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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志总序 宋 · 郑樵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七四、《古文渊鉴》卷五七、《南宋文范》外编卷四、《万卷精华楼藏书记》卷五二、《宋元学案补遗》卷四六
百川异趋,必会于海,然后九州无浸淫之患;万国殊途,必通诸夏,然后八荒无壅滞之忧。会通之义大矣哉!自书契以来,立言者虽多,惟仲尼以天纵之圣,故总诗书礼乐而会于一手,然后能同天下之文;贯二帝三王而通为一家,然后能极古今之变。是以其道光明百世之上,百世之下不能及。仲尼既没,百家诸子兴焉,各效《论语》,以空言著书(《论语》,门徒集仲尼语。),至于历代实迹,无所纪系。迨汉建元、元封之后,司马氏父子出焉。司马氏世司典籍,工于制作,故能上稽仲尼之意,会《诗》、《书》、《左传》、《国语》、《世本》、《战国策》、《楚汉春秋》之言,通黄帝、尧、舜至于秦汉之世,勒成一书,分为五体:本纪纪年,世家传代,表以正历,书以类事,传以著人。使百代而下,史官不能易其法,学者不能舍其书。六经之后,惟有此作。故谓周公五百岁而有孔子,孔子五百岁而在斯乎!是其所以自待者已不浅。然大著述者,必深于博雅,而尽见天下之书,然后无遗恨。当迁之时,挟书之律初除,得书之路未广,亘三千年之史籍,而跼蹐于七八种书,所可为迁恨者,博不足也。凡著书者,虽采前人之书,必自成一家言。左氏,楚人也,所见多矣,而其书尽楚人之辞;公羊,齐人也,所闻多矣,而其书皆齐人之语。今迁书全用旧文,间以俚语,良由采摭未备,笔削不遑,故曰「予不敢堕先人之言,乃述故事,整齐其传,非所谓作也」。刘知几亦讥其多聚旧记,时插杂言。所可为迁恨者,雅不足也。大抵开基之人,不免草创,全属继志之士,为之弥缝。晋之《乘》、楚之《梼杌》、鲁之《春秋》,其实一也。《乘》、《梼杌》无善后之人,故其书不行。《春秋》得仲尼挽之于前,左氏推之于后,故其书与日月并传,不然,则一卷事目安能行于世!自《春秋》之后,惟《史记》擅制作之规模,不幸班固非其人,遂失会通之旨,司马氏之门户自此衰矣。班固者,浮华之士也,全无学术,专事剽窃。肃宗问以制礼作乐之事,固对以在京诸儒必能知之。傥臣邻皆如此,则顾问何取焉?及诸儒各有所陈,固惟窃叔孙通十二篇之仪以塞白而已。傥臣邻皆如此,则奏议何取焉?肃宗知其浅陋,故语窦宪曰:「公爱班固而忽崔骃,此叶公之好龙也」。固于当时已有定价,如此人材,将何著述?《史记》一书,功在十表,犹衣裳之有冠冕,木水之有本原。班固不通,旁行邪上,以古今人物彊立差等。且谓汉绍尧运,自当继尧,非迁作《史记》厕于秦、项,此则无稽之谈也。由其断汉为书,是致周秦不相因,古今成閒隔。自高祖至武帝凡六世之前,尽窃迁书,不以为惭;自昭帝至平帝凡六世,资于贾逵、刘歆,复不以为耻;况又有曹大家终篇,则固之自为书也几希。往往出固之胸中者,《古今人表》耳,他人无此谬也。后世众手修书,道傍筑室,掠人之文,窃钟掩耳,皆固之作俑也。固之事业如此,后来史家奔走班固之不暇,何能测其浅深?迁之于固,如龙之于猪,奈何诸史弃迁而用固,刘知几之徒尊班而抑马?且善学司马迁者,莫如班彪。彪续迁书,自孝武至于后汉,欲令后人之续己,如己之续迁,既无衍文,又无绝绪,世世相承,如出一手,善乎其继志也。其书不可得而见,所可见者,元、成二帝赞耳,皆于本纪之外,别记所闻,可谓深入太史公之阃奥矣。凡《左氏》之有「君子曰」者,皆经之新意;《史记》之有「太史公曰」者,皆史之外事,不为褒贬也。閒有及褒贬者,褚先生之徒杂之耳。且纪传之中,既载善恶,足为鉴戒,何必于纪传之后,更加褒贬?此乃诸生决科之文,安可施于著述,殆非迁、彪之意。况谓为赞,岂有贬辞?后之史家,或谓之论,或谓之序,或谓之铨,或谓之评,皆效班固,臣不得不剧论固也。司马谈有其书,而司马迁能成其父志;班彪有其业,而班固不能读父之书。固为彪之子,既不能保其身,又不能传其业,又不能教其子,为人如此,安在乎言为天下法!范晔、陈寿之徒继踵,率皆轻薄无行,以速罪辜,安在乎笔削而为信史也!孔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此言相因也。自班固以断代为史,无复相因之义,虽有仲尼之圣,亦莫知其损益,会通之道,自此失矣。语其同也,则纪而复纪,一帝而有数纪,传而复传,一人而有数传。天文者,千古不易之象,而世世作《天文志》;《洪范》五行者,一家之书,而世世序《五行传》。如此之类,岂胜繁文!语其同也,则前王不列于后王,后事不接于前事。郡县各为区域,而昧迁革之源;礼乐自为更张,遂成殊俗之政。如此之类,岂胜断绠!曹魏指吴蜀为寇,北朝指东晋为僭;南谓北为索虏,北谓南为岛夷。《齐史》称梁军为义军,谋人之国,可以为义乎?《隋书》称唐兵为义兵,伐人之君,可以为义乎?房玄龄董史册,故房彦谦擅美名;虞世南预修书,故虞荔、虞寄有嘉传。甚者桀犬吠尧,吠非其主。晋史党晋而不有魏,凡忠于魏者目为叛臣,王凌、诸葛诞、母丘俭之徒抱屈黄壤。《齐史》党齐而不有宋,凡忠于宋者目为逆党,袁粲、刘秉、沈攸之之徒舍冤九原。噫!天日在上,安可如斯?似此之类,历世有之,伤风败义,莫大乎此。迁法既失,固弊日深,自东都至江左,无一人能觉其非。惟梁武帝为此慨然,乃命吴均作《通史》,上自太初,下终齐室,书未成而均卒。隋杨素又奏令陆从典续《史记》,讫于隋,书未成而免官。岂天之靳斯文而不传与?抑非其人而不祐之与?自唐之后,又莫觉其非,凡秉史笔者,皆准《春秋》,专事褒贬。夫《春秋》以约文见义,若无传释,则善恶难明;史册以详文该事,善恶已彰,无待美刺。读萧、曹之行事,岂不知其忠良;见莽、卓之所为,岂不知其凶逆。夫史者国之大典也,而当职之人不知留意于宪章,徒相尚于言语,正犹当家之妇不事飨飧,专鼓唇舌,纵然得胜,岂能肥家?此臣之所深耻也。江淹有言:「修史之难,无出于志」。诚以志者宪章之所系,非老于典故者不能为也,不比纪传,纪则以年包事,传则以事系人,儒学之士皆能为之,惟有志难。其次莫如表,所以范晔、陈寿之徒能为纪传,而不敢作表、志。志之大原起于《尔雅》,司马迁曰书,班固曰志,蔡邕曰意,华峤曰典,张勃曰录,何法盛曰说,馀史并承班固,谓之志,皆详于浮言,略于事实,不足以尽《尔雅》之义。臣今总天下之大学术,而条其纲目,名之曰「略」。凡二十略,百代之宪章,学者之能事,尽于此矣。其五略,汉唐诸儒所得而闻;其十五略,汉唐诸儒所不得而闻也。生民之本在于姓氏,帝王之制各有区分。男子称氏,所以别贵贱;女子称姓,所以别婚姻,不相紊滥。秦并六国,姓氏混而为一,自汉至唐,历世有其书,而皆不能明姓氏。原此一家之学,倡于左氏,因生赐姓,胙土命氏,又以字、以谥、以官、以邑命氏,邑亦土也,左氏所言,惟兹五者。臣今所推,有三十二类,左氏不得而闻,故作《氏族略》。书契之本,见于文字,独体为文,合体为字。文有子母,主类为母,从类为子。凡为字书者皆不识子母,文字之本出于六书:象形、指事,文也;会意、谐声、转注,字也;假借者,文与字也。原此一家之学,亦倡于左氏。然止戈为武,不识谐声,反正为乏,又昧象形,左氏既不别其源,后人何能别其流?是致小学一家,皆成卤莽。经旨不明,穿凿蜂起,尽由于此。臣于是驱天下文字,尽归六书,军律既明,士乃用命,故作《六书略》。天籁之本,自成经纬,纵有四声以成经,横有七音以成纬。皇、颉制字,深达此机,江左四声,反没其旨。凡为韵书者,皆有经无纬。字书眼学,韵书耳学,眼学以母为主,耳学以子为主,母主形,子主声,二家俱失所主。今欲明七音之本,扩六合之情,然后能宣仲尼之教,以及人间之俗,使裔夷之俘皆知礼义,故作《七音略》。天文之家,在于图象,民事必本于时,时序必本于天。为《天文志》者,有义无象,莫能知天。臣今取隋丹元子《步天歌》,句中有图,言下成象,灵台所用,可以仰观,不取《甘石》本经惑人以妖妄,速人于罪累,故作《天文略》。地理之家,在于封圻,而封圻之要,在于山川。《禹贡》九州皆以山川定其经界,九州有时而移,山川千古不易,是故《禹贡》之图,至今可别。班固《地理》主于郡国,无所底止,虽有其书,不如无也。后之史氏正以方隅郡国并迁,方隅颠错,皆因司马迁无《地理书》,班固为之创始,致此一家俱成谬举。臣今准《禹贡》之书而理川源,本《开元十道图》以续今古,故作《地理略》。都邑之本,金汤之业,史氏不书,黄图难考。臣上稽三皇五帝之形势,远探四夷八蛮之巢穴,仍以梁汴者四朝旧都,为痛定之戒,南阳者疑若可为中原之新宅,故作《都邑略》。谥法一家,国之大典,史氏无其书,奉常失其旨。周人以讳事神,谥法之所由起也。古之帝王存亡皆用名,自尧、舜、禹、汤至于桀纣,皆名也。周公制礼,不忍名其先君。武王受命之后,乃追谥太王、王季、文王,此谥法所由立也。本无其书,后世伪作《周公谥法》,欲以生前之善恶,为死后之劝惩。且周公之意,既不忍称其名,岂忍称其恶?如是,则《春秋》为尊者讳,为亲者讳,不可行乎周公矣。此不道之言也。幽、厉、桓、灵之字,本无凶义,《谥法》欲名其恶,则引辞以迁就其意。何为皇颉制字,使字与义合,而周公作法,使字与义离?臣今所纂,并以一字见义,削去引辞而除其曲说,故作《谥略》。祭器者,古人饮食之器也。今之祭器,出于《礼图》,徒务说义,不思适用,形制既乖,岂便歆享。夫祭器尚象者,古之道也。器之大者莫如罍,故取诸云山;其次莫如尊,故取诸牛象;其次莫如彝,故取诸鸡凤;最小者莫如爵,故取诸雀。其制皆象其形,凿项及背,以出内酒。惟刘杳能知此义,故引鲁郡地中所得齐子尾送女器有牺尊,及齐景公冢中所得牛尊、象尊以为證。其义甚明,世莫能用,故作《器服略》。乐以诗为本,诗以声为用,风土之音曰风,朝廷之音曰雅,宗庙之音曰颂。仲尼编《诗》,为正乐也,以风、雅、颂之歌为燕享、祭祀之乐。工歌《鹿鸣》之三,笙吹《南陔》之三,歌间《鱼丽》之三,笙间《崇丘》之三:此大合乐之道也。古者丝竹有谱无辞,所以六笙但存其名,序《诗》之人不知此理,谓之有其义而亡其辞,良由汉立齐、鲁、韩、毛四家博士,各以义言诗,遂使声歌之道日微。至后汉之末,《诗》三百仅能传《鹿鸣》、《驺虞》、《伐檀》、《文王》四篇之声而已。太和末,又失其三。至于晋室,《鹿鸣》一篇又无传。自《鹿鸣》不传,后世不复闻《诗》。然诗者人心之乐也,不以世之兴衰而存亡。继风雅之作者,乐府也。史家不明仲尼之意,弃乐府不收,乃取工伎之作以为志。臣旧作《系声乐府》,以集汉魏之辞,正为此也。今取篇目以为次,曰《乐府正声》者,所以明《风》、《雅》;曰《祀享正声》者,所以明《颂》;又以《琴操》明丝竹,以《遗声》准逸诗。《语》曰:「《韶》,尽美矣,又尽善也;《武》,尽美矣,未尽善也」。此仲尼所以正舞也。《韶》即文舞,《武》即武舞,古乐甚希,而文武二舞犹传于后世,良由有节而无辞,不为义说家所惑,故得全仲尼之意。五声八音十二律者,乐之制也,故作《乐略》。学术之茍且,由源流之不分;书籍之散亡,由编次之无纪。《易》虽一书,而有十六种学:有传学,有注学,有章句学,有图学,有数学,有谶纬学,安得总言《易》类乎?《诗》虽一书,而有十二种学:有诂训学,有传学,有注学,有图学,有谱学,有名物学,安得总言《诗》类乎?道家则有道书,有道经,有科仪,有符箓,有吐纳内丹,有炉火外丹,凡二十五种皆道家,而浑为一家可乎?医方则有脉经,有灸经,有本草,有方书,有炮炙,有病源,有妇人,有小儿,凡二十六种皆医家,而浑为一家可乎?故作《艺文略》。册府之藏,不患无书,校雠之司,未闻其法,欲三馆无素餐之人,四库无蠹鱼之简,千章万卷,日见流通,故作《校雠略》。河出图,天地有自然之象,图谱之学由此而兴;洛出书,天地有自然之文,书籍之学由此而出。图成经,书成纬,一经一纬,错综而成文。古之学者,左图右书,不可偏废。刘氏作《七略》,收书不收图,班固即其书为《艺文志》,自此以还,图谱日亡,书籍日冗,所以困后学而隳良材者,皆由于此,何哉?即图而求易,即书而求难,舍易从难,成功者少。
按:《通志》卷首,万有文库本。
易外传 宋 · 胡宏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八八、《五峰集》卷五
《屯》:元亨,利贞。勿用有攸往,利建侯。
屯者,盈也。物之始生,盈盈然皆有充满塞实之意,及既生,则发舒矣。刚柔始交而难生,震始交于下,坎始交于中,难屯,未通畅也。震为雷,坎为水。阴阳始交,则勃郁为雷,未为雨也。震动坎陷,二卦相重,动乎险中也。屯有大亨之道,贞。且因雷雨之动满盈也,故「勿用有攸往」,往则不贞,失大亨之道矣。方天下屯难之时,纪纲未正,法度未明,岂独力所能济?建侯,广求辅,忧勤不懈,然后能济矣。
《彖》曰:屯,刚柔始交而难生。动乎险中,大亨贞。雷雨之动满盈。天造草昧,宜建侯而不宁。
秦暴既极而未息,汉安方来而未定,陈涉以匹夫首事,出万死之计,不畏狼秦,「动乎险中」也。诚能立为天下除残贼之志,复立六国后,于此有人贞固其心,为秦益敌,以自辅助,守正而不移,则秦可灭,时可治,而天下之屯解矣。自蕲至陈,未远也;秦兵方强,残贼肆行,未艾也;而遽王之,示天下私,无中正诚悫之心,岂有大亨之道也?傲长者而妻父去,斩宾客而故人行,听谗毁而诸将不亲附,失建侯之义甚矣。死于城父,不保首领,非不幸也。「勿用有攸往」,岂不信乎?若汉高则起丰沛,扶义而西卷蜀汉,扶义而东诛残贼,其贞固可知矣。得张良于邂逅,举陈平于亡命,拔韩信于行阵,取英布于敌国,收雍齿于故怨,是以能诛灭秦、项,刬革暴虐,与天下更始,四海会同,六合为家。由是观之,则「大亨贞」、「利建侯」之义,圣人示后世之意悉矣。
初九:磐桓,利居贞,利建侯。《象》曰:虽磐桓,志行正也。以贵下贱,大得民也。
东汉之末,豪杰竞起,有刚阳之德宜为君者,昭烈而已。痛王室之倾颓,愤奸臣之窃命,扶本宗,诛奸宄,一匡天下,其志也。而为相于平原,为牧于徐州,归袁绍,投曹操,依刘表,曾未足以舒其志。然临祸患而信义益明,不少变其初志,三顾草庐以致诸葛,得庞统,来法正,追景升,顾恋赴义之徒,而众士景从,若水之归海,以贵下贱,而大得民也。于是遂定巴、蜀,三分天下而有济屯之势,「居贞」、「建侯」之利大矣。
六二:屯如邅如,乘马班如,匪寇,婚媾。女子贞不字,十年乃字。《象》曰:六二之难,乘刚也。十年乃字,反常也。
六二、九五之正应而逼于初阳、不得相从者,以屯故也。天子者,天下之首;蛮夷者,天下之足。中国盛强,蛮夷屈服,天下之常经也。而汉之时,匈奴暴桀,抗衡中夏,其为足也犹初,其僭乱也犹九。苏武使焉,匈奴壮其节义,凌折困辱,必欲降之。武虽倚汉武刚明之君,而远在蛮夷,为所拘絷,降之不可,归欤不听,故「屯如邅如,乘马班如」,进退不能也。六,阴也,二亦阴也,妻道也,臣道也,从一而终者也。武守是道,舍生取义,以死守节,心归中国,义绝蛮夷,虽身在匈奴,不为之用,岂求有功名于彼哉!譬如贞女,虽或介于强暴而不可侵凌,终不为之字也。夫使蛮夷,而善归者多。是时匈奴强暴,非心服中国,而武乃使之,是以遭难如此耳。十者,数之终极而后变也。居十九年,匈奴势衰,欲归计强汉,武乃得还。然后名扬于匈奴,功显于汉室,完节而归,乃字也。蛮夷服中国,反常也。
六三:即鹿无虞,惟入于林中,君子几不如舍,往吝。《象》曰:即鹿无虞,以从禽也。君子舍之,往吝穷也。
炎汉再建之初,隗嚣起于陇西,以庸才居民上,有偏霸之意,即是鹿也。夫立国以得贤为本,若马援、申屠刚、杜林、郑兴诸贤,皆莫之与而去之,是无虞也。惟陷身于不义,以及乱亡耳。嚣终不悟,举兵背叛,不知几而往,困于西城,饥而死,吝穷甚也。窦融则不然矣,其保河西也,岂无专据方面之志哉!然闻光武勃起,中原土地最广,甲兵最强,号令最明,遂舍五郡之权,一心汉室,终保福禄,亦可谓之君子矣。
六四:乘马班如,求婚媾,往吉,无不利。《象》曰:求而往,明也。
桓公自莒入齐,鲍叔实辅之,既而不执其政,「乘马班如」也。管仲者,己之交游,有贤才而胜己,则求之于鲁,脱之于俘,荐之于公,让之以政,「求婚媾,往吉」也。于是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而管、鲍为齐臣,至于今称焉,可谓「吉,无不利」矣。非其能知己之短而肯进人之长乎!
九五:屯其膏,小贞吉,大贞凶。《象》曰:屯其膏,施未光也。
鲁昭公当三桓强盛、禄去公室之时,以人,则皆季氏之人;以政,则皆季氏之政。君位虽存而威权去已,不足以有为,欲恩泽下流,难矣。其膏也,膏,凝结而不流者也。然则宜奈何?自小而以渐正之,使恩泽浸润加于百姓,仁心仁闻著于天下,则有吉,如唐武宗、宪宗是也。鲁昭不知出此,举兵攻之,欲夺数世之权于一旦,恩泽未孚,民莫之与,以致失国出奔,客死他所,凶矣。
上六:乘马班如,泣血涟如。《象》曰:泣血涟如,何可长也。
汉献帝、皇泰主。
《蒙》:亨。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初筮告,再三渎,渎则不告。利贞。《彖》曰:蒙,山下有险,险而止,蒙。蒙亨,以亨行时中也。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志应也。初筮告,以刚中也。再三渎,渎则不告,渎蒙也。蒙以养正,圣功也。
太甲、成王以幼冲未有所知而居君位,童蒙也;伊尹、周公以刚阳之才,任顾托之重,为发蒙之主者也。夫伊、周非有求于太甲、成王,太甲、成王非伊、周无以保其尊位,守其宗庙社稷,故「匪我求童蒙」,乃「童蒙求我」也。「初筮告」,若伊尹于太甲,方其居忧之时,即放之桐宫,密迩先王其训是也。若不决之于初,待其听政,然后随事之失而言其非,则「渎蒙」矣。周公于成王,自幼冲之中,不顺其意而行姑息之恩,故左右侍御仆从,即以正人为之,以检束其行,使幼而闻正言,见正行,亦不待其临尊位,然后因事一一以教之也。是以太甲、成王虽无过人之才,而卒皆为大贤者,以伊尹、周公能养其正于蒙,有作圣之功。此蒙之所以亨也。夫当天子蒙蔽未发之时,当发蒙之任,负天下之责,苟不持正,自信不疑,则必有乘间投隙而起者矣。故圣人又戒以利在于贞也。惟贞,然后足以弭奸邪窥伺之心,厉忠贤进为之志,事功可就,而祸难不生矣。
初六:发蒙,利用刑人,用说桎梏,以往吝。《象》曰:利用刑人,以正法也。
大舜之有天下也,先诛四凶;孔子之执鲁政也,先诛少正卯;唐太宗之起义兵也,先诛高德儒。盖时方蒙蔽,未知好恶之所在,惟先威之以刑,则观听耸动而民知所从矣。是说去其不知所从之桎梏也。虽然,刑加于恶之尤者,然后足以正法,新民之耳目而施教化也。若用之不正,以及众人,则不足以得民心,民苟免而无耻,于治安之道为可吝矣。
九二:包蒙,吉。纳妇,吉。子克家。《象》曰:子克家,刚柔接也。
诸葛孔明执蜀政柄,上有后主孱暗之君,下有杨仪、魏延昧于大体之属,北有蔽欺天下窃命之魏,东有不知天命称尊之吴,可谓蒙之世矣。然孔明尽礼,后主听信,无所嫌忤;圆融仪、延,使各展其才力;结好江东,而不明其称帝之罪;志在北征,亦必闭关息民,然后用之。其志大,其量弘,虽未能致其亨,而有安强之吉矣。广开言路,弃非如敝屩,得是如珠玉,孜孜尽下,事无不察,算无遗数,「纳妇吉」也,岂有凶祸之及哉?夫臣事君犹子事父,九二刚阳之才,而六五柔顺之君与之相应,故虽居蒙世而有吉。圣人举而示人以近,故云「子克家」也。
六四:困蒙,吝。《象》曰:困蒙之吝,独远实也。
汉元初立,萧望之以师傅下行端揆之职,为发蒙之主。史高与望之同受顾命,位望之上,为亲近大臣,以阴柔庸劣之才辅暗懦之君,而昵比于恭、显阉宦不中正之人,疏远望之,不与同心辅政,于先帝付托之意,岂不负哉!是亦自远于刚阳笃实之贤,故有「困蒙之吝」耳。
六五:童蒙,吉。《象》曰:童蒙之吉,顺以巽也。
汉昭所以委政霍光者,冲幼,未明习国家事耳。非天资愚蒙,乃童蒙也。以其童蒙而天性聪明,故能上顺先帝之志,下任霍光之贤,而燕王之谋不成,篡弑之祸不作,故为吉也。
上九:击蒙,不利为寇,利禦寇。《象》曰:利用禦寇,上下顺也。
大舜之征苗,文王之伐崇,汤之放桀,武王之伐纣,皆以其蒙昏之极,不得已,故击而去之耳。若后世汉高之诛秦、项,汉宣之诛先○之类,禦寇者也。平城之兵,马邑之伏,唐太宗之伐高丽,为寇者也。禦寇者,出于不得已,故天人顺之。汉武为寇于四夷,而望天下之人皆如卜式之顺己,其可得乎!
《需》:有孚,光亨,贞吉。利涉大川。《彖》曰:需,须也。险在前也,刚健而不陷,其义不困穷矣。《彖》曰:需,有孚,光亨,贞吉,位乎天位,以正中也。利涉大川,往有功也。
文王虽有亹亹刚健之德,既受命为人之主矣,若遂欲进定天下,则纣之才犹足以有为,恶未贯盈,人心未尽去,天命未尽改,时未可以定也。文王逡巡不进,退处于西伯,而纣在上,「险在前也」。文王以服事殷,其忠信于上下,其诚动于残贼,故得行其号令于诸侯,天下化之,而纣不以为嫌,「刚健而不陷」,岂有困穷哉?「有孚,光亨,贞吉」,此之谓也。若文王中非有孚,则不足以动商纣,而至于以兵相加,文王虽得天下,是篡也,非「位乎天位」、「中正」之义矣。惟文王「位乎天位」,「中正」而不过,故孔子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其可谓至德也已矣」。夫以天道处之,何事不济?故曰「利涉大川」。
初九,需于郊,利用恒,无咎。《象》曰:需于郊,不犯难行也。利用恒,无咎,未失常也。
夫人幼而学之,壮而行之。古之君子如伊尹之耕于有莘,傅说之筑于傅岩,吕望之钓于渭滨,皆待时于郊野旷远之地,不冒犯世患而求进者也。其耕也,其筑也,其钓也,用常而已,非有惊时异众之行也,故无咎。
九二:需于沙,小有言,终吉。《象》曰:需于沙,衍在中也。虽小有言,以吉终也。
孔子、孟轲执其规矩准绳,周行于诸侯,见可而进,「需于沙」者也,近于世难矣。然孔、孟志在天下后世,非私己也,故不以煦煦为仁,孑孑为义。或以微罪行,或三宿而后出昼。道广德弘,其心甚大。虽小有患害,厄于陈、蔡,围于匡人,景子谓之不敬,尹士谓之干泽,于孔、孟乎何伤?故当时诸侯敬之重之,万世之下尊之仰之。「以吉终」者,此之谓也。
九三:需于泥,致寇至。《象》曰:需于泥,灾在外也。自我致寇,敬慎不败也。
范滂、李膺,名冠天下,激浊扬清,进必以其道,「需于泥」者也。然时方多僻,「灾在外也」。其气刚,其志锐,其行劲,无所顾虑,露其锋刃,欲以力除奸邪。奸邪畏忌,则思所以中伤之矣。党人禁锢,岂无自而然哉?皆自致之也。若敬慎如陈寔,虽中常侍张让父葬,亦往吊焉,敬慎之至也。及党人被诛,而名士因寔得免者甚众。使范滂、李膺敬慎如此,岂有诛死之败乎?
六四:需于血,出自穴。《象》曰:需于血,顺以听也。
汉桓既诛梁冀,拔黄琼,首居天位,天下想望异政。琼奏诛州郡贪污者十馀人,海内翕然称之。时小人充朝,正人处乎其间,佞幸之所必中伤也,「需于血」者也。夫琼之心,岂止于诛州郡贪污而已哉?肃清廷列,乃其志也,少须服之耳。及嬖宠益横,琼自度力制不能,遂上疏极言,称疾不起,不敢安其位,「出自穴」也。琼虽言,然一言不听,则不敢据其位而去。力言之而不止,以与嬖宠争也。顺听时命,委而去之,虽其志壅遏,不行戮于小人,而无凶祸之及矣。
九五:需于酒食,贞吉。《象》曰:酒食贞吉,以中正也。
文王当纣之时,位乎天德,退称西伯,天下归之,实行天子之事矣。其居中正,又何疑哉?饮食宴乐,以待天命,所需必遂,可谓吉矣。故孔子曰:「无忧者,其惟文王乎」!
《讼》:有孚,窒惕,中吉终凶。利见大人,不利涉大川。
韩冯翊之说萧,赵广汉之讼魏,皆中无孚实,不知畏惕,过而失中道者也。故终极其事,皆至于凶。左雄、周举,「中吉」也;王浑、王浚,「利见」也。
初六:不永所事,小有言,终吉。《象》曰:不永所事,讼不可长也。虽小有言,其辩明也。
郑兴、桓谭。
九二:不克讼,归而逋,其邑人三百户,无眚。《象》曰:不克讼,归逋窜也。自下讼上,患至掇也。
杨恽。
六三:食旧德,贞厉,终吉。或从王事,无成。《象》曰:食旧德,从上吉也。
郭子仪、鱼朝恩。
九四:不克讼,复即命渝,安贞吉。《象》曰:复即命渝,安贞不失也。
杜淹。
九五:讼,元吉。《象》曰:讼元吉,以中正也。
曹腾、梁商、贺若弼、韩擒虎、贾复、寇恂和事天子。
上九:或锡之鞶带,终朝三褫之。《象》曰:以讼受服,亦不足敬也。
主父偃、来俊臣之徒。
《师》:贞,丈人吉,无咎。《彖》曰:师,众也。贞,正也。能以众正,可以王矣。刚中而应,行险而顺,以此毒天下,而民从之,吉,又何咎矣。
武王戎车三百两,虎贲三千人,纣率其众七十万,战于牧野。武王鼓之,维师尚父,时维鹰扬,前者倒戈,后者北焉。其故何也?纣不能正心以正天下,故众莫为之用。武王征之,非富天下也,正己而已矣。
初六:师出以律,否臧凶。《象》曰:师出以律,失律凶也。
刘虞,吉德之主,士民之所与也。公孙瓒,暴黠之将,士民之所不与也。然虞以十万之众声罪讨瓒而一败不振者,以无律故也。不以律,虽臧亦凶矣。
九二:在师中,吉,无咎,王三锡命。《象》曰:在师中吉,承天宠也。王三锡命,怀万邦也。
赵将李牧初守雁门之塞,赵王听谗而罢之。既而边境不安,复命牧将,牧请行其初志,赵王听之,牧乃受命。于是利钝进退、功罪赏罚,牧皆专制,赵王不得而与也。故能一战而破灭三国,边境清净。夫不用,则听命而退;用之,则专命而行,得中道者也。故吉而无咎。其后牧禦秦师,赵王罢之而不受命,则恃专而失为臣之道矣,见杀宜哉!故《象》以「承天宠」为「中吉」也。吴、楚反,景帝命周亚夫将三十六将军讨之。亚夫言于帝曰:「楚人剽轻,难与争锋,愿以梁委之,绝其食道,乃可制也」。于是吴攻梁急,梁求救于帝。帝命亚夫救之,亚夫守先谋,不奉诏,坚壁不出,而遣轻兵绝吴、楚粮道。吴、楚兵卒困于梁,饥死叛散,遂以破灭。惟其委之重而自任也专,故能有是功,吉无咎也。虽然,人臣有大功于天下,奉身而退,不为天下先,可也。亚夫,绛侯之子,复有大功,又为辅相,守正而行,抗义不挠,其居正也善矣!然卒取死亡之祸者,不知消息盈虚,与时偕行之过也。唐宪宗之讨淮西也,既命裴度长御史往视师矣,又命以为相,使赏罚用命不用命,又命往釐以既厥事。信之深,任之确,恩礼有加而无怠也。所以平逋寇宿贼,威震诸藩,合乎「王三锡命」、「怀万邦」之义,可以为天下后世法矣。
六三:师或舆尸,凶。《象》曰:师或舆尸,大无功也。
用师之道,必以才德谋虑足以服人心,如丈人者主之,故能有成功。若燕乐毅丈人也,而以骑劫代之;若赵廉颇丈人也,而以赵括代之;李牧丈人也,而以颜聚代之。此以众人而尸丈人之事者也,不败亡何待!六之才德,众人也,而三之位则统师也,故圣人明舆尸无功之义。
六四:师左次,无咎。《象》曰:左次无咎,未失常也。
齐桓伐楚,退师召陵;赵充国讨先○,固守不战;汉高祖伐项羽,舍荥阳、成皋而趋宛叶;朱隽讨韩忠,解围而后复战,皆「左次」也。「左次」者,不以气也,必有义也;不以力也,必有谋也。夫聚众而付以艾杀人之器,岂得已哉?能以谋义行之,庶几其可胜矣。此兵家之常也,故无咎。
六五:田有禽。利执言,无咎。长子帅师,弟子舆尸,贞凶。《象》曰:长子帅师,以中行也。弟子舆尸,使不当也。
夷狄居边塞不毛之地,盗贼屏其邪心而从于教化,不害良善,其宜也。夷狄若有侵犯于中国,盗贼若有干犯于天下,则是禽兽在田而侵犯稼穑也,当申其罪而讨之。若大禹之征有苗,汤、武之征桀、纣,汉高之伐项羽,则皆申其罪而讨之,故蛮夷率服,天下响应,为利大矣,故无咎。然任将之道,必以名德才行足以率众者为之。九二刚阳,三才在下,为师之主长子也。若不任长子而以弟子众人庸才间之,未有不败者也。以郭子仪、李光弼尚有相州之败,况他人乎?故吕蒙不肯与孙皓并为大督,曰:「昔周瑜、程普并将,几败国事」。
《比》:吉。原筮,元永贞,无咎。不宁方来,后夫凶。《彖》曰:比,吉也;比,辅也,下顺从也。原筮元永贞无咎,以刚中也。不宁方来,上下应也。后夫凶,其道穷也。
张良以兵法说他人,皆不省,及以说汉高,则常用其策。良曰:「沛公殆天授」。故遂从不去,「原筮」也。其从沛公以复仇暴秦而济世安民,非以为乱也。此仁人之心,可久之道,为天下之正理,得「元永贞」之义也,故无咎。若沛公之约法三章以收秦民,马援之择君,窦融之归光武,郭嘉之去袁绍,皆「原筮」者也。其相比,莫非有善谋,行常道,守正理者。故邴原告曹操曰:「原之所以自容于明公,明公之所以待原者,以能守训典而不易也」。非刚中者不能如是。不然,以利相比,如赵高、二世之君臣,与夫窦、灌之朋友,未有得无咎者也。夫天下未定,国家未立,而身未安,固宜汲汲求此。若楚、汉分争之时,君臣未定,百姓未知所归,贤能未尽见用,韩信、彭越、英布之徒,不能乘此时举贤恤民,求上下之助以宰制山河,保其大功。及楚已灭,天下归汉,乃奉兵叛逆,自取灭亡,「后夫凶」也。况隗嚣之徒,才不逮数子,方纷乱之际,则坐谈西伯,及中原略定,乃始举兵图大事者乎?
六二:比之自内,贞吉。《象》曰:比之自内,不自失也。
伊尹耕于有莘之野,成汤三聘之,然后起;诸葛孔明躬耕南阳,先主三顾之,然后见。聘之在彼,而起在我;顾之在彼,而见在我。其尊德乐义之心著于礼貌之间,然后就之,故足与有为也。不然,则失身于人,虽有规矩准绳,焉得而用之?反为有势者之所贱矣,安得吉?
六三:比之匪人。《象》曰:比之匪人,不亦伤乎?
如齐王建所有之群臣宾客,反为秦用,卒误王建,死于松柏之间,不亦伤乎?
《小畜》:亨。
初九:复自道,何其咎,吉。《象》曰:复自道,其义吉也。
郭子仪虽为鱼朝恩所忌,然朝闻命,夕引道,信命而行,「复自道」者也,是以奸邪莫之能害而终吉也。若李光弼因谗邪之间,遂拥众不朝,则不能复于道矣。
六四:有孚,血去惕出,无咎。《象》曰:有孚惕出,上合志也。
汉明帝察察刚急,治楚王英狱,无辜连逮不可胜数。群臣希旨,无敢以情恕者,独侍御史寒朗心伤其冤,出万死,为无辜一言。其言发于忠诚恻怛,「有孚」者也。其情既笃,其辞既达,其义既明,故帝卒从其言,死罪免而恐惧亡矣。正君心,救无辜,何咎之有?
九五:有孚挛如,富以其邻。《象》曰:有孚挛如,不独富也。
舜既受尧之命有天下,而尧朝旧臣,如共工、驩兜、伯鲧,佐尧治天下,其执权利之日久矣。舜,江海陶渔之人也,虽以尧命听居其上,其志未尝不欲专命,使舜不得有为于天下也。然舜以天德居天位,其有孚可知,固将分天职与天下圣贤共治之,分天禄与天下圣贤共食之,列天位与天下圣贤共守之,岂奸邪之臣所能遏哉?是以九官命而不仁者远矣。「挛如,富以其邻」,此之谓也。
上九:既雨既处,尚德载。妇贞厉。月几望,君子征凶。《象》曰:既雨既处,德积载也。君子征凶,有所疑也。
东汉阉宦之盛,自孝和永元中,郑众始得与闻政事,其宦者出入禁闼,以奉承为事者也。昵比则易以亲,顺事则易以信。其后遂得天宠,日侵朝权。至永兴之时,中官近习手握王爵,口含天宪,政令一自之出矣。然贤者犹或用,势已张而未成也。及延熹之末,逐党锢,贤智举不得进,于是乎成矣。所以及此者,以其昵比顺事足以惑媚人君,而桓、灵之君心与之同,性与之合,「既雨既处」也。彼赵忠、张让之徒,岂知其非,日以益甚,终受诛戮,固其宜矣,「妇贞厉」也。虽然,阉竖也而执国柄,政自己出,侵逼人主,「月几望」矣。陈蕃、窦武以区区之力,不复顾虑,诵言诛之,欲以一旦而夺百有馀年凭藉之权,不亦难乎!孔子曰:「有所疑者,戒时君子必知疑虑,徐思所以制之,则不至于凶矣」。
《履》:虎尾,不咥人,亨。《彖》曰:履,柔履刚也。说而应乎乾,是以履虎尾,不咥人,亨。刚,中正,履帝位而不疚,光明也。
袁涣之答吕布,严颜之答张飞,薛包之事父母,谢安之待桓温,所处至顺,所言至当,皆以「柔履刚」、「说而应」之故,虽履强猛暴戾之地,终不见伤害也。纣至强暴也,而文王徽柔懿恭以事之,故能免于羑里。以西伯一怒而安天下之民,则得中正,履帝位而不疚其德,光大明于天下后世也,其亨可知。
初九:素履往,无咎。《象》曰:素履之往,独行愿也。
张良以布衣起为帝者师,及功成天下定,则从赤松子游。杨秉以儒生起为三公,尝称我有三不惑,酒、色、财也。此安其卑下之素,往行其志愿者也,故贵势不能动其心,利禄不能乱其操。以是而行,岂有咎乎?
九二:履道坦坦,幽人贞吉。《象》曰:幽人贞吉,中不自乱也。
黄宪汪汪若千顷波,澄之不清,淆之不浊,非有惊众险异之行也。初举孝廉,又辟公府,友人劝之仕,宪亦不之拒也。行至京师,竟无就,若其中以利欲自乱,岂能从容应之若是乎?
六三:眇能视,跛能履,履虎尾,咥人,凶。武人为于大君。《象》曰:眇能视,不足以有明也。跛能履,不足以与行也。咥人之凶,位不当也。武人为于大君,志刚也。
吕布刚决不常,智卑而才小,虽统众为将,固不足以济乱也。然以董卓之悖逆而杀之,以袁绍之背叛而绝之,「眇能视」、「跛能履」者也。其见非能穷理,其行非能尽义,亦迫劫于形势,因以为功耳。使布统御于人,遵约束而行,则未必不为名将,如尉迟敬德之流,保其天禄矣。以其刚决猛暴而居人上,自主一方也,故躁率妄行,谋不中礼义,动不中几会,「履虎尾」,蹈危难,为曹操所擒,而被「咥人之凶」焉。
九四:履虎尾,愬愬终吉。《象》曰:愬愬终吉,志行也。
东汉之初,窦融保据河西,专有方面。厥后归命光武,以为大司空,居近君之地。光武刚强明决,以法术制驭臣下之君也。融尝专制,则光武心忌,本处于外,入为大官,则旧功臣心不平,「履虎尾」也。然融谦恭小心,有子欲其恂恂守道,不愿其才能,其畏慎可知。「愬愬」,畏惧也。融能如是,不以宠利居成功,其「志行也」,故终吉。
九五:夬履,贞厉。《象》曰:素履,贞厉,位正当也。
刚决也。尧、舜之圣,犹曰钦明文思,允恭克让。禹戒舜曰:「无若丹朱傲」。仲虺戒汤曰:「从谏弗咈,先民是若」。《诗》称文王曰「小心翼翼」。盖优游从容,宽大尽下者,圣人之容止也。能如是,则履帝位而不疚矣。若自以为居位正当,任其刚决,不复畏惧,则德不能日新,往往日退,不如其初。此危道也,故曰「贞厉」。
上九:视履考祥,其旋元吉。《象》曰:元吉在上,大有庆也。
曾子寝疾病,谓门人曰:「启予足!启予手!《诗》云:『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而今而后,吾知免夫,小子」!夫人有一善一功、一言一事,欣欣然自喜自足而不能有终者,多矣。焉知君子以天下世世为消息,没身而后已乎!曾子启手足,可谓「视履考祥」矣,必得正而毙,可谓「其旋元吉」矣。
《贲》。
初九:贲其趾,舍车而徒。《象》曰:舍车而徒,义弗乘也。
季氏使闵子骞为费宰,闵子骞曰:「善为我辞焉。如有复我者,则吾必在汶上矣」。王烈寓于辽东,公孙度欲以为吏,烈为商贾以自秽,乃免。
六二:贲其须。《象》曰:贲其须,与上兴也。
六二,文明,贲之主。其质阴柔,随质之善恶而贲之耳,故不能变其质也。如叔孙通制礼仪,因汉高所能行者而已。
九三:贲如濡如,永贞吉。《象》曰:永贞之吉,终莫之陵也。
三,处文明之极,阳奇阴耦,阳居其中,阴阳交合,情文悦怿,贲之盛也。如舜得十六相,文王得四友,汉高得三杰,光武得二十八将,唐太宗得房、杜、王、魏,君臣相辅,光被天下后世,而膏泽下于斯民,「贲如濡如」也。方世之乱,英雄角逐,君择其臣,臣择其君,非素有定分也,皆以情合气浃相从耳。茍不长守贞固,而继之以疑阻猜嫌,则君臣必不相保,未有能终者也,安得吉?如陈灵之杀泄冶,赵迁之杀李牧,袁绍之杀田丰是也,终为人所凌辱矣。
六五:贲于丘园,束帛戋戋,吝,终吉。《象》曰:六五之吉,有喜也。
德宗、陆贽。
《剥》。
初六:剥床以足,蔑贞凶。《象》曰:剥床以足,以灭下也。
汉和帝以郑众诛窦宪有功,遂得与闻政事,阉宦擅权,侵害正人,自此始矣。小人得志,君子道消,其凶必矣。
六二:剥床以辨,蔑贞凶。《象》曰:剥?以辨,未有与也。
天子者,天下之本,民人之主。其得位也,上受于天,下受其君父,而辅之以大臣者也。桓帝以李润、江京而废,来历以死争之是也。而同谋之徒皆见险而止,历独立无助,桓帝遂废。后虽立于孙程等,然进退人才,更张政事,皆在天子之手,犹未甚也,而执朝政与大臣为伍之势成矣。若大臣得人,以其类进,则犹可为也。
六三:剥之无咎。《象》曰:剥之无咎,失上下也。
剥者,阴剥阳也。三,居刚应刚,以阴从阳者也。昔东汉吕强处阉宦之中,独有爱君子、忧宗社之心,虽身被杀,犹有令名,无咎也。
会稽先贤祠传赞下 其三 汉太尉郑公 宋 · 史浩
出处:全宋文卷四四一七
太尉字巨君,讳弘,会稽山阴人。世传会稽射的山南有白鹤山,此鹤为仙人取箭。太尉尝采薪得二遗箭,顷有人觅,太尉还之,问何所欲。太尉识其非人也,曰:「常患若耶溪载薪为难,愿旦南风,暮北风」。后果然。故若耶溪风至今犹然,呼为郑公风也。后仕至太尉,以劾奏窦宪、杨光不宜处位,因乞骸骨归,未许。病笃,上书陈谢,并言窦宪之短。临殁,悉还赐物,敕妻子褐巾布衣素棺殡殓,以还乡里(事载《后汉书》列传。)。赞曰:
射的万仞,藤萝络之。仙灵所止,可信不疑。樵风适意,飘飘水湄。千载之下,敬仰遗祠。
上当道选幕客书 南宋 · 高登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六○、《高东溪集》卷下
登观汉窦宪大将军请以傅毅为记室,崔骃为主簿,班固为护军。宪府文章之盛冠于当世。唐郑从为招讨使,表刘崇龟、赵崇为判官,刘崇鲁推官,李渥掌书记,崔泽直使,时比太原为小朝廷。宪、从何人,乃能收天下之公选,使当时议者谓宪府有文章之盛,太原有小朝廷之称?而况望隆本朝,具瞻所属,言动去取辄为当世重轻,岂可不示之以好恶之公耶?盖今日收拾人才,所以备异日为国家用也。固当略去位貌,推至诚以交其肺腑,俾得以尽胸中蕴蓄,气味投,议论合,然后鸾凤鸿鹄,飞鸣不离其群。倘或狃于人情,后寒畯而先贵游,郁公评而徇私祷,缓急不得其方,乃有乏材之叹,是犹驾驽蹇于修途,伏骐骥于辕下,不知抱骏骨而远逝者不吾得也。伏望台慈奏辟荐举之际,略加考察,恐此曹将来为门下之累,人或得而议及焉,则于盛德所损非细。登无侥觊之嫌,知效诚而已矣,取之弃之,信之疑之,侧躬俟命。
咏史诗 其二十九 章帝 南宋 · 王十朋
七言绝句 押词韵第十一部
民苦繁苛厌永平,科除惨狱慰群情。
不穷窦宪欺君罪,翻被宽柔坏典刑。
纪郑太尉事 南宋 · 洪适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四三、乾隆《歙县志》卷一八
州治北去一舍曰丰口,旧有太尉庙,毁于黄巢兵火,莫知姓名,久未之复。宋绍兴元年辛亥,溪水大涨,冲齧基半为潭。断碑见焉,糊涂不可辨,閒有「郑公风」「云母屏」「窦宪」等字。里人郑显文博极群书,曰「郑公风」者郑宏。故因考汉史,言会稽郑宏幼苦节若耶溪,樵祝风昼南暮北,如其言,故称为郑公风。郡守第五伦荐为淮阳太守,历司空、太尉,位在伦上,每辟伦。帝赐云母屏风隔之,便其举主也。以忤窦宪罢官,汉章帝元和元年也。盖会稽迁睦,睦迁新安跳石律村,以始祖而祀之。巢恶郑传抗己,纵火焚之,明白可据。即日因旧基复堂六楹,门庑各三閒,轮焉奂焉。中像太尉,旁附二郑始祖。清明大会宗族,洁牲以祭,酌酒散胙,礼节雍容。诸族慕之,跨路创亭,外植松以追七松处士。砌石道横三尺,界南新州北箬岭七十里。盛暑贻浆,行者德之,憩者感,饮者颂,遂称为太尉殿之神。显文以明经登进士,请记于予,欲人知所始变殿宇为祠宇,其用心亦周矣。明日,乡老数十人赴告曰:是庙未复之先,旱潦岁见,疾疫迭兴;庙成之后,岁稔民安,山溪无崩齧之害。是虽郑氏祠堂,实乃一方香火。伏望俯顺民情,请为庙额。适有江浙提举茶盐之命,故不暇及,谨记其实云。越十九年庚午仲冬朔旦,知州鄱阳洪适记。
上二府乞宫祠启 南宋 · 陆游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二九、《渭南文集》卷八 创作地点:江苏省镇江市丹徒区
白首而困下吏,久安佐郡之卑;黄冠而归故乡,辄冀奉祠之乐。恃廊庙并容之度,忘江湖远屏之踪。敬布忱诚,仰干造化。伏念某读书有限,与世无缘,岁月供簿领之劳,衣食夺山林之志。拊心自悼,顾影知惭,倘少逭于饥寒,誓永投于闲散。顷以牵联而少进,惕然恐惧而弗宁,亟辞振鹭之廷,径返屠羊之肆。优游食足,敢陈楚些之穷;衰疾土思,但抱越吟之苦。伏望某官因材授任,与物为春。察其愚无所能,乏细木侏儒之用;哀其穷不自活,捐太仓红腐之馀。特假闲官,使安晚节。弃窦宪如孤雏死鼠,宁足矜怜;譬杜牧以白骨游魂,少加恤养。某谨当收身末路,没齿穷山,玩仙圣之微言,乐唐虞之盛化。杜门扫轨,固莫望于功名;却粒茹芝,冀粗成于道术。虽无以报,犹不辱知。
东宫故事十四首 其十三 某月某日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四五
后汉章帝建初八年,虎贲中郎将窦宪恃宫掖声势,自王、主及阴、马诸家莫不畏惮。宪以贱直请夺沁水公主园田,主畏逼,不敢计。后帝出过园,指以问宪。宪阴喝不得对。后发觉,帝大怒,召宪切责,曰:「深思前过夺公主园时,何愈赵高指鹿为马!久念使人惊怖。昔永平中,常令阴党、阴博、邓叠三人更相纠察,故诸豪戚莫敢犯法者。今贵主尚见枉夺,何况小民哉?国家弃宪,如孤雏腐鼠耳」!宪大惧,太后为毁服深谢,良久乃得解,使以田还主。
某闻古之奸臣所以能欺其君者,必挟诡谲之智,左右之助,然后上之人为其所蔽,有不能察。此历代之通患,不足深怪。今章帝则异乎是,既知窦宪恃势而夺公主之园田,至引赵高指鹿为马以为喻,则宪欺罔之罪昭然矣,释而不诛,尚何惧哉?善乎司马光之论曰:「人主之于臣下,患在不知其奸;茍或知之而复赦之,则不若不知之为愈也」。盖彼或为奸而上不知,犹有所畏;既知而不能讨,彼知其不足畏也,则放纵而无所畏矣。
送药者陈国器 南宋 · 杨万里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吉水县
窦宪一举空朔野,曹霸一笔空凡马。
吾乡药者有陈生,一丸洗空万药者。
庸医皆笑道旁莎,陈生拈出便是玉山禾。
庸医皆笑涧下水,陈生酌来便是上池底。
也只不离神农书,书外别得一亡珠。
也只不出歧伯论,论外别得舌一寸。
旧遭痔疾恼杀侬,新遭淋疾与合纵。
恰如住在圃田国,晋楚腹背来夹攻。
陈生赠我玉菌子,乃是华阳洞中乖龙耳。
陈生赠我绀叶纱,乃是金鸦脚底扶桑花。
汲泉亲手煮蟹眼,一浣枯肠如浣沙。
平生旧疾蝉壳退,秋风吹落青天外。
更传枕中鸿宝方,戒勿浪传泄天藏。
君不见回岩仙客逢贫子,指石成金吾济尔。
贫子再拜不要金,祇觅指头吾自指。
问汉高帝袭夺信军文帝劳军细柳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四五、《诚斋策问》卷下 创作地点:湖南省永州市零陵区
知天下之事有变,又知天下之事有机,然后可与论天下之事矣。盖天下之事,其形也有变,其成也有机。知其变而防之于未然,则变不可得而起;知其机而藏之于至密,则机不可得而破矣。今夫猛虎之为害,则焚山而不顾藜藿之微;蛟鳄之为害,则竭河而不顾𧎐蟮之细。是何也,有变可趋也。拯溺救焚之人不可责以堂上之趋跄,荷戈执戟之士不可责以乡饮之揖逊,是何也,有机可投也。变可趋而不趋,则是蔓草难图也;蔓草犹不可图,而况于变乎?机可投而不投,则是虎兕出于柙也;虎兕犹不可出于柙,而况于机乎?愚尝借是以论高祖之袭夺信军,文帝之劳军细柳,有若印券契钥之符者矣。昔之善知变者莫若汉高帝。观其未王关中之时,雌雄莫决,在当时所赖以运筹决胜者不过子房之智,所赖以镇抚转饷者不过萧何之能,至于连师百万,战胜攻取,则有在于韩信之勇焉。待以国士无双者信也,宠以登坛拜将者亦信也。高祖非独自以为不如,又且以为吾得之晚。考其与羽间关百馀战,北举燕赵,东击齐,南绝楚之粮道,西与大王会于荥阳,其立功不为不多矣,以至请假而得真,解衣而推食。高祖之待信如此其厚,迨其收功平定之日,而信乃欲有无汉之心,归项王之亡将,而不知败军之将不可与勇。其变乱之心已形于此矣,宜乎辄有告谋反者,其患可胜计耶?使高祖于是时姑息之,而不从陈平伪为云梦之游,则汉之所以为汉未可知也。其袭而夺之,载之后车,是高祖知变之谋也。若是而犹以信之将权为无乃为太疏之说,则信果可赦乎?昔之善知机者莫若汉文帝。观其诸吕既诛之后,匈奴入边,在当时所赖以屯军灞上者不过一宗正刘礼,所赖以屯军棘门者不过一祝兹侯徐厉;至于河内之要冲,咽喉之控扼,则有在于亚夫之军焉。天子所藉以缓急者亚夫也,吴楚所倚以设备者亦亚夫也。文帝非独尊其父为丞相,又且封其身为绛侯。其劳军之制行乎细柳,士吏披甲锐兵,弓弩持满,天子先驱,至不得入,其军机可谓深密矣。以至军门都尉则有「军中闻将军之令,不闻天子之诏」,况胡人敢长驱乎?迨其持节入门之后,文帝乃按辔徐行,亚夫以介胄之士不拜,请以军礼见。其机事之密,文帝亦深晓之矣,宜乎为之改容式车,而群臣皆惊,辄起「乡者灞上、棘门真儿戏」之语。使文帝于是时收其权,而责之以无礼,则机事不密,几何而不害成功者耶?其称善久之,劳军而还,是文帝知机之谋也。若是而犹以亚夫之将权为无乃为太密之说,则亚夫果可訾之乎?嗟夫!前智后愚,韩信以之,而高祖预知之;用兵深密,亚夫以之,而文帝预知之。虽然,高祖之知变,不独见于袭夺信军者然也,若夫闻诸将偶语,则雍齿先封,知吕氏必乱,则不若先立,其知变大率如此。文帝之知机不特见于劳军细柳者然也,若夫匈奴不服,则遣使和亲,吴王不朝,则赐以几杖,其知机大率如此。呜呼,文帝之于亚夫,其知机深密,愚窃有所喜,请姑置之,不复尚论也;高祖之于韩信,其前智后愚,愚窃有所恨,又不容无说焉。盖信固知己之多多益办,而高祖之善将将,所以为高祖擒,而犹不能以明哲保身,其有愧于子房多矣。方今百将一心,三军协力,非有高祖袭夺信军之疑,恭惟主上亲驱鸾舆,驾幸建康,而行劳军之制。想其帝尊一临,士气百倍,其与文帝之待亚夫,真可谓千载一遇矣,宜乎捷书夜报于甘泉,露布日驰于辇道,枭金贼之首,以快中外之心,复祖宗之业,以舒宿昔之愤,若无甚难者,岂不休哉!昔东汉窦宪特以一车骑将军授任穆宗,大破匈奴,遂登燕然山,刻石勒功而还;况今堂堂天朝,赫赫名将,建此不世之功,宜何如而刻石勒功耶?石崖天齐,可磨可镌,愚愿秉笔以从先生后,幸先生进之。
石碣传 南宋 · 李洪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八五、《芸庵类稿》卷六
石碣字文炳,其先居岐山。周宣王太史籀从王蒐于岐阳,得鼛昆弟十人荐见,稽苍颉鸟迹之制,诵及逸诗,其词古雅,遂封于岐。周末无知者,隐居草泽。裔孙篆,始皇时为丞相李斯舍人。二十六年,初并天下,命篆以昆吾刻和氏璧为受命玺,拜尚玺郎。将讲封禅,东行郡县,上邹峄山。既封泰山,禅梁父,诸儒称颂功德,斯独奏篆文最工,刻石泰山,第功封伦侯。后从上会稽,探禹穴,遂不知所终。刘项战争,高皇帝马上得天下,独万石君以戚里显。后汉中郎蔡邕以经籍去圣人远,文字多谬,俗儒穿凿,疑误后学,乃奏求正订六经,置大学,始荐篆礽孙佐(《艺文志》佐书八分隶字也。)通经,繇民徵博士。于是儒生晚学,咸取正焉,石氏遂振。因郭有道称曰「石君金石交,死且不朽」,人亦谓无愧辞。有子铭,喜论功阀。从车骑窦宪征单于,班固为铭最善,以军功封燕然侯。弟碑。魏大臣钟繇立请禅、受禅于谯郡,文皆倚碑刊削。其后子孙散之四方,仕吴、蜀皆有能称。典午南渡,曰楷,仕中书监,与会稽内史王羲之父子游。羲之尝至许,观元常故迹,钦重其为人。永和九年暮春,修禊山阴兰亭,文志为世模范。隋平陈,自楷六世有碣,夙禀异质,螭颡龟趾,与永兴公虞世南素善。始仕隋兰台丞。文皇初开天策文学馆,号登瀛洲,碣特方重,面目严冷,黑白分明,帝所敬雅。不为儿女子嫔御所喜,久不迁。时谏议大夫魏徵剀切箴帝阙,尝从幸九成宫醴泉,徵泚笔目碣骤谏,以仁寿故宫为言,碣辞色古朴,望之凛然,人皆畏避。帝尝称徵妩媚,而独尊惮碣方正岩棱也。会徵薨,帝临朝叹曰:「朕宝三鉴,徵逝,一鉴亡矣。顾碣巍然有雅望,宜居史职」。时修文德皇后园陵,碣遂奏疏谏厚葬非古,援汉文灞陵规帝,「虽锢南山,犹有隙穴」,尤嘉纳。遂以本官修国史,命护葬,昭陵亲勒文以贻后嗣。帝思徵忠,亟命将作大匠乘驿趣召碣对便殿。碣外负文章,每以副墨自将。遇给札,上方用㦦㥴,无边幅笔削,虽逡巡立成,或脂蜡其貌,所谓文不加点。帝尤惓惓属目,即日命以御札表徵墓,拜同中书门下三品(南朝有三品石。),封乐石侯。年老得寒疾,语讹昏耄,尝叹曰:《易》所谓大耋之嗟!表乞骸骨,加尚书令致仕,封即墨公。后以徵子叔玉停昏,碣亦不能无觖望,谮者毁短之,诏下廷尉。因被疾风眩仆地,舁至沙苑薨。子志负学行重质,魁然长者,悼父方正谴,卒不肯求仕。天后时,李北海邕号词林伟人,与游,尝谱其系至八百。素厚张燕公说,晚为姚元崇贿玩所卖,终身恨之。颜鲁公真卿、元道州结文翰表世,尝共游浯溪,颂中兴,咤曰:「名字托石生,信磨不磷、涅不淄矣」。其见重如此。至于王公家庙德政、佛老祠宇,所至每加砻砺折衷。厥后昌黎韩愈主盟古学,少许可,亦称仰如泰山。晚节诋诃浮屠,乃谀墓中人,取白金佐淮西军,见仆于石烈士,石氏重厚衰矣。在峄山有枣氏子肥,谓石氏自出,尚有典刑,尝见诗人杜子美。或谓遭野火焚死,今无闻焉。赞曰:石氏苗裔尚矣。槔大夫碏列于春秋,秦汉以来,嗣续多贤,文采不泯。庐陵欧阳子会粹金石刻辞至千卷,呜呼盛哉!至碣之嗣,亦可谓卓荦巨人矣。惟白居易赋北邙寓讽,而皮日休亦悲野庙,盖警夫窃弁缨而尸禄位,抑所以责备贤者。后之君子,盍思自勉于不朽欤!
策问 其七 南宋 · 薛季宣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九一、《浪语集》卷二八
问:孔子尝闻者俎豆,未学者军旅,其论政曰「足食足兵以信」,自谓「我战则克」,岂徒然哉!在《书·甘誓》有之:「左不攻于左,汝不共命!右不攻于右,汝不共命!御非其马之正,汝不共命」!《牧誓》有之:「不愆于五步、六步、七步,乃止齐焉;不愆于四伐、五伐、六伐、乃止齐焉」盖陈法也。《礼》:大司马春教振旅,夏教茇舍,秋教治兵,冬教大阅,坐作进退,如战之陈。《曲礼》:行前朱鸟,而后玄武,左青龙,而右白虎,招摇在上,急缮其怒,进退有度,左右有局,各司其局,盖陈形也。然则圣人果不学欤?自《军礼》、《司马法》亡,兵家不知有陈。诸葛武侯治军蜀汉,推演八陈而载之图,今广都、鱼复皆有之。其图行列皆八,象地之方,一有九六相函如偃月状。晋桓司马以为常山蛇势,后世曾莫之省。唐李卫公始引《军志》,以明四头八尾合于古之井制,触处为首之意,于是稍可究之。然闻先汉都肄已有孙、吴六十四陈。窦宪常勒八陈击匈奴矣。至晋马隆,又用八陈以复凉州;陈协持白虎幡,以亮遗法教五营士。是则武侯之前既有八陈,后亦未尝亡也。今有马隆《握奇图赞》,其传起于风后,李筌绘而图之,见于《太白阴经》。又有曰《杂兵书》,颇有黄帝、太公、孙、吴、武侯遗术,裴绪变而通之,著于《兵法新令》。其形皆八,不与武侯陈图相似,筌乃定而无变,绪又方图非整,俱曰八陈,是邪非邪?唐太宗尤习于兵,其作《破陈》之乐,用代古之武舞,八幡、四表,自以生于八陈,干戚振万之意,果如是乎?古有鹅鹳、鱼丽,范蠡又论阴阳牝牡。阴阳家者,亦有太一五陈、遁甲八门之术,卫公益以六花与十四陈,至曹成王则有所谓团力,李临淮则有所谓校旗。原本从来,将毋皆八陈之变?不然,各一法欤?荀卿有言:「仁人之兵,聚则成卒,散则成列。延若莫邪之长刃,婴之者断;兑若莫邪之利锋,当之者溃;员居方止,若盘石然,触之者角靡而退」。以为安制綦节之理,其古之军陈欤?今之为兵,固有常教之陈,无用于战,讲肄而已,说者遂谓战而言陈,非知兵者。张真源名习战陈,然未尝用古法,乃使大将各以意教,止使士知将意,将悉士情,然则古之陈图,果不足法矣?先王为是纷纷无益之教,无乃厉使其民乎?武侯有言:「八陈既成,自今用兵行师,庶不覆败」。陈固用之以战,谓之无用,何也?真源、武乡,皆古之知兵者,何其言之反邪?古人以陈肄兵,由来何所法象?后世用与不用,其为成败何如?可以文,可以武者,圣人之徒,毋以古所难言而遂略其说也。
论驭臣疏 南宋 · 王质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六、《雪山集》卷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四五、《南宋文范》卷一八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一曰勿穷恩。臣尝论之:圣人之服天下,惟其我无望于人,而人不能无望于我夫!是以能鼓舞天下才俊豪杰之士,至于奔走劳苦终其身而不厌。夫天下之才俊豪杰,所谓奔走劳苦终其身而不厌者,何也?有所深慕而不可以遽取,有可得之方而无必得之理,欲进则有所格,欲退则有所不忍舍,圣人默藏其顾盼颦笑,而天下争先为役,而圣人漠然,终未尝有所求于天下。夫使天下才俊豪杰之士稍有所长,则挟其所习以邀其上,轩然自以为天子不可一日无我也,而天子惟其欲之为徇,慊然亦自以为天下不可以一日而无斯人也。天子以为天下不可以一日而无斯人,则斯人亦以为天子不可以一日而无我,夫如是则黄帝尧舜不能以号召天下。嗟夫!天下诚不可无才俊豪杰之士也,而不可使之失机,故圣人驾驭才俊豪杰之士,廉于用恩而信于用法,大抵以为我之所赖于尔者轻,而尔之所托于我者重,我可以无尔,而尔不可以无我。然后圣人之所以凭藉而倚仗者甚重而不轻也。是之谓机。昔者汉高帝崛起于匹夫之微,而与秦楚争天下,所藉以为心膂爪牙者惟二三豪杰是赖,然高帝铢分寸量,未尝有以大慰其心。下某城则得某邑,破某敌则锡某爵,否则终岁不迁,至于以一齐而授韩信,犹靳靳而不肯予。彼高帝非有所啬,以为我之官爵有时而穷,土地有时而尽也,要使有时而穷者常若无穷,有时而尽者常若无尽,使夫豪杰之士相与回旋曲折于无穷尽之中而莫自知。此固高帝之所以为善将将者也。唐明皇宠一安禄山,自营州都督十迁而至宰相,自平卢一军五增而兼三道之兵,禄山之才未尽而爵禄已穷矣。臣闻之,习鹰者搏击之权在鹰,而饮食之权在人,故鹰之于人常不惜其搏击之力,以易其饮食之资,而人之于鹰常重惜其饮食之资,以邀其搏击之力,而后能用鹰。有浅丈夫者,惴惴然惟恐其不可使也,则雉兔鸡鼠日陈于前,其不飏去者鲜矣,尚安能为我尽力于搏击哉!明皇之于禄山是养鹰而饱者也。臣尝论禄山逆计萌于天宝之中年,然而隐忍涵养以爵禄之穷而后发。是故役使天下豪杰之士,必使彼之才有尽而我之爵禄不可穷。今之为大将,平居无事,为天子统会士卒而已,非有攻城掠地之功、汗马之劳也,然而无故而进某阶加某职。夫今之为大将者类非小官也,驯致不已,不数月可以极人臣之位。昔者曹彬克江南,太祖皇帝惜一节度使不与,拳拳留之,以待巴蜀之平。狄青交广逐侬智高,议者欲宠以枢密使,独宰相庞籍以为西北犹未平,后有大功,何以赏之?盖其深谋远虑,以为宁使之常有所不足,而不可使之自安于有馀。今无故而穷之,何也?且天下未尝无缓急也,穷之于无事之时,则何以使之于有事之际乎?臣惧其才未尽而爵禄先穷也。
二曰勿开隙。臣尝论之:天下之患,其开也有隙,其成也有形。方其开也,栖之则坠,转之则散,稍纵而弛则复合,往来翕忽,眇眇绵绵,使人可以疑,可以欺,夫是之谓隙。及其成也,掩于东而生于西,抑于内而振于外,极力而攻之,力愈穷而患愈炽,夫是之谓形。天下之患惟不可使至于形成,天下之患而至于形成,虽有敏者不可以措手。嗟夫!世之君子其所以待天下之变尽矣,而惟其杜隙者甚难。彼其智非不足以知也,而知之以为无足忧,何者?见其微而不察其著,见其小而不极其大,见其所出而不推原其所穷,夫三者是拱手而待变也。盖臣思之,苻坚之宠鲜卑,李林甫之任边将,仆固怀恩之裂河北,杜元颖、崔植之纵朱克融,皆熟视其隙,而不为弥缝补苴,以塞其变,近者至于陷国忘身,而远者至于遗害数百年而不息。臣尝密察天下之患,其状如长江大河,方其激然若有所泄而不能溃,凝然若有所郁而不得发,回旋曲折,阴蓄其怒于其心,而朝搜暮求,以寻其驰骋奔冲之路。于此之时而不为之高其堤防,以杀其暴,导其支派以泄其溃,其势必咆哮腾踊,荡然而四出,坏城郭,包陵谷而不可治。然天下之人不能曲尽水之情状,狎其安流而忽其无事,以为无足畏者,则是引水而横流于天下也。臣观汉唐之季,皆由宦官斲丧其国,内胁人主戕公卿,外招奸雄连盗贼,至于举天下鬨然而起,纵横奔突,天下卒至乱而不可制,盖其惨如此。臣尝细究其源,则似甚微。盖自窦宪兄弟窃威弄权,而郑众于是有功,故臣以为汉之宦官其隙开于郑众,其形成于孙程、曹腾,而极于曹节、王甫。自安南、林邑之扰,而杨思勉于是有功,故臣以为唐之宦官其隙开于杨思勉,其形成于李辅国、仇士良。国家宣和之末、绍兴之初,因宦官而召乱者再,而至于今亦少损矣。平居广殖货财,纵享娱乐,穷极滋味,此近习之常态,固无足怪者。臣独虑其争引朝士以为门人,此其渐则不可以不制。且民间之论以为某人之进某人主之,臣非举以为信也,而熟察其迹,则不为无證,何者?天子之密旨或泄而外传,而人臣之私情或不旋踵而疾应,非此曹而谁为也?嗟夫!天下之事有聚必有散,有所甚昵则必有所甚疏。唐自开元之间,高力士引宇文融、杨国忠、韦坚、王鉷,而南北司合而为一,自永泰以后元载杀鱼朝恩,而南北司判而为二。其合也则南司藉北司以成奸,其判也则南司因北司以成衅,此其势之相激有不得不然者。今日勿使合而为一,则异时不至于判而为二,此陛下不可不留意也。
策问(七) 南宋 · 曾丰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八五、《缘督集》卷一六
问:朝廷有大利害,下之公卿议焉,此汉唐之制也。于其已然也而观之,虽童子亦灼知利害所在,盖不必贤而后为是,不肖而后为非。于其未然也而议之,则其是非,虽帝王复出,不过决于其人之贤不肖而已。西汉之贤如魏相,东汉之贤如鲁恭,盖难得矣,而赵充国屯田之议,相实非之;窦宪伐朔方之请,恭实非之。汉之不肖如公孙弘,唐之不肖如牛僧孺,盖不掩矣,而朱买臣筑朔方之难,弘实非之,李德裕纳维州之降,僧孺实非之。以其事之利害论之,则相与恭为闇于机,弘与僧孺为达于权,盖亦明矣。以其人论之,则闇于机者为贤,而达于权者为不肖。于事之未然,惟利害所在而已,不问其人可也;于其未然,则其势不得不惟其人之从。今也贤不肖之利害乃相反如此,为国家者,殆不必贤者而后用之邪?宋之为国,大抵与汉唐不异。天下有大利害,天子下之后省,后省而不诘驳也谓之过中,是以给舍之任常难其人,非大贤者莫以任之。今考汉唐议论之臣如前所问,则利害之明与否与其人之贤不肖,初无关焉。则今日议臣之择,无乃未免于徇贤不肖之名而忘利害之实邪?诸君其熟思,求为至当之论,将以裨禹麾之万一。
代上宣同知缯启 南宋 · 李刘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三、《四六标准》卷二
登庸琐闼,翊赞机庭。五材谁能去兵,寔自右枢而基命;四人丕单称德,聿观左衽之革心。一贤得舆,多士举笏。恭惟某官心潜百圣,识洞万微。两学诸生,共服何蕃之仁勇;三年博士,独推韩愈之公明。六鳌方戴于海中,千骑忽临于江右。载驰使荡,重入郎闱。进领袖于群仙,广登庸于千佛。合从碧落,径启黄扉,顾展转于纳言,复回翔于批敕。公盖得贤人之久,上亦占巳日之孚。比绎师虞,晋陪兵柄。精神千里,掌股四夷。齐人归郓欢之田,曾无亡矢遗镞之费;窦宪据高文之愤,必有犁庭扫穴之期。然所忧正重于所忻,故知己当详于知彼。惟事事备,难察察言。寇莱公之拜同知,边徼闻风而交惧;范文正之除副使,士夫置酒以相驩。世皆以此望公,公当出而拯世。天民非予觉而谁也,惟尹暨汤;宰相以时来则为之,安刘必勃。如某者夙持蹇拙,全蹈迂疏。耻忍贫于有道之邦,强颜拾第;疾没世于无称之域,妄意策名。效官既局于卑微,临事每牵于才分。徒持文墨,颇慕老苍。缝雾裁云,本欲和其声而鸣国家之盛;穿天出月,今乃破其体而成穷苦之言。人怜王某之文最宜为诰,自笑卢殷之读止用资诗。然使之作一颂以勒燕然,又否则草尺书而招赞普,于人未肯多逊,虽老尚堪一行。骑驴到京,自已举头于白日;上马横槊,谁令仰胁于青天!不惟入悽怆之岷山,又使度呜咽之陇水。夺其数寸之管,授以丈二之殳。馘献皂郊,取印颇如于斗大;威申赤谷,积甲几至于山齐。岂期一落千丈之强,乃在百里九十之半。魏尚削爵,自难联向阙之镳;雍齿封侯,何敢拔击柱之剑。虽一发五豝,举员粗备;然九门八翼,第考尚亏。犹泥在甄,只合大钧之问;析薪匪斧,谁为蟠木之容?雅闻严、徐之奋飞,率出归、张之吹送。非亲非故,诚无半面之夤缘;立己立人,所望高情之特达。惟是贺厦之燕,便学鸣秋之虫。非所谓气和而言甘,安得必命通于心肯。尚念某从军无状,已事何言。然或蒙羞蘋藻于王公,固犹能蒸芝菌之祥瑞。定百四十三人元功之籍,难争汗马之劳;作千二十四字圣德之诗,或助饫膻之奏。
代寿李参预雁湖先生五十韵 南宋 · 程公许
七言排律 押阳韵
仙李蝉嫣系绪长,丹崖谱牒自曹王。
滔滔江汉流波漫,濯濯芝兰奕叶芳。
陵井已偕儒术显,巽岩尤擅史才良。
榆枌倍借千钧重,阀阅高腾万丈光。
在昔五之皆瑞晋,祇今三薛共推唐。
何人说似公初诞,趺坐从来见未尝。
不是老聃钟瑞异,也应太白减精芒。
直从上界飘霞佩,来向尘寰艳织襄。
疑梦无因嗤卫玠,问炊不馅比元方。
鲤庭早熟兰膏读,蟾窟浓分桂子香。
秘馆翻书推博洽,著庭䌷史极精详。
归来两郡驱红旆,还入修门荷紫囊。
议礼挽回周典制,代言直似汉文章。
一朝谁作兵端启,万里应劳使指将。
射雁子卿归亦幸,弃豚窦宪势方张。
披肝九陛狞群吠,回首三边已战场。
妙选何心荣宠利,扶颠有意为周防。
事难忍作抽身计,几密方明疾恶肠。
鸾凤得朋应渐集,鸱鸮铩羽可能翔。
鱼头熟念衣宽带,虎士欢趋气涌汤。
诏下九天衔袖满,人知二府画谋臧。
古来所贵真儒用,天定何忧敌国强。
刑典已先明两观,和盟便许复侵疆。
论功自合专台席,谗口胡为弄巧簧。
三载峨峰听鹤唳,九年里社祗龟藏。
疏疏竹色横青琐,滟滟湖光映画廊。
晓案圣经研蕴奥,夜窗古史阅兴亡。
烟霞雅趣疑成痼,风雨清吟乐对床。
谁遣白驹歌逸豫,未应绿野久徜徉。
情知萧艾糅芳泽,手艺衡兰储糗粮。
拟辅皇舆休偾轴,莫令中道叹无航。
新衔宠自乾坤施,继廪恩疏雨露瀼。
公论在人元不泯,精忠报国谅难忘。
慨思周道忧如捣,常恐豳风怨缺斨。
九世陵园无复理,百年玉帛不能偿。
鸾旂龙驭犹西浙,貂帽狐裘满大梁。
休怪穷猿能倔强,且防新羯重披猖。
梦疑谢驾游春墅,望渴商霖泽旱秧。
借问孤舟横野渡,谁为一柱屹明堂。
会看马首遮于叟,并遣筹帷出子房。
勤恤民心延命脉,精搜人物整朝纲。
国威久愤宁终屈,事会时来岂有常。
决眦三阶明象纬,为渠一矢殒天狼。
日高宫线初添绣,雾滃门弧记设桑。
盛事满堂皆象服,荣观三寿簇霞觞。
拟将善颂祈周斗,空有遐思恋孔墙。
期与八荒开寿域,也荣枯蘖舞春阳。
诗书泽厚床堆笏,竹帛勋高绣织裳。
与国同休山若砺,锡公难老寿如冈。
丹成却结乔松侣,驾鹤三清乐未央。
故侍读尚书方公墓志铭 宋 · 文及翁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七、《蛟峰外集》卷三
公讳逢辰,字君锡,其先河南人。远祖纮官吴中,避新室乱,因家于丹阳郡歙之东乡,今淳安县是也。孙储,汉和帝时贤良方正,对策第一,仕至太常、洛阳令、黟侯。忤窦宪,弃官去,或见其皓鹤自随,呼为仙翁。远孙曰上贵府君,唐僖、昭时隐德弗仕,教授乡里,其徒号曰静乐先生。越十一世生参谋公,力学笃行,记问该博,乡人尊敬之,号耐轩先生。子三人,公其长也。公天禀卓绝,自幼刻苦务学,夜诵彻旦。诸子百家之书无所不读,而会归于周、程、朱子之学。其所为文家传人诵,士林素以魁彦期之。淳祐九年己酉,乡举以梦魁名预首选,明年中省试第一等,理宗临轩策士,以公所答敷陈鲠亮,擢为进士第一,御笔改今名,昭异渥也。公感激上恩,方在期集所,闻二豸冠忤宰相郑清之,相继去国,善类摇动。适遇雷变,遂叩阍上书,其略曰:「伏睹御笔以雷发非时,避殿减膳,恤刑狱,而独无求言一条,天下怪之。中外传闻以庙堂为监谤之阱。所贵乎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则止。今君嗣未定,大臣不能赞之;土木方新,大臣不能诤之;货臣聚歛,大臣不能禁之;敌国佯遁,大臣无以备之。颠而不扶,危而不持,则具臣而已矣。闻大臣屡疏丐閒,而未可其请,留之者愈坚,攻之者愈众,乃所以为大臣甚天下之议,非所以爱之也」。疏奏,上优容之。初补承事郎、佥书平江军节度判官厅公事。公莅事勤恪,提刑潘公以臬事咨决,知其远到,深器之。吴中有和靖书堂,郡请公领学事,初讲太极,将《图说》分作五节,发明濂洛蕴奥。宝祐元年甲寅,以秘书省正字召入。时海州丧师,淮阃以捷闻,物论沸腾,公叩阍上书,有曰:「伏睹御笔以海州之捷降诏奖谕,道路疑之,得以谤陛下以曲行赏矣。海州之败,三尺童子皆能言之,而帅臣抗章来辩,徒以一去恐朝廷,直欲以败为胜,道路传播,莫不羞之。今曲徇其请,又诏奖谕,岂陛下不知而受其欺耶?彼国忠之欺其君,为固宠也,天下国家之安危彼不恤也。今富贵操柄,陛下自有而自欺,欲何为耶?为陛下谋者,何不降诏以督励之,曰『朝廷好官爵,汝为之;天下大富贵,汝享之。今四郊多垒,汝欲以敌遗君父,将安之乎』?此诏一下,彼敢于言去,臣不信也。阳城有言,脱以延龄为相,臣必取白麻坏之。学士院果降此诏,则祖宗三百年涵养,缙绅中岂无阳城乎?臣甚为天下国家羞,辄痛哭流涕之。臣愿陛下急收回御笔,犹可解万世之议,掩外国之笑。借曰万世之议未暇恤,则四邻笑我,何以立国乎」?公此疏为制阃贾似道发也。二年乙卯春,除校书郎。时上总揽权纲,威福有窃弄者,储君尚幼,公怀隐忧,上疏有曰:「当大本犹豫之秋,岂无旁睨蜉蝤之撼。甫、节之燄燄,难度其心;平、勃之屹屹,当储其后」。又曰:「天下有贫州郡而无贫太守,有贫国家而无贫邸第,南司贫而北司之应奉不贫,百姓贫而缁黄之窟宅不贫,如此类者不可枚举。至于挟小才以济大贪者,于陛下之近亲有依凭焉,于陛下之宫中有承受焉,于陛下之左右有游誉焉。专以伺陛下之好恶喜怒以媒其身,陛下得之于左右之游扬者,曰某人能也,某人廉也,然后出自圣断而用之,或畀以麾,或授以节,曰:『吾自除吏也』。而不知西园之谐价固有从旁而窃威福者矣」。又曰:「京师国家之根本,王畿四方之命脉,此天下所恃以为国者。京有尹,畿有漕,所以使培护根本、爱养命脉也,岂愿其拨本根、戕命脉以便吾之私哉!迩年之为是官者,失其设官之本意,不过为阍竖辈一大承受耳。无名宣头,真伪莫诘;非时取索,隐匿莫稽。亲密之地,惟恐浸润之易行;严邃如天,谁敢执拗以取祸?仇士良之教其徒曰:『天子不可令閒暇,暇必观书,见儒生,又纳谏,智深虑远,吾属恩且薄而权轻矣。莫若以财货声色蠹其心,使无暇更及他事,然后吾辈可以得志』。今此曹遑遑汲汲为陛下经度,前之藻棁未休,后之丹雘又起,陛下方以其小心办事动适吾志,而不知此正仇士良之策也。帅漕两司,疲于应奉之不给,帑库赤立,廪如垂罄,职此之由。万一畿甸之内有一旦警急,不知陛下何所趋办,何所倚仗乎?是可不急救两司之贫乎?如将救之,愿断自今日,止营缮,省宣索,刬刷两司不急应办之空名悉停罢之,左右并缘需索之有例者悉阁之。扫除蠹冗,先自此始,然后可以责两司之培护根本,爱养命脉,以为缓急之备也」。三年丙辰夏,上疏有曰:「善处急者不以急而震天下,亦不以暇而愚天下。夫天下之势固不可以激,尤不可以媮。势急矣,吾又示之以急,则失之激,故不容不暇以压之。此所谓暇,岂真暇哉?当为皇皇之急,不当为悠悠之媮,然后可以暴白于天下,曰:『吾所以示不迫之暇者,非愚天下也,不敢震天下也』。古之谋人国于江左有为之者矣。莫窘于淮淝,而谈笑于奕棋;莫迫于新亭,而从容于就席。此之谓不以急而震天下。外示谈笑,内必有以神其指授之略,而收轰雷破柱之功;阳示从容,阴必有以伐其壁后之谋,而折其飘风怪雨之势。此之谓不以暇而愚天下。夫安则曰安,危则曰危,迫则曰迫,纾则曰纾,何为翕张阖辟哉?世变日激,天下之事不可以直遂,故处急则必以暇,处暇则必以急。不然,吾能为晋人之急,则天下之忧端未艾也」。又曰:「天下者使吾有以自谋可也,不可以邻国之存亡为安危;使吾有以自备可也,不可以敌国之缓急为喜惧。以邻之存亡为安危则病于依,以敌之缓急为喜惧则病于制。善为谋者不依于人,善为备者不制于人。茍不以我之未及谋、未及备者为第一义,而遽以彼之存者为安,缓者为喜,万一邻敌阳示安枕以绐我,而假敌以道,脐可噬乎?胡不赫然一怒,移其揣摩他人者而自谋自备乎?进退伸缩无不由我,固不必以邻国之存亡觇敌国之缓急也」。时阉宦导上以土木湖山,工役大兴,公疏又云:「今与敌对境,我无一日谋敌,而敌无一日不谋我。彼之所筑者金城铁壁,我之所筑者土妖血山;彼之所筑者夺我之地为之,我之所筑者夺民之地为之」。又极言:「备边之事,以必争之规模而夺浮光,然后可以全两淮而保长江;以必死之规模而守樊襄,然后可以拒光化而全江陵。大淮之犹可守可耕者,以犹有一线河也,今乃涉河而筑浮光。光乃吾户内,若其屯于斯,耕于斯,生聚教训于斯,则日夜出骑以挠我,淮东西俱不可耕矣,虽坚城闭壁,而坐为禁制,不得动矣。为吾之计,当勉谕淮阃,尽力以争浮光,毋使彼得以久其耕而牢其巢,则两淮犹可安枕也。万一樊襄不牢,彼反夺而巢之,则江陵孤注尚足恃哉!为吾之计,当择荆之猛将,责之以必死之规模,守樊襄则北可拒光化,而南可以全江陵,一则思所以夺其地,二则思所以争其民,则对垒之胜负决,当在此而不在彼矣」。公此疏真救国之活剂也,奈何不见听用,以至于亡,人邪!天邪!时内竖纵横,日以滋炽,御史洪天锡劾之不行而去,公即移书宰相,勉其行申屠嘉之事,又抗疏援膏上肓下二竖为喻曰:「台臣劾二竖,欲为国家早去厉鬼,非有膏上肓下之难也,而陛下不行其言,岂陛下自爱其国,反不如爱二竖之甚乎?汉唐之季,建置天子在阉竖掌握,罪大恶极,朝廷不能诛之,天下必有起而诛之者。汉之宦官,陈蕃、窦武争之不胜,并州之将操戈而殪之;唐之宦官,宋申锡攻之不胜,河中之帅移兵以屠之」。又曰:「小人之在君侧,其操心何所不至,其所以不敢动于内者,盖有所惮于外。若外不足惮,则此曹无忌惮之心生。无忌惮之心生,则无君之恶动矣」。言极激烈,上不悦,公遂称疾求去。是时丁大全以台长用事,欲钩致诸贤,公见几而作,谒告径行。丞相董公槐劝公不必远引,公曰:「丞相且自照管」。越数月,董果罢斥。四年丁巳,除著作佐郎,台论以公不合擅出关,寝新命。讷斋程公元凤拜相,首以公荐,上曰,姑与外庸。未几除知宁国府,台臣以交游学舍论罢。公自乙卯弃官归,杜门却扫,潜心于《易》,召之不赴。开庆元年己未,大全罢逐,相位无肯当者,内地汹汹,上以海阃彊起履斋吴公潜,踰月入相,收召善类。以著作郎召,明年权尚左郎官。是时丁党虽黜,六贼尚存,国博徐庚金等相继上书乞诛六贼以谢天下。时上外迫边警,内蔽六贼,宣谕吴相不当汲引庚金等,议论纷纭。吴相榻前抗疏,其略有曰:「强敌入我堂奥,奸党犹在衽席,外庭纷纷,盖为社稷。陛下若以正人不当收召,则是君子不足恃,六经不足信,而孔孟之道可废。万一宗社倾摇,恐天下后世书之曰:亡国自臣潜作相始」。上为之歛容,隙由此开。先是,鄂渚危急,似道提师江陵,密奏欲请下流兵权,上以问宰相,潜奏鄂以上既属似道,鄂以下宜属赵葵。上不从,径以下流兵权并听似道节制。时上与贾密往复,外廷不得预闻,以宰相不知边报为潜罪,夜半片纸,忽从中出,吴潜除职与郡,中外惴惴,谓必有后命。公上疏,略曰:「臣闻圣人之好恶是非与天下为公,不宜与天下立异。好恶是非者心也,圣人之心本与人同,岂有与天下异者。然一人虽至眇,而九重至尊也,万钧至重也,天下虽至众,实则至微也,至贱也。以至微至贱之好恶是非,而反有时与圣人异焉,以常情观之,万钧之重,九重之尊,岂不能与之立异,而自为好恶是非以与天下角一胜哉。而圣人则曰,不敢咈百民以从己之欲。明目达聪,询谋咨岳,进善有旌,敢谏有鼓,诽谤有木,衢室有问,总章有访,谋之卿士、庶民,谋之邦君,御事盘庚之恳恻,多方多士之委曲,凡一政一事之取舍,断断焉不敢自决,必需民之肯而后为之。圣人岂畏天下而徇之者?盖天下之所同好而我独恶之,天下之所同非而我独是之,则为人上者其好恶亦难知矣。大抵上易知则下亲,上难知则下畏。下亲上则上安,下畏上则上孤。故主道莫恶乎难知,莫危乎使天下之畏己」。又曰:「窘急而求之,一缓而遣之,号呼而进之,一唯而退之,旁观沮缩,何以作人任事之气」?上问为谁,公捧疏敷奏,言辞恳恻。又奏:「臣疏不敢直指,惟陛下曲回天怒,以安中外」。上首肯至再。下殿纳副,缙绅六馆莫不传送,而榻前欸密之言,外廷无闻知者。呜呼,曲江公不留而天宝之乱起,司马公不存而元祐之治衰,正人君子之出处,国家社稷之存亡系焉。公此疏盖有见于此矣。未几,似道入相,台臣希旨论公,罢职。徐国博以书来招公开讲于婺之书堂,生徒从游者数百人。景定辛酉除知婺州,林光世希权臣意,以外台劾寝新命,公遂即家创塾以私淑其徒,屡年而后成。寻除知嘉兴府,以论罢改知瑞州。及考,又以论罢,去之日,一郡如失慈母。咸淳元年乙丑,度宗登极,以司封郎官召,辞不允。上在东宫,久闻公名,一见甚喜,将大用之,除兼国史院编脩官、实录院检讨官、兼直舍人院,上疏乞举行天圣、绍兴之诏,命朝臣为知县,重其事权,当如胡安国之言,专以均田税、正版籍、均力役、劝农桑、崇孝悌、训士卒、除盗贼、为考课之法。旨从所奏,后沮不行。寻除秘书少监,再除起居舍人。三年丁卯,信州军乱,以措置军粮失宜,录事参军遭其凌辱,乱卒白昼持军器,一城汹惧。上除公秘阁脩撰、江东提刑。公闻命就道,及境,或者来言城中近事,劝公勿入城,偃旌寂鼓而过,公付之一笑。到城下,即日单骑入州决狱,一城肃然。于是密戒能事者馆于信州,尽得乱卒姓名,密调诸寨锐卒,擒其渠魁,及其馀党,悉置之法,而叛卒平。上褒嘉之词曰:「仁宗朝有若韩琦,进士第二人,平日循循,逮帅真定,悍骄挺乱,琦独凝然不动,举士卒而歼焉。谓儒者不知兵,可乎?尔以伦魁司臬,会上饶有脱巾之变,乃能密伺奸谋,卒草薙而禽狝之,可谓儒效章章矣」。公断狱如神,两造在庭,戒吏勿挟持,虽田夫樵竖必引至案前曲尽其情,每事如此,行之不倦,故一路无冤民,盗贼屏迹。公治事少暇,必至鄱江书堂与多士讲书,延见朋友问政,问政堂乃公所建也。公以教化为急务,曰教化行则狱讼简矣。拨田养士,招集生徒,教人以进学下手处从躬行上起,从人伦日用上起,悉以朱子之学推广之。明年,除江西转运副使,有献策于堂者,请以铜钱一当十行之天下,似道委公自江西行之。公抗言其不便,议遂寝。市籴翔涌,公发米平粜,赈济饥民。江西民苦和籴之害,申朝省蠲免。郡有女妖以左道惑众,邻境数州之民十百成群踵门徼福者不绝,积有年矣,公杖而流之,由是遂息。治事之暇,必至东湖、宗濂二书院及府庠,与士友讲论明辩而笃行之。漕廨后有莲池数亩,公筑屋其上,扁曰「君子堂」,取濂溪爱莲之意。公所至以讲学为急务,士师其道,吏畏其威,民怀其德。五年己巳,郊礼成,列爵开国男,食邑三百户,除权兵部侍郎、同脩国史、实录院脩撰、兼侍读。上日御经筵,虚心问道,公每事启沃,所以格君心者多矣。上眷隆渥,问公读书聚徒之所,奎画昭回,赐名石峡书院,赞书曰:「近进士一科,文章盛而古意衰。卿以儒硕创家塾,以程朱之学淑其徒,朕甚嘉之」。七年辛未,典贡举竣事,除吏部侍郎。丁母令人忧去国,哀毁至。服阕,除左侍郎,辞不就。贾相国十六年,而公屏居十馀年。德祐初元,除公荆湖四川宣抚司参谋官,以父命辞,遂颛侍汤剂,绝意仕途。寻除权户部尚书,改礼部尚书,皆不拜。是年夏,丁父忧,公力疾负土营葬,惟恐不及。未几乡寇不靖,焚荡官舍民居,公居室虽毁,而书塾岿然,劫火之外,避地来归。命子梁等洒扫文庙,脩葺书院,廊宇斋序,日与生徒讲明脩己治人之道,若将终身焉。盖公嗣往圣、开来哲为己任。考之年谱,公生于嘉定辛巳九月二十九日午时,卒于至元辛卯正月初三日申时。遗言以深衣殓,不尚异教。晚年隐居之日多,著《孝经解》、《易外传》、《尚书传》、《中庸》、《大学》注释凡若干卷,刊于家塾。公平生得力以格物为穷理之本,以笃行为脩己之要。故其教人也,读书有法,劝戒有条,凡登公之门者皆有用之学。时士风不振,所至颓靡,惟公之乡党衣冠如故,皆公之力也。公性和而介,胸中无物,磊落如青天白日,天地元气聚于公之身,浑沦醇厚,不见涯涘。其接物也,不事察察而自不可欺。人物魁岸,声如洪钟。至老观书,夜分不寐,视世之富贵利达、纷华盛丽蔑如也。待诸父昆弟子侄悉皆如一,待亲戚邻党皆尽其情,一以至诚及物,所以人皆心悦而诚服也。曾祖汝翼,赠宣教郎;妣任氏。祖谦,赠朝散郎;妣童氏。父镕,累封奉直大夫、两淮制置大使司参谋官;妣邵氏,封太令人。公娶邵氏,太令之侄女也,累赠令人,理家处己、待族御下皆有法,公遂得以专意于学。男子三人,长梁,前太学率履斋生;次栋、次杰,习儒业。女子三人:长德纯,适前脩职郎、无为军无为县主簿徐敏中;次德恭,适前武学贵谋斋内舍生项雄飞;幼德温。孙男二人;合孙、德孙。谨卜以至元癸巳三月二十九日乙酉安厝于淳安县南之安溪。于虖!昔司马文正公曰:「吾与范景仁兄弟也,特姓不同耳」。抚今怀昔,岂忍使伐木之音寥寥亡闻,乃按事状而系以铭。铭曰:
猗欤先朝,以儒立国。道理最大,继天立极。于穆理皇,道久化成。观乎人文,理学大明。上章掩茂,如日正中。九宾胪唱,魁首擢公。廷策万言,具在国史。屹立朝端,凛凛奏疏。排奸指佞,责难谓恭。尧仁如天,黯直亦容。麾节所临,仁声义气。经济之才,公辅之器。天步孔艰,归欤石峡。著书满家,经传史册。驰旌之招,循墙以避。臣心惟一,帝临无二。我之于公,志合道同。熙明启沃,相勉报忠。公之云亡,孰不流涕?千里而遥,编示状志。不泯其实,而系以铭。刻之金石,炳若丹青。
咏史(上) 黄霸 宋末元初 · 陈普
七言绝句 押删韵
凤凰不一到尼山,独为宣皇不少悭。
图画纷纷上麟阁,五年宰相独何颜(自注:宣帝以颍川凤凰独多,用霸为宰相五年又见。在位而不得图画股肱之列,宣帝用而不贵,黄霸辱而不去,君臣皆失其道者也。盖宣帝以凤凰欺世,霸相与为欺者,始以虚伪相之,故其终不之信。麟阁十一人皆有私恩,霸当时具位宰相耳。尝荐史嵩为太尉,宣帝使尚书以越职责之。盖自景帝抑申屠嘉,伸晁错,以私怨杀周亚夫,继以武帝喜怒在己,摧抑大臣,置丞相于散地,丞相位轻权微久矣。霍光继卫霍之位,专宰相之权,独以大将军决事,自后世世相踵。王凤、董贤、王莽、窦宪、梁冀,皆以大司马大将军擅权柄。朝廷有大诛赏,宰相莫能争,时入书疏如庶官,稍有风节非死则废矣。汉家弊政,莫大于此。)。
复和 金末元初 · 李俊民
押词韵第七部
驱驰戎马閒,太平不复见。
往往谈隽永,宁许齐士辩。
有田宜早归,夺恐遭窦宪。
再三欲买邻,愧我无千万。
难倩沽酒奴,待立便了券。
筹堂天下士,风度迈羲献。
别后曳裾人,造门恨无便。
握手再相逢,虚左待益善。
平生身口累,老大折腰倦。
莫讶陶先生,自作五柳传。
后凯歌词九首(召际诸军有事于朔方也) 其六 涿邪山 元初 · 耶律铸
押麻韵
鼓噪欢山撼涿邪,飞龙㢋(音侈)翼掩螣蛇。
露营罢缭神锋弩,云陈犹轰霹雳车(我军败敌于涿邪余尝有处月说粹载其略于此云云南邻处月之郊和林城唐碑文也未晓处月之为言有问及余者因为之说云云处月之言碛卤地也史记汉复使因杆将军公孙敖出西河与强弩都尉路博德会涿涂山注音邪前汉书因杆将军出西河与强弩都尉会涿邪山后汉书祭彤传出高阙塞九百馀里得小山妄言以为涿邪山窦宪传邓鸿与后诸军会涿邪山皋林温禺犊王于涿邪山闻汉兵来悉度漠去班固燕然山铭经碛卤绝大漠踰涿邪涿邪山者其山在涿邪中也涿邪复声转为朱邪又声转为处月案唐史沙陀处月种也庄宗纪其先本号朱邪后自号沙陀而以朱邪为姓者是也南部新书北人三十辈于大山中见一小儿遂收而递养之长成姓众云人共育得大遂以诸邪为姓朱邪者讹也此说可笑朱邪即涿邪也诸邪二字俱是华言遐荒殊俗隔绝中华焉知华言以为族望处月部居金娑山之阳蒲类海之东皆沙漠碛卤地也西汉书注薛瓒曰沙土曰漠其说得之即今华夏犹呼沙漠为沙陀突厥诸部遗俗至今亦呼其碛卤为朱邪其地亦以诸人为父也诸耶初曰涿邪后声转为朱邪又声转为处月今又语讹声转而为川阙如天竺初曰身毒后转为捐毒又转为天笃笃省文作竺竺又转为竹音蠕蠕初曰柔然后曰蠕蠕又曰芮芮狄历讹为敕勒又讹铁勒步摇讹为慕容秃发讹为吐蕃若此之类不可胜记是皆从其鞮译及所书之人乡音轻重缓急而致然尔且诸夏方言尚不能同况中国事记外国语元无本字且取声音之近似不可取其训故训者释所言之理音者通其指义所记之语既无本字岂有所言之理所通指义者哉云云曹孟德攻袁绍为发石车绍众号曰霹雳车螣蛇陈名见后魏书飞龙亦陈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