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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举论 唐 · 刘秩
 出处:全唐文卷三百七十二
王者官人。
必视国之要。
杜诸户。
一其门。
安平则尊经术之士。
有难则贵介冑之臣。
夏殷周选士必于庠序。
非其道者
莫得仕进。
是以诱人也无二。
其应之者亦一。
及周之末。
诸侯异政。
取人多方。
商鞅患之。
秦孝公曰。
利出一孔者王。
利出二孔者强。
利出三孔者弱。
于是下令。
非战非农。
不得爵位。
秦卒以是并吞六国。
汉室干戈以定祸乱。
贵尚淳质。
高后举孝悌力田。
文景守而不变。
故下有常业。
而朝称多士。
孝武孝廉
五经博士弟子。
虽门阀二三。
而未失道德也。
逮至晚岁。
务立功名。
锐意四夷。
故权谲之谋设。
荆楚之士进。
军旅相继。
官用不足。
是以聚敛计料之政生。
设险兴利之臣起。
番系严熊。
罴等经营作
以通漕运。
东郭偃孔仅建盐铁诸利策。
富者冒爵射官。
免刑除罪。
公用弥多。
而为官者徇私。
上下并求。
百姓不堪刓弊。
故巧法惨急之臣进。
而见知废格之法作。
杜周减宣之属。
以峻文决理贵。
王温舒之徒。
鹰击敢杀彰。
而法先王之术。
习俎豆之容者。
无所任用。
由是精通秀㯋之士。
不游于学。
游于学者。
率章句之儒也。
是以昭帝之时
霍光问人疾苦。
不本之于太常诸生
徵天下贤良文学以访之。
是常道不足以取人也。
至于东汉
光武好学。
不能施之于政。
乃躬自讲经。
肃宗以后。
时或祖效。
尊重儒术。
不达其意。
而酌其文。
三公尚书
虽用经术之士。
而不行经术之道。
是以元成以降。
迄于东汉
慷慨通方之士。
寡廉隅立节之徒众。
无何。
汉氏失驭。
曹魏僭窃。
中正取士。
权归著姓。
虽可以镇伏氓庶。
非尚贤之术。
盖尊尊之道。
于时圣人不出。
贤哲无位。
诗道大作。
怨旷之端也。
洎乎晋宋齐梁
递相祖习。
其风弥盛。
舍学问。
尚文章。
小仁义。
大放诞。
老聃之说。
诵楚词文选之言。
六经九流。
时曾阅目。
百家三史。
罕闻于耳。
撮偫抄以为学。
总众诗以为资。
谓善赋者廊庙之人。
雕虫者台鼎之器。
下以此自负。
上以此选材。
上下相蒙。
持此为业。
虽名重于当时。
而不达于从政
故曰取人之道。
可以敦化
周书曰。
以言取人。
人竭其言。
以行取人。
人竭其行。
取人之道。
不可不慎也。
原夫诗赋之意。
所以达下情。
所以讽君上
上下情通。
而天下乱者。
未之有也。
近之作者。
先文后理。
词冶不雅。
既不关于讽刺。
又不足以见情。
盖失其本。
又何为乎。
隋氏罢中正
举选不本乡曲。
故里闾无豪族。
井邑无衣冠。
人不土著。
萃处京畿
士不饰行。
人弱而愚。
夫古者以勋赏功。
以才莅职。
以才莅职。
是以职与人宜。
近则以职赏功。
是以官与人乖。
古者计人而贡士
计吏而用人。
故士无不官。
官无乏吏。
近则官倍于古。
士十于官。
求官者又十于士。
故士无官后魏羽林士今万骑军功是也)
官乏禄。
吏扰人。
古者王畿千里。
千里之外。
封建诸侯
诸侯之吏。
自卿以降。
各自举任。
当乎汉室。
除保傅将相
馀尽专之。
州县佐史。
则皆牧守选辟。
夫公卿者。
主相之所任也。
甸外之官吏者。
又诸侯牧守之事也。
然则主司之所选者。
独甸内之吏。
公卿府之属耳。
岂不寡哉。
所选既寡。
则焉得不精。
近则有封建而无国邑。
五服之内。
政决王朝。
一命免拜。
必归吏部
按名授职。
犹不能遣。
何暇采访贤良。
搜覈行能耶。
时皆共嗤其失。
而不知失之所以。
故备详之。
又曰。
夫官有大小。
材有短长。
长者任之以大官
短者任之以小职。
职与人相宜。
而功与事并理。
是以孟公绰为赵魏老则优。
不可以为滕薛大夫
近之任官。
其选之也略。
其使之也备。
一人之身。
职无不莅。
若委游夏以政事。
冉季文学也。
何其谬欤。
故人失其长。
官失其理。
是以三代之制。
家有代业。
国有代官。
孔子曰。
医不三世。
不服其药。
史墨曰。
古之为官。
代守其业。
朝夕思之。
一朝失业
死则及焉。
是知业不代习。
则其事不精。
此周之所以得人也。
昔羲氏和氏掌天地。
刘氏代扰龙。
籍氏代司史。
庾氏库氏代司出纳。
制氏代司铸钟。
即其事也。
后代以代卿执柄。
益私门。
卑公室。
齐夺于田氏。
鲁弱于三家。
革代卿之失。
而不复代业之制。
医工筮数。
其道浸微。
盖为此也。
老子曰。
圣人常善救人。
故无弃人。
常善救物。
故无弃物。
不善用人者。
譬若使骥捕鼠。
令鹰守肉。
骥之捕鼠。
终不可获。
而千里之功废矣。
鹰之守肉。
死有馀罪。
而攫撮之效没矣。
夫裁径尺之帛。
刻方寸之木。
不任左右。
必求良工者。
裁帛刻木。
非左右之所能故也。
径尺之帛。
方寸之木。
薄物也。
非良工不能裁之。
帝王之佐。
经国之任。
可不审择其人乎。
故构大厦者。
先择木然后拣材。
理国家者。
先择佐然后守人。
大匠构屋。
必以大材为栋梁。
小材为榱桷。
苟有所中。
尺寸之木无弃。
此善理木者也。
劝慎刑文1028年 北宋 · 晁迥
 出处:全宋文卷一三八、《金石萃编》卷一三一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序曰:尝览朝士所述《戒杀生文》,服其善利居□□续之以赞而资助之,大旨惜乎生物之性焉。
惟人万物之灵,厥理尤重,因而别撰《劝慎刑文》,明引善恶报应,亦冀流播,警悟当官之吏,疚心于刑,广树无疆□□也。
文曰:
《易》称「君子明慎用刑而不留狱」。
至矣哉,前经格言。
凡断狱者,既明且慎,而不滞留,吏训详悉,无□于此。
国家岁举恤刑之诏,赐天下长吏条□甚备。
而年祀寖远,因循怠忽。
若能视之如新,奉行弥笃,哀矜服念,不失其职,此乃以恻隐之仁崇树胜因,□□佗等万万夐殊矣。
□得情勿喜,先哲垂戒者,盖□道化之末而及于礼,礼防之末而及于刑。
刑以辅政,弗获已而用之也,不当锐意以快其心。
然有便宜从事□用其刑者,必须事出权变,以去巨蠹,安齐民为□,非可常用。
茍不以此,但好深刻为尽理,酷暴为绝伦,穷极残忍,自徼赫赫之名者,非公也,是私也,违古圣「钦哉」之训。
其有滥而不明,轻而不慎,用情乐杀于人者,殃咎响答,安可胜纪,布在信史,可举大端。
有如西汉宁成以郎谒者景帝,猾贼任威,稍迁至济南都尉,其治如狼牧羊,号曰乳虎
至武帝即位内史,而外戚多毁成之短,成遂抵罪髡钳。
周阳由二千石中最为暴酷,后为河东都尉,与其守胜屠公争权,相告言,胜屠公自杀而由弃市。
义纵定襄太守,掩狱中重罪二百馀人,及宾客昆弟私入相视者亦二百馀人,皆捕鞫奏请杀之。
后为右内史,以废格沮事弃市。
王温舒河内太守,好杀行威,捕郡豪,连坐千馀家,□奏杀之。
及为右内史,有人告温舒受钱奸利事,其罪至族,温舒自杀。
尹齐淮阳都尉,所诛灭甚多,及死,仇家欲烧其尸,妻亡去,归葬。
严延年河南太守,用刑刻急,总集属县囚论杀之,流血数里,河南号曰屠伯。
其母谓延年曰:「天道神明,人不可独杀也。
我不意当老见壮子被刑戮,我今东归,与汝扫除墓地耳」。
岁馀,延年果坐事弃市。
东汉段纪明司隶,杀苏不韦并灭其族。
纪明阳球所诛,天下以为苏氏之报焉。
又,胡种为司隶校尉,与王宏有隙,及宏遇李傕之难下狱,种遂迫促杀之。
临命诟曰:「胡种乐人之祸,祸将及之」。
种后眠,辄见以杖击之,因发病,数日而死。
后魏时御史中尉王显以宿憾奏中庶子元寿兴诽谤朝廷,宣武寿兴死,临刑顾谓其子曰:「我棺中可置纸百张,笔两枚,欲讼于地下。
高祖之灵有知,必取」。
孝明即位寻被杀。
隋时梁敬真大理司直炀帝鱼俱罗,令敬真治其罪,遂希旨奏俱罗击贼败衄,陷之极刑。
未几,敬真有疾,见俱罗为之厉,数日而死。
唐郭霸监察御史,尝推芳州刺史李思徵,榜捶考禁,不胜而死。
其后见思徵从数十骑止其庭,曰:「汝枉陷我,我今取汝」!
周章惶怖,援刀自刳其腹,斯须蛆烂矣。
崔器御史中丞,性阴刻乐祸,奏其陷贼官准律死,后病脚肿,月馀渐亟,瞑目则京兆尹达奚珣但叩头,口称「大尹不自由」,如此三日不止而死。
舒元舆监察御史亳州境有群贼剽劫,而累政擒捕不获,刺史李繁潜设机谋,悉知贼之巢穴,尽加诛斩。
时议责不先启闻于廉使,涉擅兴之罪,遣元舆覆治之。
素与有隙,复以初官,锐于生事,乃尽反其狱辞,奏滥杀无辜,敕赐死。
元舆被祸,人谓有报应焉。
后唐西方邺宁江军节度使,为政贪虐。
判官谭善达每箴其失,邺怒,令左右告善达受人金,下狱拷□,遂杀于狱中,无几寝疾,时见善达入其户,俄卒于治所。
恶报之类,有如此者;
善报之类,谁曰无之?
西汉丙吉以故廷尉监被诏治巫蛊,力拒使者,以保长安
汉武帝感寤,因赦天下,恩及四海。
宣帝,知有旧恩,将封侯以报,而疾病,帝忧其不起。
太子太傅夏侯胜曰:「臣闻有阴德者,必飨其乐,以及子孙。
非死疾也」。
果病愈。
后五岁,代魏相为丞相
又于公者,其闾门坏,父老方共治之。
于公曰:「少高大闾门,令容驷马高盖车。
我治狱多阴德,未尝有所冤,子孙必有兴者」。
于定国丞相,永为御史大夫,封侯传世。
东汉何敞世祖比干汝阴县狱吏决曹掾,平活数千人,后为丹阳都尉,狱无冤囚。
武帝征和三年三月辛亥,大阴雨,门有老妪可八十馀,求寄避雨,雨甚而衣履不沾渍。
雨止,送至门,谓比干曰:「公有阴德,天锡君策,以广公之子孙,当佩印绶」。
因出怀中符策,状如简,以授比干
□□本始元年汝阴平陵,代为名族。
虞诩祖父经为郡县狱吏,按法平允,务存宽恕。
尝曰:「东海于公高为里门,而其子定国丞相
吾决狱六十年矣,虽不及于公,子孙何必不为九卿」?
故字升卿
后为尚书仆射
袁安明帝时楚郡太守,治楚王狱,所申理者四百馀家,皆蒙全济。
章帝时,安位至司徒
蜀郡太守京,京弟司空,京子汤为太尉,汤子成左中郎将弟逢、逢弟隗皆为公。
后魏高允中书侍郎
转令、监,评刑三十馀载,内外称平。
每谓人曰:「吾在中书时有阴德,救济人命。
若阳报不差,吾寿应享百年矣」。
九十八而终。
唐徐有功,则天时为司刑丞
酷吏周兴来俊臣丘神绩等构陷无辜,皆抵极法。
诏下大理者,有功皆议出之,前后济活数十百家,累迁司刑少卿,以谏奏枉诛者,三经断死,而执志不渝,酷吏由是少衰,时人比汉之于、张焉。
先是润州刺史窦孝谌妻庞氏为奴所诬,当坐斩,有功明其无罪。
至明皇时孝谌子希瑊请以己官让有功之子,以报旧恩。
有功之子由是迁官。
陆元方,则天时为宰相,临终曰:「吾阴德于人多矣,庶几乎福不衰」。
其后元方象先宰相景倩监察御史景融工部尚书,景献为屯田员外郎,景裔为库部郎中,并有美誉。
噫,所劝无忘慎刑勤□□□区区援引,皆正经正史,敢告深识之士,三复而尽心焉。
西汉杂论一 其十六 石庆醇谨 北宋 · 晁补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三一
丞相时,汉方南诛两越,东击朝鲜,北逐匈奴,西伐大宛,中国多事。
天子巡狩海内,修古神祠,封禅,兴礼乐。
公家用少,桑弘羊等致利,王温舒之属峻法,儿宽等推文学九卿更进用事,事不关决于醇谨而已。
在位九岁,无能有所匡言。
尝欲请治上近臣所忠九卿咸宣,不能服,反受其过,赎罪。
右《石奋传第十六》。
传曰:「天下多事,则贤哲驰骛而不足;
天下无事,则庸夫高枕而有馀」。
为谨厚君子,然材智不足道也。
汉以高帝万石君之故,因厚其子孙。
万石君以一介之善,使冒三事,正使奕世小心旡咎,何足以济鼎足、折形渥之凶哉!
读酷吏传 北宋 · 赵鼎臣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八二、《竹隐集》卷二○
张汤杜周,俱为汉酷吏,其所诛杀夷灭及因事而死者,各不下数千百人。
然皆及身为三公,传子付孙,封侯出牧,为世家显人。
较汉公卿,自而下,累叶显贵,有如二人者乎?
世之说者曰:虽酷,然能荐士,不掩人之美,以为阴德之报。
余谓杀人与荐士,其功过固有轻重。
就令荐千百贤才,犹未足以赎数十人无辜之命,况所荐,其显者莫若儿宽,夫宽亦何足数哉?
然此尚为有说。
至若,继死之后,诏狱益多,廷尉及中都官逮至十馀万人,两子夹河为守,皆酷暴甚于王温舒,而又史未尝言其荐一贤,扬一善者,其不及远矣。
然为御史大夫,家赀巨万,死于牖下。
宗族子弟,奕奕华盛,延年钦业,皆为名臣。
校其所享,于为优。
此又果何德以致然哉?
说者于此亦能自持其辩乎?
古今言祸福报应者多矣,韩退之曰:「君子得福为常,得祸,其不幸也。
小人得祸为常,得福,其非常也。
但不可谓善而不福,恶而必祸」。
余谓此说最为得之。
者,是亦小人之幸者耳,不可以一时苟免,而遂废万世之公论也。
兄弟操兵,各杀一人,兄执以死,弟逃而生,因以起家,遂为巨室。
此亦时之适然,夫安知其所由来乃私欲,必有其说,故诘之,而不得不穷也。
《诗》曰:「靖共尔位,好是正直。
神之听之,介尔景福」。
《易》曰:「积善必有馀庆,积不善必有馀殃」。
《书》曰:「福善祸淫」。
呜呼!
斯殆圣人所以教天下后世者,固必当以是为说乎。
然其大理,固亦不能逃于此也。
水战论 宋 · 胡铨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一五
某窃谓兵,圣人不得已而用,盖危道也。
不得已而用危道,不于平原旷野,而角胜负于舟楫汹涌没溺之间,其为危道又甚焉。
故三代之师,不闻有舟师水斗之役,而始见于春秋,至秦汉以来多用焉。
故曰春秋无义战,危之也。
夫兵出危道,十出而九败,不得已而用之,不可轻也。
故古之用舟师水斗以争利者,事不素讲不战,不预备不战,不出奇不战,不据地势不战。
合是数者,将非其人不战。
反是而谋动干戈,必亡之道也,夫是之谓危道。
愚不佞,尝学《春秋》,谨按春秋舟师之役,大抵皆吴楚也。
昭四年,吴伐楚,楚沈尹射奔命于夏汭。
六年秋,楚使薳泄伐徐,吴人救之,令尹子荡师于豫章
十三年,楚师还自徐,吴人遂败诸豫章
十六年,吴伐楚,楚败吴于长岸。
十九年,楚又为舟师以伐濮。
二十四年,楚又为舟师以略吴。
定二年,楚囊瓦又师于豫章以伐吴。
及定四年,柏举之战,楚师大败,而吴遂入郢。
自昭四年至定四年三十馀年间,大小数十战,吴常胜而楚卒以大败焉,非有他也,吴楚悉出于危道,吴得所以涉危道者,而楚常易之,不败何为也。
何则?
古人所以待敌备寇,常先为不可胜之计。
当吾未战之前,已若必胜者,治之精,讲之熟也。
汉武曹魏,皆英雄主也,其战未尝不先计后动。
汉之伐越,则大修昆明池以治楼船;
魏武欲伐吴,则大作玄武池以肄舟师。
盖不敢以轻也如此。
况吴、楚交兵久矣,自昭王即位,无岁不有吴师,吴又日夜计其民而戒其事,有先王之乘舟艅皇以待之。
而楚方且区区燧象以备吴,一举而败涂地,是谓事不素讲则不可以战。
晋武谋举吴,诏益州刺史王浚修舟舰,作大船连舫,极舟楫之盛。
建平太守孙皓宜增建平兵以备之,不从。
自是七年至太康元年乃发自成都,断横锁长锥之距,兵不血刃,攻无坚城,顺流一鼓,而夏口武昌闻风破解,孙氏遂有石头之祸。
向使晋无七年之备,吴有建平之守,虽百王浚,其为何哉!
故吴自成公七年兵入州来,楚自襄三年婴齐伐吴,其潜谋观衅,如此之久也。
吴又师于豫章,又潜师于巢,舍舟于淮汭,又陈于柏举,设防备敌如此之广也。
而楚人方且嚣然卜战,徒欲汉毁吴舟,计亦晚矣,安得而不败哉?
是谓不豫备则不可以战。
曹公入荆州刘表子琮举众降,操得水军步兵数十万。
吴将士皆恐,议者皆谓孙权曰:「将军大势可以禦操者长江也,今操得荆州,水陆俱下,此谓长江之险已与我共之矣,而力不敌,不如迎之」。
周瑜不可,曰:「操舍鞍马,仗舟楫,与吴争衡,本非中国所长,而操冒行之,得精兵三万人,进住夏口
自足制之」。
鲁肃亦以为然。
是时先主为操所破,欲引南渡,遣诸葛诣
等与先主并力逆曹公,遇于赤壁
黄盖乃取蒙冲斗舰数十艘,安以薪草,灌以膏油,裹以帷幕,上建牙旂,欺曹公以欲降。
又豫备走舸,引次前。
曹公吏士皆延颈观望,指言降。
未几诸船火作,风盛,延烧曹营,烟燄涨天,军大败。
此兵法所谓震霆不及塞耳者,奇道也。
夫以吴、楚之战,吴人见舟于豫章而师于巢,以军军楚师于豫章
柏举之役,人舍舟于淮汭,而自豫章与楚夹汉,皆奇道也。
而楚乃欲塞汉东之隘道以疲之,败亦宜矣。
是谓不出奇则不可以战。
秦之屠六国也,告楚、魏曰:「蜀之甲乘船浮于汶,乘夏水而下江。
五日而至郢;
汉中之甲乘船出于巴,乘夏水而下汉,四日而至五渚。
又乘夏水浮轻舟决荣口,魏无大梁
决白马之口,魏无外黄;
决宿胥之口,魏无须、顿丘」。
自是楚、魏皆震慑请服者,以秦地势便、用兵易也。
方长岸之战,楚自谓我得上流,大败吴师必矣,然所获乘舟艅皇,卒以乱师而大败,则虽据地势之便而不能用,使吴光之谋得行焉。
是楚之利,吴得而用之,吴安得而不胜哉?
是谓不据地势则不可以战。
汉南粤吕嘉之叛也,则卫尉路博德伏波将军桂阳主爵都尉杨仆为楼船将军出豫章归义侯粤人为戈船、下濑将军出○陵。
闽粤王馀善之反也,则横海将军韩说出东方,楼船将军杨仆武林中尉王温舒梅岭,粤侯为戈船、下濑将军出白沙。
朝鲜右渠之乱也,则楼船将军杨仆勃海左将军荀彘出辽。
交趾侧、贰之猖獗也,则伏波将军马援交趾,楼船将军段志宁出合浦
当是时,以攻则胜,以战则克,路伏波宣威夜郎而勋高百粤,马伏波勒功铜柱而威畅峤南。
元鼎建武之间号称得人之盛,然而当时朝鲜之役,左将军一非其人,两将争功,而几至覆没。
则将非其人,祸可胜言也哉?
故以区区之吴,有公子光之谋,夫概王之果,而楚瓦不仁,其臣莫有死志,而欲当全吴之师,虽甚愚者知其必败矣,虽司马戍之区区,其何救哉?
是谓将非其人,则不可以战,反是皆必亡之道。
愚故举吴楚之事,反覆而详言之,以为谋人之国者,不可不知《春秋(《胡澹庵先生文集》卷一。)》。
主爵」二字原误在上句「桂阳」之上,据《汉书·南粤传》移正。
东宫故事十七首 其十六 三月八日1180年3月8日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四七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汉武帝元鼎五年,以御史大夫石庆丞相
是时国家多事,宏羊等致利,王温舒之属峻法,而倪宽等推文学,皆为九卿,更进用事,事不关决于丞相醇谨而已。
某观汉武帝雄材大略,内欲修明百度,外欲攘却四夷,其任一相,宜择聪明材智之士以共成治功,顾乃不然,所用者田鼢、薛泽、李蔡严清翟赵周之徒,大抵皆庸才也。
多诈如公孙弘,当时号为贤相,其他可知。
今又以石庆醇谨擢而用之,天下之事则不使关决,国家何赖焉?
且人主论一相,一相择百官,然后朝廷可治,万事可理。
《书》曰:「安汝止,惟几惟康,其弼直。」又曰:「股肱喜哉,元首起哉,百工熙哉。」此二帝所由昌也。武帝使九卿更进用事,而丞相徒取充位,其亦异乎是矣。
十一月上进故事 南宋 · 方大琮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九七、《铁庵集》卷四
汉元鼎五年丞相赵周坐酎金免,诏以御史大夫石庆丞相
时南诛两越,东击朝鲜,北逐匈奴,西伐大宛,中国多事,公家用少,桑弘羊等致利,王温舒之属峻法,倪宽等推文学九卿更进用事,事不关于醇谨而已。
唐武宗立李德裕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既入谢,即进戒帝:「辨邪正,专委任,而后朝廷治。
夫辅相有欺罔不忠者当亟免,忠而材者属任之。
政无他门,天下安有不治?
开元初,辅相率三考辄去,虽姚崇宋璟不能踰。
李林甫秉权十九年,遂乃祸败。
是知亟进罢宰相,使政在中书,诚治本也(《李德裕传》)」。
熙帝载而宅百揆,诏王柄而驭群臣,此古大臣事也。
后世以中书为政本所自出之地,谓之礼绝百僚也,任之专,信之笃。
非固假之以宠其人也,所以尊朝廷、严治本也。
非其人则去之亟,而位则不可虚也。
故未有其人而其位虚,与夫非其人而充位,亦无仁贤,则国空虚之谓。
元气虚则外邪乘之,国虚之时,此识者之所惊而忧,而群邪之所喜而舞也。
汉武帝中年赵周免,石庆代之,不能关决而事多出于九卿
唐武宗初年李珏贬,李德裕代之,德裕谓政无他门,而治必本于中书
盖周之免可也,而九卿则不可杂进以用事;
之贬可也,而中书政本则不可以不专。
大臣者宗子之家相也,宗子不能以独治其家,必委之家相。
相之权不专,而豪奴悍婢皆捷出以投其罅,则家政弛矣。
人主之任相亦然。
虽然,择相诚难也,亦不可厚诬天下以无人。
武帝名相而实任九卿诚不足任,然帝之时犹有可议者。
仲舒不相,天下至今以为恨,使其舍而相舒,岂复有九卿用事之失?
德裕谓开元辅相率三考辄易而治,及用林甫十九载而乱。
德裕之语犹有可议者。
斥九龄,相林甫,天下至今以为惜,使其以林甫之岁月为九龄之任用,岂复有政出多门之忧?
此择相不审、任相不专之明验也。
然则天下之权付之一相而听其所为乎?
曰:事正不必从中出,宰相行之,其失则台谏议之,给舍执之,此本朝家法,视历代为最善。
当其治则宰相贤而给谏亦皆得人,相犹不得行其私,况他岐乎?
故政出中书而旁蹊尽塞,世以重臣目之。
其不贤则给谏相与攻而去之,又其甚不贤而给谏皆其私人矣,故政虽犹在中书,而公私杂行,世以权臣目之。
苏辙曰:「重臣与权臣异。
权臣不可有,重臣不可无」。
以此观之,相贤则给谏必贤,而百官莫不趋于贤。
故曰人主之职论一相。
文帝 其六 南宋 · 王迈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五七、《臞轩集》卷四、《南宋文范》卷五七
昔者圣人执皇极之道以御天下,宁与天下从事于广大乐易之中,毋宁驱天下日就于隘狭蹙迫之域;
宁使精神心术运量酬酢犹有所遗,而不敢尽,毋宁使文理密察,光芒必露,一穷而不可继。
是以爱天下为甚重,虑风俗为甚深,非浅识末议可得窥测也。
余观贾谊文帝时每事有不满人意,剟帘器剽吏夺金等事,未尝不叹其时禁网失之太疏,是必有所见矣。
及观《酷吏传》,见景帝时所用郅都宁成之徒,行法独先严酷,时以苍鹰乳虎目之。
此风一长,其后如义纵,以鹰击毛鸷为治;
王温舒以穷治奸猾为能,而吏民益轻犯法。
南阳齐楚燕赵之郊,盗贼蜂起,攻城邑,取库兵,杀二千石者,跳梁而不可禁。
至遣御史中丞以督之,而犹莫之遏也。
又遣绣衣直指兴兵捕,而群盗窜亡山泽,无术以处之。
于是始作沈命之法,盗贼若发,发而不捕,二千石以下者皆以死坐。
其后小吏畏诛,虽有盗不敢发,府亦不敢言,上下相匿以避文法。
而后知天下之事,正不容过于用其察也。
郅都宁成之徒,其势必有义纵王温舒之吏治。
义纵王温舒之吏治,其势必有南阳齐楚燕赵之盗。
既有南阳齐楚燕赵之盗,其势必有绣衣直指之使。
绣衣直指之使,其势必有沈命之法。
有沈命之法,其势必有上下相匿,以避文法之弊。
束之欲其急,而犯者愈
扑之欲其灭,而趋者愈炎。
堤防日密而罅漏日生,检柅日严而奸轨日胜。
反而思之,文帝初年虽有巧诈暴戾之习,而帝法不加察、刑不必严者,盖以君子长者处其身,而待天下亦以君子长者之道。
彼虽薄而吾待之以厚,彼虽诈而吾示之以诚,养天下安静和平之福而寿,风俗之脉于无所终穷之地,其为虑岂不深远欤?
景之忌刻、武之刚烈、宣之聪察,皆不足以进此。
故曰天下之事,要其终而后见仁人君子之心。
对制策咸淳七年 宋末元初 · 张镇孙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四○、《羊城古钞》卷六
臣对:臣闻帝王之治天下,自积一念之仁始;
帝王之仁天下,自积一念之敬始。
仁之为道大矣,非敬无以行之。
惟无一念而非仁,则有以充其用之大;
惟无一念而不敬,则有以极其体之全。
故必混融乎方寸之微,而后充周乎民物之众;
持守于隐微之地,而后显行于运用之天。
究诸其端,亦在乎积之而已。
尝观之天,以一元运行,无间容息。
元而亨,亨此元也;
亨而利,利此元也;
利而正,正此元也。
正下起元,而生理又续之于无穷,万物之囿于其间,其生亦无穷也。
使天之生理有一息之间断,则非所谓盛德;
万物之生意有一毫之壅阏,则非所谓大业。
日新之谓盛德,惟积故能日新;
富有之谓大业,惟积故能富有。
显仁藏用,夫岂一日二日之故哉,其所积者渐也。
故仁者造化生物之心,帝王得之以为心。
上天生物之仁,犹以积而成;
帝王爱民之仁,岂有不积而成乎?
《易》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彊不息」。
天积此健,所以为天;
帝王积此不息,所以为帝王
帝王之敬,与天同运,兹帝王之仁所以与天同流也欤。
臣恭惟皇帝陛下自天生德,体元长人,临政愿治,八年于兹,固宜薄海内外无一之不被吾仁矣。
然犹虑夫泽不下流,治未见效,策臣等于廷,询实惠以及民,盖欲充此仁以极其用之大也。
臣愚以为充其大用非难,而极其全体为难。
谨摭圣问中「治生乎积」一语,䌷绎以对,惟陛下幸垂听焉。
盖天体物而不遗,仁体事而无不在。
礼仪三百,威仪三千,无一之非仁也。
昊天曰明,及尔出王,昊天曰旦,及尔游衍,无一之不敬也。
恻隐仁之端,积一念之恻隐,则仁不可胜用;
博爱仁之事,积一念之博爱,则仁不可终穷。
仁不止于公也,积之无不公,则仁在是矣;
仁不止于恕也,积之无不,则仁莫近焉。
由一念之仁,积之皆可极其用之大。
夫仁之全体,非积其一念之敬,未易全也。
何者?
仁者心德之浑全,莫非天理,而亦不能不累于人欲。
而敬也者,所以克去人欲,而全其天理也。
性之,固无待于积,而危微精一犹致谨焉。
此尧之钦,舜之恭,所以为盛帝也。
汤、武身之,则有待于积矣,故不迩声色,不殖货利,敬以胜怠,义以胜欲,必致戒焉。
此汤之敬跻,武之敬用,所以为令王也。
故必有性之之仁,而后有时雍不犯之仁;
必有汤武身之之仁,而后有子惠安民之仁。
孰谓积一念之仁,不自积一念之敬始乎!
洪惟国朝以仁立国,盖自艺祖皇帝陈桥驿一誓,紫云楼一语,对越天地,远辈帝王,社稷灵长,终将赖之。
此仁之积,可谓厚矣。
陛下缉熙有暇,尝谕臣邻曰:「艺祖创业垂统,皆自不嗜杀人一念基之」。
大哉王言,真足以知立国之本矣!
抑亦知艺祖立心之本乎?
乘快指麾,终日不乐,且有「为天子易邪」之语。
战战兢兢,如对日星,如警雷霆。
积此敬心以立其礼,故能积此仁心以达诸用。
凡其不嗜杀人一念,皆敬心积而大之也。
至我仁宗,抚熙洽之运,此仁之积,愈深愈厚。
范祖禹所谓爱人恤物之心上极于天,下达于地,内则诸夏,外则夷狄,山川鬼神草木无不及者,盖至论也。
仁宗所以积是仁者,则有由矣。
毓德储宫,不妄言笑,此一敬也。
临朝端庄,具有圣度,此一敬也。
朝夕奉先,未尝敢怠,此一敬也,至忱所感,以致天应,亦此一敬也。
四十二年之间,始终积此敬,故四十二年之间,始终积此仁。
体全而用大,非有所积,曷由登兹?
越我理考,俪美仁宗
臣观御制《仁厚论》,有以见先帝积仁之大用。
又尝拜观《思无邪》、《毋不敬》二铭,有以见先帝积仁之全体。
四十一年之积,功深力到,恩厚泽溥,博无穷,施罔极,本一「毋不敬」之心充积之耳。
陛下绍休圣绪,亲得心传,乃月正元日,虑仁心仁闻,隔而不通,则拳拳乎戒贪。
虹流瑞旦,暴殄庖厨,实所不忍,则拳拳乎戒杀。
即此一念,已足以追配三圣之仁矣。
夫贤才所以辅吾仁也,召而未至,求而未获,仁几于壅;
吏治所以宣吾仁也,训而未孚,戒而未革,仁几于间。
牧守非不选也,而厚生之仁未溥;
贡献非不却也,而益下之仁未周。
发义廪,蠲田租,而吏或得以梗吾仁;
豁积负,损赋额,而下未得以沾吾仁。
岂仁之用未能积而大之邪?
毋亦仁之体未能积而全之也?
夫仁之用不难积也。
积之一日,则有一日之仁;
积之一岁,则有一岁之仁。
日复日,岁复岁,积水以成渊,积土以成山,愈浚则愈深,愈培则愈高,何患其用之不大,特患不能积其体之全耳。
有一毫慢易之心,则腐此仁之体;
有一毫非僻之心,则亏此仁之体;
有一毫怠忽间断之心,则离此仁之体。
陛下燕閒蠖获之中,幽独得肆之地,亦尝戒谨不睹,恐惧不闻否乎?
亦尝勿贰以二,勿参以三否乎?
亦尝在宫如在庙,使民如承祭否乎?
孔子子张以为仁必先以恭,告樊迟以为仁必以恭敬。
至于告颜渊以天下归仁之目,必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皆主敬之谓也。
是虽圣贤讲学之要,而帝王行仁之体,实不外此。
臣愿陛下以先帝毋不敬之心为心,尝有以积其敬;
复以先帝仁厚之心为心,益有以积其仁。
而仁之全体大用,上足以续艺祖仁宗一脉相传之仁,圣问所及,特仁之馀用耳。
臣谨昧死上愚对。
臣伏读圣策曰:「厥初颢穹,实生兆民,孰总其群,乃作之君?
孰牖其迷,乃作之
君之治之,之教之,礼乐刑政之所由生,与有天下国家者,壹是以元元为命脉。
凡议论所讲明,政事所设施,罔匪为邦本计。
夷考载籍,率与天并言之。
明威视听,皆自我民,其不可轻者,固如此欤」。
臣有以仰见陛下念天为民而立君,体天以子民,欲其仁之如天也。
臣闻乾坤,天地之初;
屯蒙,人物之初。
民之初生也,草木榛榛,鹿豕狉狉,不能不资之养也。
必需之饮食,自其资于养也。
爪刚者搏,力强者夺,小者以讼,大者以,纷然而莫之统一。
一有聪明圣知者生乎其间,则天必命之为亿兆之君师,治之而争夺息,导之而生养遂,教之而伦理明,此天下所以比而归于一人,而礼乐刑政所由生也。
礼以明其分,乐以宣其情,刑以防其奸,政以齐其俗,皆所以仁之也。
故天下国家以民为命脉,圣人以仁而寿斯民之命脉。
一都俞吁咈之间,讲明此仁也;
一纪纲法度之立,设施此仁也。
天佑下民,作之君师,苟不能推广一念之仁,使斯世斯民咸囿并生之中,宁不有负于君师之初意哉!
古昔圣人所以惕然加敬畏之心,而不以下民为微贱而忽之,敬天命也。
粤稽载籍,言明畏必曰自民,言视听必曰自民,言天畏棐忱必曰民情可见,言来绍上帝必曰畏于民碞。
良以民心之所归,即天命之所佑;
民祗之可畏,即天显之可惠。
惟天惠民,惟辟奉天惠民所以奉天也。
惟天生民,惟聪明时乂;
聪明时乂,乃所以奉天也。
故尧不畏洪水,而畏昏垫之未安;
舜不畏烈风雷雨,而畏烝民之未粒。
旱非汤之畏,而慄慄之忱,惟恐涂炭之未拯;
大风非成王之畏,而祗勤之心,惟恐蠢动之弗宁。
惟其敬心无日而不存,所以仁心无往而不周。
而臣愿陛下积一念之敬,而无或懈弛,则能积一念之仁,而无不洽浃矣。
臣伏读圣策曰:「三圣传心之要,不越乎执中数语,斯盖万世君师之大纲领。
究其指归,则曰非后何戴,非众罔守。
然则一中之妙用,固所以为维持固结之道欤?
道之出有原,道之传有统,前圣后圣,同一揆欤」?
臣有以见陛下慕三圣之传心,本一道之无间,欲其仁之如古也。
臣闻道之本原出于天,圣人之心即天也。
尧之命舜,自执中之外无他说;
舜之命禹,益以三言,而且拳拳曰:「众非元后何戴,后非众罔与守邦」。
其忧之益深,其言之益切矣。
盖中即仁之体,而惟精惟一,所以全是仁也。
先儒胡宏曰:「中者性之道,仁者心之
惟仁者为能尽性,岂有二道哉」。
尧得是,故凡釐百工,熙庶绩,光四表,和万邦,无非此仁。
舜得是,故凡徽五典,穆四门,命九官,咨十二牧,无非此仁。
禹得是,故凡六府孔修,三事允治,万世永赖其功,无非此仁。
圣人所以维持固结斯民之心,岂它有操制之术哉。
仁之感民者无穷,而民之戴其仁者亦无穷。
《书》之所谓「守邦」,即《易》之所谓「守位」也。
道统之传,本无绝续,世变所趋,自有淳漓。
统一圣真武帝非有志于道之君乎?
外施之政,终莫掩其多欲;
远辈太宗非悦慕于道之主乎?
劝行之功,卒税驾于末年。
此无它,敬心不存,故人欲足以害天理而已。
臣愿陛下积一念之敬,使道心不汩于人心,则能积一念之仁,而与同符矣。
臣伏读圣策曰:「我国家诞受天命,以奄有九有。
列圣代光,绍明大保,人斯无疆。
肆我先皇帝迪畏天显,怀保小民,四十一年,跻敬履仁,用能延洪基绪,式克至于今日。
盖其精神心术之妙,融会于六经之奥,《要语》一书,口传面命,其示轨范者在是。
朕祗遹猷训,行其所知」。
臣有以仰见陛下得先帝之心传,欲天下之仁遂也。
臣切谓三代以来,未有如我宋之仁。
艺祖之元也,仁宗仁之亨也,我理宗仁之利而正也。
青阳开动,品物发生,其元之时乎。
汛扫五季衰陋之宇宙,抚摩五季疮痍之蒸黎,时则有以开天运之元
朱明假大,万有茂长,其亨之时乎。
培植丰芑之深根,滋衍蓼萧之厚泽,时则有以畅天运之亨。
至于万宝告成,庶物就实,是利而正之时也。
人知先帝所以博仁之用者,一利泽之心,孰知先帝所以充仁之体者,一正固之心乎?
先帝之心,惟纯乎敬也,故尚贤则始终尚贤,不以不肖参之;
布治则始终布治,不以贪黩累之。
生欲其厚,则常存爱人之心;
下欲其益,则常持节用之心。
荒政当行,田租当减,则此心无少怠;
宿逋当贷,课额当省,则此心常如初。
凡其所以持敬者,不特一《思无邪》、《毋不敬》之铭而已。
四十八箴之首,揭以敬天命,又摭六经之言天者,编而图之,曰《敬天图》。
《易》之跋曰:「人君动静语默,政化云为,无非一《乾》。
先帝之心即《乾》也」。
《书》之跋曰:「人君深知天命之靡常,如能疾敬厥德,则可以祈天永命。
先帝之心即天也」。
「上帝临汝,毋二尔心」,见于《诗》之跋,则此心无时不在帝左右;
「忱之不可掩,忱之毋自欺」,见于《记》之跋;
则此心无时不闲邪存忱。
至于《周官》之法则,则不徒事文物典章之饰;
《春秋》之灾异,则不徒诿列国證应之言。
敬之所积,如此其至。
以其跻敬之心,而为履仁之心;
以其迪畏天显之心,而为怀保小民之心,仁固自敬中来也。
精神心术之妙,上绍五三之传,密探六经之奥,而《要语》一书,所以口传面命于陛下者,真禹之相授受也。
陛下忱能端居而念,澡心以思,玩味以䌷绎,则知《书》之《尧典》曰「钦」,《易》之《乾》曰「忱」,《诗》之蔽曰「思无邪」,《记》之首曰「毋不敬」,《周礼》之列名度数非繁文,《春秋》之笔削褒贬非纪事。
其要旨所在,盖与《敬天图》、跋同一关键。
臣愿陛下于此而行其所知,则敬非虚文,而仁皆实惠矣。
臣伏读圣策曰:「召故老,求实才,以尚贤也。
然召未能至,求未尽获,何以致信顺之助」?
臣有以见陛下虑仁之不能遍爱,而急亲贤之为务也。
臣闻乌鸢之巢不毁,而后凤凰至;
鸣犊之贤不见用,则仲尼临河而返。
贤者之去就,盖有所觇也。
陛下自践祚以来,弓旌四出,葑菲不遗,台莱皆在位之贤,薰莸无共器之害,气类可谓翕合矣。
王春之始,都俞庆会,当泰道之既长,思实才之是求,涣颁一札,趣召二老,真情实意,恳恻至到。
而考槃在涧,生刍空谷,犹未肯幡然而起者何耶?
意者进而在列者,弗获以容其用,故退而在野者,宁甘于藏其用邪?
切怪紫囊献替,或禁闼之莫留;
白简绳愆,或车轮之难止。
沽激者敢于好名,则虽不沽激者岂敢不卷舌?
才高者敢于任气,则虽不任气者岂敢不韬光?
夫人才之在天下,当涵养以冀其成,不当摧沮以速其败;
当取其长而弃其短,不当责其备而求其全。
先帝诏曰:「朕以礼义遇士大夫,以仁厚培养人才,畦积器使,区区惟恐弗逮」。
其急于亲贤如此。
臣愿陛下积一念之敬,笃信君子,勿有一毫厌薄之心,留意人才,每为先时培养之计,则养贤及民,仁之所施者博矣。
《易》之所谓「信顺尚贤,而获天人之佑助」者,不在兹乎!
臣伏读圣策曰:「训守牧,戒贪残,以布治也。
然训未必孚,戒未必革,何以新治象之观」?
臣有以见陛下虑仁不能以自达,必饬吏以兴治也。
臣闻豺狼当道,安问狐狸
舍大恶而谪小过,张纲为之埋轮不行。
吏习之美恶,盖必有所仿也。
陛下申饬守令,加惠元元,字民牧民,有训有铭,固宜令百里者皆抚字其人,守千里者皆养育其人。
往者王春之始,涣颁奎画,犹虑贪残之相尚,而责监司郡守不先摭实求士,将以芘慝之罪罪之。
监司者一路之郡守者一郡之
子帅以正,孰敢不正?
有褰帷纠恶之风,则受财之吏自去;
悬鱼在庭之清,则献馈之丞自惭。
今任按察之寄者,或乏直清之誉;
方伯之任者,鲜闻廉介之称。
源则浊矣,何以责流之清?
甚而荐剡则立定直,辟剡则责厚报。
嫉廉者之不附己,则劾而去之;
喜贪者之能奉己,则举而进之,求其不芘慝不可得也。
始于小大之相尚,成于上下之相蒙。
小吏之贪以锱铢,大吏之贪以钧石。
小吏之贪,特穿窬之智;
大吏之贪,乃囊橐之藏。
陛下虽有仁心仁闻,谁与达哉!
先帝戒贪之诏曰:「监司郡守,固望其奉法循理,正己帅下。
今若此,复何赖焉」。
其严于饬吏如此。
臣愿陛下积一念之敬,劝奖大吏以为小吏之倡,禁戢大吏以为小吏之惩,则吏称民安,仁之所及者远矣。
《礼》之所谓「布治于邦国都鄙,而亲万民之观听」者,不在兹乎!
臣伏读圣策曰:「与刍当谨也。
既不用姻戚,每选用贤良。
宜有厚生之政,而未见田里之无愁叹」。
臣有以仰见陛下谨选循吏、欲以厚生之政仁斯民也。
臣谓欲厚民生,当先戢吏。
先王为民设官,有官则有吏。
府史胥徒庶人之在官者,奉行文书,奔走力役而已。
后世始有所谓轻黠吏,有所谓豪恶吏,有所谓深刻吏,尹赏王温舒之徒,犹能擒制而用之,未有若今日官弱吏强也。
盖居官者递迁,而为吏者长子孙;
居官者懵于法,而为吏者舞文法。
谬者仰吏,懦者畏吏,贪者资吏,酷者任吏。
吏曰可则可,吏曰否则否。
据案占位,书纸惟谨,此官所以反听命于吏也。
是以政以贿成,狱惟货宥,虽有循良之吏,果能以身任刍牧之寄乎?
陛下用谏臣之言,汰去冗吏,为蠹国虑也,盍亦为蠹民虑乎?
先帝御笔戒饬守臣「毋纵吏奸为平民害」,正虑此也。
陛下体《书》之正德厚生,而以敬心行之,则循良用而奸黠屏,田里无愁叹之声,而仁声洋溢矣。
臣伏读圣策曰:「竭泽而渔,不忍也。
既力却贡奉,且禁献羡馀,宜有益下之说,而尚闻郡国之有征敛」。
臣有以仰见陛下严止征敛,欲以益下之说仁斯民也。
臣谓欲知益下,莫先损上。
国家取民之法,纤悉不遗。
昔以暴赋横敛为非,犹知赋敛之名,今直取之而已;
昔以收大半之赋为非,尚有其半也,今尽之而已。
府库金帛,皆生民膏血。
郡邑官吏鞭捶丁壮,系累老稚,铢铢寸寸以诛求之,以输于帑庾,陛下不可得而见也。
南亩之民黧面涂足,终岁勤动而不厌糠覈,陛下不可得而见也。
徒吏坐门,叫嚣隳突,吾民伐、鬻妻子以饱之,愁叹之声载道,陛下不可得而闻也。
思复损上以益下得乎?
陛下自初即位,止贡奉,却羡馀,天下咸知陛下之仁;
无土木营缮之侈,无匪颁赐与之需,天下咸知陛下之俭。
日积月累,固宜邦计裕而民力宽。
臣来自远方,侧闻奉宸之储瓶罄,大农之积子虚,是果何为而然耶?
卮不盈者漏在下,木不茂者蠹在内。
韩琦论减省浮费自宫掖始;
宋祁论三冗三费,终之曰「人不率则不从」。
衣服醪膳,无益旧规,请自乘舆始;
珠玉锦绣,不得浮费,请自后宫始。
先帝因经筵讲《易·丰卦》,有曰:「丰,亨,盛大之时,人主之侈心易生,不可不戒虑此也」。
陛下体《易》之损上益下,而以敬心行之,则百姓足,君孰与不足?
郡国无征敛之政,而仁政行矣。
臣伏读圣策曰:「义廪之发,将以赈饥,而侵牟或不免;
田租之蠲,本以宽赋,而苛取或如故。
至若豁诸州之积负,损版曹之故额,俾纾急绝之扰,深寓省费之实,而民未有惬志,势若中隔不下流。
历思之,迄未得其说」。
臣有以仰见陛下轸忧民莫,欲无一事之不本于仁,无一夫之不被其泽也。
臣切以为义廪之发,田租之蠲,欲公其利,则臣前所言欲厚民生,莫先戢吏,其说粗可得行。
积负之豁,故额之损,欲去其害,则臣前所言欲知益下,莫先损上,其说粗可用。
请终言之。
自去岁旱涝相仍,民已告歉;
今春常寒为咎,阴雨弥旬。
谷再种而不入,虽秀而不坚。
糠覈既尽,惟草根木叶是食,民不聊生甚矣。
朝廷蠲租发廪,正欲民拜一饱之赐。
常平之积,平时侵牟移易,以虚相付受,至是则乘时消豁者有之矣。
幸而有积,则借补欠之说,而官吏瓜分其钱者有之矣。
甚而坐视流殍,不肯发廪,并缘支拨,掩其实蠹。
吏则肥矣,如民何?
田赋之纳,郡邑预借或二三年,至是则文具应诏者有之矣。
幸而富州大邑未至预借,则以畸零当放,而欺诳小民者有之矣。
甚而包放重催,虚破补解,盗窃府库,欺弄簿书
吏则丰矣,如民何?
此臣所谓莫先戢吏是也。
诸州积负,当豁则豁,仁也。
上供之数,或不足以供调度之需,能保版曹之不刬刷乎?
冗费未节,而先积负之豁,是不揣其本而齐其末也。
版曹故额,当损则损,仁也。
破分未除,或足以贻异时之害,能保州县之不横取乎?
浮费未省,而先赋额之损,是不节其流而窒其源也。
此臣所谓莫先损上是也。
先帝御笔令诸州建平籴仓,必命监司严督守臣,使小民无艰食之患。
至蠲放水旱田租,必戒守令奉行以实,常赋取赢于额外,敝租或见于重催,必一一申儆之。
陛下倘能以敬行之,则约己裕人,戢贪惠下,仁意充塞乎宇宙矣。
臣伏读圣策曰:「意奉宪者导之未明欤?
岂吏罕廉平,治道衰欤?
将治生乎积,非可速成欤?
抑习锢于玩,未易遽革欤?
朕寅念先帝贻谋,常恐羞之,重为之惕然也」。
臣有以仰见陛下叹仁道之难尽,思所以光绍先烈也。
臣于陛下「治生乎积,非可速成」一语,愿益加圣心焉。
盖积之说有二:有积习之积,有积累之积。
人心久玩,吏治久郁,令之而不从,惩之而不改,此积习之积,仁之蠹也。
力行不息,持敬不怠,有悠久无间断,有缉熙无作辍,此积累之积,仁之基也。
陛下忱能体之于心,行之于身,不以未治而自止,不以小康而自务,不以小善为无益而弗为,不以小过为无伤而弗改,不以灾异为适然而有忽心,不以祥瑞为美观而有德色。
一敬之积,愈积而愈厚,则先帝贻谋数世之仁,又自陛下益迓续于万世矣。
彼奉宪者未明训导,为吏者未底廉平,特积习所致尔,一整饬间,气象改观,日变月化。
人心之积习,岂不自圣心积累之功有以感之欤?
臣窃观圣心,或者未能积其敬也。
夫主一之谓敬,无适之谓一。
思虑未萌,知觉不昧,则静而有以养此心;
事物既接,品节不差,则动而有以养此敬。
今也恐惧于旱涝常寒之警,固知敬矣;
悦怿于瑞芝之观,何所积之未纯邪?
齐庄于圭璧荐享之时,固知敬矣;
转移于霞光迎导之际,何所积之有间邪?
先帝「毋不敬」之心,恐不如是也。
臣愿陛下加积累之勤,以充此仁之体而极其全,博此仁之用而极其大,则治虽未可以速成,亦未有积而不成者也。
陛下谦虚逮下,所以策臣者亦以勤矣。
区区愚忠,亦已历陈,熟数于前矣。
至终复策之曰:「子大夫博古通今,夙抱经济之蕴,其据经以对,毋有所隐,朕将亲览焉」。
臣益见陛下好问之忱,有加无已,必期臣子之尽言也。
臣束发读书,粗知有犯无隐之义。
幸逢明盛之朝,陛下诏之以毋隐,臣而有隐,是负其所学矣。
辄于圣问之终,所谓「习锢于玩」者,条其「玩」之说。
盖去人心之玩,自去君心之玩始。
一曰人言不可玩。
苏轼《对策》曰:「天下无事,公卿之言轻于鸿毛;
天下多事,公卿之言重于泰山」。
夫天下岂无可言之事,而亦有可言之阶。
视之为重,虽轻亦重;
视之为轻,虽重亦轻。
重则敬心生,轻则玩心生矣。
安平无事之时,犹不可以玩心视之,今何如时哉?
水旱盗贼之奏日陈于前,《无逸》、《酒诰》之书日诵于左。
露囊霜简,言言药石,月课风闻,事事箴规,非无敢言之人也。
陛下虚心访问,和颜容纳,必精思谛听而审其可否,则言之善者用矣。
二曰天变不可玩。
范祖禹奏疏曰:「圣人无一日而不事天,天无一日而不佑圣人」。
所谓无一日而不事天,以其敬心而事之也;
天亦无一日而不佑圣人者,以其无玩心而佑之也。
事天之敬,有时而间断,则天必出灾异,以警其玩心也必矣。
人君知其然,故夙夜自儆,以畏天之威,左右如在,以敬天之怒,犹惧获咎,而况敢逸豫乎哉?
今日食于春王三朝,水灾于江浙两淮,玉烛未调而乖气致异,天心之仁爱,端可识也。
陛下侧身修行,战兢自持,以我之天会乎天之天,则灾异之来可弭矣。
三曰虏情不可玩。
夫夷狄之不仁也犹豺狼,而其恶鸱枭不若也。
张耒有言曰:「鸱枭不鸣,谓之孔鸾;
见其不噬,待以犬马,斯亦过矣」。
今之夷狄何如哉?
和好之使虽来,而骄黠之情叵测;
境土之界日蹙,而溪壑之欲难盈。
此正鸣噬迫人之也。
陛下思祖宗之天下,尺寸不可以与人;
鉴女真之世仇,覆辙不可以再蹈。
兢兢业业,如大敌在前,兵甲相接,而罔或怠忘焉。
臣见庙庙之筹策,为谋既臧;
樽俎之折冲,其勇自倍。
不然,日愒岁玩,遗患将深,虽有孙、吴,无所用之。
此尤国家之远虑,古今之通患也。
陛下于此尤加之意,而去其积玩之心,则恢复之期有日矣。
夫积习之积不可有,积累之积不可无。
仁心之不能积而大之者何也?
以其积敬之功未至也;
敬心之不能积而全之者又何也?
以其积玩之心未除也。
忱能去其积玩之心而为积敬之心,勉积敬之心而为积仁之心,天下尚安有不被吾仁者哉?
臣一介草茅,不识忌讳,罄竭忱悃,冒进狂瞽,惟陛下裁赦。
臣谨对。
按:《广州人物传》卷一○,丛书集成初编本。
满江红方正学先生 明末清初 · 宋琬
 押词韵第十五部 出处:二乡亭词续
木末亭边,听山鬼、啾啾宵哭。
阳九厄、衣冠道尽,伤哉臣仆。
七国肯因晁错解,先生祸比温舒酷。
讶当年、碧血溅蘼芜,今无绿。

鱼服泣,君主逐。
瓜蔓杀,门生族。
叹诗书种绝,何人能续。
简牍空馀南史恨,松杉已见长陵秃。
酹荒祠、灯火尚青荧,金瓯覆(《汉书》:「人皆三族,王温舒五族。」先生噀血禁庭,至今地无春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