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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未上皇帝书开庆元年十一月1259年11月 宋末元初 · 文天祥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九八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十一月吉日,敕赐进士及第文天祥昧死百拜,谨奉诏献书于皇帝陛下。
臣一介疏贱,遭逢圣明,猥以庸愚,早膺亲擢。
世道悠悠,风尘流靡,臣于其间盖尝感激奋发,以为由今之道,无变今之俗,一日有关于天下国家之故。
惧以无辱使令,杜门四年,读《礼》之外,盖未尝一日不思以自效也。
夏五,陛下临轩策士,偶垂记忆,起臣于家居,进臣于仕籍。
臣伏被宸命,感激不自胜。
追惟蒙恩之初,阻于朝谢,北望天路,辄奉表以闻,伏蒙圣慈许臣诣拜阙下,德至渥也。
臣就道以来,不图国事浸艰,边烽顿迫。
陛下引咎责躬,改过更始,召还旧德,斥去元奸,凡可以当天意回人心者,无所不用其至。
伏惟陛下不自神圣,犹亲洒宸翰,诞布诏书,庶几中外臣庶危言极论,以有补于今日之故。
陛下悔悟之意上通于天,天下于此感服陛下之勇。
臣甫及趍谢阙庭,两读纶音,为之哽咽下泣。
君臣之义,与天地并立,况臣蒙被厚恩,非众人比,使于此时泯泯默默,上负陛下,内负帝衷,尚何以饮食于载履间哉!
是用不避斧钺,辄奋愚衷,条其说以献,惟陛下裁幸。
一曰简文法以立事。
夫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垂衣拱手,以雍容于穆清之上,至尊之体也。
不幸际时艰难,兵革四起,俯仰成败,呼吸变故,此非用马上治不济。
今国势抢攘,固犹未至如马上之急,然寇入腹心,事干宗社。
陛下为皇皇拯救之谋,不得不略仿马上治之之意。
今陛下焦劳于上,两府大臣黾勉于下,君臣之间,不可谓非日计军实而申儆之者。
然尊卑阔绝,礼节繁多。
陛下平旦视朝,百官以次奉起居,宰相󲦤笏出奏,从容不踰时。
军国大事,此虽陛下日夜与宰相汲汲而图之,犹惧不既,谋王断国之设施,尊主庇民之蕴蓄,岂能以顷刻交际而究竟之哉?
陛下退食之暇,虽时出内批,以与宰相商论;
宰相又时有奏报,以出其建明。
然天下事得于面论者,利害常决于一言;
笔墨所书,或反覆数百言而不足。
事机交投,寸阴可惜。
使宰相常有此等酬酢,则一事之末,固有费其日力者矣,其于几务岂不有所妨哉?
古者天子之于大臣,或赐坐,或赐食,或奏事至日昃,或论事至夜分。
凡皆以通上下之情,为国家至计也。
赐茶之典,五代时犹有之,惟国初范质王溥颇存形迹,此事遂废。
陛下莫若稍复古初,脱去边幅,于禁中择一去处,聚两府大臣,日与议军国大事,陛下赐之款密,亲是非可否于其间。
众议惟允,则三省画时施行。
上下如一,都俞嘘咈之间,必将有超然度外之举,天下何事不可为,何难不可济?
至于除授,尤有关系。
且如近者重臣建阃之事,方帅海门,随迁建邺,甫镇建邺,又进上饶,布置变换,如弈棋然,卯诏辰行,奔命不给。
大者措画之如此,小者迁徙之更多。
人无定志,事无成谋,当此艰危,岂不误事?
继自今始,陛下宜与大臣熟议,某人备某职,某人任某事,人物权衡,当而后用,朝廷命令,奠而后发。
如此,则观听者不至皇惑,驱驰者不至迟回。
人知其令出惟行,则无轻朝廷之心;
士大夫知其可以展布四体,则鞠躬尽瘁而无观望。
其于国事,厥非小补。
又如用一人也,或出于陛下之拔擢,或出于宰相之启拟,中书已费行移,后省方及书读,或有不当,又至缴驳;
比其不缴驳也,则书黄径下,其人径受命矣,台谏始从而有所指陈。
是致国论纷纭,而内外职守迁移如传舍,施之平时,虽有体统,用之今日,恐误事机。
臣愚以为陛下宜仿唐谏官宰相入閤故事,令给舍台谏从两府大臣日入禁中聚议。
其有不可,应时论难,不使退有后言。
如此,则国事无聚讼之讥,宸命无反汗之失,事会无濡滞蹉跌之悔,岂不简便易行哉?
若夫中书乃王政之所由出,宰相之重又天子之所与论道经邦,而不屑其他者也。
宰相来于仓卒之中,而制千里之难,立于败坏之后,而责一旦之功,此虽敏手不能以大有为。
须是博采四方之谋,旁尽天下之虑,而后不偾于事。
侧闻军期文书填委丛积,宰相以其开诚布公之岁月,弊弊焉于调遣科降之间,侍从近臣且日不暇相接矣。
诸葛亮以区区之蜀,抗衡天下十分之九,究其经济大要,则曰「集众思,广忠益」。
今众思不暇集,忠益不暇广,宰相不得已竭其一心,役其两耳目,日与文书期会相寻于无穷,此岂其才之不逮哉!
我朝三省之法繁密细碎,其势固至此也。
柳宗元有言:「失在于制,不在于政」。
为今之计,惟有重六部之权,可以清中书之务。
六部所司,绝是简省,其间长贰常可缺员。
莫若移尚书省六房隶之六部,如吏部得受丞相除授之旨,而行省劄,兵部得禀枢密调遣之命,而发符移,其他事权,一仿诸此。
而又多置两府属官,如检正、都承之类,使知蜀事者置一员,知淮事者置一员,知诸路事者置若干员。
两府日与其属劘切讲画,以治此寇,而文书行移不与焉。
如此,则大臣有从容之暇,可以日见百官以及四方贤俊。
酬应简则聪明全,心志壹则利害审,塞祸乱之路,开功名之门,当自此始,惟陛下思之。
二曰仿方镇以建守。
今天下大患在于无兵,而无兵之患,以郡县之制弊也。
祖宗矫唐末五代方镇之弊,立为郡县繁密之法,使兵财尽关于上,而守令不得以自专。
昔之擅制数州挟其力以争衡上国者,至此各拱手趋约束,捲甲而藏之。
传世弥久,而天下无变,然国势由此浸弱,而盗贼遂得恣睢于其间。
宣靖以来,天下非无忠臣义士、强兵猛将,然各举一州一县之力以抗寇锋,是以折北不支而入于贼。
中兴之臣,识循环救弊之法,盖有建为方镇之议者矣。
失此不图,因循至今日,削弱不振,受病如前。
及今而不少变,臣不知所以为善后计矣。
今陛下命重臣建宣阃,节制江东西诸州,官民兵财尽从调遣。
庙谟渊深,盖已得方镇大意矣。
然既有宣阃,又有制司,既有制置副使,又有安抚副使,事权俱重,体统未明。
有如一项兵财,宣阃方欲那移,诸司又行差拨。
指挥之初,各不相照,承受之下,将谁适从?
今日之事,惟有略仿方镇遗规,分地立守,为可以纾祸。
且如江西一路,九江兴国隆兴与鄂为邻,朝廷既倾国之力以赴之,姑所不论,惟寇之至湖南者已宿堂奥,此外八州,其措置不容苟简。
八州之中庐陵宜春最当冲要。
虏之为兵,其法常有所避。
避八桂则出清湘,避长沙则出衡阳
宜春见谓有兵,惟庐陵犹此无备。
舍坚攻瑕,弃实击虚,虏既以此为得策,则夫避宜春而趍庐陵,其计将必出于此。
州县之事力有限,守令之权势素微。
虏至一城则一城创残,至一邑则一邑荡溃。
事势至此,非人之愆。
若不别立规模,何由戡定祸乱?
臣愚以为莫若立一镇于吉,而以建昌南安、赣隶之;
立一镇于袁,而以临江、抚、瑞隶之。
择今世知兵而有望者,各令以四州从事
其四州官吏,许以自辟,见在任者,或留或去惟帅府所为,去者令注别路差遣
其四州财赋,许以自用,自交事一日始,其上供诸色窠名,尽予帅府
交事以前,见未解数目,亦许截留。
其四州军兵,见属伍符者必寡弱而不振,见行团结者必分散而不齐。
许于伍符团结之外,别出措置,收民丁以为兵。
彼一州之紧急者,得三州稍宽缓之力以为之助;
三州之宽缓者,得一州当其紧急而无后忧。
不出二三月,如吉如袁,其气势当自不同。
仿此而行之江东广东,无不可者。
夫郡县方镇之法,其末皆有弊,所贵乎圣人者惟能通变而推移之。
故郡县所以矫方镇之偏重,方镇所以救郡县之积轻。
今郡县之轻甚矣,则夫立为方镇之法,以少变其委琐不足恃之势,真今日之第一义也。
陛下一日出其度外之见,不次拔数人之沈鸷英果者,委以数镇,俾各为国家当一面,则郡县之间文移不至于太密,事权不至于太分,兵财得以自由,而不至于重迟而不易举。
旬月之间,天下雷动云合,响应影从,驱寇出境外,虽以得志中原可也,尚何惴惴宗社之忧哉!
三曰就团结以抽兵。
抽兵之说,臣前已开其端,而其节目未悉也,请再陈之。
夫取兵于民,周井田、唐府兵之遗法也。
使者四出,分行营阵,俾各处团结以自为乡井之卫。
疾行之中,此亦庶几善步者,然而无益也。
近时朝廷以保伍为意,官府下其事里胥,为里胥者沿门而行,执笔以抄其户口,曰官命而各为保伍也。
已而上其籍于官,又从而垩通涂之壁,取其甲分,五五而书,曰保伍。
如古所谓保伍者,如此而已。
臣居庐陵,往往有寇警,则乡里又起所谓义丁者。
一日隅总击柝以告其一方曰:「寇至毋去诸,而等各以某日聚某所,习所以守望」。
至其日也,椎牛酾酒以待,随其所衣,信其所持,从而类编为之伍。
一匝乎村墟井落之间,翕然而聚,忽然而散。
义丁者,又止如此而已。
今朝廷命使以团结,州县奉旨而行移。
计其规为布置,当有加密于臣所言者。
然某所若干人,某所又若干人,属邑合状帐申郡府,郡府合状帐申朝廷,计其数目,当自不少。
然其分也散而不一,其合也多而不精。
故当其分,则乡村无以通于镇市,镇市无以通于城郭。
虏突如其来,彼一方者力不敌,势不支,老弱未及拣,教阅未及施,虽有金鼓旗帜之物,而未知坐作进退之节也,虽有城池山泽之险,而未知备禦攻守之方也。
且民之聚也,使之自峙其粮,自备其饮食,则有所不能,仰于官则无以给也,有以给则又不能久也。
臣故曰无益也。
夫前所谓或千人,或数百人,此隅总一日能办也。
今建言者不察其聚之易而用之难,增兵之有名而拒寇之无实,乃欲视其团结之多寡,升降其官赏以为劝,且意其一日之急,或者可驱而他之。
贾谊有言,皆非事实、知治乱之体者也。
陛下忱能委数州立一方镇,莫若俾为帅者就团结之中,凡二十家取其一人以备军籍。
一郡得二十万家,则可以得一万精卒。
例而行之诸州,则一镇新兵当不下二三万。
州郡见存之租赋可以备兵食,见存之财利可以备军需。
古人抽丁之法,或取之三家,或取之五家。
今官收其米以就为养,收其财以就为用。
既食其力,不当又重役其人。
惟于二十家取其一,则众轻而易举,州县号召之无难
数月之内,其事必集。
为帅者教习以致其精,鼓舞以出其锐。
山川其便习也,人情其稔熟也,出入死生之相为命也,锋镝之交,貌相识而声相应也。
如此兵者,一镇得二三万人,当凛凛然不下一敌国。
今诸路列镇,则精兵虽十馀万可有也。
太祖皇帝南征北伐,所至如破竹,计其兵曾不满二十万。
使吾于诸阃之外别得十万精兵,则何向而不可哉!
或曰国家经常皆用供亿,州县财赋各有窠名,今上流之兵未解,江淮之馈如故,使移此事力以给方镇之兵,如诸阃何?
呜呼!
择害莫若轻,择利莫若重,臣盖筹之审矣。
京湖之路既梗,则虽欲漕运而舟楫不能以前;
江广之备既虚,则虽有财赋而土地不能以自保。
与其束手无措以委输于虏,孰若变通尽利以庶几虏之可逐也?
且夫江广既全,则吾之境内其惟正之供者尚多也。
陛下抚此厄运,不得不勉自节缩,曲为通融,多方以济诸阃之急,支吾年时,寇必就尽。
然后一正吾之郡县,一复吾之经常,未晚也,不然,殆未知其所终。
惟陛下深思亟图之。
四曰破资格以用人。
本朝用人,专守资格。
祖宗之深意,将以习天下之才。
世虽有贤明忠智之人,英伟奇杰之士,亦必践扬之多,涉历之熟,积劳持久而后得至于高位,养成远大之器,消弭侥倖之风,人才世道,胥有利赖。
然其弊也,有才者以无资格而不得迁,不肖者以不碍资格法而至于大用。
天下卒有变,不肖者当之,而有才者拱手熟视,夫是以遗国家之忧。
臣尝见数年以来,边陲之间偶缺一帅,陛下徬徨四顾,弄印莫属,挨排应急,不得已,监司之风力者为之。
赵魏老不可以为滕薛大夫,陛下非不知其然也。
他人资格或有未及,而彼适可得之。
虽其才具容有不逮,然犹意境外无事,以幸其不至于败缺。
比其败缺,则仓皇变易,至于失声色而后已。
呜呼,此平世拘挛之弊也!
今天下事势溃决已甚,一有蹉跌,事关存亡。
百夫不可轻择将,一垒不可轻畀守,况其重者乎!
今自朝郎以上,凡内之卿监侍从,外之监司郡守,紫朱其绶,唱喝车盖而出者,不知几人。
使其中果有非常之才,堪任将帅,则是望实既优,资格又称,一日举而置之万夫百将之上,谁曰不然?
然臣意陛下之未有其人也,则夫宗社安危之机,不可轻决于庸人而有资格者之手。
世之能办事者固多矣。
三辰不轨,拔士为相,蛮夷猾夏,拔卒为将,事固各论其时也。
今何如时,尚拘拘孑孑于资格之末!
观州县之间,凡寮底小官驰骋于繁剧之会者,盖甚有之。
荐引之法浸弊于私,而改官之格率为势要者所据,孤寒之中独无可任大事者乎?
三岁一贡士,碌碌成事者众,而气概才识望于乡里曾不得一名荐书
抱膝隆中,杖策军门,固皆缝掖章甫之流也。
夫今日之士,他日之官也;
今日之小官,他日之为公卿者也。
天下有事,凡能担当开拓、排难解纷,惟其才耳。
固有明知其人之有才,而拘于资格之所不可,则亦姑委弃之,此豪杰之士所以痛心疾首于世变之会也。
陛下如建立方镇,收拾人才,臣愿明诏有司,俾稍解绳墨,以进英豪于资格之外。
重之以其任,而轻授以官,俟其有功,则渐加其官,而无易其位。
汉唐法度疏阔,其一时人才倜傥不羁。
本朝以道立国,以儒立政,则亦无取乎尔。
然至于今日,事变丛生,人物落落,何不少变之哉!
至如诸州之义甲各有土豪,诸峒之壮丁各有隅长,彼其人望,为一州长雄,其间盖有豪武特达之才可以备总统之任,一日举之以为百校之长,则将帅由是其选也。
其颖异通敏者,引之于帷幄樽俎之密,又从而拔其尤者,委之以人民社稷之重,则人才不可胜用也。
至如山岩之氓,市井之靡,刑馀之流,盗贼之属,其胆勇力绝足以先登,其智辩机警足以间谍,使贪使愚,使诈使勇,则群策群力皆吾屈也。
昔之方镇食其土地,用其人民,拊循其士大夫,驰策其跅弛之士,故虽以区区之地,足以与天下争雄。
今虽未至于此,然陛下髣髴而行之,则吾规模意气固已一变前日之弱矣。
惟陛下熟计之,幸甚!
夫古之为天下国家者,有敌国相持之忧,然而立乎四战之冲,虽将衄兵溃,屡起屡仆,而其国终不可动,由卓然有所立故也。
今陛下奋发神断,赫然悔悟,所以洗旧污,更宿弊,如雷霆风雨,交驰并至而不可禦。
陛下亦求所以为自立矣,而未得其方也。
自立之方,臣前所献之数条是已。
虽然,臣意陛下未之能行,则有说也。
何也?
悔悟之意未明也。
奸人当国,指天下能言之士谓之「好名哗竞」。
使「好名哗竞」者在朝廷,则清议之福,陛下必及受用,事应不至今日。
惟浸润肤受,为毒已深,而后陛下之人才尽逐。
陛下今既悔悟矣,然锋车所召,率未及前日摈弃流落之人。
或谓陛下犹有畏其不靖共之意。
夫今日之祸乱,靖共之报也,陛下犹有爱于貌为靖共者邪?
此悔悟未明之一也。
三数年前,缙绅之能出臆论事者既为奸人所屏,学校之士犹叩阍亹亹不自已。
奸人疾其为害己也,托名学法,重致意于禁上书之一条,而后陛下之言路尽塞。
陛下今既悔悟矣,然食肉之徒未有能出一语以救陵迟之祸,惟学校不惮恳恳以为言。
彼其所陈,固有未尽切实者,陛下何不择其善者而施行欤?
此悔悟未明之一也。
今有人焉,陷于酒色,湛溺而不自知,元气日耗蚀于内,客邪日冲击于外,四肢百骸几至解体。
一日倏大悔悟,自创其酒色之愆,而使为朋友仆御者各得以勤攻己之短,其为身谋几晚矣。
然知湛弱之为病,而犹讳其所从来,则是病根固在也。
人非不知爱身,彼讳病根而不肯决去者,说其小而忘其大也。
陛下所以救社稷重于救身,则夫病根所在,何所顾惜而不之去欤?
高宗皇帝饭豆粥之苦,植立东南百四十年太平之基。
陛下嗣无疆大历服,所以抚摩爱养,培亿万年丕天之休,加用力焉。
不幸比者中外怨叛,吾之赤子自延寇入室,谋危国家。
盖至今日,远近为之荷担,宗社几于缀旒。
天下之人追咎其失,以为聚歛之过。
而聚歛之事,通国愤然怒骂,以为倡于陛下左右之人。
夫此一人者,窃弄威权,上累圣德,其凶燄威恶,蠹国害民者,臣不能具数,独其攘臂聚歛,招集奸凶,为陛下失民失土,以贻宗社不测之忧者,其罪莫甚焉。
赵简子尹铎晋阳尹铎曰:「茧丝乎,保障乎」?
简子曰:「保障哉」!
古之为天下计者,不屑于其小,而惟远者是图,不快于目前之求,而恐其一朝之患。
故虽简子区区之大夫尹铎区区之小吏,其所规为,犹及于此。
国家之大,不可以田舍翁自为也。
后之人君思以富雄天下,固有时出其聚歛之术。
然犹茧丝自茧丝,保障自保障。
何物刑馀,为谋不臧,率天下以共向茧丝之的,而保障之地亦不得免焉。
茧丝之毒不可忍,而后保障之祸不可为。
陛下间者屡出内帑金帛,分给诸司,期有救于难。
然调度方殷,兵革又不得息。
前日聚茧丝之得未什伯,今日救保障之费盖千万亿秭而未有已也。
呜呼,谁生厉阶,至今为梗?
向使此人者不以聚歛斲伐祖宗涵洪宽大之仁,蟊贼陛下神明英武之德,则必不妄籍民财以入脩内司,必不豪夺民产以实御庄,必不谐价西园以布中外贪酣之宠,必不交通南牙以开朝廷污浊之门。
如此,则奸人必不得窃据相位,遍置私人;
如此,则疆禦掊克之流必不得齿于缙绅,玷于节钺
如此,则各郡有贤守,各路有贤监司,必不侵渔以交结北司,剥割以应奉内献,民心必无变,宗社必无危。
今朝廷知江阃虐取渔舟,故吾人为虏乡导以至于此,曾不知是数年间,外之监司郡守,求为交结应奉而一切不恤,以失吾民戴宋无二之心者所在有之,江阃之事偶著尔。
今论者追讼江阃之罪,死有馀责,则夫使士大夫贸贸焉为聚歛,重失人心,激天下以各怀怨叛,如臣所指之人者,一死讵足道哉!
且夫奸人之入相也,使非此人者与之相为表里以掩陛下之聪明,密为游扬以开陛下之信用,则贤者必不以好名中伤,言者必不以哗竞逐去,学校之持公论者必不以諠横得祸,士大夫之秉直节者必不以贪赃加罪。
朝廷清一,言路光明,邪人何自而赫张,民瘼何自而壅隔,人离而陛下何以不觉,寇至而陛下何以不知?
彼其依凭陛下恩宠,以为奸人奥主,故颠倒宇宙,浊乱世界,而得以无忌惮。
使陛下今日讼过于天地,负愧于祖宗,结怨于人民,受侮于夷狄,则岂独一奸人为之哉?
原情定罪,莫重于奥主,而奸人次之。
庄周曰:「兵莫憯于志,镆铘为下」。
言刺人而杀之,不在于手,而在于心;
不在于锋,而在所以用其锋者。
奸人则镆铘也,奥主则志也。
方今国势危疑,人心杌𣕕,陛下为中国主则当守中国,为百姓父母则当卫百姓。
且夫三江五湖之险尚无恙也,六军百将之雄非小弱也,陛下卧薪以厉其勤,斫案以奋其勇,天意悔祸,人心敌忾,寇逆死且在旦夕。
或谓其人者铺张惊忧,以沮陛下攘寇之志;
处分脆弱,将误陛下为去邠之行。
居前日则曰我能为君充府库,以盗其权;
居今日则献其小心,出其小有材,使陛下意其缓急可恃,以固其宠。
向非陛下参酌国论,坚凝庙谟,为效死不去之计,则一日尝试其说,六师一动,变无方,臣恐京畿为血为肉者,今已不可胜计矣。
小人误国之心可胜诛哉!
臣愚以为今日之事急矣,不斩董宋臣谢宗神灵,以解中外怨怒,以明陛下悔悟之实,则中书之政必有所挠而不得行,贤者之车必有所忌而不敢至,都人之异议何从而消,敌人之心胆何从而破?
将士忠义之气何自激昂,军民感泣之泪何自奋发?
祸难之来,未有卒平之日也。
千金之家,得一僮奴稍足以称其私,虽害于而家,未忍亟去;
况其人给事之岁月已深,乞怜之恳款已熟,陛下性资仁厚,亦岂忍遽甘心焉?
然宗社之事重,左右之恩轻,蠹民误国之罪深,承颜顺色之爱浅。
伏惟陛下以社稷之故,割去私爱,勉从公议,下臣此章,付之有司,暴其罪恶,明正典刑,传首三军以徇。
如此而天下不震动,人心不喜悦,将士不感泣而思奋,虏寇不骇愕而谋还,是人心天理可磨灭也,是天经地义可澌尽也,臣所不信。
臣尝读诸葛亮《出师表》,辄捲卷哀愤,悲其用心。
亮之言曰:「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
若有作奸犯科及为忠善者,宜付有司,论其刑赏,以昭平明之治」。
将奖率三军,北定中原,攘除奸凶,兴复汉室,其于宫府之政,宜若无与,而独区区以此为先者,良以社稷安危之权,国家存亡之故,不在于境外侵迫之寇,而内之阴邪执其机牙,此亮之所以深权内外本末之理,而先窒其祸乱之源也。
今臣上自朝廷,下至州县,所以分画其规模,纤悉其经纬,以上助尊攘夷之一画者,已略备矣。
而臣献其狂愚于末,犹有感于亮之所言。
区区劣功,何敢引为證,顾所以忠君爱国之心则亮之为也。
臣非不知疏远之人指陈无状,干犯天诛,罪在不赦;
且使幸赦之不诛,则左右之人仇疾臣言,亦将不免。
然臣所以不顾危亡,宁以身犯不测之锋者,义命之际,臣固择之精矣。
方今社稷震动,君父惊虞,此所谓危急存亡之秋。
臣委质为臣,与国同休戚,亲见外患如火燎原,而内寇又复植根固流,波漫则祸难无涯,臣死亡正自无日。
与怵迫于权势之威,忧疑于一己之祸,噤口结舌以坐待国家之难而后死,孰若犯死一言,感悟天听?
如陛下以为狂妄而诛之,臣固已自分一死。
万一陛下察臣之忠,行臣之言,以幸宗社,则臣与国家同享其休荣,等死之中又有生路。
此臣所以赍咨涕洟,望阙恳悃而不能自已也。
臣冒渎天威,殒越震惧,谨席藁私室以俟威命之下。
臣无任瞻天望圣激切屏营之至,不备。
臣某昧死百拜上(《文山全集》卷三。又见《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一,《文章辨体汇选》卷八三。)
贪酣之宠:右引作「贪酷之种」。
文侍郎及翁号本心,川人,后参政。) 宋末元初 · 文天祥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七、《文山全集》卷六
某久旷起居,递中连得诲帖,仰佩至爱。
邸状间屡见丐祠。
尊性乐在简淡,急流勇退仙风道骨人也。
但老文学为诸儒典刑,真侍从为朝路风采,上必不听去耳。
舍弟璧来拜侍,辱以家人进之,得与教诲玉成,实受尊赐。
某向在湘,承命问一路书籍,后某去之匆匆,诸州来者不齐,今约见存可二百册。
赣书为一万九千三百馀版,亦已陆续印背,别容一日专兵赍申。
某治郡以来,书生迂阔之说,颇有效验。
祖母六月生日,集城中内外老人,自七十一至九十六,为男女一千三百九十名,犒恤有差。
老者既踊跃,而少者始皆知以老为贵。
礼逊兴行,词讼希省。
又风雨以时,早禾甚稔,晚稻亦可望,诸县民皆乐业,无持挺为盗如宿昔者。
稍逭旷瘝,皆尊诲所逮。
宗老去国后,今寄居何处?
想甚清健。
耻堂先生霅川,近况如何?
批示幸甚。
遇邮拜书,不宣备。
高尚书斯得 宋末元初 · 文天祥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一二、《文山全集》卷八
负耒耕绵,方省愆于私室;
乘轺使楚,忽拜命于公朝。
昉履朱维,敬笺丹屏。
伏念某(同前)
兹盖恭遇某官拱璧元圭泰山乔岳。
迩英殿之劝讲,总是经纶;
古灵稿之荐人,不遗气类。
遂令起废,复忝司平
某敢不迪惠嘉师,灵承清问?
鞭辟虺隤之陈迹,濯磨鞅掌之新功。
自与心谋,敢比范滂之揽辔;
未以罪去,尚容李密之陈情。
归倚方长,敷棻祗浅。
西涧书院释菜讲义(知瑞州日) 宋末元初 · 文天祥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一八、《文山全集》卷一一
孟子曰:「人之患在好为人师」,韩子犯之,而世怪且骂,柳子厚所谓「惴惴然而不敢」也。
某承乏此邦,其于教化,号为有一日之责
盖尝告朔而履乎学宫,得闻诸君之所以授受者,而亲陟皋比,与逢掖讲师弟子礼,则僭之为尤。
书堂有事乎先贤,诸君不鄙,而固以请,则虽寡陋,夫焉得辞?
某初被命来守,尝启政路曰:古之为诸侯,先政化而后簿书期会,世之不淑,乃倒置,此则相与病夫风俗之弊,而士行不立,且伤夫教道之久废,而未有一救之也。
固尝有及于君子德业之义,而重反覆焉。
辄诵所闻,并绎其旨。
与诸君茂明之。
《易》曰:「君子进德脩业
忠信,所以进德也;
脩辞立其诚,所以居业也」。
中心之谓忠,以实之谓信,无妄之谓诚,三者一道也。
夫所谓德者,忠信而已矣。
辞者德之表,则立此忠信者,脩辞而已矣。
德是就心上说,业是就事上说。
德者统言,一善固德也,自其一善以至于无一之不善,亦德也。
德有等级,故曰进。
忠信者,实心之谓。
一念之实固忠信也,自一念之实以至于无一念之不实,亦忠信也。
忠信之心,愈持养则愈充实,故曰忠信所以进德。
辞者,谨饬其辞也。
辞之不可以妄发,则谨饬之故。
脩辞所以立其诚,诚即上面忠信字。
居有守之之意。
盖一辞之诚固是忠信,以一辞之妄间之,则吾之业顿隳,而德亦随之矣。
故自其一辞之脩,以至于无一辞之不脩,则守之如一,而无所作辍,乃居业之义。
德、业如形影,德是存诸中者,业是德之著于外者。
上言进,下言脩,业之义,所以为德之表也。
上言脩业,下言脩辞,辞之脩即业之脩也。
以进德对脩业,则脩是用力,进是自然之进。
以进德对居业,则进是未见其止,居是守之不变。
惟其守之不变,所以未见其止也。
辞之义有二,发于言则为言辞,发于文则为文辞。
子以四教:文、行、忠、信。
虽若岐为四者,然文、行安有离乎忠、信?
有忠信之行,自然有忠信之文;
能为忠信之文,方是不失忠信之行。
子曰:「言忠信,行笃敬」。
则忠信,进德之谓也;
言忠信,则脩辞立诚之谓也。
未有行笃敬而言不忠信者,亦未有言不忠信而可以语行之笃敬者也。
天地间只一个诚字,更颠扑不碎。
观德者只观人之辞,一句诚实便是一德,句句诚实便是德进而不可禦。
人之于其辞也,其可不谨其口之所自出,而苟为之哉?
嗟乎!
圣学浸远,人伪交作,而言之无稽甚矣。
诞谩而无当,谓之大言;
悠扬而不根,谓之浮言;
浸润而肤受,谓之游言;
遁天而倍情,谓之放言。
此数种人,其言不本于其心,而害于忠信,不足论也。
最是号为能言者,卒与之语,出入乎性命道德之奥,宜若忠信人也;
夷考其私,则固有行如狗彘而不掩焉者。
而其于文也亦然,滔滔然写出来,无非贯串孔孟、引接伊洛,辞严义正,使人读之,肃容歛衽之不暇;
然而外头如此,中心不如此,其实则是脱空诳谩。
先儒谓这样无缘做得好人,为其无为善之地也。
外面一幅当虽好,里面却踏空,永不足以为善。
盖由彼以圣贤法语止可借为议论之助,而使之实体之于其身,则曰「此迂阔也,而何以便吾私」,是以心口相反,所言与所行如出二人。
呜呼!
圣贤千言万语,教人存心养性,所以存养此真实也,岂以资人之口体而已哉!
俗学至此,遂使质实之道衰,浮伪之意胜,而风俗之不竞从之。
其陷于恶而不知反者,既以妄终其身,而方来之秀习于其父兄之教,良心善性亦渐渍汩没,而堕于不忠不信之归。
昔人有言:「今天下溺矣」。
吾党之士犹幸而不尽溺于波颓澜倒之冲,缨冠束带,相与于此求夫救溺之策,则如之何?
噫,宜亦知所勉矣!
或曰:至诚无息,不息则久。
积之自然如此,岂卒然旦暮所及哉!
今有人焉,平生无以议为,而一日警省,欲于诚学旋生用工夫,则前妄犹可赎乎?
曰:无伤也。
温公五六岁时,一婢子以汤脱胡桃皮,公绐其女兄曰:「自脱也」。
公父呵之曰:「小子何得谩语」!
公自是不敢谩语。
然则温公脚踏实地,做成九分人,盖自五六岁时一觉基之。
温公犹未免一语之疵也。
元城事温公凡五年,得一语曰「诚」。
请问其目,曰:「自不妄语入」。
元城自谓:「予初甚易之,及退而自檃括日之所行,与凡所言自相掣肘矛盾者多矣。
力行七年而后成」。
然则元城造成一个言行一致,表里相应,盖自五年从游之久,七年持养之熟。
前乎此,元城犹未免乎掣肘矛盾之愧也。
人患不知方耳,有能一日涣然而悟,尽改心志,求为不谩不妄,日积月累,守之而不懈,则凡所为人伪者,出而无所施于外,入而无所藏于中,自将销磨泯没,不得以为吾之病,而纵横妙用,莫此诚,《乾》之君子在是矣。
或曰:诚者道之极致,而子直以忠信训之,反以为入道之始,其语诚若未安。
曰:诚之为言,各有所指,先儒论之详矣。
如周子所谓「诚者圣人之本」,即《中庸》所谓「诚者天之道」,盖指实理而言也。
如所谓「圣,诚而已矣」,即《中庸》所谓「天下至诚」,指人之实有此理而言也。
温公、元城之所谓「诚」,其意主于不欺诈,无矫伪,正学者立心之初所当从事,非指诚之至者言之也。
然学者其自温公、元城之所谓「诚」,则由《乾》之君子以至于《中庸》之圣人,若大路然,夫何远之有?
不敏何足以语诚,抑不自省察,则不觉而陷于人伪之恶,是安得不与同志极论其所终,以求自拔于流俗哉?
愚也请事斯语,诸君其服之无斁。
冲天观记咸淳九年三月 南宋 · 余安裕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四一、《洞霄图志》卷六
洞霄知宫灵济通真大师孙处道,兴起宫事,既勤既备,乃卜基于安吉之青坡,初作上清道院
都监教大师龚文焕,式克肯堂,拓旧而新。
殿庑整比,丹碧岌嶪,复以冲天观敕额请于朝。
既又获省符,视御前宫观,悉免科役,俾其徒周允和主之,遂为苕霅閒一大奇观。
乃介王道州洧,谒文于予。
予闻吴兴水晶宫,其山川清旷,宜有高人逸士如昔者。
桑苧翁元真子之徒,往往犹未见也。
二君经始栋宇,以崇其,以淑其徒。
或者前所谓高人逸士,庶几其亦来游乎。
道家者流,其初出于傲世矫俗,老、庄、列子是已。
司马父子始推儒者,纳诸「博而寡要,劳而少功」,不曰尧舜道心、孔曾道学,固儒者所谓道也。
然而章句为工,青紫为志,专门名家,甲诋乙排。
子长诚汉人也,知汉儒而已。
今天下儒道之盛,彰彰明矣,视国事犹家,视人犹己。
视孙君、龚君之皇皇恳恳,方洞霄整办之馀,又为冲天开山,焦心劳身,无所为而为之者,其几何人?
汉儒其又可訾邪?
此之不为,而彼之有立,予所为嘅焉寤叹也。
使二君而归于儒,其亦能有立邪?
因为之歌以讯之。
噫!
胡为兮山水幽,青坡上下兮苕霅交流。
芙蓉衣兮兰佩,青精为饭兮琼麋为羞。
致虚极兮静笃,眇外物兮焉求?
澹和风兮扇,啸璧月兮皓
八极兮一息,神光烂兮斗牛。
历万劫兮不泯,遗天下兮忘忧。
飞仙兮何许,慈悯兮虚柔。
定非闭固兮绝物,私一己兮身谋。
天门兮虎符,上帝有命兮汛扫九州。
清平兮可仕,招隐君兮毋彼留。
咸淳九年癸酉岁上巳日承事郎秘书省校书郎、兼权枢密院编修官、兼崇政殿说书余安裕记。
中奉大夫、新除起居郎、兼国史院编修官实录院检讨官文复之书。
中大夫权尚书工部侍郎、兼同修国史实录院同脩撰、兼侍讲高斯得篆额。
素大师、监观沈多福,广妙大师同知观事周国寿,辅元大师、知观事张真嗣,有大师、开山住持管辖周允和立石。
普照寺千僧堂记 南宋 · 释居简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七、《北涧集》卷四、康熙《松江府志》卷二六
堂容万指,烬于某年之寇,亦既久矣。
远人伟其名,至是务先睹为快。
今也漠然,人以其名在而实亡也,乃与柳柳州铁炉步志同。
按崇教大师祖祥,寺之桢干,愧此缺典,聚族而谋曰:「有志者勇有为,乐施者不吝啬。
吾僧于此逾四纪,凡所兴建,根椽片瓦,罔弗与舍,我事罔集。
且吾生平不妄受,受则必辨礼义而不及私。
信稍孚,将有以相吾志,誓鼎新以终吾老」。
市材僦工,正信响答,输货惟恐后。
权舆于嘉定庚寅春仲,轮奂于辛卯季秋
明年而崇教寂。
明年雪脊界天,璇题闯檐,翼翼前荣,设坐备物靡不具。
嗣孙智渊能继其志而复其旧,成不愆期,美不踰制,惟壮惟固,弗事侈靡。
窗牖洞启,床榻衡直,匪雕匪琢,随宜加饰。
华鲸吼月,钜镛横撞,鲐背在前,犀颅茁霜,旃檀无杂,檐卜有序,本无位次,如法而住。
十刹五观,敢忘讲明,以福君亲,以康兆民。
谓吾素餐,吾餐罔素。
昌明时,密赞潜辅。
婺源商会 近现代 · 江峰青
对联 出处:里居楹语录存
乡邦踞楚尾吴头,田亩稀则耕桑不给,人民秀则阛阓称良。
忆中本多才,从兹营业扩张,贸易机关推祭酒
世界竞利权商战,外潮急斯团体必坚,内力单斯信用宜固。
生财原有道,所冀合群进化,富强基础肇星江。
弘恩寺二首 其二 乾隆丁丑 清 · 弘历
五言律诗 押齐韵 出处:御制诗二集卷六十六
莲社传清派,精修奉羼提(羼提华言律戒也)
操戈浑一室,竖拂斥多蹊。
谁是忘怀者,徒成著我兮。
庄严斯信好,可以觉凡迷。
程叔运高不妄西归 南宋 · 魏了翁
平生为人谋,必以正学进。
必以直道行,闻者或相靳。
子以正教我,而子坐排摈。
跕鸢伴羁酸,再见渠阳闰。
吾心固晓然,其柰无以训。
绍定二年夏,临轩策群俊。
似闻甲乙选,参错吐忠荩。
其间亲与友,斯得叔运
俱负康时略,耻为谐俗韵。
后先来过我,双璧堕清峻。
从容扣所言,何以承大问。
听之不尽篇,胠口复缩颈。
予方以是黜,子乃以是奋。
靳者姑勿道,而予益自信。
人能位天地,人可为尧舜
气合如涂涂,道同如印印。
勿忧人不知,长恐己难尽。
春情撩客梦,归思不可忍。
各趋青油幕,新发苍梧轫。
正学予所知,申言以为赆。
子高斯得赴廷对 南宋 · 魏了翁
九十九峰矗天起,家在前峰夕阳里。
蛮徭虎豹断行人,小市寒城净如水。
驩传有客闯然来,揽衣视之吾兄子。
云从诸侯贡,往备天子使。
来时吾父为我言,女之靖州问安否。
靖州苦好脩,女从得师友。
世方白首声利场,父诏子承乃如此。
柳阴花影春风香,喜极无言澹相对。
家学既尔殊,天资亦云美。
自庵寂寥无可赠,赠以庵中一个自。
吾闻古之人,仕学皆为己。
上不可欺其君,下不忍虐其类。
此岂有为然,凡以自靖耳。
我之行止命于天,上下四方难豫拟。
旦将自靖献于君,无限功夫归语尔。
江宗博致仕帖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六、《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六二
古所谓七十而致仕者,乃约而言之耳,然而岂必七十,仕止久速,皆惟其时。
何谓时?
止其所而不妄,慊于中而无馁,则时也。
江君盖审于是矣,愿与同志者共讲焉。
高不妄字说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二、《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五八
兄子高斯得本名斯信,故吾兄字之曰不妄,言斯之未能信则不敢妄谓自信也。
宝庆元年更名斯得,补博士弟子员
绍定二年进士甲科,授文林郎利州观察推官,过我于靖。
一日从容问予曰:「夫名以制义,字以配名。
今更名,则夫字也改诸,已乎」?
予曰:幼名冠字,所以共天命而视父志,由周以来,未之有改也。
春秋二百四十二年,诸侯大夫之更名者仅有楚二君、赵鞅,夫皆有为而然,外此则虽臣同于君亦不之避。
乃若字之有改,则又所罕见,如叔向而又云叔誉子产而又云子美,此莫可考。
虽然,考诸义而协,虽毋改焉可也。
且合《乾》、《震》而为《旡妄》,《乾》之刚自外来,而为《震》之主于内,初九实当之。
其爻曰「旡妄往吉」,其象曰「旡妄之往,得志也」。
夫以阳变阴,以刚立柔,以实主虚,以天用人,此纯乎天地之动,至诚而不妄者也。
是惟不动,动则得其所愿,故程氏传曰:「诚之于物,无不能动,以之脩身则身正,以之治事则得其理,以之临人则人感而化,无所往而不得其志也」。
呜呼,若是者,使有一毫之妄,能尔邪?
扬子云谓「处仁宅,由义路,正礼服,明知烛,执信符,君子不动,动斯得矣」,亦此意之推。
然而《旡妄》之繇、彖、爻、象更相发明,自一卦之号而言则往乃有妄,故曰:「旡妄之往,何之矣」。
自六爻之主而言,则以旡妄之道而动,故曰「往吉而得志」。
别文申义,凡以贯动静之几微,发诚明之分际,其示学者复性之要闳远而切近,不若子云之混而无别也。
斯得归,试以白其大人,相与审订焉。
御策一道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一○三
臣对:臣恭惟国朝以忠厚为治,以好生为心,以和平养天下之福,以中正作士君子之气。
熙丰大臣之变法,邻于骤;
元祐诸君子起而救之,疑于激。
惟我仁祖皇帝培养根本,扶植政道,治体浑大,汪汪乎有唐虞成周泰和之风,诚足以为万世法。
陛下习祖宗之馀休,膺上皇之重寄,诚能持平守正,以与天下辑安靖和平之福,而不凿吾祖宗浑厚之治体,则陛下所以策臣数条,如荐举之尚难其人、财货之未知其序、吏未称其职、民未安其业、贤愚同滞、军政未修,皆上廑陛下之宵旰者,臣愿以仁祖为法,则六者之弊,臣当熟数之于前,惟陛下裁幸。
臣伏读圣策曰:「朕嗣承丕绪,六年于兹,兢业自持,罔敢逸豫,宵旰图乂,其效悠缅。
常考古先帝王之治,安靖自然,靡弗有成,矫厉多事者未免于失」。
臣有以见陛下叹六年治效之未著,而酌之古先,以为出治之龟鉴也。
陛下夤畏天威,遵守祖武,勤恤民隐,贬主食之奉,服浣濯之衣,屏声色之娱,天资固已超绝。
而且阅大臣章奏或至日晏,御内殿讲筵不问双只,日孜孜求理,尚惧阙失。
是以比年以来,亲享而霁景舒,日蚀而云雾散,先春而瑞雪应,此天之所以相陛下也;
边尘不惊,狱讼希省,盗贼屏息,此天之所以顺陛下也。
陛下兢业自持,臻兹六年,其大体固已素定。
今临轩策士之始,询臣等于庭,乃谓古先帝王之治安靖者成,矫厉者失,则陛下既知安靖之足以凝治体矣,而独有言「霄旰图乂,其效悠缅」,陛下责效于六年则切矣,臣犹未敢以圣问为然也。
仁宗四十二年之治,巍巍堂堂如此,今以其即位之六年考之,则亡具甚矣。
天圣之五年,即仁宗之六年也,是岁范仲淹上书执政,历言时事,其略曰:今朝廷无忧矣,天下久太平矣,兵久不用矣,士曹未教矣,中外方奢侈矣,百姓反困穷矣。
使好功喜名之君,临政发愤者六年,而治效悠久之若此,则必锐意勇为,以激天下于多事之场。
惟我仁宗一切为根本虑,财以不聚为富,兵以不用为功,刑以不杀为威,人才以不作聪明为贤,庆历之治,迄今有光。
陛下无谓六年之久而治效悠缅,诚能以忠厚和平植治本,以中正广大作人才,则安靖自然,靡不有成,当不虚陛下所以考古之意,而矫厉多事之失非所忧耳。
伏惟陛下遵家法而施行之。
臣伏读圣策曰:「汉文未遑用贾生之策,武帝则谩唐虞之嘉。
一乃兴于礼义,几至刑措;
一乃海内虚耗,户口减半。
此其證也。
朕以凉菲凛凛乎兆民之上,其敢媲踪五三?
默观卿士大夫,莫不高谈稷契,下卑汉唐,然今日之弊亦多端矣」。
臣有以见陛下酌汉文、武之得失以为鉴戒,而患卿士大夫之高谈危论而不切于时政之弊也。
然尝观今日之治,以言乎荐贤,则人才未尝辈出如汉文,而数路得人不如武帝之多;
以言乎理财,则用度节约如汉文,而剖析秋毫不如武帝之精;
以言乎吏治,无可纪之绩如汉文,而击断于州县不如武帝之察;
以言乎裕民,则除租减税如孝文,而外施仁义不如武帝之矫;
以言乎张官置吏、选将练民,大抵有汉文之宽厚而无武帝之激烈。
然要其终而观,则宽厚者有馀味而激烈者无成谋。
臣切意陛下之所以绝望媲踪三五者,以是数者之政未能振厉奋发,以新斯人之耳目,而卿大夫所以高谈危论者,亦必厌满于此也。
然今日之治虽小缓,要亦不可太激。
文、武二君之得失,臣不敢以为陛下献,臣之所以拳拳于陛下者,本朝自有家法耳。
仁宗在御,一时事势浸流于弛。
请总权纲,时则有若宋绶
请揽威权,时则有若余靖
请立威福,时则有若孙甫
请出号令,时则有若苏伸;
谓政令姑息者,张方平也;
谓威柄渐移者,宋祈也;
谓十事不及先朝者,富弼也;
谓天下之势近于弱者,苏洵也。
而我仁宗曷尝以治具之未张而绝意于五三之治,以卿大夫之高谈远古而亟求之所以更作之术欤?
陛下诚能涵养治体以取法仁宗,则陛下六条之问,臣当件举而对,而陛下详择其中。
若陛下方以治效悠缅为忧而亟欲大有所作为,则臣虽言之无益也。
圣策曰:「百执事盖已略备,时下之令,而谋一帅、择一部使者,戛乎每难其人,岂世徒尚于美观而未究实用欤」?
臣有以见陛下患荐举之未得实才也。
然今日荐贤之法弊矣,异时士大夫介洁不茍求举,今不见也;
异时举官不妄荐人,今未能矣。
牍章旁午,率多具文,类曰某人可备监司而不明夫州县之尝有劳绩,某人堪充将帅而不明夫谋略之尝有显效,某人可举廉吏,某人可备著述,某人善治狱讼,某人善治财赋,而不列其可纪之绩。
下泛然而举之,上亦泛然而用之,上下俱以虚文不实相尚,宜乎谋一帅、择一部使而尚难其人也。
往年陛下论议臣之谋,凡宰执、台谏、侍从不许亲戚子弟交荐,日者议臣有请,自今科目荐延者,各因其长明著实迹,茍不如举,即坐以妄谬之罚。
陛下欣然嘉纳。
圣意一形,举官当无缪举,而实才当为时辈出矣,然持循至于今,而荐举不实之弊自若者,何也?
未闻陛下罪一举官之不实而赏一举官之得人,而明示天下以赏罚之信必也。
昔我仁宗尝诏举官,自今已改迁而贪污者,许元举官以实状闻,其不实者置之罪。
臣愿陛下考仁祖之遗意,诏中外大臣,自今举三人皆实者特与拔擢,俱不如举则举官责降;
已举而易所守者,举主匿其罪而不言,他日以事败则以其罪罪举主。
迟之三年,而谋一帅、择一部使尚难其人者,未之有也。
惟陛下遵家法而施行之。
圣策曰:「国家之经制有常,朕之自处罔或不约,而内焉省计,外焉郡邑,惴惴乎每虞不给,岂财货本末源流未知其序欤」?
臣有以见陛下虑理财之不得其序也。
财非天雨鬼输,必责之民。
今自两税而外,凡军兴之一切权宜者皆入于经赋,且茶盐酒铁之所立,古人不敢尽利以遗民者,今自一孔以上根括无馀。
国家虽号承平,然犹有经费之不可阙者,郊庙之费、百官之费、军储之费、备荒之费、岁赂之费,阙一不可。
使藏之州县,藏之府库,某色可以供某数,某数可以备某用,官司不相侵移,财货可以得其序。
而今也,有所谓备拨,有所谓登承,有所谓填补,有所谓充措,移易文历,变乱色额,有司者将亦病之。
往年议臣患州郡财物之虚数,应郡守替移即委本路漕司具实在之数以闻,其后又欲于监司郡守放罢及宫祠,候省符到日,即令同官拘定见在财物之数具申朝省,其堤防不可谓不密矣。
然以处升平则可,往年五谷不登而诸路常平司支发不给,不知欲建规恢等议,国胡以馈之?
仁宗朝大臣建言,欲令三司使具先朝与天圣中赋入若干、官若干及今赋入之数与兵数、官数,约取中道,立为经制
以十分为率,七分为养兵及官省之费,以三分备水旱非常。
迟之十年,始可以言。
上从之。
臣愿陛下规仿此制,明诏三司大臣及诸道计臣,自今量入为出,不得更相为用,以紊经常之目,庶使盈虚可考而缓急不至无备。
惟陛下遵守家法而施行之。
圣策曰:「考课之制,戒饬之诏深切著明,而吏治茍简,皆自丰贿财,有愧乎吏称其职」。
臣有以见陛下之望吏治为甚切也。
然今日之天下,陛下与守令共治者也,得一贤太守则十万户受其福,得一贤令尹则万家之县蒙其利。
然受其福、蒙其利者百不一二,而贪豢以枉法、苛酷以虐民、妄诞以废事者总总也。
应守令得官之初,率多矫为公廉之迹以要虚誉。
一年之后,本心稍见,淹延狱讼,移易府藏,挠乱文历,互送之费、公帑之费、送迎之费,则视为当得,至有合解诸处纲运则占护而不解,支应于诸军请给则积压而不支。
县蕲之州,州又蕲之监司,动以阙乏藉口。
嗟夫!
斯民亦重不幸矣。
日者献议之官,谓监司郡守送迎不得过数,吏籍不得额外收补,监司通判行部不得搔扰。
又尝有谓:欲宽远郡之忧,莫若重守臣之选;
欲校臧否之实,莫若重监司之罚。
莫非所以责吏治之实,陛下悉俞其请。
陛下责吏之意非不迫切,然人不易知,以天下郡邑之繁,陛下安得人人亲见而后任之哉?
今之监司宜总诸道之守令而进退之也,陛下于一道止得一二贤监司,则人人知所警惧矣。
今守令不必择而监司不可不择。
侧闻庆历三年范仲淹富弼条上时事,请以次渐易诸路监司之不才者,使惩汰所部吏,令两府通选转运,即委诸路自择知州
况日者廷臣有请,今后监司遇有阙者,乞专用在廷之臣。
愿陛下自今亲择贤监司分部诸道,若内若外,必待陛辞而后行。
当行之日,陛下亲御殿,假词色以谕之曰:「一道之吏,实汝之托,吏有政绩者其具名以闻,而阘冗酷虐者亦仰觉察,重加典宪。
汝将匿不言,异时下转上闻,汝将有显戮」。
彼知上意勤恳,则贤监司之下不容有滥员矣。
惟陛下遵守家法而施行之。
圣策曰:「盐税之蠲,逋赋之除,前后相望,而岁虽丰登,民尚愁叹,有愧乎民安其业」。
臣有以见陛下念民力为甚周也。
然今日之民力病矣。
往年江淮、湖浙、四川等处所申灾伤数目,轻重各有差,今秋成又未可预计。
假令岁果大熟,则亦仅可支一年之须而无嬴。
而况国家之征赋,夏输绢,输䌷,以苗折帛有不一之名,役钱有两料之数,而额外之科歛不与。
是以年来为产户者小则易田以避追扰,甚则竭产而供转输,其弊亦有在也。
朝廷责之户部户部责之监司监司责之郡守郡守责之县令,期限迫于星火,文移惨于戈戟。
大书长牒,遽然而至,则系逮案胥,凌辱长吏
且如朝廷严税绢掯纳之数足而后施行者,其患皆起于期会之不容缓也。
使州县府库有以为应手之备,则犹可以纾目前之忧,而今也扶东而西倾,捉襟而肘见,一额之输仅可以应本额之期限。
财非出于官,而使不责之税产户,不责之四五等,得乎?
日者陛下俞臣寮之请,纂集宽恤诏条,颁行郡国,虑长吏奉行不虔,则令监司劾奏。
臣观圣虑非不恳恻,然使州县之财未裕,则长吏虽称有爱民之心,果能一一承宣乎?
仁宗京东饥出内藏绢代上供,以淮南饥出内藏绢代民输,下京西籴军储则出内库钱,下河北市粮草则出内藏绢。
仁宗不惟不责之州县,而反取之内库,盖谓迅州县之期会所以重斯民之彫瘵也。
今欲民生之安其业,先自裕州县始。
惟陛下遵守家法而行之。
圣策曰:「官益猥冗而入仕之源未澄,率数人而同一阙,使贤愚同滞」。
臣有以见陛下欲清入仕之路而使贤不肖有别也。
国家有三岁进士之外,由特科进者多昏耄,补进者多骄佚,由杂进者多舞文,由鬻爵进者多贪污。
入仕之路虽狭,特三岁一用郊,三岁一取士,名之登于吏部者,为员可胜计哉?
故有一阙则替者一人,任者一人,待之者一二人。
虽曰速仕者至于营近次,仰禄者志于得厚禄,而自便者志于得清安,然自京秩而上,犹未至太冗,而未脱选调者至于员多而无阙可取。
是以忧国之臣虽屡求所以汰冗之术,然多畏于所拂而不行。
昔我仁宗朝大臣议省冗官,是知立法自贵近则人无怨,请自嫔御、宗室、两府大臣诸司带职员、内外臣之家裁减补荫,则十年当见成功。
今世赏之数虽烦,然减任子、废恩赦,昔人常难之。
议者又欲裁奏荫之法,严铨选之数,则又恐非祖宗忠厚之意。
今欲裁省冗滥而仕者仍无所拂,莫若开张铨试之期,二年一铨,不惟俾之涵养气质,学而后从政,而吏员多猥冗之弊稍清矣。
惟陛下遵守家法而施行之。
圣策曰:「兵虽蒐择而将佐莫之拊循,第闻有掊克苛役,使军政未修」。
臣有以见陛下欲革将佐之苛,使军政修举也。
今日之兵,自三衙宿卫江淮之列屯、诸道之禁军,阶级欲其严,号令欲其明,军势不可谓不张。
比年以来,缮治沿边之城壁,制造御前之军器,命臣寮以检视战舰之弊,诏诸将以讲求马政之利,则武备不可谓不讲。
江上诸军军器目则委官检阅,沿边州县,土兵弓手则议行招填,则蒐练不可谓不至。
今日军政之弊不在乎他,而在乎上下之情不相得。
为之将者,裁简犒赏,积压请给;
而为之兵者,傲睨邀赏,骄悍难制。
平居不能同甘苦,则临事难以共患难。
昔我仁祖经略西夏,是时升平日久,兵踰百万,范仲淹虑其骄悍,条上边政,大略以和靖军情为先。
臣愿陛下诏诸道将帅,自今赏罚欲其信必,毋掊克伤士情,则军政不修之患非所忧矣。
惟陛下遵守家法而施行之。
圣策曰:「况欲教化之行,习俗之美,不赏而劝,不罚而惩,动容貌,出词气,天下向风而化,如《诗》《书》所载隆古盛时,其可得乎!
朕未尝不当宁慨叹,期一新弊蠹,深惟矫厉多事之过,抑何修而前六者各得其理」?
陛下所以慨慕古先而一新六者之弊蠹,陛下责治则亦锐矣。
然尝恭闻哲宗皇帝朝,范祖禹建言曰:「陛下欲法尧舜,惟法仁祖,法仁祖则可至天德矣」。
夫《诗》《书》所载隆古盛时,其教化习俗固非后世之所可及,然我仁祖之治,才智不用而道德有馀,功业难名而福禄无穷,则所谓隆古盛时亦何以异此!
何陛下近舍家法而乃取法于太古久远之事哉!
虮虱贱臣,恭闻嘉惠,圣问之所及,臣既竭愚忠,冒犯忌讳,件别于前矣。
陛下于其终复策臣曰:「自昔抗议之臣,奏疏之士,文采则富,议论则阔。
殆类石田,将孰与耕;
有侔画饼,莫济于食。
或矜于为异,或一时之见闻;
或阴寓其私,规他日之进用。
朕固不取,亦岂公言?
今始延天下之秀茂策之于庭,其详著于篇,俾无多事之蹈而日臻于盛,朕将亲览焉」。
陛下之问及此,天下之幸也,臣请复以取法仁祖为陛下终其说。
国朝自艺祖以至仁祖,积四世而治体成。
自乘舆驻跸东吴,至陛下又四世,涵养根本,作成人才,以凝治体于不变,以为我宋筑亿万年无穷之基,则在陛下当无以辞其责。
然尝观仁祖之治体,所以汪洋洪大而与唐虞成周比隆者,虽自仁祖持平守正以扶植治本,而亦一时老大臣中正广大而维持公道于上也。
庆历盛时,杜、富、韩、范相与主公道于上,而欧阳修蔡襄王素余靖等列居言路,相与维持正论以固治本。
天章阁所条陈时事,富、范诸人身言之而身行之,初岂矜于为异,惑一时之见闻,如陛下之所忧者哉!
范仲淹以忤大臣去国,愿与俱贬者相继,初岂阴寓其私,规他日之进用,如陛下之所弗取者哉!
今日涵养治体,作成人才,以无愧于我仁宗之盛,其责在陛下;
而扶植公道、荐进实才,以无愧庆历之大臣,其责在人臣。
愿陛下与左右大臣深思熟计,思祖宗之艰难,念上皇之付托,为千万世子孙治体虑,一切以中正广大行之,实宗庙幸甚。
臣无任惓惓之至。
臣谨对。
宝谟阁直学士潼川府太师刘清惠公祠堂1233年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一、《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四五、民国《三台县志》卷五 创作地点:四川省泸州市
尚书郎刘全叟抵予以书曰:「先君清惠公早孤自奋,绍元祐家声于党祸流离之馀,出入中外几四十年。
晚守潼川,邦人德之不忍忘,自郡及邑,既象而祠之,然未特祠也。
端友不佞,猥以宝章之直司东川,邦人曰吾清惠之子也,合辞以请,乃卜其地于郡北长平山,筑室三楹而厚祀之。
旁曰憩亭,以傅于爱棠之义。
昔者为十县代役有记,蠲租有记,蠲米麦之耗有记,北山之祠、二顾庙之祠、中江县之祠与郡庠之市田储书,亦皆有记。
子于先清惠匪惟同朝之奋,且常刺部于斯,守藩于斯。
今新庙之役考成,而旧人之存无几,记载之笔,必子是属」。
予谓公平生大节识于碑楹,施于烝彝鼎,录于太史氏,议于奉常考功,昭昭日星之垂,奚以予言为也?
矧惟郡县吏所去见祠,非《萃》、《涣》立庙之意。
今祠之多,记之备,而又以属于不肖,不已赘乎!
将辞诸使人,复自惟念,古今异制,郡国异宜,固有遭时为法、缘情制礼者。
且古者裂五侯三土以与天子共守天下,没而奉祀,则有祝、宗、卜、史典策分物,祀于大宫,宗氏分族,共其职事。
如怀姓九宗之于晋,殷民六族之于鲁,盖建邦启宗,世袭其位,则世祀其先也。
若卿、大夫、士爵禄有列于朝,亦得以其等杀立庙于家,内宾宗妇,昭穆以序,皆不失乎《萃》《涣》之意。
许田立鲁别庙而郑人承祀,三家分鲁、分晋而各主其庙,大非先王之旧。
战国而后,宗法废绝,庙祀之不经久矣。
况自罢侯置守吏如传舍,才在下中者苟容以求全,而贪沓残暴者,民盻盻然疾视,唯恐去之不亟,则民安知有故侯之祠?
苟幸而遇廉平之吏,有德于民,民幸其有以福我也,则非以选表召,亦以终更去。
吏民之爱戴者,虽欲借留攀截?
终为具文。
于是而度越古典,筑馆图形以奉尝其守宰,亦人情之不可已者。
又虑其善政之无传也,为文以记之;
虑来者之去籍也,勒石以永之。
岂无尚德怀贤,抑以廉顽儆贪,兹其情不既甚切而滋可矜者乎!
其间岂无出于驱迫、本于謟佞者,然吏去则祠毁,幸而勿毁则荒秽弗治,徒取笑辱焉,此又所不论也。
清惠公以文献故家发身科第,清心约己,一介不妄取予。
衔命朔庭,威名憺虏。
后以从臣守荆,正韩侂胄开边,奸人乘时造衅,公首戮朱胜,威行南国,侂胄惮之,以公还蜀。
汉中,劾寮吏之从乱者;
潼川,拯民于焦土,逮鳏振滞,已责蠲逋,度地以居民,发廪以振乏,储书以劝学,市田以养士,前后为费数钜万。
蠲失火之家贷缗十馀万。
又为潼人请于朝,永蠲米麦消耗,岁为石三千七百八十。
最后又蠲诸邑田赋,为缗八万四千有奇。
盖居郡五年,苟以利民者无不为也。
尝上疏乞身,诏书报曰:「卿守荆江汉怀惠,守梁梓巴蜀称仁,有臣如斯,朕将褒表不暇,顾欲引年而去,可乎」?
盖迟留至五年而后去。
然人情终弗慊也,祠之多,记之备,非其情之不可已与其情之滋可矜者乎!
诸葛武侯之卒,民巷祭野祀,朝论以祀秩禁之不可,卒使近墓立庙。
邦人思亮不置而爱其子瞻,每朝廷有善政,必曰此吾侯之子瞻所为也。
呜呼,人思威公而爱武公,晋人思栾武子而爱威子,人思诸葛公而爱瞻,人之情至于爱而不见,图其形,书其政,犹以为未足也,而移其爱于子孙。
虽以见斯民秉彝好德之性,亦由化敝俗媮,人幸于善人之见,故爱之切而思之深。
呜呼!
叟而登斯堂也,睹斯义也,知人情之望于我者若此其厚也,其益知自勉以克休于前烈矣。
叟尝历合、龙、普、邛四郡守,擢金部郎中山成都路提点刑狱,移节潼川,所居有善政。
子震孙自通判隆庆府方伯之荐,召赴都堂审察清惠之报庶其在此云。
魏府君天祐墓志铭嘉定七年七月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一三、《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七一 创作地点:四川省眉山市
始余丱角,知公端人也,尝欲从之游。
既冠,偶又与偕试于春官,见其粹明而平实,则又知为纯体笃践之士也,由是为敬益加于前。
一行作吏,涉艺荒浅,不得与之相周旋。
逮还自策府,以汉嘉印绶里居,即为书币致公。
暨守汉守眉,除馆以舍之。
望其容色辞气油油翼翼,使人滞吝之意消;
验之不睹不闻,则懔乎若有临其左右者;
察其所安,则剥落枝叶,玩心高明,无所滞碍。
由是将尽舍而学焉,而公固不起疾矣。
呜呼!
非公之学前后有浅深,而余之知公之晚,是故余今昨是非之候也。
公资性端靖,不妄言笑。
少与伯氏天启齐名,伯氏早与计偕,公年四十有六,始以词赋登里选,累举不利,当以恩补官,公辞不受。
于是年七十矣,益大肆于学,圣经贤传,历览博究,又即夫河雒之正传以上溯洙泗之源,历历乎其独得而的然亡所疑也。
旁及百家异同之论、二氏放遁之词,贯融异同,揽摘精粹。
逮乎日迈月征,阅天下之义理熟,春华秋月,登山乱流,草木之枯荣,岁时之代谢,山川之流峙,禽鱼之飞跃,触处呈露,会心适意,陶然怡然,盖举世之可悦可慕无以易其乐者。
余时在旁,则相与命酒张饮,啸歌夷犹。
往往余去,拊卷独会,援毫疾书,短楮横轴,寒灯细字,兀兀穷晨夜不能置。
或谓其迂阔于事情,或讥其汎滥于老释,而公之融液摆落,人盖不及尽知,虽与公同生长于乡者,亦鲜克知之也。
每燕坐,辄缓声微吟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
或问之,则曰:「学者须是识得到此地位,方是极至」。
其在眉也,一日忽诀余曰:「余殆将死矣,姑听余去」。
余曰:「公奚为是言也」!
不可。
仲朔去之日,公执余手而言曰:「才知有馀者其陷溺深,吾子勉诸」!
又曰:「高南叔西叔待问阙廷有日矣,余虽形神彫谢,尚能勉赠其行」。
索案上纸视之,则古诗数十韵,历历皆朝廷大议。
又明日与余论鬼神昼夜之蕴,又明日忽书纸曰「死生事大,惟当澄心静虑」等语,凡数十言,末又及孟氏六等之序。
又明日则已溘然去矣,盖嘉定六年至之日丁卯也,年八十有二。
呜呼,今复有斯人矣乎!
莫切于饥寒之厄,莫大于死生之变。
公以伯氏搉酤不登,荡产以偿官负,终其身约居,不以累其守,泊如也。
将死之他日,虑澹气夷,切切然以讲学为事。
暨将启手足,无一语及家事。
呜呼,是复有斯人矣乎!
子仲许将七年七月乙酉,葬公于县之善何乡圣亥山之原。
先事,求余铭。
噫,非余谁宜铭者!
乃叙其世。
公邛之蒲江人姓魏氏讳天祐字德先
曾祖考□□,祖考大临,考□□,妣□氏。
元配邑人吴氏,继室同里费氏,皆先卒葬。
二子男:仲许、谦孙。
二孙男:东震、祖传。
谦孙之卒,无后,公命以祖传为之子。
孙女一人。
曾孙二人。
公平生不事造请,居县之十里许,郡县长吏至必加延访,荐绅大夫过其门者必即之。
最后郡守潼川漕臣张公师夔以公安贫守道闻于朝,未报而公卒。
世谓才难,固也,孰知亦有抱道怀德、白首而不见知者邪!
公平生论著有《语》《孟》《中庸》说、《卮言》《、赘言》、《信心编》、《自信编《、》鸡肋编》、《日录》诸书及《汉议》、《唐鉴》、《十国志》、《国朝史纂》,今藏于家,余将为裒次以广其传焉。
铭曰:
大块噫兮推移,聚散同体兮又奚疑。
羡生怛化兮小智之私。
全而生兮,全而归之。
公则奚憾,余畴依!
朝奉郎权发遣大宁监李君炎震墓志铭嘉定七年十一月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一三、《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七一 创作地点:四川省眉山市
李氏系出颛帝,自唐高祖郑惠王元懿十二世而为右仆射、韩文正公昉
宗谔,入翰林学士,父子言德之懿,语在国史。
宗谔生昭逢,为大中大夫、判登闻检院,赠金紫光禄大夫
昭逢生清卿,为朝议大夫提举鸿庆宫,赠金紫光禄大夫
清卿生士观,登元祐六年进士第,为左朝散大夫尚书工部员外郎。
文正工部京师赐第,凡五世共爨,内外肃雍,无惎间言,京师号西李门。
工部以建炎扈跸出守合州,卒于官,其妃张夫人丞相商英女也,因家于合。
士观生敏随,为右宣义郎,赠中散大夫
敏随生如晦,朝请大夫,历知叙、邛、资三州,赠中大夫
娶黄氏,生四子,侯其季也。
少与伯兄鼐同登淳熙十一年进士第,历任四十年,尉绵竹、青石,宰泸川资阳县通判洋、绵、汉、涪州,累官朝奉郎权发遣大宁监,未赴而卒。
始登第时,资州公在邛,同年士争取近美官,侯重违亲侍,待戍凡四年。
仅之官八阅月,丁母黄令人忧,除丧未夕,又丁父忧,执丧咸尽礼。
及尉青石,勤恪被荐,注泸川
至县则偿旧逋负,释其囚,表孝妇,脱其死。
值节守操下日急,侯微闻悖语,亟请閒宽其令,士心豫附,帅由是大见亲重。
移宰资阳,裁听健决,狱无系囚,邑人称之。
宣抚司举辟通判洋州,未赴,大制司改辟绵。
会守昏恣,事有不便于民,侯辄持不下,吏民益加敬爱,虽武夫悍卒亦知属心。
寻改倅汉州,且行,吏持金附耳语以旧比羡馀献者,侯叱责之,俾著于籍。
顾谓亲友曰:「岂吾信未孚邪,此奚宜至我居」!
以此为大恨。
至汉未几,民气浃和。
忽灯夕游人自蹂躏,侯以是例罢去。
去之夕倅寺堂宇尽压,人谓侯去不以罪,殆若有相之者。
亡何,起家倅涪。
郡素蕞陋,随事整缉,剖决留讼,摧折豪民。
方伯知其能,俾摄忠州,辞不行。
侯劲气庄色,不妄笑语,与人言必竭尽底里,以是信于亲友。
然不知者往往以厉己望之,久而察其无他。
工篆籀,得父笔意。
尤敏于词章。
乐施舍,分孤恤贫,如恐弗及,奉赐入家者无几。
初,开禧用兵,宣抚使程松檄侯至幕府,行至果州,权府召饮。
酒半,闻边将以蜀叛,失声恸哭,倍道驰还,悒悒成疾。
贼平,疾若稍夷,然自是精力萧然耗矣。
又以药误,浸成末疾。
虽未能脱然全愈,而坐或移晷,语或淹夕,字或寻丈,书或累牍,尚娓娓不倦。
大宁当上而疾作,属姻旧有所假贷,褚无馀赀,又义弗拒,于是冒甚雨入郛,为乞诸尝所往来。
归而疾革,乃卒,盖嘉定七年七月己亥也,年六十有四。
侯讳炎震,字元脩
元妃资中黄氏,妣令人之侄也;
继室杨氏,军器监朴之孙,先侯六年卒。
子二人,曰世臣、直臣。
女一人,适杨縡,荆湖北路提点刑狱熹之子,即继室之甥也。
孙一人,曰昌。
世臣将以十一月甲申,奉侯之丧归于先大夫之兆,向侯所卜筑也。
先事之二月,与其族谋,曰先君子平生有言有德,不可以不肖嗣罔闻于后,铭必图诸先友之亲且厚与笔之信且久者,则以状求余铭。
余尝取于杨,盖侯之妻之侄也,比守广汉,又辱僚于侯,今又辱使其土,义不得辞,乃铭曰:
皇肇区宇,烈烈耆耇,敷求厥绍,谁似谁有。
维西,源流滀厚。
侯飏其芬,如酌孔取。
于役于处,于仕孔疚。
忠以被疾,惠以陨寿。
唐高维先,文正维胄。
云深且厚,胡不焘后。
尚其嗣人,与邦俪久。
朝奉大夫荣州蹇君墓志铭宝庆三年十月1229年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一七、《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七五 创作地点:湖南省怀化市靖州县
潼之通泉蹇氏系出浔阳,伏羲时曰脩,秦穆时曰叔,世久莫可考。
唐禧宗时曰元盛,扈驾为排顿使,后居盐亭之白马,葬射洪之果园山,则入蜀之始祖也。
五世祖隽民,生二子,长曰颀,次曰颐。
颀举元丰五年进士第二人,掌武信军节度书记
四传曰享父,生五子,其三人举绍熙元年进士,后以升朝恩累赠奉议郎
颐以文学补官,是生常通,常通生利用。
利用生南运,累赠朝请郎,踰冠而卒。
治命以奉议之季子为后,是为君,讳君章字晦卿
方十岁,执丧哀甚,事母王安人孝谨。
未几安人卒,孤苦自持,垢衣粝食,澹如也。
庆元元年,以词赋擢四川类省试高等。
明年进士乙科赐第,调青石县,历渠州司法参军利州路提刑司检法官凤州司法参军,以举主改宣教郎、知温江县通判南平军重庆府,知茂、荣二州,荣未上。
在渠事吴晓,晓骄恣不迪,察君非附己者,临之甚威,卒无瑕可指。
检法官期年,曦叛,晓据兴元,衔前事停检法奉。
君将去之,会本生母卒,乃行。
在凤日,宣抚司经量关外田,受命者率加赋以为功。
君往真符,索夏秋岁输之数,以田均税,豪发无所益,民至今利焉。
温江,府督宿逋甚峻,君从容干理,宁其稽令,不以病民。
谕学积颓,巴县亦久不治,君以节缩浮费,府有馀财,各发泉二百万助之。
茂之属县曰汶川,当威、茂之冲,土人汤彬豪于财,啸呼夷獠,武断豪夺。
铁邪蕃虽隶威,而市于永康,必道汶川,彬父子数禦之,为二州患。
君调军禽而戮之,繇是徼外无敢哗者。
节用丰储,卒以春夏之交损粜直以赈贫。
夙有胃疾,既去郡,行至汶川明窄馆而卒。
语不及私,唯曰:「贫者士之常,死者人之终,吾何求哉」!
宝庆三年八月庚午,年五十有九。
取刘氏,东溪先生伯熊之孙也。
森之,举嘉定十年进士,前为蓬溪县
女适高斯得,举绍定二年进士,授文林郎利州观察推官
森之既以母命卜遂宁府长江县甲山,以今年十月己酉举君之丧即窆。
前之月,以君之同年进士冯君邦佐所状事实属铭于靖。
斯得亦自都城来靖申其请,呜呼,余知晦卿已久,冯公辅余所善也,斯得吾之同产兄之子也,况又以知晦卿居家涖官之实,余曷敢曰不可?
铭曰:
人莫己信,唯贵是师。
冥升为能,昼攫为奇。
孰知古之人,为吾分所得为。
虽所居无赫赫名,而所去见思。
吾晦卿父,其尚有闻于兹。
郁林州佥书判官陶君墓志铭绍定三年三月1229年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二○、《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七八 创作地点:湖南省怀化市靖州县
始予闻诸柳文惠侯,曰「楚之南少人而多石」,而欧阳文忠公亦曰「蛮荆鲜人秀,厥美为珍怪」,心窃异之。
五方之民虽气禀有清浊,而降才非殊,亦系乎风化何如耳。
姑考诸近世,倡明正学以绍孔、孟之传者前后迭出,率在湖湘间,至于登朝著、仕州县、奋科第者,又不可胜数,然后知、欧之言固不尽然,抑亦风气有时而变移邪!
予识陶宗山崇于南宫,于策府,于经筵,博览强记而娴于辞,固疑全虽楚南小郡,不为无人。
及迁靖,又多识全士,其间如滕谨仲处厚蒋成父公顺,辱从予游,皆通经穷理,益信士之贤不止此。
谨仲陶甥也,一日以书抵予曰:「吾舅郁林君将葬,敢以铭请」。
且状其事曰:君讳薰,字南仲全州清湘县人
陶氏系自柴桑,避乱南徙,乐湘中山水而居焉。
有弼者为东上閤门使,有几先从山谷学文,皆寓零陵
全旧隶零陵,今之居洮村者乃其派也。
远祖硕,尝游太学,仕至将作监主簿
曾祖镕,繇舍法升胄庠,仕至浔州推官,以承奉郎致仕。
祖宰,不仕。
父森,修职郎、监衡州耒阳县酒库。
妣唐氏。
君自幼资禀轶群,淳熙间程氏之学盛行,君得诸师友,口诵心惟,期达诸德业。
既再冠乡举,会学禁事起,退而教授乡里。
嘉定弛禁,君之志少伸,乃举七年进士,调昭州平乐县簿尉,改注浔州司理参军
浔乏官久,始至无居,捐奉以筑室,辟轩于圄之侧,扁曰「明听」,卧兴其间以察囚情。
桂平县,县彫弊,科罚烦,请于州,曰如是则可为,否则有去耳。
州将从之。
八月,州无逮吏之扰,民无滥罚之怨,事亦以济。
洞寇为扰,有妄获平民为贼级,欲要改秩之赏,刑狱使者命君核实。
君为伸其枉,使者荐诸朝。
在浔四年,以举主三员关升,授主管邕州溪洞司机宜文字
邕当南蛮之会,控㧖诸洞,异时居是官者为洞酋所饵,贻轻纳侮。
君一切谢绝,归橐萧然,远人畏慕。
寻有被帅檄主互市,擅杀人于边鄙,传闻失实,使者虽命君究诘,实以书请属。
君持不可曰:「所杀二人耳,馀皆不实」。
使者大怒,寮吏亦有先同后异者,君不为改。
使者寻亦悔悟,就任辟昭州教授
君在邕凡三摄州,摄教事一年,皆善其职。
至昭视事阅月,丁母忧
服阕,广右台阃交辟,佥书郁林州军事判官
过期乃往,仅四舍,若有所感而反。
寝疾三日,召仲子建付以家事,屏艾却药,以绍定二年十二月癸亥晦卒于家箦,年七十有二。
公为人神整而裕,节安而和,一介不妄取与。
燕处无惰容,临事有大虑,为文尚理致。
宗山位于朝,家问往来必勉以名义。
予阅其状而叹曰:楚之南而有是人邪!
谓人少石多,既诬其邦之人;
谓人之秀者鲜,则湖以南不为无士。
且吾所见于全之士不为少,况如君之言德,其在浔在邕,皆以畏知谨独、达枉疏滞为职之先务,既非文俗吏所敢知,状所谓神整而裕、节安而和,又非阅理多而蓄德久者不能。
然则予虽未与君接,而其内外亲所逮见闻者若此,予曷敢不铭?
君积官承直郎,以引年致仕转奉议郎
取唐氏,再取王氏。
生四子。
子男三人:圻,继卒;
次建,次垍。
女子子一人,嫁进士宾庾。
孙男女四人。
建等将以明年三月壬辰葬君于栗山阡,君所自卜也。
铭曰:
厥昌厥丰,而啬其逢以独善厥躬。
亦或庸之,则日昳而途穷。
扬清风兮浔邕,识遗恨兮幽宫。
孙仲卿墓志铭嘉定六年六月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二一、《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七九 创作地点:四川省成都市蒲江县
孙氏之先居青社
七世祖镣,咸平中江陵石首簿,卒官,葬纪山华原,遂为江陵人
至四世羲叟,皇任龙图阁学士太中大夫文安县开国子,累赠金紫光禄大夫
奉使成都,移镇西川,以平晏州夷、平溱播、平绵茂、城泸南、建石泉军,天监忠劳,锡之祚嗣,蕃衍曼硕,繇是孙氏为荆右族。
生涛,皇任朝奉郎,掌广东机宜文字,好贤嫉恶,为乡里所称,语在墓铭,则从父弟同判西京国子监伟所撰也。
涛生钧,皇任奉议郎江淮都督府准备差遣,以疾请主管崇道观以归,寻佥书忠州判官,未上而卒。
其博学笃行,语在墓铭,则忠简胡公所撰也。
取李氏,中大夫昕之女,熙宁侍御史尧言之孙;
继种氏,太尉师道之裔孙。
并赠孺人
继师氏,迪功郎古之女,君与兄倅皆师出也。
君讳堪,字仲卿,少挺特如成人。
奉议以靖康之变,辟地松滋,不事产业,率为旁近侵冒。
君十一岁而孤,师夫人泣而诲之曰:「尔父赍志以没,尔兄弟其勤学厉行,毋坠先训。
不然,吾永无望矣」。
兄弟廪廪承命。
既免丧,复城西遗址,编芦架葺而居焉,既而田庐皆复其旧。
每晨昏兄弟帅妇孙问母安否,衣视袄寒,食视饥饱,咸俾节适,内外睦雍无间言。
辟塾延师以教子、诸子之愿学者。
塾之南建书室曰「竹斋」,兄弟从容其间,讲求古人修身齐家之学。
文有师法,尤谨于择交。
初,光禄尝创义庄于□山之阳,以赡宗族之贫者,岁久亦废。
君躬畚锸,拾瓦砾,铢积寸累,阅数岁,岁仅收百斛,乃别营泉以赡贫者,而移此以给先茔之百用。
涖之以盟约,乐景夔章记其事。
未几,族人有近茔之田为豪大家所并,则倍庚之以给父兄兆域之奉。
项平甫安世不妄许可,尝铭师夫人之墓,谓夫人与其子不动声色,尽复故业,可以愧天下士大夫之忘祖宗中原而不复者,士论伟之。
事兄如事父,事无小必禀命而后行。
兄以嘉定三年卒,年五十有八,君哭之恸,若无意于世者。
六年,君亦五十八,忽苦微疾,喟然叹曰:「吾殆将死乎」。
处分家事无遗。
二月丙戌整衣冠而卒。
吁,气禀之同而数之修短有适相似者,亦异哉!
君取乐氏,故免解进士根之长女,端重婉淑,族姻称之。
子男四人:长炳文,已卒;
梦得,以后伯氏,凡再与乡举;
次思义,国子监解进士
梦符
女二人,长适承议郎、知靖州永平县张辖,次适乡贡进士高楠。
孙男□人,孙女□人。
君孤苦持家,志念深远,振乏赒贫、存亡继绝之义,又皆为人所难。
光禄成都,民奉祠僭侈,坐贬职左选,君讼冤阙下。
乡邦流寓,解额未复,所陈请不获不已。
刘文节公分阃日,尝为上诸朝,其勇于孝义率类此。
诸孤以卒之年六月甲申,葬君于皇华原奉议公之墓左,属李南公耆寿状君之行求铭。
人谓君不获施于有政,呜呼,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是亦为政,而君又何憾乎!
铭曰:
孩提而知爱亲,及长而知敬兄,是亦民行之常,尽其道而死者几人?
君庶几其无憾,予焉得而无铭。
侄女端意墓志铭端平二年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二五、《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八三、光绪《灌县志》卷一三 创作地点:四川省
导江黄不已以书来曰:「之纯昔岁客临安,辱先生之知,许以弟之子妻之。
其后先生南迁,之纯西还。
绍定元年十月,外姑李夫人醮子而遣叔舅叙州史君宾远以归于我。
名端意小字广,今年年二十有七,有娠,寻感疾以殁,实端平元年十二月戊辰也。
乌乎痛哉!
大人哭之恸曰:『尔之柔顺端静,不妄言笑,自为我家妇,七年之间,以尔庶姑与尔毋之丧,䌽衣佐馂。
曾不再岁,尔乃疾病,乃不字,乃罔克寿,以重为我哀』。
越五日壬申先生亦以辞吊之曰:『尔夙丧而父,前岁又丧而母,尔遭闵凶亦云极矣。
既极而通,汝之舅前诬尽白,方以郡绂起家,夫子有声士林,亦将簿正成都,尔乃殒弃盛年。
尔之诸父唯吾独存,遇此不淑,其何以为怀也』!
之纯痛惟妇幸而生于鹤山先生之家,又幸而能驯诸父之训,而其不幸乃有如祝辞者。
今命日于著龟,将以端平二年□月甲子葬于□□乡□□里□□山,伯舅幸赐之铭。
昔柳氏之小侄尚托柳州以不朽,州伯舅之所不为,妇之年又不为小,不宜使视柳氏小侄弗如也」。
某执书哭不自胜,为之铭曰:
丧父景翁,丧母李氏,叙守文翁,亦复尔弃。
仅存唯吾,与兄尚志
吾以君召,窆不尔视。
尔舅伯恭,尔夫不已,求我铭竁,予尚忍识!
缄泪矢词,以纳诸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