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
时段
朝代
诗文库
迁官降官不宜单用敕牒奏至和二年七月 北宋 · 刘敞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八一、《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八○、《宋会要辑稿》职官七一之二七(第四册第三九八五页)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伏见故事,迁官降官,皆特有诰命。
前年因言事黜御史吴中复,其时蔡襄当草制,封还词头。
执政耻为所沮,遂单用敕牒降官,甚非故事。
然有司不敢发明。
近日龙图阁直学士任颛落职,复但降敕劄。
因循习熟,遂成近例,事出一时,非政体也。
欲乞今后除改命令,须遵用故事,合用诰词者不宜单降敕劄,务存旧法,有所沮劝,
福州拟贡荔枝(并荔枝录) 北宋 · 曾巩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四四
右,臣窃以《禹贡》扬州厥包橘柚锡贡,则百果之实列于土贡,所从来已久,二帝三王所未尝易也。
荔枝百果殊绝,产闽粤者,比巴蜀、南海又为殊绝
闽粤官舍民庐,与僧道士所居,自阶庭场圃,至于山谷,无不列植。
岁取其实,不可胜计。
故闽粤荔枝食天下,其馀被于四夷。
而其尤殊绝者,人著其名至三十馀种。
然生荔枝留五七日辄坏,故虽岁贡,皆乾而致之。
然贡概以常品,相沿已久,其尤殊绝者,未尝以献。
东汉交阯七郡,贡生荔枝,十里一置,五里一候,昼夜驰走,有毒蛊猛兽之害。
唐天宝之间,亦自巴蜀驿致,实开侈心。
当陛下之时,方以恭俭寡欲为天下先,固不可得而议及于此也。
至于岁贡,既乾而致之,然顾以常品;
其尤殊绝者,则抑于下土,使田夫野叟往往属厌,而大官不得献之于陛下,陛下不得献之于宗庙两宫。
使劳人费财,如此可也。
荔枝殊绝者,固不可多致,若每种岁贡数百,或至千数,每州不过用三五步卒,使之日行两驿,固不为勤且烦,非有劳人费财之患。
而修贡者不知及此,此臣之所未谕也。
荔枝成实在六七月间,虽乾而致之,然新者于其甘滋,犹未尽失,至于经岁,则所存者特其滓苴而已。
而每岁贡入,常至冬春。
夫蛮夷异类,贽其方物,皆知用其土产之良,而不敢慢。
今邦域之内,守藩之臣效其贡职,而曾不知出此,此臣之所不敢安也。
故臣常欲至荔枝成实,约旁近州,各择其尤殊绝列于名品者,差其多少,以时上进。
其领于有司,备燕赐之用者,自如故事。
建安贡茶,自蔡襄易以小团,而绝特者,始得献之天子。
荔枝复得贡其尤者,则闽粤之产,选择而充庭实者始备。
所以致臣之恭于其贡职,此臣之官守也。
杂识 其一 1056年 北宋 · 曾巩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六四、《元丰类稿》卷五二、《曾文定公集》卷四、《皇朝文鉴》卷一二六 创作地点:江西省抚州市南丰县
孙之翰言:庆历中,上用杜衍范仲淹富弼韩琦任政事,而以欧阳修蔡襄及甫等为谏官,欲更张庶事,致太平之功。
仲淹等亦皆戮力自效,欲报人主之知。
然心好同恶异,不能旷然,心无适莫。
尝家居,石介过之。
适何许来,介言方过富公。
问富公何为,曰:「富公以滕宗谅庆州,用公使钱,坐法。
杜公必欲致宗谅重法,曰:『不然,则不能在此』。
范公则欲薄其罪,曰:『不然,则仲淹请去』。
富公欲抵宗谅重法,则恐违范公;
欲薄其罪,则惧违杜公。
患是不知所决」。
曰:「守道以谓如何」?
曰:「亦窃患之」。
乃叹曰:「法者,人主之操柄。
今富公患重罪宗谅,则违范公;
薄其罪,则违杜公。
是不知有法也。
守道平生好议论,自谓正直,亦安得此言乎」?
因曰:「少而好学,自度必难用于世,是以退,为《唐史记》以自见,而属为诸公牵挽,使备谏官
亦尝与人自谋去就,而所与谋者适好进之人,遂见误在此。
今诸公之言如是,复何望哉」?
自此凡月馀不能寐。
庆历之间任时事者,其后余多识之,不党而知其过如之翰者,则一人而已矣。
杂识 其二 1056年 北宋 · 曾巩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六四、《元丰类稿》卷五二、《曾文定公集》卷四、《皇朝文鉴》卷一二六、《文章辨体汇选》卷六三五、七七五、《四续古文奇赏》卷四一、《奇赏斋古文汇编》卷二三五、《粤西文载》卷六一 创作地点:江西省抚州市南丰县
广原州侬智高以其众叛,乘南方无备,连邕、宾等七州,至广州,所至杀吏民,纵略,东南大骇。
朝廷遣骁将张忠蒋偕驰驿讨捕,至州,皆为智高所摧陷。
又遣杨畋孙沔余靖招抚,皆久之无功。
仁宗忧之,遂遣枢密副使狄青宣抚使,率众击之。
翰林学士曾公亮所以为方略者,初不肯言,公亮固问之,乃曰:「比者军制不立,又自广川之败,赏罚不明,今当立军制、明赏罚而已。
然恐闻青来,以谓所遣者官重,势必不得见之」。
公亮又问:「贼之标牌殆不可当,如何」?
曰:「此易耳。
标牌,步兵也,当骑兵则不能施矣」。
初,张忠蒋偕之往,率皆自京师,六、七日驰至广州,未尝拊士卒,立行伍,一旦见贼,则疾驱使战。
等所居,不知为营卫,故士卒见敌,皆望风退走。
居,方卧帐中,为贼所虏。
杨畋余靖又所为纷乱,不能自振。
孙沔大受请托,所与行者,乃朱从道、郑纾、欧阳乾曜之徒,皆险薄无赖,欲有所避免,要求引之自从,远近莫不嗟异。
既至潭州遂称疾,观望不敢进。
之受命,有因贵望求从行者,延见,谓之曰:「君欲从行,此之所求也,何必因人言乎?
然智高小寇,至遣行,可以知事急矣。
之士,能击贼有功,朝廷有厚赏,不敢不为之请也。
若往而不能击贼,则军中法重,不敢私也。
君其思之,愿行,则即奏取君矣。
非独君也,君之亲戚、交游之士,幸皆以之此言告之,茍欲行者,皆之所求也」。
于是闻者大骇,无复敢言求从行者。
其所辟取,皆之素所与,以为可用者,人望固已归之矣。
及行,率众日不过一驿。
所至州,辄休士一日。
潭州,遂立行伍,明约束,军行止皆成行列,至于钟赢粮持守禦之备,皆有区处。
军人有夺逆旅菜一把者,立斩之以徇。
于是一军肃然,无敢出声气,万馀人行,未尝闻声。
至邮驿,四面严兵,每门皆诸司使二人守之,无一人得妄出入,而求见者,无不即时得通。
其野宿皆成营栅所居,四面陈壳弓弩皆数重,所将精锐列布左右,守卫甚严。
之未至,诸将屡走,皆以为常。
至是,知桂州崇仪使陈曙、知英州供备库使苏缄与贼战,复败走如当时。
宾州,悉召陈与裨校凡三十二人,数其罪,按军法斩之。
苏缄在某所,使械系上闻。
于是军中人人奋励,有死战之心。
是时智高还守邕州惧昆崙关险阨为所据,乃下令宾州具五日粮,休士卒,贼谍知不为备。
是夜大风雨,率众半夜时度昆崙关。
既度,喜曰:「贼不知守此,无能为也
彼谓夜半风雨时吾不敢来,吾来,所以出其不意也」。
已近邕州,贼方觉,逆于归仁庙。
登高望之,贼据坡上,我军薄之,裨将孙节中流矢死,急麾军进,人人皆殊死战。
先是,已纵蕃落马军二千人出贼后。
至是,前后合击。
贼之标牌军为马军所冲突,皆不能驻。
军士又从马上以铁连加击之,遂皆披靡相枕藉,遂大败,智高果焚城遁去。
先为公亮言立军制,明赏罚,贼不可得见,标牌不能当骑兵,皆如其所料。
坐堂户上,以论数千里之外,辞约而虑明,虽古之名将何以加此,岂特一时武人崛起者乎?
庆历中葛怀敏李元昊战于广川怀敏败死,而诸校与士卒既败,多窜山谷间,是时以权宜招纳,皆许不死。
自此军多弃其将,不肯死战。
故青云「自广川之败,赏罚不行」云。
翰林学士蔡襄亦言闻于者如此。
知制诰第五状 北宋 · 司马光
 出处:全宋文卷一一八一、《司马公文集》卷二二
右,臣先曾四次上奏,乞免知制诰,别赐择人。
奉圣旨,依累降指挥,不许辞让,令便受敕。
臣幼尝涉学,粗知臧否,岂敢以谲诈之心,上欺君父?
顾人之材分,各有所宜,若贪荣冒居,使职业废坠,则探囊胠箧,乃窃盗之微者,皆不足诛也。
臣虽小人,实不敢为。
是以向者不辞于召试之初,而辞于吕公著免试之后,诚欲果于得请,不为虚发故也。
今若因循茍且,复往就职,则臣进退之迹,自可猜惑,况于世人,谁不讥笑?
如是,则臣出入禁闼,何心自安?
陪接缙绅,何施面目?
顾视僮仆,何以为容?
是以违犯天威,不敢避死,决求自免。
而诏命愈坚,终未置舍。
臣诚愚瞢,不识所谓。
意者朝廷以臣所言皆为矫伪,不足听察邪?
使臣言出于矫伪,当正典刑,以警奸回
若出于至诚,当从其所请,使上无旷官,下无窃位。
奈何前后奏章上者,直加屏弃,不复省察,使区区之志,何以自明?
若以近例修起居注者必知制诰,不可改易,则臣窃观先朝以来,修起居注不因罪累谴黜及亲嫌相避,而去为他官者,刘骘衡州潘慎修考功郎中许衮吏部南曹刘烨工部员外郎侍御史知杂事丘雍淮南都大制置发运使徐奭两浙转运使蔡齐礼部员外郎侍御史知杂事,郑向充两浙转运副使高餗罢守本官,陈诂三司户部副使叶清臣两浙转运副使,赵槩天章阁待制杨察江南转运使蔡襄福州
以是观之,虽近例亦不尽知制诰也。
臣今悃欸迫切,无以复加。
伏望圣慈特赐哀察。
使臣得遂其志,是去罪辱而就显荣,虽日迁十官,未足方其幸也。
所有知制诰敕告,臣必不敢祗受,乞别赐择人。
谨具状奏闻,伏候敕旨。
君谟草书 其一 北宋 · 苏颂
 出处:全宋文卷一三三八、《苏魏公文集》卷七二、魏公题跋、《佩文斋书画谱》卷七六
唐明皇有飞白、散隶,赐《上巳曲水宴》。
大字今尚存,已为奇迹矣。
君谟又作飞草,尽风云龙蛇之变态,非《曲江》可比也。
少自有得其真迹者,说之此卷遂为奇宝矣。
丹阳苏某题。
君谟草书 其二 北宋 · 苏颂
 出处:全宋文卷一三三八、《苏魏公文集》卷七二、魏公题跋
说之与予皆连君谟姻家,情好亦均。
予向恃款密,未尝求其书。
而说之所得飞草二轴,其他真草又过是。
非夫好事之笃,何能致其多也如此。
君谟今亡矣,其书不可复求,故因披卷,益增恨怅耳!
子容题。
朝奉大夫提点广西刑狱公事胡公墓志铭 北宋 · 苏颂
 出处:全宋文卷一三五○、《苏魏公文集》卷六○
建安胡氏,自职方府君讳顺之壮年官豫章,感目疾,遂致政卜居本郡,子孙因家焉。
今为豫章某县人。
方府君文学政事闻于时,明道景祐间数上书论朝政得失。
已退仕矣,仁宗特诏许驿奏言事,当时名卿莫不高其风范。
吉水主簿讳弈,始冠进士第,终于一命。
大夫讳及字考父初名克俭,避嫌更之。
职方既致政,得补郊社斋郎,调饶州馀干泉州晋江县尉,迁黄州军事推官,改大理寺丞
神宗登极,转太子中舍,知建昌军南丰县
南丰江西最为大邑
编户数万,多豪右著姓,讼争既繁,胥吏操其柄,前后令罕能胜之者。
考父夙富吏能,复得家法。
初为邑尉,已崭然锋颖,摘奸锄强,故民不敢犯。
至是察见俗弊,欲有所为。
故先召里中父老坐廷下,访其土俗利病所在,钩得其实,然后为条教,纤悉必尽。
故令出而人复犯者,一切不贷。
前后发吏宿赃黥隶者九人。
又尝籍其邻里乡党如伍保法,使相几察以索奸盗。
邑故多掠良人子售为奴婢,远近相蒙,莫肯穷究,至是有犯必得,其弊遂绝。
逮将满也,邑民千馀辈列疏其政事之尤著者十数条,叩军守、邀监司愿留借再任。
事闻于朝,神宗异之。
代还,吏部试治烦,令差知潭州长沙县
熙宁初,常平法行,今丞相章公察访知两湖募役平徭法,而长沙独得其要领,奏书为诸县最。
又被使檄均徭人禁田。
毛渐吴居厚分行山嵓篁竹间,区处其生熟獠,有犷悍拒命者,面告以王师诛逆拊顺之意,无不欢呼服役,不旋日而一方遂定。
赏功迁国子博士,驿召赴熙河准备差遣
通判通远军
凡论边事,以远斥堠、谨疆境为先务。
帅臣议不合,乃以母老求便乡,帅臣以为如其言则人人欲去矣,以此坐免。
既归朝,释不问。
差知楚州涟水县
是岁淮甸旱蝗,祷神祠,修湖堨。
一日,雨澍蝗殪,邑人以为宰君诚感所致。
京尹蔡公延庆,荐为左军巡判官,出通判登州
官制行,换朝奉郎,迁朝散勾当京东排岸司
贰卿公辟命,为开封府推官
旧制,京尹得辟府僚一员,官制行悉罢矣。
蹇公面荐于神宗,翊日以语执政曰:「周辅欲且仍旧自辟僚官,得否」?
执政唯诺。
又问:「胡及何如」?
皆曰:「才」。
于是特以命之。
今上即位,进朝请郎
坐治书生妄为诏草狱不竟,左迁通判定州
枢密韩公作帅,喜得贤佐,待遇尤厚。
属岁之不易,北道艰食。
安抚、监司悉以荒政之事付之。
于是开廪庾代薪刍以哺流民,施设有宜。
民复州处,在郡进朝奉大夫,徙知吉州
去定之日,老幼遮道呼曰:「我曹前日免殍亡,皆公之赐也」。
遭母夫人之丧不之官,外除知济州
未行,改提点广西刑狱公事。
在道感疾,至泗州不起,享年六十二。
考父性敏悟,自修饬,介立不倚,于吏事特为明辨。
所至有治状,当路多推荐之。
端明蔡公襄政事为当世表,寮属鲜有合其意者,守泉州日,谓人曰:「郡官中胡及叶康直吏才皆有过人者」。
王荆公执政,闻其南丰之誉,数询广座曰:「识此人否」?
暨见之,问曰:「久于县道,知民疾苦宜莫如君之详也。
有可以补于时,幸一二疏示」。
因具近岁州县得失十数事上之,荆公虽不尽用其言,然奖待甚至。
熙河归,过洛见司马温公,公劳苦之。
曰:「西垂举事,得志者数百人,君独失意而归,其有以乎」?
后温公得政,未尝通讯问,名声以此不相闻,终亦龃龉。
晚岁稍阶进任,又复不寿。
呜呼!
才非不试也,卒不得一如其志;
知之者非不力也,竟不见用。
岂所谓分定不可移耶?
其适然耶?
此有志之士所以为叹惋也。
少好读书,然不能守章句。
故不以此进取。
作诗效杜甫体,往往有佳句闻于寮友。
喜风角术,在通远尝予主帅书曰:「晨起,西北有赤气冒城郭。
占曰:其下杀万人。
惟戒诸将毋擅兴事,可以免耳」。
不数日,景思立战败,如其言。
夫人苏氏,封仙源县君,予之姑也。
次孙氏,太和县,某官某之女、某官某之弟。
七男子:曰潜,某官;
曰某、曰某,皆未仕。
二女子:长适承务郎彭询,次未行。
景祐初年,先太师通判洪州,先祖司徒公方待次郡中,与职方公素以道义相契,数相过从。
予在侍下,常应门左右。
大夫与姑氏齐年,襁褓遂议姻好,自兹通家,殆今六十年矣。
考父于予,尊行也。
相视如敌者,盖自幼少从游,绝去形迹,一无间然。
葬也,诸孤求铭。
予操觚牍,感畴昔,不觉涕下之沾颐也。
铭曰:
薛宣有言:凡今为吏,自有资材,非学能至。
有若考父,得之尤邃。
岂特天资,亦自家世。
维祖逮孙,政以能闻。
亚尹倅戎,已试吏烦。
赋幏植榆,亦著边勤。
析符为州,揭节奉使
曾未设施,或从或踬。
时亨命蹇,孰能付畀。
我勒斯文,志于羡隧。
蔡君谟 北宋 · 王陶
 出处:全宋文卷一三○六
自河上拜别,忽更时序,多病奄奄,疏奉书问,每深企仰。
近叨恩命,承乏关中,阔疏之人,何以塞责?
至此旬遽获来教,衔戢意爱,匪言克尽,第寻绎馀矩,庶有矜式。
凝寒立甚,唯加慎寝餗。
按:《圣宋名贤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六三,傅增湘校本。
故推诚保德崇仁戴功臣观文殿学士特进太子少师致仕上柱国乐安郡开国公食邑四千三百户食实封一千二百户赠太子太师欧阳公行状 北宋 · 吴充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九八、《欧阳文忠公集》附录卷一
曾祖郴,累赠金紫光禄大夫太师中书令
祖偃,累赠金紫光禄大夫太师中书令尚书令
父观,皇任泰州军事判官,累赠金紫光禄大夫太师中书令尚书令追封郑国公
本贯吉州永丰县明德乡,年六十六。
欧阳氏之先本出于夏禹之苗裔,少康封其庶子会稽以奉祀。
历夏、商、周,以世相传。
越王勾践,传五世。
至王无疆为楚威王所灭,诸子皆受封于楚,而无疆之子蹄封于欧馀山之阳,是为欧阳亭侯,子孙遂以为氏。
后稍北徙青之千乘、冀之渤海
千乘之显者曰生,字和伯,以经为汉博士,所谓欧阳尚书者是也。
渤海之显者曰建,字坚石,所谓「渤海赫赫,欧阳坚石」者是也。
询、通父子显于唐。
自通三世,生琮,为吉州刺史
又八世,生万,为吉州安福
后世或居安福,或居庐陵
安福之六世孙即公曾祖也。
生八男:曰仪者,中南唐进士第,父母皆在,乡里荣之,命其乡曰儒林,里曰欧,坊曰具庆。
皇祖而下,始居吉水
至和中,析吉水永丰,今为永丰人矣。
曾祖仕南唐,为武昌检校右散骑常侍御史大夫
性孝友,乡里称之,累赠金紫光禄大夫太师中书令
曾祖妣刘氏追封楚国太夫人
皇祖少以文学称,献所为文,南唐召试,为南京街院判官
累赠金紫光禄大夫太师中书令尚书令
祖妣李氏,累封吴国太夫人
皇考少孤力学,咸平中进士及第
天性仁孝,居官决狱,主于平恕哀矜。
终于泰州军事判官,累赠金紫光禄大夫太师中书令尚书令追封郑国公
妣郑氏,累封韩国太夫人
皇考之捐馆舍,公才四岁,太夫人守节自誓,而教公以读书为文。
及公成人,太夫人自力衣食,不以家事累公,使专务为学。
及见公之身名偕显,而夫人寿考康宁,为善之报,岂虚也哉!
公讳修,字永叔天圣中进士甲科,补西京留守推官
王文康公荐,召试,迁镇南军节度掌书记馆阁校勘
以书责谏官不论事,谏官以闻,谪峡州夷陵县
光化军乾德,改武成军节度判官
范文正公经略陕西,辟掌书记,辞不就。
俄迁太子中允馆阁校勘
方修礼书,命权同知太常礼院,辞不受。
预修《崇文总目》,成,改集贤校理,遂知太常礼院
请补外,通判滑州
召以为太常丞知谏院赐绯衣银鱼。
未几,同修起居注
阅月,拜右正言知制诰,赐三品服。
出使河东,还,改龙图阁直学士河北都转运按察使
左迁知制诰、知滁州,改起居舍人、知扬州,徙知颍州
龙图阁直学士,知应天府,兼南京留守司,历尚书礼部、吏部郎中
韩国太夫人忧,服除,判吏部流内铨,入翰林学士,加史馆修撰勾当三班院
请郡,改侍读学士、知蔡州
留不行,判太常寺兼礼仪事,权知礼部贡举
右谏议大夫判尚书礼部,又判秘阁秘书省
侍读,辞不受。
同修玉牒,兼龙图阁学士权知开封府
给事中同提举在京诸司库务,改群牧使
《唐书》成,拜礼部侍郎,兼侍读学士
嘉祐五年,以本官为枢密副使
明年闰八月参知政事,兼译经润文。
户部吏部侍郎,皆参大政
进拜左丞,出为观文殿学士刑部尚书、知亳州
熙宁初,迁兵部尚书、知青州京东东路安抚使
检校太保宣徽南院使
太原府河东路经略安抚监牧使,兼并、代、泽、潞、麟、府、岚、石路兵马都总管
三辞不受,徙知蔡州
熙宁四年六月,以观文殿学士太子少师致仕,阶特进,勋上柱国食邑四千三百户,食实封一千二百户。
明年闰七月二十三日,薨于汝阴之私第。
天子闻之震悼,为之一日不视垂拱朝。
太子太师,恤孤治赙,皆从加等。
公为人刚正,质直闳廓,未尝屑屑于事。
见义敢为,患害在前,直往不顾,用是数至困逐。
及复振起,终不改其操,真豪杰之士哉!
居三朝,数十年间,以文章道德为一世学者宗师。
接人待物,诚信乐易,不为表襮。
诸生进者,与之抗声极谈,简直明辨。
至于贵显,终始如一,见者莫不爱服。
而天资高远,常人自不能与之合,公待之一也。
有所称荐,姑取其一善,后或毁公于朝,遇其人或其家厄且困,必力振之,曰:「吾行己不以喜怒私也」。
于经术务究大本,其所发明,简易明白。
其论《诗》曰:「察其美刺,知其善恶,以为劝戒,所谓圣人之志者,本也。
因其失传而妄自为之说者,经师之末也。
今夫学者得其本而通其末,斯善矣。
得其本而不通其末,阙其所疑,可也」。
不求异于诸儒,尝曰:「先儒于经不能无失,而所得固多矣。
尽其说而理有不通,然后得以论正。
予非好为异论也」。
其于《诗》、《易》多所发明,为《诗本义》,所改正百馀篇,其馀则曰:「毛、郑之说是矣,复何云乎」?
公幼孤,家贫无资,太夫人以画地,教以字书。
稍长,从闾里借书读,或手抄之,抄未毕而成诵。
公之举进士,学者方为时文,号四六
公就视之,曰:「此不足为」。
然切于养,勉为之,而人亦不能及。
故屡试有司皆第一,名声籍甚。
景祐中,与尹师鲁偕为古学。
已而有诏,戒天下学者为文使近古,学者尽为古文。
独公古文既行,世以为模范。
两汉后五六百年,有韩愈
之后又数百年,而公继出。
李翱皇甫湜柳宗元之徒,不足多也。
盖公之文备众体,变化开阖,因物命意,各极其工。
其得意处,虽退之未能过。
笔札精劲,自成一家,当世士大夫有得数十字,皆藏以为宝。
生平以奖进人材为己任,一时贤士大夫虽潜晦不为人知者,必延誉慰荐,极其力而后已。
后进之士,一为公所称,遂为闻人。
笃于朋友,尹师鲁梅圣俞孙明复皆贫甚,既卒,公力为经纪其家,表其孤于朝,悉录以官。
他尝所与厚者,未尝遗也。
公既书责谏官以申范文正,坐谪夷陵,而尹洙余靖亦连贬。
蔡君谟为《四贤诗》,世传之。
及范公之使陕西,辟公偕往,朝廷从之。
时天下久无事,一旦西陲用兵,士之负材能者皆欲因时有所施设。
而范公望临一时,好贤下士,故士之乐从者众。
公独叹曰:「吾初论范公事,岂以为己利哉?
同其退,不同其进可也」。
卒辞焉。
庆历初,公方登朝,数论天下事,为策以揣敌情及指陈利害甚众。
既而有诏百官上封事,公又上疏言三弊五事,力陈当时之所宜忧者。
仁宗谏官员,首预其选。
是时西师久,京东西盗贼群起,中外骚然。
仁宗既进退大臣,欲遂改更诸事,公感激恩遇,知无不言。
范文正公杜正献公、今司徒韩公、司空富公皆辅政,公屡请召对咨访,责以所为。
既而仁宗降手诏、出六条,虚心以待。
后遂下诏劝农、兴学校,多所更革。
小人不悦,一时知名士见谓为党人矣。
公为《朋党议》以进,见集中。
温成后方有宠,公言前世女宠之戒,请加裁损。
燕王薨,议者以国用不足,请待丰年以葬。
公言:「士大夫家有所待而侈,不如及时薄葬,况天子叔邪?
且非所以示四方也」。
卒从公议。
澧州柿木成文,有「太平之道」字。
公言:「今四海骚然,未见太平之象。
太平之道,其意可推。
古帝王致之皆有道,得道则太平,失道则危乱。
今见其失,未见其得。
愿陛下忧勤万务,渐期致理。
其瑞木请不宣示于外」。
淮南转运使吕绍宁到任,进羡馀钱十万贯,公请拒而不受,以防刻剥。
陕西用兵之后,河东困弊,刍粮不足,言者请废麟州,或请移于合河津,或请废五寨。
公既使河外,为四议以较麟州利害,请移兵就食于濒河清塞堡,缓急不失应援,而平时可省馈运,麟州得不废。
又建言:忻、代、岢、岚火山四州军沿边有禁地,弃而不耕,人户私籴北界斛斗入中以为边储。
今若耕之,每年可得数百万石以实边。
朝廷从之,大为河东之利。
自西事后,河东赋歛重而民贫,道路嗟怨。
公奏罢数十事以宽民力。
公自河东还,会保州兵叛,遂出为河北都转运使
保州卒既降,大将李昭亮私纳妇女,通判冯博文等窃效之。
公发其奸,下博文狱。
昭亮惶恐,立出之。
保州之变,河北兵骄,小不如意,即谋为乱,人情务在姑息。
公乞假将帅权,事从镇重,以销未萌,河北卒无事。
保塞之胁从者二千馀人,分隶河北宣抚使恐复生变,欲以便宜悉诛之。
权知成德军,遇之于内黄
宣抚使夜半屏人以告公,公曰:「祸莫大于杀降。
保州叛卒,朝廷许以不死,今戮之矣。
此曹本以胁从,故得脱。
奈何一旦杀无辜二千人,且非朝旨。
若诸郡不肯从,缓之必生变,是趣其为乱也。
且某至镇州,必不从命」。
遂止。
公在河北,奏置御河催纲司通粮运,边州赖之。
都作院于磁、相二州,以缮戎器。
仁宗公厚,尝论及当世人材,目公曰:「如欧阳某者,岂易得哉」!
常欲大用而未果。
及使河北,陛辞日,上面谕曰:「无为久居计,有事言来」。
公对以:「谏官得风闻,今在外,使事有指,越职罪也,况不得其实邪」?
上曰:「有事第以闻,勿以中外为辞」。
及党论大起,公极言请加明辨,势益危。
初,公妹适张龟正。
龟正无子,有女,非欧出也。
妹既嫠,无所归,以孤女偕来。
及笄,以嫁宗人晟。
张氏后以他事下狱,小人欲并中公,乃捃张氏资产事。
穷治久之,卒无有,犹贬滁上
公丁太夫人忧,既免丧,入见,仁宗恻然怪公发白,问在外几年,今年几何,恩意甚至,命判流内铨
小人恐公且复用,伪为公《奏乞汰内臣疏》,传之中外,宦者人人切齿。
内官杨永德阴以言中公,出知同州,而外议不平,论救者众。
上寻开悟,故冯翊之命卒不行。
公在侍从八年,多所闿益。
初,河决澶渊陈恭公为相,欲塞商胡,开横垄故道。
公言功大,恐不可成,徒劳人。
未几,陈罢去,新宰相复用李仲昌议,欲开六塔河
公言六塔不能吞伏,且复决。
再争之,不得。
既而果然,滨、棣、德、博数千里大被其害,仲昌等得罪流贬。
至和初,公奉使契丹契丹使其贵臣惕隐及北宰相萧知足等来押宴,曰:「非常例也,以公名重,故尔」。
其为外夷所畏如此。
翰林仁宗一日乘间见御閤春帖子,读而爱之。
左右曰,学士欧阳某之辞也,乃悉取宫中帖阅之。
见其篇篇有意,叹曰:「举笔不忘规谏,真侍从之臣也」。
学士院进文字,必曰何人当直,至公之笔,必详览之,每加叹赏。
嘉祐初,公知贡举
时举者为文以新奇相尚,文体大坏。
公深革其弊,前以怪僻在高第者黜之几尽,务求平澹典要。
士人初怨怒骂讥,中稍信服,已而文格遂变而复正者,公之力也。
公之尹京,承包孝肃公之后。
包以威严为治,一切循理,不事风采。
或以为言,曰:「人材性各有短长,今舍所长,彊其所短,以徇俗求誉,我不能也」。
至宠贵犯禁令,又求茍免者,必寘于法,虽诏命有所不从,且请加本罪二等。
至今行之,由公奏请也。
枢密,与今侍中曾鲁公悉力振举纪纲,革去宿弊,考天下兵数及三路屯戍多少、地理远近,更为图籍之法,边防久阙屯守者大加蒐补。
数月之间,机务浸理。
尝因嘉祐水灾,凡再上疏,请选立皇子,以固天下根本,言甚激切。
及在政府,遂与诸公协定大议。
而先帝力辞宗正之命,进曰:「宗室不领职事,忽有此除,天下皆知陛下将储以为嗣,不若遂正其名。
且判宗正寺,诰敕付閤门,得以不受。
今立为皇子,止消一诏书,事定矣」。
仁宗以为然,遂下诏。
及先帝初年,未亲政事,慈寿垂帘。
公与诸公往来两宫,镇抚内外,而危言密议,忠力为多。
至先帝亲御万机,内外肃然。
每诸公聚议,事有未可,公未尝不力诤。
台谏官政事堂论事,往往面折其短。
英宗尝面称公曰:「性直不避众怨」。
尝称故相王沂公之言曰:「恩欲归己,怨使谁当」?
且曰:「贫贱常思富贵,富贵必履危机,此古人之所叹也。
惟不思而得,既得而不患失之者,其庶几乎」!
彭思永蒋之奇等以飞语污公,公杜门请付有司治之。
上连诏诘问所从来,二人辞穷,悉逐之,上亲遣中贵人手诏慰安。
公遂称疾,力解机务。
自嘉祐以后,朝廷务惜名器,而进人之路稍狭。
公屡建言:「馆阁育材之地,材既难得,而又难知,则当博采而多畜之,时冀一得于其间,则杰然出为名臣矣。
馀亦不失为佳士也」。
遂诏二府各举五人。
其后中选者往往在清近,朝廷稍收其用矣。
京师百司所行兵民、官吏、财用之类,皆无总数,中书一有行移,则下有司纂集。
公因暇日,尽以中书所当知者集为总目。
上有所问,宰相以总目为对。
公以祀假家居,上遣中贵人就中书閤取而阅之。
连典剧郡,以镇静为本,不求赫赫名,举大体而已,民便安之,滁、扬二州生为之立祠。
在亳,年甫六十,表致仕者六,不从。
至蔡而请益坚,卒不能夺公志。
其勇退如此。
公平生于物少所好,独好收畜古文图书,集三代以来金石铭刻为一千卷,以校正史传百家讹缪之说为多。
晚年自号六一居士,曰:「吾《集古录》一千卷,藏书一万卷,有琴一张,有棋一局,而常置酒一壶,吾老于其间,是为六一」。
自为传以刻石。
尝被诏撰《唐书·纪》十卷、《志》五十卷、《表》十五卷。
又自撰《五代史》七十四卷。
其为纪,一用《春秋》法。
于唐《礼乐志》,明前世礼乐之本出于一,而后世礼乐为空名。
《五行志》不书事应,尽破汉儒菑异附会之说,其论著类此。
《五代史》辞约而事备,及正前史之失为多。
公之薨,上命学士为诏,求书于其家,方缮写进御。
尝著《易童子问》七卷、《诗本义》十四卷、《居士集》五十卷、《归荣集》一卷、《外制集》三卷、《内制集》八卷、《奏议集》十八卷、《四六集》三卷、《集古录跋尾》十卷、杂著述十九卷,诸子集以为《家书总目》八卷。
其遗逸不录者尚数百篇,别为编集,而未及成。
公初娶胥氏,翰林学士、赠吏部侍郎偃之女。
继室杨氏,集贤院学士谏议大夫大雅之女。
今夫人薛氏,资政殿学士户部侍郎、赠太尉简肃公奎之女,累封仁寿郡夫人
男八人,女三人。
长女师,蚤卒。
次发,光禄寺丞
次女,蚤卒。
次奕,光禄寺丞
次棐,大理评事
次某,蚤卒。
次辩,光禄寺丞
次三男,皆蚤卒。
次女,封乐寿县君,蚤卒。
孙男四人,曰逊,曰宪,曰恕,曰愬,皆以公恩试秘书省校书郎
孙女六人,皆幼。
将以熙宁八年九月二十六日葬公于开封府新郑县旌贤乡之原,谨状。
熙宁六年七月日,枢密副使正奉大夫、行右谏义大夫上柱国赐紫金鱼袋吴充状。
翰林学士知制诰权三司使蔡襄转官加食邑制1063年4月1日 北宋 · 王安石
 出处:全宋文卷一三六六、《临川先生文集》卷四九、《蔡福州外纪》卷一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敕:朕祗若先帝之初,大赉以劳天下。
职亲地禁之臣,皆先帝所遗以助朕者也,其可以后而忘哉?
具官某,率德秉义,以绥宠禄,主国大计,功昭于时。
班命有章,往钦无斁!
可。
蔡襄医人李端国子四门助教不理选限制 北宋 · 王安石
 出处:全宋文卷一三七三、《临川先生文集》卷五五
敕某:尔从事于医久矣,而吾左右亲信之臣称尔之行能,请一命焉。
厥有故常,以为尔宠。
其思淑慎,以称褒嘉!
可。
王景山1049年 北宋 · 王安石
 出处:全宋文卷一三九三、《临川先生文集》卷七七、《宋元学案补遗》卷六 创作地点:浙江省宁波市
某愚不量力,而唯古人之学,求友于天下久矣。
闻世之文章者,辄求而不置,盖取友不敢须臾忽也。
其意岂止于文章耶?
读其文章,庶几得其志之所存。
其文是也,则又欲求其质,是则固将取以为友焉。
故闻足下之名,亦欲得足下之文章以观。
不图不遗,而惠赐之,又语以见存之意,幸甚幸甚!
书称欧阳永叔尹师鲁蔡君谟诸君以见比,此数公,今之所谓贤者,不可以某比。
足下又以江南士大夫为能文者,而李泰伯曾子固豪士,某与纳焉。
江南士大夫良多,度足下不遍识,安知无有道与艺,闭匿不自见于世者乎?
特以二君概之,亦不可也。
况如某者,岂足道哉!
恐伤足下之信,而又重某之无状,不敢当而有也。
孔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者」。
圣人之言如此,唯足下思之而已。
闻将东游,它语须面尽之。
三司使给事中蔡襄祖恭赠尚书工部员外郎制 北宋 · 郑獬
 出处:全宋文卷一四六四、《郧溪集》卷五
物莫不本于天,而人莫不本于祖,故自天子至于适士,皆有祖庙。
天子则尊其所自出,推而配天,适士止于王考而时祭之。
夫以适士之卑,其泽犹及于祖祢,则吾之大司农之世而独不蒙显命,非所以进贤者、劝有功,以为后嗣之观。
某官祖某行谊甚高,郁而不显,畜其大源,遂昌于厥孙。
肆朕之初,乃以夕郎真拜大司农,迹其馀庆之来,宜用追贲。
其以名曹起部外郎之秩往告其第,超躐彝等,其不为尊显也哉!
夫王侯之贵,其世或堙没而无闻,而名卿大臣,多出于布衣之后,盖其积善之效,乃有以致之矣。
可。
祖无择1069年 北宋 · 郑獬
 出处:全宋文卷一四七四、《历代名臣奏议》卷二八六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臣窃观汉有天下,习秦之弊,自宰相而下,有罪皆系之狱。
文帝时贾生叹惜而言之,自后文帝养臣下有节。
本朝优宠近臣,虽有罪而就狱者亦鲜。
近时如孙沔吕溱,亦止于削官,未尝就狱。
龙图阁学士谏大夫祖无择,因御史言治杭州时事,诏令就秀州狱。
臣尝见制狱中文移及所出左證之人,问之颇知其大概。
无择之所犯,大者止以娼人薛希涛及屯田员外郎中任浩等请铸钟事。
臣熟究希涛事,皆云无之,證左甚明。
就使有此,朝廷不容,不过重削官而已。
请托铸钟事,无择亦不知任浩等受赂。
其馀请射屋地、给卖祠部及酒历、予富民钱出息以助公帑、造介亭等事,此皆前后知杭州者常为之。
孙沔时人请地至多,或连山林以予之,造中和堂双门,号为雄特梅挚有美堂蔡襄造恺悌堂,沈遘率民造南塔,土木之费,岂特一介亭比?
祠部取赢钱以资寒士,此处处皆然,给酒历至今犹有请者。
至于称鲁祐受赂至万馀缗,臣见转运司榜通衢,募人告祐事,卒无告者,惟造书厨不还十数缗而已,不闻纳赂者至万馀缗。
无择所犯盖如此,若陛下用御史言,小则黜官,大则废为民皆可也。
乃令数千里冒寒雪,驰驿就狱。
无择官为谏大夫,职为龙图阁学士,兼一路钤辖,可谓贵臣矣。
一日猝就狱,与累囚骈头辩讯问供答,昼夜不得休息。
亦尝卧病,不许养疾。
至今五六十日,狱犹未决。
如闻至京师追其家人以为證验,无择孤老一身,既无正室,又无子弟,室家之内,止有数婢,委之京师
今若被追而来,则是破其家矣。
罪不至诛而破其一家,其如公议何?
无择之未就狱,客寄僧舍,随行惟一仆一指使。
家又素贫,资用罄竭,常将银唾壶一只质钱,秀民畏恐,皆不敢留质,日就僧寺假贷数百钱以供朝夕。
或有怜者为之具馔,狱囚见之,皆为号泣,士大夫及庶民闻之,亦为感恸涕下。
杭民相率或就浮图设斋以祈福祥,亦尝诣臣投诉,臣已具事状驰奏。
诚使无择有大恶,虽在累系笞掠,亦天下所共嫉。
然其所坐不至于此,所以人心未能厌伏。
贾谊有言:人主之尊如堂,群臣如陛,众庶如地。
堂高则难攀,卑则易陵。
无择僇辱,陛廉隳矣,陛下得不念易陵之渐乎?
今制狱所以稽留者,以无择所坐与言者不同,故翻覆根究,吹毛不已,务欲合御史之言。
鞭笞之下,何求而不得?
实恐狱成,有锻炼之失,非所以尽狱情者也。
臣欲乞圣慈特赐省察,出无择,令在外供答。
无择屈辱既久,岂有拒抗,惟恐不早得罪去尔。
至其成按,陛下据其所犯,虽重黜之,无择何辞?
如此则处无择亦有礼矣。
无择无子孙,无强有力弟侄,身在槛阱,不见天日,谁肯为言者!
臣不惟痛伤无择一身之辱,而实念陛廉之废,非所以尊朝廷、厉臣下、示众庶也,岂敢诬罔陛下,私为无择营救?
干冒旒戾,无任激切俟罪。
〔附录〕救祖无择熙宁三年 北宋 · 郑獬
 出处:全宋文卷一四七四、《咸淳临安志》卷八九
臣过秀州,见赤地千里,蝗蝻蔽天,私怪其故。
已而见就逮者累累,道路不绝,问之皆坐无择事追證也。
无择谏议大夫,职龙图阁学士,乃以坐法就逮,臣不为无择惜,而为圣朝惜也。
无择与官妓薛希涛通,然闻希涛榜笞至死,事卒无实。
至于给致仕官张先酒醋历子及治亭榭不支瓦木价钱,则皆州郡常事。
且今参政王安石前知江宁蔡襄前知福州,皆尝缮营矣,岂尽出于家财?
若所坐止此,则愿少宽其狱,或更他罪,则臣请从坐。
按:本篇虽为节文,然内容文句,颇与前文有异,故附录于此。
朝散大夫给事中集贤院学士权判南京留司御史台刘公行状 北宋 · 刘攽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五、《彭城集》卷三五、《宋元学案补遗》卷四
曾祖赠大理评事
祖皇任尚书工部员外郎判三司都磨勘司,累赠户部尚书
考皇任益州路转运使尚书主客郎中,累赠光禄大夫工部尚书
公字某,尚书中子,天性明彻渊粹,自为童子,有老成人量。
初学进士词赋,已为人传诵称道之。
至年十五,乃更习为古文。
读书心悟理解,志气开发,日增月益,河江委注,不可丈尺斗斛校也。
其十七岁所著撰,至今存者尚多。
两汉之后,豪杰之士所为文章,虽皆以理为主,偏局所见,致远则不通。
又其论五经,皆欲明王道,而惑于曲说,驳杂瞀乱,不能自解,圣人之道不明。
及公为之正德性,别仁智,举中庸,明天命,条达理,遂交贯旁畅,愈深愈远,未尝一踬焉。
尝论曰:「荀子不知性,扬子不知命,韩子不知道。
荀子言人性恶,则善无所起。
扬子畏死而投阁。
韩子汲汲求用于时,以不得出王公大人之门为己忧。
是三子其盛者也,而其蔽至是,其下者乎」?
至说《春秋》,其所发明尤多。
宋襄公事,或以为文王之战不过,或以讥不能鼓儳杀敌。
公以为文王之事,亦当内治其国家,外信于诸侯,何尝不治不信,而强争之。
既争而轻弃己民,其犹足谓之仁且智乎?
凡公之言,大约反其本,正己而物正者也。
书公子季友卒,三《传》皆以为贤。
公以谓季友之贤,因其有事而著之。
今卒而书季者,盖自是世季氏也。
公之论《春秋》如此。
自前世钜儒宿学,皆所不至。
概举二者,可以类知焉。
为《三传权衡》,解驳三家美恶,毫发无得以形遁者。
庆历初,有司更正贡士令士不从学官者,州郡勿举。
舅氏王源叔以书招公来太学,公答不可。
曰:「焉有伯夷孟轲段干木之俦,而自致博士弟子乎」?
其后此令亦废阁不用。
公举进士庆历六年三月御试,选为第一。
会内兄翰林学士承旨王公尧臣时为编排官,以嫌自列。
编排者,用考试官所定等第,受成事而甲乙之耳,诚无预于与夺,可无嫌也,王公固辞之。
上不得已,以为第二,拜大理评事通判蔡州事。
吴正肃公育旧闻公之贤,倾迟之。
及罢政事守蔡,得公欢甚,事无大小皆听公,州以清静。
与公日赋饮酒为乐,蔡人传以为盛事。
蔡州十县,五居高仰地,转运使符郡,变民诸谷,悉以粳糯充赋,皆市于旁县以输官,民益困急。
会诏书问可以宽民力者,公上疏其弊,因言方今用不足,尽如古难,宜敕转运使,必不得已折变,毋变其所无与不可得,则民虽病不困,事颇施行。
八年十一月,丁先公忧去官。
皇祐三年二月服除,还为大理评事
召试学士院,擢太子中允、直集贤院
是时方议定大乐,天子使中贵人参其事。
公谏以谓:「王事莫重于乐,今材学满朝,辩论有馀,足以增朝廷之光,而顾使若赵谈者居间,臣恐为袁盎笑也」。
明年同判登闻鼓院,改判吏部南曹南曹考功事
于是夏丞相薨,将葬,故事考功当请谥太常,集百官议之。
上以旧恩,特赐竦谥曰文正,不复关有司。
公上奏,请收还诏书,更属有司,得以公议之。
因陈:「竦备位将相,无正直声,陛下不当侵臣等官,而假人以宠」。
书三上,上嘉公守正,为改谥曰文庄
八月权判三司开拆司
后徙他部,亦未离南曹也。
侬智高岭南枢密副使狄青宣抚四路,而朝议不为置副,或曰使中官副之。
公闻,遽上奏曰:「狄青起于行伍而列枢近,权兵而出,宜得正固干略之臣参共其事。
今不置副,置副而用中人,皆不可」。
秦州与羌人争古渭州,上以问左右,弃之存之孰利。
时从三司奏事,闻之,上奏独请弃之。
以谓:「假令新城足以蔽秦州,长无羌人之虞,虽倾国守之可也。
不然,地形便利,贼能乘之以扰边圉,虽倾国争之可也。
今何所重轻,而糜国财、困民力、捐士卒之命,以贪咫尺之地,而有弃明信、规小利之名,使其有以窥中国,非计也」。
时议者不同,竟留之。
秦州坐是应接多事,财用匮竭矣。
五年四月,迁权三司度支判官,始解南曹赐绯衣银鱼。
至和元年正月张贵妃薨,追号温成皇后,有献议求为立忌日,礼官请对不许。
公奏言:「太祖以来,后庙四室,犹不立忌,奈何以温成私昵之爱,而变古越礼,恐祖宗神灵,不乐于此」。
上乃止。
八月同修起居注
居一月,召试超拜右正言知制诰赐紫金鱼袋,权同判吏部流内铨
初,陈丞相以公不附己,论议不能右公。
唯天子察公忠直,数得公奏议,开纳无疑,故亟用公知制诰
陈丞相修注未一月为言,上不听,曰:「此岂计官资日月邪」?
公谢日,上又面谕曰:「外间事不便,有所闻,当一一语朕矣」。
无几何,朝廷从礼院有所询问,礼生擅发印状以报,礼官莫知。
知礼院吴充谪罚礼生,而坐以出官。
公奏以为朝廷久安,吏习因循,百司庶府,茍且已甚。
稍激厉振职,未知如何而使以此得罪,岂不伤事害政也!
请追止前命。
已而修起居注冯京复以言事夺职。
公因奏事,上谓公曰:「吴充乃是振职,冯京意亦无他,中书恶其太直,不与含容耳」。
公奏言:「自古唯有人主不能容受直言,或致窜谪臣下。
今则不然,上意慈仁好谏,而中书不务将顺圣德之美,排逐言者,乃是蔽君之明,止君之善,必且感动阴阳,有风雾日食地震之异」。
五日,地果震镇戎军,而都下雪,后累日昏霾,太阳色黄浊,略皆如公言
公又密劝上收揽威权,无使聪明蔽塞,法令不行,以消伏灾变。
上深纳之。
时亲睦宅方筑神御殿,天寒休役。
公建言:「礼,诸侯不得祖天子,公庙不可设于私家,所以明一统也。
今神御若干,礼为可,则不宜以人劳辍作;
若不中礼,则遂止之,何权罢也」?
庙事遂寝。
宦官石全彬缘葬温成皇后,赏劳除宫苑使、领利州观察使
全彬不厌,后三日,复换正除利州观察使
公封还词头,上言:「全彬闺闼之臣,如此姑息,有势重于全彬者,何以待之」?
事竟得止。
二年,两制诸公多求补郡者。
公上疏论邪臣正臣进退之分:「正臣常难进而易退,邪臣常易进而难退,愿陛下参伍观之。
吕溱蔡襄欧阳修贾黯韩绛,皆有直质,无流心,论议不阿执政,有益当世者,诚不宜许其外补,使四方有以窥朝廷,启奸幸之心」。
上悟,乃留欧阳修等不行。
八月,假翰林学士、右谏议大夫、充北朝皇太后生辰国信使
契丹遣其臣马祐来迓。
行自幽州,东北入古北口,更长兴、白隰山路,诘曲缭绕,或折而西南,行千馀里,乃出山,至柳河
公问祐曰:「自松亭直北趋柳河径易,不数日至中京,何不行此」?
敌人本欲以山路迂回,使中国信其阻远,常秘讳之,不使汉使知。
及得公问,惊谢曰:「实然。
然自通好以来,置驿如此,不敢改也」。
祐复问:「顺州山中有异兽如马,食虎豹,人以为山神,此何名也」?
曰:「以某所闻,駮也。
其状如白马,墨尾锯牙,音如鼓,盘桓迎日而驰」。
为诵《山海经》、《管子》书晓之。
祐释然相视,喜曰:「真是也」。
前此者汉使往,或以轻肆不为敌人所重,又有畏懦,拘守约束,惴惴不敢蹉跌者。
独公坦怀,意气自若,敌人畏服加礼焉。
二年三月王文安公参知政事,公自列亲嫌,求知扬州,诏许之。
初,狄青自南伐归,为枢密使
京城小民闻骤贵,相与推说,诵咏其材武。
每出入,辄聚观之,至壅路不得行。
上自正月不豫,益为都人所指目,公忧之。
会将赴扬州,辞行见上,因言:「陛下爱,不如出之以全始终。
今外说纷纷,虽不足信,要当使无后忧,宁负,无使负国家」。
上颔之,曰:「可语中书」。
公过见三丞相曰:「向者天下有可大忧者,又有可大疑者。
今上体复平,大忧去矣,而大疑者尚存」。
其以事告之,丞相应对唯唯。
公既至官拜表,又遍遗公书曰:「汲黯之忠,不难于淮阳,而眷眷于李息」。
朝廷皆知为青发也。
至八月京师大水,避水徙家相国寺,坐殿上,都下喧然。
执政闻之始惧,以熟状出陈州
先是有彗星见,去之夕,而彗没。
自皇祐未有日食之变,公尝献《救日论》三篇,备言所以防奸禦变之术。
见而恶之,所亲曰:「刘舍人以此洗涤邪」?
公之建言,或以为过计,及后乃大服云。
扬州雷塘,即江都之雷陂也。
旧属民,自唐以来,耕种其中。
往数十岁,官取蓄水以备漕运,旧田主二十六家皆夺业失职,官始议以他田偿之,竟无与也。
然塘亦破决不修,漕运未尝赖此。
发运使因以假扬州种稻,而旧田主二百馀口皆饥寒,县官莫省。
及公至,持太和年契书诣府自讼,公即判还之。
发运使犹以漕运事动朝廷靳留之,公用种稻事證明其无用,朝廷乃听公。
杜公丞相衍致仕,居南都,闻之喜曰:「真良太守矣」。
九月,恭谢天地,改元嘉祐,进公朝散大夫封宣县开国男
天长富人陈乙杀人,捕得,赇县吏脱己,而以诬王甲
贫弱不能自明,遂受诬,囚至府。
公察之,心知其冤,而囚畏吏,不敢言。
公以委户曹杜诱,使精意鞫之。
诱不能有所反,而狱益傅致證左,牢不可破。
将论囚,公亲讯之。
囚得公语言,知其能为己直也,乃敢告冤,果陈氏杀人,远近传以为神。
明年四月,迁起居舍人、知郓州、兼京东西路安抚使
公初治扬,前守政苛,吏民不安。
公以宽简拊之,而民大和。
及至郓,郓比易守,政事不治,市邑攘夺,公行不禁,讼或累月不决。
公拨遣簿书,决平狱讼,不数日则已无事。
乃更约束,明赏罚,下吏奔走承命。
月馀,境内正清,盗贼屏息。
使客行寿张道中,遗钱一囊,人不敢取,以告耆长,长为守视,顷之客还,取得之。
又有暮遗物市中者,旦往取,故在其所。
先是西路久旱,不登,郓州尤多蝗虫。
公入境而雨至州,数日蝗自出境亡去,岁以有年。
居郓五月,召还朝,纠察在京刑狱宗正司修玉牒官
四年正月,同权知贡举
是岁始更贡士令,奏名者才二百人。
其罢黜者虽多,莫有不服者,至有为赋以颂得人。
上例赐近臣墨字,公得「稽古」二字,时论荣之。
杨佐判都水监,请凿孟阳河,盛冬兴役,死者数百人。
又坏民庐舍,发掘丘墓百五十馀所,而河讫不成。
百姓遮宰相自诉,执政乃收检计工役官匠属吏,囚呼冤不承,狱久不决。
公奏理之曰:「始相度此河,使生者劳敝,死者暴露,百姓怨痛,谤议沸腾,皆为之。
今置佐不问,而专罪馀人,不合人情」。
求以为首。
会有诏疏狱,一概解纵不问。
是时士大夫稍矜虚名,每得官辄让,众亦予其恬退之称。
让不失始利,而得名益高。
让端无穷,或四五让,至七八让,天子尝优容之。
下至布衣福州陈烈等,初除吏亦让,赐之粟帛亦让。
公以为此皆挟伪求名,要上迷众,其渐不可长。
乃建言诸让官,或一让,或再让,或不得让,宜一以故事旧典为准,以防未乱。
是岁天子将亲大祫于太庙,丞相欲加上尊号。
公以礼部兼领名表,丞相请撰表辞。
公止之曰:「陛下自宝元以来不受徽号,至今且二十年,天下之人咸知天子持盈好谦。
今复加数字,既不足尽圣德,而前美并弃,诚亦可惜,愿加深思」。
富丞相不怡,曰:「适已奏闻,乃是上意欲尔,不可止也」。
曰诺。
退子弟曰:「吾备位近臣,当献可替否,宁得罪权门,岂可使主上受虚名而弃实美耶」?
遂上疏曰:「陛下尊号,既已云『体天法道钦文聪武圣神孝德』,尽善极美矣,复加『大仁』,不足增光,而曰『至治』,有若自矜。
今百姓多困,仓廪不实,风俗未清,贤不肖混淆,狱讼繁多,盗贼群辈,水旱继有,四夷虽粗定,然本以重赂厚利羁縻之,畏威慕义也,未可至治。
然则让而不居,于圣德弥高矣。
陛下永执至道,以当天心,必有一谦四益之报。
增加数字,未必发扬光辉,而反累二十年昭升之美。
又入今岁以来,颇有灾异,日食地震,雨雷大雪,飞蝗涌水,伤害广远。
以理论之,陛下寅畏天命,正当深自抑损,岂可于此时加上尊号?
伊尹戒商曰:『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诸道;
有言逊于汝志,必求诸非道』。
诚望陛下求诸道而已」。
章凡四上。
天子得公奏,顾侍臣曰:「我意本当如此」。
遂断章表不受。
于是忤时相。
初,郭后既以废薨,天子加恩,追复其号,而不许谥与祔庙,且二十馀年。
至是礼官乃倡议,请依礼祔郭后于庙,朝议将许之。
公疏争曰:「昔《春秋》之义,夫人不薨于寝,不赴于同盟;
不反哭于庙,不言夫人,不称小君。
徒以礼不足,故名号阙然
郭后之废,虽云无大罪,然亦既废矣;
及其追复也,许其号而不许其礼,且二十馀年。
今一旦欲治以嫡后之仪,致之于庙,恐其未安于《春秋》也。
《春秋》之夫人,于彼三者一不备,则不正其称。
郭后于三者无一焉,而欲正其礼,恐其未安于义也。
且《传》曰:『不有废也,君何以兴』?
废兴之间,固必有正不正之礼存焉。
今欲扶所废以为正,必将抑所兴以为不正。
古者不二嫡,万世之后,宗庙之礼,岂臣子所当擅轻重哉?
谨案景祐诏书,本不许郭氏祔庙,议已决矣,无为复纷纷以乱大礼,宜令诸儒极其论难」。
有诏并张洞奏状重议。
论景祐诏书,以谓追复郭后,是人主意,停止庙谥,则执政所为。
公以议不同,不连章。
已而丞相太常趣定议,将以祫前升祔。
公闻之,又上奏曰:「臣观之言,乃是曼辞饰说,茍蔽前失。
以追复郭后则出于天子,以停止庙谥则出于大臣
共一诏书也,而论之异同。
若不幸而此言传于后,且归过君父,亏损圣德,此其一也。
且臣前奏最要切者,以为废兴不两立,而人君无二嫡,备万世之后,礼分不明也。
既不以此为辞,若不幸朝廷过听之,是虽自以能讦上起废为功,而犹且阴逼母后,妄渎正礼,此其二也。
愿并下臣章,令两制详议」。
有诏是公,议者乃止。
于是祫祭有日,礼官建白,请以孝章皇后以下四主享于别庙,不升合食。
上重其事,有诏两制集议。
公与胡宿等共上议曰:「案《春秋传》曰:『大祫,未毁庙之主皆升,合食于太祖』。
国朝事宗庙,且百有馀年,至祫之日,别庙后主,皆升合食,遵用以为典制
此皆祖宗制节,垂法以贻子孙者也,未易轻改。
且行之已久,祝嘏宗史,既守以为常,一旦轻议损益,恐神灵不安,亦未必当先帝意也。
《传》曰『祭从先祖』,如其故便」。
公以论列未尽,又特上奏曰:「九经所载祫祭制度,最明备者莫如《春秋公羊传》。
自汉以下,皆引为證。
所谓未毁庙者,岂有帝后之限哉?
此乃国朝所以依缘循守,行之且百年者也。
今群臣不务推原《春秋》之法,而独引后儒疑近之说,不务讲求本朝之故,而专倡异代难通之制,不务将顺主上广孝之心,而轻议宗庙久行之仪,欲摈隔四后,使亿万斯年,永不得合食于先帝,臣窃恨之。
贡禹议罢园庙,匡衡议迁郊兆,群臣和之者非一,自以为周公孔子复生,不可得变。
元帝成帝信之,然而通人未以为当。
既而皆悔之,则无及矣。
夫宗庙之礼,神灵之位,岂可使举措数有后悔哉?
此自陛下所当留圣思也」。
初,上春秋高,朝议或有恐上劳拜起者,而礼官承旨,遂造此议。
上微闻之,又得公章,近臣曰:「朕初谓礼当然,茍以拜起为烦,吾犹能之,何惮也」?
遂手诏罢议。
龙昌期者,著书传经,以诡僻炫众,至诋毁周公,杂用佛说。
拥弟子十数人至都,文丞相荐诸朝,以所著书示两制
公与同列并奏昌期非圣不经,请下益州毁弃板本。
事未行而昌期用荐赐五品服,帛百匹,中外疑骇。
公拜疏曰:「臣按昌期之书,违古畔道,所谓言伪而辩,学而博,是王制之不听而诛者也。
陛下哀其衰老,未使服少正卯之刑,则幸矣,又何赏焉?
孔子作《孝经》,圣人者无法,而朝廷顾多昌期之毁周公,臣所不晓也。
且陛下使臣等议之,臣等不敢不尽忠。
今置臣等之言而不用,纵昌期之妄而不诛,乃反褒以命服,厚以重币,是非贸乱,沮劝颠倒,使迷国之计行于侧,而圣人之俗倡于下,臣窃为陛下不取也。
伏乞追还诏书,毋使有识之士窥朝廷浅深」。
词极切直,昌期亦惶惧不敢受赐。
装卸营卒达等数十人酗酒斗呼,指斥乘舆,有司不之觉,皇城使以旨捕送开封府推鞫。
案成,弃达市。
公移府问所以不经审讯之由,府报曰:「近例,凡圣旨、中书门下、枢密院所鞫狱,皆不虑问」。
曰:「此岂可行耶」!
遂奏请自今一准定格。
枢密使开封府有例,不复论可否进呈,报公不行。
公争之曰:「先帝仁圣钦恤,以京师刑狱最烦,故建纠察一司,證审真伪。
自迩以来,每有大辟,倍加精慎。
此则先帝不敢兼于庶狱庶慎,惟有司之任。
今乃曲忤圣旨,中书门下、枢密院所鞫公事,不复审察,未见所以尊朝廷、慎刑罚,而适足启府县弛慢狱卒、侵侮罪人、衔冤不得告诉之弊。
又朝廷旧法,不许用例破条。
今顾于刑狱极慎,人命至重之际,而废条用例,此臣所不喻也」。
天子乃以公章下开封府,著为令。
翰林学士韩绛上言:「国朝官制未立,如中书门下宰相职号令,乃以近臣兼判两省,例已重。
诸如此类,宜加裁定,正其名体,他官典领,一用旧例。
百司常务,多关二府,请择重轻,移付于下。
走吏章服与公卿不殊,宜著为等级。
台阁省寺无所传录,可依仿《周礼》、《唐六典》,著为一书」。
天子以为可行,召公翰林胡宿受诏详定。
公以谓:「此帝王能事,朝廷大务,必将损益沿革,一朝之制,不独空言而已。
当得其人,乃能成事。
前日朝廷欲正大乐,先定律吕,自景祐至今近三十年,而功不就。
今之所为,又重于乐,自非周召之才,恐虽三十年亦未可望也」。
凡再辞,不许。
既受命,公乃奏请,未置局,先条可改正裁损申明数事,送中书门下参详可否,然后删定。
诏许焉。
未及上,明年三月,韩再奏趣行之。
公乃与胡公政事堂,略条一二事,咨丞相曰:「国家必欲兴修官制,勒成一经,为后世法,则宜先简别条贯,澄清流品,使事事有法。
不然者,虚列官府,徒作空文,无用也。
今且以数事言之。
枢密院五代以来,始与中书对掌机务。
名体不正,无甚于此。
尚书二十四司,今为虚名,官冗员众,蠹财害政。
即欲改正官制,则当罢枢密院,废三司郎官不治事者,以前资散官处之,可乎?
审刑院审官院群牧司提举司纠察司,骈衍于官,皆当省,还属尚书九卿,此裁损者也,可乎?
唐制,谏官史官宰相入立仗下。
唐制,中书出制敕,门下审之,而后尚书出告身。
唐制,学士下领外职,舍人分判六曹,皆美政也。
必欲申明官制,无先于此者,可乎?
开元时,官有定员,职有常守,故李林甫之为《六典》也易,然犹仅成一书耳,卒之不能行也。
本朝随事建官,取便事而已,有司奉法守职可矣。
茍不能尔,恐虽成书,犹且复废。
宇文之《周官》,唐之《六典》是也」。
丞相久之度不能行,曰:「然。
此诚难事,业已行,姑徐徐为之」。
居月馀,韩以中丞言事,出知蔡州
又数月,公帅长,然胡公犹在朝,而朝廷亦不复问官制云。
十月,上亲祫祭太庙,礼毕,公以加恩上骑都尉,进封开国子
初,翰林侍读学士吕溱真定府召还,监司积与不平,捕亲吏,按验穷治,得尝借官曲作酒,及以私货往河东交易二罪。
先谪知舒州,而后狱具。
大理寺约法,乃未尝受推,法不当蔽罪。
事起,外议纷纷,言有死罪十。
独天子素知薄过,不致于理,夺侍读分司南京而已。
公行制书,具道上所以待意,许自新。
上恩如此,诏词理当尔,非有所左右也。
而自中丞知杂谏官、御史,争上言罪大责轻,公制词不直。
天子察公无过,以其章示公。
既而言者终不,上厌甚,不得已为不用赦,再削一官。
舍人命词,与公无异,言者乃止。
御史吴中复尝荐文学郑叔熊于朝。
故事,御史荐士,无特授官者。
前数年,观文殿学士王公举正尝荐叔熊,既不行矣。
已而执政中复故,乃更追用举正前章,除叔熊以官。
叔熊实以医自名,为中复治嬖妾有功,中复故称之。
公刺讥中复中复闻之,恨甚,又憾前诋欺不遂。
而公洁廉无私,无可加诬者。
公前议郭后,有语云:「上之废郭后,虑在宗庙社稷之际,不得不然耳」。
中复即深文排诋,析言搆语,云此欲开导人主废后,是许敬宗之伦。
中复既唱其端,随者翕然。
执政诸公虽知其不直,然亦恶公数正言异己,欲因事挤之。
御史章上,将开陈其端绪,冀人主意动,则挻之矣。
而上辄曰:「此岂可行」?
敕封去之。
每上辄然,至十馀章。
后日有御史复上殿,上逆谓之曰:「是又将言刘某耶」?
御史实自欲言他事,皇惧甚,退更相告言。
谏官、御史本亦承望上旨,虽数妄作,不能不反顾己患,既揣知上意,即噤齰不复言。
当是时,人主素知公,公几不免。
为人亮直正固,其处己明甚,循理蹈义,志之所,乃形于言,不以纤毫异内外也。
又以为德性茍,则功名可遗,学问茍明,则文章不足事也。
其以待人,亦推己意而同之。
然世俗方以夸严无实为成名,虚誉崇饰为尚贤,内不能自知则高自期待,外以悦人则复以才能许人。
士之浮薄慕名者喜乐之,与公异操,故与世多不合。
其夫人尝谓公曰:「人以君为傲,宜有以接俗弭谤」。
曰:「吾何傲也哉?
老者吾尊之,少者吾宾之,贵者吾严之,贱者吾安之,自宜矣。
世俗之人,又欲其足之随之,谄之狎之,然则是乡原已,吾不为也」。
是时执政为上兴太平,复行王化,取其文致与周汉等隆而已。
士大夫知旨者,趋欢附和,咸得显仕。
公乃介然独立,上下交忤,谤言益多,执政滋不悦。
西垣七年,诏诰典重,褒贬有体,不可增损一字。
为上尊号表,时凡五请一谢,不移时即具。
又尝一日有诏,追封皇子公主九人,宰相得旨,即日待进,公将上马,遂不解带,援笔书之,凡数千言,词意皆不同,吏誊白不暇。
往反才食顷,执政皆惊视,以为所未尝见。
吏有窃言曰:「公乃以此见忌耳」。
故事,舍人翰林者,皆以久次。
执政不欲公在内,每有阙,辄置不用。
永兴军阙守,公自请治之。
执政喜公之去,疏奏,即除翰林侍读学士、知永兴军府事。
公谢曰:「臣本求永兴,不望侍读,不敢受」。
诏不许。
既行六日学士阙,遂越用范镇,众人为公惘然。
公之辞行,面陈用将之术,且言:「顷来边吏颇以饮食佣役得罪,即今武吏,多不愿临边。
孙沔吕溱,贵重有功名,犹以此见废,设复有孟舒魏尚之徒,臣固知议者之不能容。
此乃冯唐所以疑汉文帝不能用颇、牧也。
臣愿陛下容边臣,阔略细过,无督以微法」。
又言:「马军都指挥使张茂实,本周王乳母子,尝养宫中。
往年市人以狂言动茂实,近者御史中丞韩绛又以倾宰相,重摇人心。
要令两善,莫若解茂实兵权,处以外郡,于茂实不失富贵,而朝廷得远嫌疑」。
上皆然之,是后边将遂无以酒食坐者,茂实顷之亦出知曹州
公以十二月至雍部。
先是关中比岁不登,百姓流移,长安尤甚。
公开仓廪,赈乏绝,宽赋敛,止逋责,省徭役,缓期会,约束豪右,毋敢固粜。
民苦大钱数变法疑惑,公使官吏俸钱,一皆中给,民因知官不复变法矣。
事必当请者,请而行之,其馀则皆以便宜厝置。
视事三日,大雪盈尺。
雍人喜曰:「此公赐我」。
数月,流民稍自归。
明年大丰熟。
是时,朝廷遣使均田,欲以等贫富,以致颂声。
上因公之西,敕至部徐访利害以闻。
于是孙琳主均河中府耀州,召聚吏民,暴露田间。
百姓相传县官且增赋税,所在斫伐桑柘,关中嚣然。
公遽上言:「方今灾伤流移,恐未可以均田。
愿且召还孙琳,别俟丰岁,以民心」。
初,以方田法步地,千步为方。
方度之,诚使其覈实无颇,然但为能知田亩高下耳。
至于均税之法,以地肥瘠为差。
其勤力从事,田亩修治者,则赋重自若;
其惰窳不事事,而田亩荒瘠者,因获减赋。
然此当以肥瘠言也。
廉明,用心不一,或不能尽知田事,或挟私与夺,上无由察也。
故均田之害,人皆知之,独言事者乐其名。
公所以求待丰岁者,恶斥言之耳。
之度田,起自万泉龙门
此两邑皆山田,崎岖二三百里间。
人以谓审如琳法,旬岁不可周遍也。
皆不出一月而奏毕功,论者惊笑其谩。
会公奏至,中书犹信言,以公为不晓,用章报公,敕榜告民毋得残桑柘而已。
顷之,河中民果诉增减田税不平,凡数百户
七年四月,迁礼部郎中
九月,大飨明堂,进封彭城郡开国侯
公与欧阳公永叔相厚,及欧阳参知政事,尝为丞相公言公所为,不如谤者之言也。
久之,韩公谢曰:「虽失之东隅,可以收之桑榆乎」?
欧阳曰:「公能如是,大善」。
将还公为翰林学士,会上不豫,事且寝。
八年四月英宗皇帝即位,进吏部郎中
长安,豪猾敛手,良民得职。
大姓范伟积产数巨万,冒武功县令范祚为其祖。
伟所取信者,持祚为令时黄敕耳。
伟家不徭役者五十年,更西事调发,下户困蔽,而伟自若。
盗相祚墓,以己祖母合葬之,谩云祚继室也。
雷简夫处士登用,能为文辞,伟赂简夫,使为墓碑,以信其伪。
伟因此出入公卿间,持府县短长。
数犯法,至徒流,辄以赎去。
安人皆知伟罔冒,畏伟不敢言。
吏受赇者,辄为伟蔽匿。
公因事发之,穷治,伟伏罪,长安中欢呼称神明。
会大赦,未断而公去雍,伟因谋反变前状,自后连五狱,證逮四五百人,展转二年。
朝廷以委御史,乃不得变,而伟亦以更大赦,杖之而已,长安人恨之。
在雍三年,治声四出,巴蜀人皆愿得公为守,引领冀望,或相与至界上,问使客刘公何时来。
是年,公以疾自请。
八月,召赴阙,勾当三班院,徙判太常寺、兼礼仪事。
上初即位,有疾,皇太后尝临朝。
上疾愈,乃归政。
适有小人言二宫不欢,谏者或讦而过直。
公以谓当以义理从容感讽,不可以口舌争也。
是时方进读《史记》,至尧授舜以天下。
公因陈前说,曰:「舜至侧微也,尧越四岳,禅之以位,天地享之,百姓戴之,非有他道,惟其孝友之德,光于上下。
何谓孝友?
善父母为孝,善兄弟为」。
辞气明畅,上竦体改容,知其以讽谏也。
左右属听者,无不嗟喜动色,即日传其语于外。
既退,王翰林谓公曰:「公直言至此乎」?
慈寿闻之,亦大喜。
治平元年四月,公得惊眩疾,数月不朝告,且满百日,公求便郡养疾。
执政曰:「刘某器识才学,朝廷未见其比者,虽病,固当留」。
乃复赐告。
尝一日讲毕,上学士诸公曰:「曾见刘某否,病今何如?
可往省之」。
于是,王、范两学士来见公,道上语。
会内苑橙实初熟,上使中贵人以五十枚赐公,面问公起居,所以慰抚甚厚。
公拜表谢,而病亦少间,因自陈家贫,复求补外,上怆然许之。
九月,除知卫州,换汝州
郡久废不治,公召曹吏曰:「吾以病来此,汝无以吾病故,习前态。
谩欺分毫,黥罚汝」。
吏人素闻威名,战栗不敢犯。
已而更以吏事委属僚,时时更改判画,举大纲而已。
其所以赈饥穷,省徭役,诛锄黠恶,方略如旧。
吏皆窃言:「公病犹尔,不病耶」!
二年十一月上郊,进封开国公
三年四月,迁右谏议大夫
公谢曰:「臣久病茍禄,已无愧耻,诚不敢复望迁秩,重招讥议」。
诏不许。
公前后拜官,未尝辄让,唯初拜侍读及除谏议辞之。
其诚心以谓所不宜处,则不欲茍受之,以邀名也。
居无何,召还阙。
公自陈病笃,不能朝,愿罢学士,治南台
许焉。
十一月集贤院学士南京留司御史台
四年正月,今上嗣位,给事中
明年四月八日,薨于位,享年五十。
所著《春秋传》十五卷、《春秋》十七卷、《春秋说例》二卷、《春秋文权》二卷、《春秋意林》五卷、《弟子记》五卷、《七经小传》五卷,皆成书。
《易外传》二十卷、《元滋》九篇、《通古》五卷、《古风》五卷,皆未就。
文集若干卷。
公学问广博,无书不通,自浮屠老子,以及山经、地志、阴阳、卜筮、医药、天文,略皆究知大略,求其意义合于圣人者。
而世人所谓善者,亦不废也。
尝与吕溱济叔在礼部,夜视填星,指曰:「此于法当得土,不然乃得女」。
居数日,使者来,因言宫中两夫人皆当就馆,吕相视笑。
数月,果生两公主
又尝斋太乙宫,与内弟王钦臣夜语曰:「岁星往来虚危间,危甚明盛,以吾观之,当有兴于齐者」。
岁馀,英宗齐州防禦使入继大统,遂登大位云。
长安时,得三代时钟鼎器皿数十,皆有篆刻铭识,文字奇古。
公按读之,因以考知前代制度,用匜敦簠簋,与前世学者所说不同。
其所言齐黄冕,亦书传所不载也。
公珍惜之,尝曰:「我死,子孙以此烝尝我」。
及病累年,尝使子弟诵书其侧,时阅古器以自适。
尝叹曰:「我所著书,皆圣人微旨,而不及尽有成,岂非天哉」!
公与人交,不求其备,得一善则称道之。
其推进者甚众,而与江休复邻几最善。
尝曰:「邻几和而不流,柔而不犯,当求之古人,阮籍陶潜之伦也」。
荐之于朝。
邻几所以骤用修起居注,公有力焉。
又尝称贾直孺,人或讥贾者,曰:「贾何必全美,居今之世,而劲直有守,不阿贵位,此其足以过人远矣」。
凡公论交如此。
邻几死,哭之恸曰:「唯君知我」。
欧阳永叔为志墓石,为书之,以致意焉。
梅尧臣圣俞与公亲且旧,既卒,其家不能自存,公哀之,未有以助也。
圣俞尝欲书程丞相神道碑,病不果,为成之。
程氏喜饷白金五百两,公不发封,尽以赙氏。
公平生未尝轻为人书铭,特此二事,以经营二友云。
公两娶武威伦氏,皆侍御史官程之女。
前夫人先公十七年卒。
继以女妹,累封河南郡君
子男四人。
定国,郊社掌座,早死。
奉世进士及第大理寺丞
当时大理评事
少子安上,太常寺太祝
女子三人,长嫁大理评事韩宗直,二幼。
公于宗族,赒给甚厚,家事未尝问有无。
岁时朝廷行礼,得以推恩,辄以旁逮疏族。
先人有田在苏州,公未尝取一粒,皆以畀内外亲属。
及其终,家无馀财。
公既殁,朝廷推恩,以两子孙望、皆为将作监主簿,又除族子安世试将作监主簿
世父敦,坐法堕官,公常怜之,雅意欲官其子。
故诸孤以世名闻,所以成公意也。
少公四岁,及能读书,则公学问成立矣。
所学所闻,资取于公,而公志之所存,窃预焉。
公于友爱天至,尝曰:「唯得兄弟,可以忘我病」。
公不幸至于大故,哀痛感慕,无心以处,岂复能详记其徽美耶!
日月有期,将以来岁月,从祔于先公。
诚冀自托于大贤君子,垂名无疆,而惧他人闻见之不详,且世俗之多诸恶,不敢尽也。
故自抑推割,而纂述其大概,唯执事悯怜而赐纂述焉。
谨状。
范仲淹 北宋 · 张唐英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三二、《范文正公褒贤集》卷一、《宋代蜀文辑存》卷一三
范仲淹字希文苏州人武宁军掌书记、赠太师墉之子。
幼孤,母适朱氏,祥符八年登进士第,曰朱说者是也。
累迁大理寺丞上相府书,极陈天下之利害,当时皆以王佐许之。
宰相晏殊荐其文,召试秘阁校理
上欲以冬至率百僚上太后寿,抗疏言不可,遂罢出通判河中府
陈州
屡上疏言内降之弊,引韦后为戒。
章献厌世,擢为右司谏,言杨妃不当称太后郭后不当废,降知睦州
苏州,召为礼部员外郎天章阁待制
论事益切,执政忌之,命知开封府,欲处以烦剧,而不暇他议。
仲淹明敏通照,决事如神,京师谣曰:「朝廷无忧有范君京师无事有希文」。
每上殿奏事,多陈治乱,以开悟人主。
历诋人臣不法,言者以仲淹离间君臣,落职知饶州事。
司谏高若讷言贬黜太轻,欧阳脩上书责之,亦得罪;
余靖尹洙皆坐朋党被黜。
蔡襄作《四贤一不肖诗》以详其事,不肖指若讷也。
宝元初,元昊叛,上知其才兼文武,复职,知永兴军,道授陕西都转运,迁龙图阁直学士
延安新被围,朝廷择帅,皆畏不行,仲淹奏请兼领延安军,以待寇至,上嘉而从之。
阅兵得万八千,选六将俾领之,日夕训练,号为精兵焉
贼闻之,第戒曰:「无以延州为意,今小范老子腹中自有数万兵甲,不比大范老子可欺」。
戎人呼知州为「老子」,大范谓范雍也。
城青涧,开营田,招属羌,及请戒诸路养兵蓄锐,不宜轻动。
贼诈以书请和,仲淹以元昊国之叛贼,不可俾朝廷报贼,乃自作书,与陈逆顺。
贼寻陷好水,仲淹益信报贼书为是,而执政以其擅报,当诛。
上以为阃外之事,专之不足罪,止移知耀州
寻起知庆州,兼经略招讨
未几,贼兵三万叩城,仲淹鏖兵血战,贼兵奔北,遂戒诸将无追奔,既而果有伏兵。
又夺贼马砦为大顺城,及筑细腰,复胡芦等砦。
招明珠、灭臧二彊族万馀人,及命环州种世衡招千馀人,自是属羌皆为用。
久之,王师再丧于定川仲淹昼夜领兵赴援。
初,关辅人心动摇,及见仲淹耀兵,号令严明,威震戎落,人心遂安,第相贺曰:「边上自有龙图公为长城,我属何忧」!
初,上闻定川之败,颇以关中为忧,曰:「若得仲淹出援,可无虑」。
及闻仲淹出师,甚喜。
时议黥乡军,仲淹惟令刺其手,及兵罢,环庆路皆复得为农。
上寻以四路都招讨委之,开府于泾。
仲淹韩琦协谋,必欲收复灵、横山之地,元昊大惧,称臣。
明年春,召为枢密副使,以郑戬代之。
秋,拜参知政事,乃上取士、课吏、减任子、更卫兵、择守宰、谨赦令、厚农桑之策,塞侥倖之涂,开公正之路,天下侧耳,以听太平。
凡所措置,十未行一,而权势者大恶之。
明年,契丹与元昊争银瓮,旋而麟府奏警,仲淹自请出为河东陕西宣抚,二虏闻之,皆不敢动。
恳以边事为请,以资政殿学士复总四路之师,开府邠州
以疾请邓州,移杭州青州,迁户部侍郎
又请汝阴,至徐州而薨,年六十四。
奏至,上嗟悼泣下,曰:「朕方将大用,不谓其早死」!
兵部尚书谥文正
子纯佑,有才识,以疾废于家;
纯仁,登进士第,有父风,今为都官员外郎
明教大师行业记熙宁八年十二月 北宋 · 陈舜俞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四四、《都官集》卷八、《镡津文集》卷首、《咸淳临安志》卷七○、《武林灵隐寺志》卷六下
宋熙宁五年六月初四日,有大沙门明教大师示化于杭州之灵隐寺,世寿六十有六,僧腊五十有三。
是月八日,以其法荼毗。
歛其骨,得六根之不坏者三,顶骨出舍利,红白晶洁、状若大菽者三,及常所持木数珠亦不坏。
于是邦人僧士,更相传告,骇叹顶礼。
越月四日,合诸不坏者葬于故居永安院之左。
其存也,常与其交居士陈舜俞极谈死生之际而已,属其后事,兹用不能无述也。
师讳契嵩字仲灵自号潜子藤州镡津人
姓李,母钟氏。
七岁而出家,十三得度落发,明年受具戒。
十九而游方,下江湘,陟衡庐。
首常戴观音之像,而诵其号日十万声。
于是世间经书章句,不学而能。
得法于筠州洞山之聪公。
庆历间吴中,至钱塘,乐其湖山,始税驾焉。
当是时,天下之士学为古人,慕韩退之,排佛而尊孔子,东南有章表民黄聱隅李泰伯,尤为雄杰,学者宗之。
仲灵独居,作《原教》、《孝论》十馀篇,明儒释之道一贯,以抗其说。
诸君读之,既爱其文,又畏其理之胜而莫之能夺也,因与之游。
遇士大夫之恶佛者,仲灵无不恳恳为言之。
由是排者浸止,而后有好之甚者,仲灵唱之也。
所居一室,萧然无长物
与人清谈,亹亹至于终日。
客非修洁行谊之士不可造也。
贰卿郎公引年谢归,最为物外之友。
尝欲同游径山,有行色矣,公亦风邑豪预焉,冀其见仲灵,而有以尊养之。
仲灵知之,不肯行,使人谢公曰:「从吾所好,何必求富而执鞭哉」?
凡其洁清类如此。
皇祐间,去居越之南衡山
未几罢归,复著《禅宗定祖图》、《传法正宗说》。
仲灵之作是书也,慨然悯禅门之陵迟,因大考经典,以佛后摩诃迦叶独得大法眼藏,为初祖;
推而下之,至于达摩,为二十八祖。
皆密相付嘱,不立文字,谓之教外别传者。
居无何,观察李公谨得其书,且饮其高名,奏锡紫方袍。
仲灵复念幸生天子大臣护道达法之年,乃抱其书以游京师,府尹龙图王仲仪果奏上之。
仁宗览之,诏付传法院编次,以示褒宠,仍赐明教之号。
仲灵再表辞,不许。
朝中自韩丞相而下,莫不延见而尊重之。
留居悯贤寺,不受,请还东南。
已而浮图之讲解者恶其有「别传」之语,而耻其所宗不在所谓二十八人者,乃相与造说以非之。
仲灵闻之,攘袂切齿,又益著书,博引圣贤经论、古人集录为證,几至数万言。
士有贤而好佛者,往往诣而诉其冤。
久之,虽平生厚于仲灵者,犹恨其不能与众人相忘于是非之间。
及其亡也,三寸之舌所以论议是是非非者,卒与数物不坏以明之。
呜呼,使其与夺之不公,辩说之不契乎道,则何以臻此哉!
虽然,仲灵之所以自得而乐诸己者,盖不预于此,岂可为浅见寡闻者道耶?
仲灵在东南,最后,密学蔡君谟之帅杭也,延置佛日山,礼甚厚。
居数年,然言高而行卓,不少假学者,人莫之能从也。
有弟子曰慈、洞清、洞光。
所著书自《定祖图》而下,谓之《嘉祐集》,又有《治平集》,凡百馀卷,总六十有馀万言。
其甥沙门法澄克奉藏之,以信后世云。
熙宁八年十二月五日记。
德相惠新茶复次前韵奉谢 北宋 · 沈辽
暑雨闇穷山,道滑不可蹑。
隐几念投老,葛衣坐摇箑。
林端使者至,乃得德相帖。
佳惠致新茗,远来自闽笈。
吾闻北苑胜,不与群山接。
山下几千家,以此为生业。
新阳一日至,东风方猎猎。
百草尚勾甲,灵芽已先捷。
所采仅毛发,厥工巧烹燮
甘泉列盎釜,炽炭浩旁叠。
修竹为之规,黄金为之梜。
形摹各臻妙,制作易妥帖。
至尊所虚伫,守臣惕慑
其上为虬龙,蜿蜒奋鳞鬣。
稍降乃交凤,文翼相盘跕。
函封趣北道,驿使互防挟。
四方老金玉,拟议谁敢辄。
屹屹健士儋,飘飘迅溪艓。
谷雨不及润,权门已盈箧。
带𩊓体正方,华角仍擪。
始传盛王郑,后来止游叶。
大为权势迫,小或盗贼劫。
其间起斗夺,亦数冒刑槢。
南夷出重购,不惮浮海楫。
北虏比尤好,喜笑开胡睫。
岂不产邛(原作印,据四库本改)蜀,岂不生楚叶。
厥品乃大戾,固难一理摄。
朱门厌酒肉,辩士厉舌颊。
儒生备夜诵,农夫困朝馌。
禅翁过工煮,老获空腹喋。
绮席梦腾腾,玉山头嶪嶪。
无馀乃尚可,非此意不厌。
一泛舌已润,载啜心更惬。
不惟豁神观,亦足畅烦惵。
清泠生肺肝,爽快胜抓镊。
孰不恃薏苡,伏波烦谤嗫。
孰不饮醇酎,伯仁忧腐胁。
祖逖敦雅尚,鸿渐未博涉。
君谟号精鉴,才翁亦相躐。
玉川七碗兴,令人解颐靥
奇章两串赐,遗芳在图谍。
余昔喜宾客,为世困书牒。
轻重必酬酢,往来烦蹻蹀。
自从窜夷裔,所藏多败浥
亦幸衰老年,数病脾气怯。
弃置在高阁,魂梦昏多魇。
拘病出湘汉,馀生若蝉蝶。
希夷有幽卧,刀剑销铓铗。
一榻就空旷,百骸得和协。
久已废翰墨,况复道游侠。
有味养元和,无物累吾嗋。
临风欲占谢,遥企山西(四库本作堞,浙局本作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