,是二者之为人,皆有必亡之理;然而尧不以授丹朱而授之舜,舜不以授商均而授之禹,国家社稷遂以乂安,天下万姓遂以生育。此则以天命所必然之理,而为必存之道也。如秦始皇之暴虐,而扶苏为之子。扶苏之为人,宽厚好儒,系于天下之望,使扶苏而为之君,则秦可以不亡。然而始皇乃出扶苏,爱少子胡亥。李斯、赵高之徒探其意,以杀扶苏而立胡亥。此则以不亡之理,而为不存之道也。盖舜之德与尧合,故尧立舜,禹之德与舜合,故舜立禹。丹朱、商均之德皆非尧舜之所合,此其所以不得立。胡亥之德与秦始合,故胡亥立;而扶苏非始皇之所合,此其所以不得立也。以是知天命之所在,苟其人事之脩不脩,则天命遂得而改易。汉武之所为去始皇盖无几矣,然而身死而天下不乱者,盖以昭帝嗣位后,罢盐铁搉酤,轻徭薄赋,与民休息,此天下所以中兴而乂安也。使扶苏而继始皇,则秦之基业可以复振,是亦汉昭帝也,如其不立何!
欧阳文忠公外传序 宋 · 苏庠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一八、《释氏资鉴》卷九
君子以佛之教不见證于尧、舜、禹、汤之世,而孔子、孟轲之后,历代先儒,虽当国禁,亦听其横流县内,古今持此论者有矣。独秀公以谓:「尧之丹朱不足以授政而禅舜,舜亦忧商均而禅禹,至汤武革命,斯教之所始,使孔子行事,亦何以异此?由尧迄武王,佛未诞生,有以也。成、康既没,佛于是显迹,然而未被中华,以俟圣人生于鲁,集大成于古帝王之教也。甚矣,圣人困于鲁、卫、陈、宋,欲居九夷,乘桴浮海。当是时,以外数万里之教加于中国,天子、诸侯畴听之哉?佛之法不苟传,非显宗感物而求诸远,恐未能速应耳」。此皆秀公京师之书,其骇古震今之论,溢数万言,特未传于世。
按:《云卧纪谈》卷上,续藏经第二编乙二一套第一册。
杂说 南宋 · 宋远孙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四二、《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四三
孔子不可致力,颜渊可致力,自致力以至于不可致力。
上下尊卑,分也;是非曲直,理也。分所宜谨,而理不可夺。
世治,人才见于功名,及物也;世乱,人才见于学,自脩也。
孔子纵心,颜回克己;孔子曳杖,曾参易箦。难易劳逸,若相去千万,而同于所至者,学之力也。
孔子削迹于鲁,伐树于宋,穷于商、周,厄于陈、蔡,非不幸也。阳货以仁智责之,而孔子曰「诺」,是真不幸也。
人之精神分散于眼、耳、鼻、舌、身、意之间,知用而不知收。犹理财者,日出之而无所入也。
海未尝有并吞百川之意,百川自来赴海。
人之为不善,亦有心欲为而势有所不得为者。方其不得为而不为,疑若可与为善,必势可为而不为,然后真可与为善也。
虑之于未然,为之于闲暇,故事济而无事事之劳。
始也有我,终乎无我。不有我则为学不能力,不至于无我者,亦未造夫学之妙。
人之不能使我之从彼也,犹我之不能使人之从我也。
栋宇可以庇风雨,而衣食可以充饥寒。非其力得之,受用之人自当有愧。矧高居广厦,鲜衣美食,而曰吾所应得,可乎?
耕者不得食,而食者不耕;蚕者不得衣,而衣者不蚕。以为当然,其然乎?其不然乎?
狐媚鬼物,犹能造作语言以惑人;文章之无益于世者,岂小人所不能!
孔子之教人,宁为荆山之璞,不为东郭之竽。
世界高下不平,虚空平等不动。
理之公,足以胜情之私。
士盖有知道之可乐者,而箪瓢之忧足以胜其乐。乐道而忘箪瓢者,惟颜子一人耳。士非无箪食瓢饮也,惟其忧而不乐也。箪食瓢饮等,而忧乐不同,则人之相去远矣。
人各有所好,观其所好,则其平生之所底止,亦可概见其凡。大者自然,小者修习,要皆不可伪为者。
士常患居贫贱其中,为忧衣食,故不得尽力于学。而世之所谓学者,出于贫贱之士常十九,求之于富贵,盖未能百一千一万一也。然则贫贱何负于士哉!
府史胥徒得以法胜士大夫,士大夫不得以理胜府史胥徒,今日之大病也。
道之所在,处贱犹贵,陋巷亦贵也;道之所去,处贵犹贱,琼台亦贱也。
治世之法简,乱世之法烦。小人愈出于法之外,则愈随而防之,曾不念教化之不修,而罪法令之未尽也。
君子之过与小人之过相万万也,而世俗均谓之过。君子之过显而易见,小人之过隐而难知;君子之过可以言,小人之过不可以言。君子耿介,不媚于俗,故其过常若不可忍;小人善柔,与物推移,故其过必有能恕之者。为人上者,不可不察也。
握手戏笑,堆阜填其胸中,意所不防。风波起于平地,车马舟楫之力所不能过也。
三代以来,纯以行取人,孟子所谓「今之人修其天爵,以要人爵」者,盖其末流也。然在孔子时,已常忧其行之不能符其言者,忧之也,曰「欲讷于言」者,忧之也;曰「言之不出」者,忧之也。呜呼!汉以下纯以言取人,其孰能忧之哉!
虚则明,实则碍。论古人之是非,若数秋毫;审一己之去就,不见丘山。
天子以论相为职,宰相以用天下人才为职。
阳货以大夫而慢孔子,臧仓以嬖人而毁孟轲。贵贱虽异,其为无礼于圣贤则同。圯上老人命张良下取履,淮阴少年命韩信出跨下,贤否虽异,其为有激于英雄则同。惟老于世故者齐其异而察其同,故能无所忍,无所不益。
古之人以馀力学文,而非后世所可及;后世尽力于文,而终不及古人。盖古人自根本中流出,是自然之文,而非强为之也。行至于有馀力,则本立矣。
巧言者必有愧乎其理,令色者必有愧乎其心,内欺其心,外昧其理,盖将以为利也。施之行事,位卑则害小,力大则祸深,尚何仁之云!
六经出于学,非学出于六经。
学而至于可以受用,于日用中能如人意焉,无有所抵牾,非克己不能也。而克己非学所能了,必积其所养之功,由勉强以至于安行,盖非速成之业也。吾尝曰:「穷理易,循理难;明道易,行道难」。又曰:「修行无捷法」。
一身之气,随心念而行。心犹火也,藏之则深,用之则明。苟念虑攀缘不已,则一身之气上而不下,其见于形者亦病矣。故曰:真人之息以踵。
人之情不必于为善,不必于为不善,而必于得。得者,上之所司也。其所以得之者在善,则相率而为善矣;其所以得之者在不善,则相率而为不善矣。一夫得之,众人效之,风俗寓乎其中矣。
孔门诸子不著书,亦无功业表见于世。
天下之治乱,可以言命;一家之治乱,不可以言命也。一家之治乱可以言命,一身之治乱不可以言命也。孔子当周之衰,父子讲《诗》、《书》之学,天下之乱不足以乱其家之治者也;舜克谐以孝,烝烝乂,不格奸,一家之乱不足以乱其身之治者也。
郑卫方兴,而《韶濩》作于齐,孔子安得不食而忘味?纵横方售用,而乐正子用于鲁,孟子安得不喜而忘寝?
洪水不能贬帝尧之治,大乱不能干夫子之圣。
骄奢逸豫者,付权于人;勤劳节俭者,求治在己。
古之君子穷而在下者,其所言乃其所当行者也,未有可言而不可行者也;古之君子达而在上者,其所行乃其所常言也,未有可行而不可言者也。言其所不可行,行其所不可言,是之谓无君子。
虞舜之乐,不解其忧;颜子之忧,不改其乐。
君忧于上,民忧于下,兼任君民之忧者,士大夫也。乃欺君虐民,窃俸禄以去,自为佚乐之计,于其身习以为常,而莫之怪也。
尧有丹朱,舜有瞽叟、有象、有商均,禹有鲧,周公有管、蔡,仲尼有伯鱼则死,有颜渊则死,有伯牛则死。
尧舜之世,公议与国论同,人情与天意合。
帝王之治,求之我而不求之天下;汉唐之治,求之天下而不求之我。故伊尹作《咸有一德》,周公作《无逸》,萧何作《律》,姚崇作《刑统》,观汉唐之治以此。
如灯分光,如井汲水,愈取愈有,日用日新。
虞舜在上,则天下人才聚于野,如百川之东流。自文、武、成、康以至于仲尼,圣贤之不作者若干年矣。一旦仲尼生焉,宜乎奔腾而归赴也。以一匹夫而四科、七十二子、三千之徒,势与四岳九官十二牧抗衡。上无虞舜,下无仲尼,则天下英俊何所归哉!
反观吾身终日之间,能寂然无念邪?其未能寂然而念起也,将多正念邪?多妄念邪?推一身则足以知天下矣。人知求治乱于天下,乃不知求之吾身。天下者,一身之积也。
天下事物皆从一念中来。此念初若毫端,离娄子视之不可得;及其形见而不可掩也,三尺童子指而笑之。
无学则无《六经》。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以学而为《六经》之事业,仲尼以学而定《六经》之文章。是《六经》出于学,非学出于《六经》也。《书》曰「高宗旧学于甘盘」,《诗》曰「学有缉熙于光明」,而后学之名立。仲尼有圣人之德而无其位,故举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之事业而载之于《经》,后之学者,乃以《六经》未作,已有圣人之学。孔孟以学而观《六经》,故出于《六经》之外;诸儒以《六经》而为学,故入于《六经》之中。
玉藏于山,珠沉于渊,人求而得之,知所用也。我藏于我,未见求而得之者,不知所用邪?老子曰:「知我者希,则我贵矣」。
秦有《誓》而《书》亡,鲁有《颂》而《诗》绝。
当治世如鸾凤之翔于青天,当乱世如珠玉之混乎瓦砾。
理在朝廷,则朝廷尊,理在天下,则匹夫尊。理之所在则尊,势之尊无以抗之。
一人菲饮食而天下肥,一人恶衣服而天下治,一人卑宫室而天下安。非一人之馀足以及天下也,其化然也。
有可贵之实,虽使之居贱焉,贱亦贵也。孔、孟匹夫,而王公不敢望其毫发者,何也?有可贱之实,虽使之居贵焉,贵亦贱也。桀、纣虽尊,而匹夫羞与为伍者,何也?《关雎》之应实无麟,而若麟之瑞;《春秋》之作实有麟,而非麟之时。帝王之治见于事,孔孟之教存其理。见于事则理在其中,存其理则事有不然者。
古之人礼乐之情胜,后之人礼乐之文胜。所谓礼乐者,非用礼乐之时方将讲而用之,盖日行乎四海,使民由之者也。讲而用之,是有司之事也。若日月所听曾郑、卫之不如,而为韶护于登降之间;日月所行曾淫荡之无节,而谨威仪于步趋之暂。民效其实而不见其文,民苦其费而不知其制,曰礼乐云者,吾不知其可也。
护持妄念,如农夫之去草,自其牙孽而锄去之,则日少日无矣。不然,如生马出闲,不可制也。《学记》曰:「禁于未发之谓预」。又曰:「发然后禁,则捍格而不胜」。
处富贵则骄,处贫贱则沮,是人也,吾知其无所养矣。柳下惠为士师,三黜无怨言;伊尹自匹夫而为天子相,若固有之。盖有所养也。
孔子合天下英俊,而讲道于洙、泗之间,用之则取才于此。人才盖不可取于临时者也。
赞阳虎而傲仲尼,慕盗蹠而骄颜渊,举世罪之,举世为之。孟子曰:「由今之道,无变今之俗,虽与之天下,不能一朝居也」。
吾尝见富贵者处死甚难,岂非外物留之者众邪?贫贱者处死甚易,非外物留之者寡邪?人待物以为用,而谓物为己者,岂非惑邪?
未尝至其处而意之,其为力也劳。或告之曰:「不然则疑」。亲至其处而见之,其为力也易。或告之曰:「不然则不惑」。学至于不惑,而后可用也。
世未尝无才,初不以治乱为存亡,尝为有意者用。渭川之钓,莘野之耕,去人远矣,而商周用之,有意也;席不暇暖,辙不暇停,若近人矣,而列国七八,时君数十,卒不能一日用之,无意也。秦尚严刻而有申、商,唐善听纳而有王、魏。齐威九合而管仲出焉,一有侈心而易牙用;汉武并吞而卫青出焉,一有悔心而赵过用。始终于治,始终于乱,人才亦始终应之。始治而终乱,与始乱而终治者,亦然。人君无患人才之难,一好恶以求之,则可以如吾之意,如执左契而取之。自古曷有借才于异代者邪?
伊尹、周公正君之言寡,君正之实多;魏徵、陆贽正君之言多,君正之实寡。
世法尽是《六经》妙用,于此领取,尤胜于文字中得也。
人之为学,当如饮食,虽事变纷错,盖未有一日不饮食者。
官品与人品不同,官品一时,人品万世。
匹夫耕,它人食之己常饥;匹夫织,它人衣之己常寒。士大夫不耕而食,食必肥,不织而衣,衣必轻暖。尊卑贵贱之分当然,天则亡尊卑贵贱而一于理。
执有我之见,负好胜之气,则贤于己者远矣。是自涂其耳目,使无所见闻,以为便佞者之招也。
富贵者,英雄之坑阱;艰难者,中人之药石。
收燎原于死灰之中,澄滔天于重渊之下。庄子曰:「其息深深」。
天地间自有《六经》,圣人以语言模写之耳。
制人易,自制难。古之人所以大过人者,能自制而已。
君子不耻恶衣菲食,而耻一物之不知,盖去彼则取此也。
文章如精金美玉,市有定价。吾独以为不然,夫精金美玉,有目者知宝之,文章之盛,非贤有德者不知也,遽可同邪?
人所亲到之处,或者问焉,则不思而对。或者曰不然,则吾知其人未尝见也。人有所闻于人而未之见者,有问焉,则思其言以对。或者曰不然,而心始疑,盖未尝到其处故也。学道者亦然。
人以横逆加我,我以横逆报之,人以君子长者加我,我以君子长者报之。是举天下之人尽为君子,而后吾得为君子也。中有所见者,彼自为彼之所为,吾自为吾之所为,然养之不厚,则事会之来,勃然忘之耳。
境顺则随,境逆则反。随则出,反则归。
洪水滔天,则一人而可辨;一夫作难,而无以禦之。事无大,得人则成;亦无小,不得其人则败。
功名之立,在乎英俊,英俊之用,在乎选举。今也科举取无用之文,铨选立一定之法,宜英俊之远而功名之不立也。
谛观世法,吾道之大阱也,非独立世表有以照见之,鲜有不堕其中。夫攘夺则得,廉耻则不得也;谄佞则进,正直则不进也;惨酷则人畏之,宽厚则侮之也;富贵则人尊之,贫贱则轻之也。平居无事,孰不为君子,孰不为小人;一为世法所推,则反是。吾今欲扶而出之,攘夺在前,曰:「吾不为得而舍君子、趍小人也」。谄佞在前,曰:「吾不为进而舍君子、趋小人也」。惨酷在前,曰:「吾不为人畏之舍君子而趋小人也」。富贵在前,曰:「吾不为人尊之舍君子而趋小人也」。平时已定,事来则应,见善明、用心刚者能之。
冒三伏之暑,历九折之途,得平地美荫而休焉,可以久,不须臾而起行者,惧其无所至,而爱此日力也。士之为学乃不然,亡勤苦之心而甘于逸乐,其为计反出行道之人之下。
市人操网罟以入山林,则终日无所得;猎师晨出,而日中贩于市,盖习熟者知其处则得之也。士欲修圣人之道,非知其处而取之,亦徒劳焉耳。
心易放而难收,习易下而难上。
人之患,莫患乎有疑心。君子善状昭著,则以为未必然;小人罪状昭著,则以为未必然。是君子常不幸而小人常幸也。
境顺则进,进则逐物;境逆则还,还则见我。
顺境有坑阱,逆境如药石。
锥刀之利竞于心,而鄙薄之气发于辞令,见于颜色,不自知其不可也,而它人则知之。至于为其所为,则亦不能知也。是故君子取诸人以为善。
周宣王忧惧而天下喜,滕文公哀戚而四方悦。忧惧非所以喜,哀戚非所以悦,有贤君在上,则虽欲不喜不悦,有不可得者。
帝王之治自己出,汉唐之治自法令出。自己出,修己而人化之,而人不化,己益修出;自法命出,严法命而人畏之,而人不畏,法命益严也。
誉其所无之善亦喜,告其所有之过亦怒,夫人皆笑之,夫人皆为之。
恃吾之不可攻,而后和可守;恃吾之不可败,而后兵可用。不可攻,不可败,若在兵焉。然兵犹是枝叶也,其根本在民。越王句践与民同甘苦,则行成于吴者有不可攻之势;诸葛孔明屯田渭上,以木牛流马运,则与司马仲达战者有不可败之势也。不如是,和则为无能为,战则为一朝之忿。
荆门军奏便民五事状 南宋 · 洪适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二七、《盘洲文集》卷四九
臣伏睹绍兴三年二月二十八日手诏,应诸路守臣到任及半年以上,先具民间利病或边防五事闻奏。臣恭惟陛下勤恤民隐,出于天性。臣以驽猥,叨乘障之寄,仰体陛下爱民之心,不敢以不可施行之事徒塞诏旨。臣自到任,访之于民,云荆襄顷为盗区,鱼肉其民最甚,凋残之馀,实与淮南无异。今田亩既已起税,而逐年又有均敷茶额钱,所出甚于夏秋常赋。致使茶商执害民之柄而托吏为奸,不惟民力重困,又缘此不敢归业。数十年间,所以民未加益,并官田以附种为名而不稼纳租,曲引失立法之意而重叠出襁,大礼代佗州之贡而多方取办,皆不便于民者。臣虽到任未及半年,缘茶事所不可缓,臣谨条次下项:
一、臣所谓茶商执害民之柄而托吏为奸者,盖江浙佗路俱有茶额而食焉者众,商人随时卖价,四民不以为病。惟创痍之地,户口耗减,而凋伤困乏,盖不能顿顿食茶。如荆门军又缘异时官吏不以疲民为念,所图溢额受赏,岁增加至于数多。若奉行前后朝廷指挥,令客人从便交易,则定额必致亏减,官吏当有责罚。本军昨来遂以人户为率,计口均敷。如家有一丁则岁受茶三斤,其丁多及老小者以次增减,至有一家买十三斤者。行之将及十年,豪商与猾吏通谋为奸,其弊不一。今荆门两县之民,其客户往来不常外,主户才及三千,坊郭不满五百家,递年趁茶四百六十引。客人就官入纳,每茶一斤为钱一百八十一文足,就旁近土产处买下等粗茶,杂以木叶,每斤不直百文,却逐年定价,令民户每斤还五百三十文足。会计本军岁额,官得客人入纳钱一万七百贯有畸,而民间偿客乃费三万一千七百贯。凡客人赍引到县指定所欲卖茶乡分,乞留元引,只以县帖下乡,称某客贩到若干引,令耆保差大小保长门到户至,应主、客户并计口均敷。或猾吏暗增引数,或豪商均茶已足,计托牙驵,妄称人丁逃徙,差互发卖未足,乞改别乡。吏既受赂,更不覈实,又与分下别乡。或不即时批凿元引,致容往来影带私贩。或先以私茶凭牙驵欺民均卖,续用县帖再勒,依数认买。若争拒不受,客即委弃于地而去。不惟疲民费钱重叠,而递年损折入纳钱亦不为少。皆缘岁额过多,不敷则无由可办。商执其柄,又以高价邀于官而求售。在官者惧谴,乃复黾勉曲从而滋蔓吏奸,公私俱病。臣比因草奏,遂点检倚郭县二十八年内,都保承受县帖均分茶数已足,而缴到客引尚多亏数。县吏却称自均敷以来,逐年递趱,以次年春夏季补充前一年之数。盖酒税场务日生课利,容有前后趱补。今既将丁口敷茶,民间出钱已满岁额,而官引却有亏失者,盖是承袭作弊,如前所陈。臣已究治县吏,勒令填补,榜示见行条法,及续降宽恤指挥,自今更不违法均敷。但常额尚存,则实惠难行。若不控告朝廷,刬革此弊,则疲民困穷,未能休息。臣愚欲望圣慈,怜念远人,许令荆门军绍兴二十九年只以客人从便实住卖到茶数立为新额,或乞以见今岁额特赐蠲减一半。庶几易于趁办,则害民之柄不在茶商。茶商不能确执高价,自然从便交易。是宽恤之泽实及千里,一二年间必有增户之效。
一、臣所谓官田以附种为名而不稼纳租者,其一曰营田,其一曰学粮田。所谓营田者,前此邑官缘以营田结衔,既上司督责,即指荒闲田土称为官庄,初不遵依元降指挥修盖屋宇,置造农具,召人耕作,便行追集税户,以物力多寡勒令认租,谓之附种营田。至两年一替供,纠本乡未曾附种之户轮次认纳。吏缘为奸,转更教令纠抉善良,每一户替免至于追逮五七户,纷拿推托,贿赂公行,源源不绝,举县咸被其扰。遇新至之户或乍佃荒田,或只请住基,而见充附种之人,已投状指令承代。故有犁锄未到畎亩,茅茨未庇风雨,而营田官课已遭督责。臣伏见前郊赦文,放免都督府官庄,盖是朝廷已知其弊。今荆门军长林县高阳两庄、当阳县山口庄所名营田,系安抚司专差官兵耕作,即是良田,实收课利。并长林县车桥两处,亦有官兵营田。当阳县只有四户开耕实田外,其佗两县营田共一千七十七户,所纳秋课自五斗有至于四十二石者,共一千八百馀石,又有夏料小麦在外,并是无田认纳。臣不住据人户诉,称所认课子逐年并是尉司弓手揽纳,每石有费钱三千者。每户各有小麦七升,亦有费钱一千者,即是税上起税,实为重叠。臣愚欲望圣慈行下,将实有官田耕种去处依旧存留外,其虚名营田勒人户附种白纳课子之数,并乞除免。
一、臣所谓学粮田者,盖湖北兵戈之后,沃壤弥望,人力不给,凡请佃逃绝荒田,官司初不打量亩步,若人力有馀,则逐岁四旁增垦。其有没官田产,即是酒户抵当或公吏等人犯罪没纳者。田既籍没,则所种之客随其地主又复佗去。顷年再兴学校,郡县奉承括到没官田便名学粮,初无耕夫,遂勒本保人户分亩认米,谓之附种学粮,皆是与本户田土不相连接。农人不便耕垦,例皆荒闲,不免依数填纳租课。臣稽考县籍,长林之安西乡纳学粮人一百二十三户,其一户有田。通计长林九乡,纳学粮者共二百三十三户,其有田者才三十五户。臣今若受人户之诉,除其无田之租,则学粮遂空,无以养士;若循旧不恤,勒令认纳,则细民若之,无时而已。缘本军并无承平案牍,即不见得旧管赡学钱粮之数,兼并无寺观绝产可充赡学。臣以愚见,相度本军长林县岁催学粮没官田米麦二百石有畸,而两县岁催常平户绝田米麦八百石有畸。臣窃计本军目今之数,除累年秋夏未接,间出粜常平米接济小民,桩到钱一万二千贯有畸籴补未足外,其见管米一万一千石有畸,义仓所储又在外。本军人户稀寡,设有水旱,所费赈济之数不多,每年老疾乞丐之人亦甚少。臣愚欲望圣慈,许令本军于长林县户绝田租内岁拨米麦各一百石以充学粮,其附种之数并赐除免。自后没官田如人户愿耕,即以其所佃隶之常平。二者既行,则圣泽匝于阡陌,遂见颂声并作,无田里愁叹之心矣。
一、臣所谓曲引失立法之意而重叠出镪者,在法诸乡村去州县二十里外,有吉凶聚会,听人户纳钱买引,于邻近酒户寄造。上户纳钱三贯,造酒十石;中户则二贯,造七石;下户则一贯,造三石。以其钱作朝廷封桩。臣窃详法意,盖谓民间有聚会之事,亲宾往来,使之纳钱买引则多得酒醴,公私有补。而行法之久,并缘为害。凡逐县就州军请引,至人户投买之时,县吏视其物力多寡,抑勒出钱,致有十馀千者。既已得引,酒户又复视其贫富,勒令出钱,亦有至十馀千者,初未尝得酒。中、下户缘无力出钱买引,遂有过期不成昏姻者。其县邑解发之钱,未必一一皆到州郡封桩。上下相蒙,剥割生弊。臣虽已禁约属县,不得违法过数收钱,及不得酒户抑勒民户多出钱物外,但卖引尚存,则县邑作弊难以一一几察。臣闻越勾践欲其民之繁息,令女子年十七不嫁者罪其父母。今凋郡正欲生齿日增,乃因曲引而使失昏姻之时,实害圣政。臣愚欲望圣慈,咨询大臣,讲求所以革弊之策,或可删除此法,实天下幸甚。
一、臣所谓大礼代佗州之贡而多方取办者,臣闻周之臣工助祭,汉之列侯酎金,各以其邦大小任土作贡。今湖外案牍不存,遇大礼年分,却令荆门军代靖州进贡大礼银二百两、绢二百匹。又代峡州贡绢三百匹,每匹折钱五贯文,只于峡州得绢本钱二百八十五贯。而本军自有进贡银绢各二百匹两。既小垒财赋不足,如大礼年分,不免东移西兑,非民何所从出?官府既无前牍可考,若谓自承平以来二州之贡并是荆门代纳,则向来川广湖湘入京皆取道荆门,军马项背相望,实为富庶之地。今则僻在一隅,去水几二百里,非商旅所集,蕞尔遗黎,强名城郭。臣今不敢并乞减免,若以靖州杂于溪徭赋入稀少之时,则本军且乞为靖州依旧代纳。如峡州则有四县,已多于荆门一倍,又川江舟楫之凑,商税所入非荆门比。臣愚欲望圣慈,许令荆门免纳峡州贡物,庶几不使一垒而供三州之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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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联 出处:南亭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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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刘昆传 清 · 弘历
押纸韵 出处:御制诗四集卷四十六
刘昆列儒林,善政人称美。
因致虎渡河,斯事吾疑矣。
所谓儒者何,守正弗奇诡。
虎负子避去,奇诡失正轨。
而况人与物,各有其类耳。
相感必以类,虎岂人类比。
尹不能格桀,比干谏纣死。
然犹臣与君,其势为难尔。
尧之于丹朱,舜则商均是。
二岂非父乎,并不能格子。
桀纣丹朱均,恶较虎差已。
而圣父贤臣,犹不能格彼。
顾谓一县令,善政方百里。
格恶兽之虎,应必无是理。
上小楼 元 · 郑德辉
出处:元曲选外编 周公摄政 第二折
谁不知商均得涛。都子为丹朱不肖。
殿下仁胜殷汤。贤效虞姚。
德似唐尧。见如今狱讼彰。
盼望着黎民歌乐。殿下践皇基正是用天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