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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论 其二 南宋 · 叶适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七六、《水心文集》卷四、《水心别集》卷一一、《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七一
唐末藩镇自擅财赋散失,更五代不能收,加以非常之变屡作,排门空肆以受科敛之害,而财之匮甚矣。
太祖之制诸镇,以执其财用之权为最急。
既而僭伪次第平一,诸节度伸缩惟命,遂强主威,以去尾大不掉患者,财在上也。
至于太宗真宗之初用度自给,而犹不闻以财为患
祥符天禧以后内之蓄藏稍已空尽;
仁宗景祐明道天灾流行继而西事暴兴,五六年不能定。
夫当仁宗四十二年,号为本朝至平极盛之世,而财用始大乏,天下之论扰扰,皆以财为虑矣。
当是时也,善人君子以为昔之已取者固不可去,而今之所少者不可复取,皆安其心于不能
所谓精悍驵侩之吏,亦深自藏抑,不敢奋头角以裒敛为事
虽然极天下之大而无终岁之储,愁劳苦议乎盐茗榷货之间而未得也。
是以熙宁新政,重司农之任,更常平之法,排兼并,专敛散兴利之臣四出候望,而市肆之会,关津之要,微至小商贱隶什百之获,皆有以征之。
盖财无乏于嘉祐治平,而言利无甚于熙宁元丰,其借先王以为说而率上下以利,旷然大变其俗矣。
崇、观以来蔡京国柄,托以为其策出于王安石曾布吕惠卿之所未工,故变钞法,走商贾穷地之宝以佐上用,自谓其蓄藏至五千万,富足备礼,和足以广乐,百侈并斗,竭力相奉。
不幸党与异同屡复屡变,而王黼又欲出于蔡京策画之所未及者。
加以平方腊则加敛于东南,取燕山重困北方,而西师凡二十年,关、陕尤病,然后靖康之难作矣。
方大元帅建府于河北,而张悫馈饷之责者,盐钞数十万缗而已
及来维扬,而黄潜善吕颐浩叶梦得之流汲汲乎皆以榷货自营,而收旧经制钱之议起矣。
况乎大将殖私军食自制无复承统
转运所至刬刷攫挐
朝廷科降大书文移,守令丞佐,持巨校,将五百,追捉乡户号痛无告赃贪之人又因之以为己利。
而经总制窠名既立添酒折帛月桩和籴,皆同常赋于是言财之急,自古以来,莫今为甚,而财之乏少不继,亦莫今为甚也。
自是以后辛巳之役,甲申之役,边一有警,赋敛辄增,既增之后不可复减。
尝试祖宗盛时所入之财,比于汉、唐盛时一再倍;
熙宁元丰以后随处役钱宽剩青苗之结息,比治平以前数倍;
蔡京钞法以后,比熙宁再倍矣。
王黼免夫至六千馀万缗,其大半不可钩考
要之渡江以至于今,其所财赋,视宣和再倍矣。
是自有天地,而财用之多未有今日之比也。
其所以益困益乏,皇皇营聚不可一朝居者,其故安在?
夫计治道兴废不计财用多少,此善于为国者也。
古者财愈少而愈治,今者财愈多而愈不治
古者财愈少而有馀,今者财愈多而不足
然则为国者,将从其少而治且有馀乎?
多而不治不足乎?
而况于多者劳而少者逸,岂恶逸喜劳而至是哉?
故臣请陈今日财之四患一曰经总制钱之患,二曰折帛之患,三曰和买之患,四曰茶盐之患。
四患去则财少,财少则有馀,有馀则逸。
有馀而逸,以之求治,朝令而夕改矣。
何谓经总制钱之患?
李宪经始熙河,始有所谓经制财用者;
其后童贯继之,亦曰经制
其所措画,以足一方之用而已,非今之所谓经制也。
方腊既平,东南残破郡县事须兴复陈亨伯大漕经制使移用诸路财计
其时所在艰窘无以救急,故减役钱,除头子,卖糟酵相补足。
靖康召募勤王兵,翁彦国以知江宁总制,强括民财以数百万计,已散者视若泥沙,未用者弃之沟壑
维扬驻警国用益困,吕颐浩叶梦得实总财事,四顾无策于是议用陈亨伯所收经制钱者。
其说以为征商虽重,未有能强之而使贩;
卖酒虽贵,未有能强之而使饮。
头子之类,特取于州县之馀,而可供猝迫之用」。
梦得号为士人,而其言如此,盖辨目前不暇及远,亦无怪也。
其所取,止于一二百万而已
其后内则户部,外则为转运使不计前后,动添窠名
黄子游约之徒,或以造运船,或以供军兴、递,随刻头子赵鼎张浚相继督师,悉用取给
孟庾执政之重,当总制之名,耆户长壮丁雇钱始行起发役法由此大坏
一制并出色额数十计。
州县之所趁办者,本不过数条,瓜剖棋布,皆以分隶一州通判掌之,一路提点刑狱督之。
胥吏疲于磨算属官倦于催发
酒有柳运副王祠部都督府二分本柄、亏折官本
有称头、篰息油单、靥面,商税增添七分免役一分宽剩,得产有勘合典卖牙契
至于后也,僧道免丁截拨糜费
故酒之为升也几至于二百,头子之去至于五十六;
其所收之多也,以计者至于千七百万。
凡今截取以畀总领所之外户部经常之用,十八出于经总制
士方其入仕执笔茫然莫知所谓,老胥猾吏,从旁而嗤之。
上之取财,其多名若是于是州县所以诛求者,江、湖月桩两浙福建印板帐,其名尤繁,其籍尤杂。
上下焦然役役度日月者五十年于此
向之学士大夫,犹有知其不善叹息不能拯。
今之新进后出者,有智者矜,有力者奋,视两税何物而况远及先王贡赋之法乎?
臣尝计之,自王安石正言财利其时青苗免役之所入,公上无所用;
坊场河渡免行,茶场水磨、碓垛之额,止以给吏禄而已
前有薛向、后有吴居厚可谓刻薄矣;
蔡京继之,行钞法,改钱币,诱赚商旅,以盗贼之道利其财,可谓甚矣;
未有收拾零细,解落贯陌饮人以不赀之酒,其患如经总制甚者
王安石之法,桑弘羊刘晏所不道;
蔡京之法,又王安石所不道;
而经总制之为钱也,虽吴居厚蔡京亦羞为之。
至其急迫皇骇无所措其手足,则虽绍兴已来号为名相如赵、张者皆安焉,又以遗后人
秦桧权忮劫胁一世而出其上,及其取于弃馀琐屑之间以为国命者,是何其无耻之至是也哉!
经总制钱不除,一则人才日衰二则生民日困,三则国用日乏。
陛下有意加恩天下,以图兴复,以报仇怨,拔才养民,以振国用,在一出而已
何谓人才日衰」?
本朝人才所以衰弱不逮古人者,直以文法繁密每事必守程度,按故例一出意则为妄作矣。
当其风俗之成,名节之厉,犹知利之不当言,财之不当取。
盖处而学与出而仕者虽不能合,而犹未甚离也。
今也不然
平居先古,语仁义、性与天道者,特雅好耳,特美观耳,特科举之馀习耳。
一日为吏,簿书期会迫之于前,而操切无义之术用矣。
曰,「彼学也,此政也」。
与政判然为二。
县则以板帐月桩无失乎郡之经常无罪,郡则以经总制无失户部经费为有能而已矣。
夫置守、令、监、司以寄之人民社稷其所任必有大于此者。
而今也推是术以往风流日散,名节日坏,求还祖宗盛时,岂复可得!
是则人才日衰者,经总制钱使之也。
何谓生民日困」?
俗吏小人之说,必曰「经总制钱者,朝廷所以州县之弃馀;
板帐月桩各自以力趁办,其于民固未尝明加之赋歛也,赢缩多少,惟人而已」。
臣请以事验之。
知州去民尚远,而知县去民最近者也。
月桩板帐、多者至万馀缗,少者犹不下千缗
昔之所谓窠名者,强加名而已
今已失之,所以通融收簇者,用十数爪牙吏百计罔民日月消削
盖昔之号为壮县富州者,今所在不复举手
今之所谓富人者,皆其智足以兼并,与县官抗衡,及衣冠势力之家在耳
若夫齐民中产衣食仅足,昔可以耕织自营者,今皆转徙盗贼冻饿矣。
若经总制不除,州县破坏生民之困未有已也。
何谓国用日乏」?
今岁缗钱千五百万,昔三代汉、唐不能逮焉,所以裕国也,而何乏之敢言
陛下知夫博者乎?
其骤为孤注与不博而丐其赢之一二者,皆其本先竭者也。
为国大计,自始至末,必有品节条章岂有左右望而罗其细碎不收之物?
均之朝廷出纳也,又从而刻削头子,卖酒取数倍之息,若此犹可以为国乎?
使国不贫,宜不至此
既至此矣,何以能富?
经总制钱不除,则取之虽多,敛之虽急,而国用之乏终不可救也。
今欲变而通之,莫若削今额之半,正其窠名不当取者罢去
然后令州无敢板帐月桩以困民,黜其旧吏刻削不可训诲者,而拔用恻怛爱民之人,使稍修牧养之政。
其次和买其次折帛最后茶盐宽减之。
若此,则人才不衰生民不困矣。
财用所以至此者,兵多使之也。
财与兵相为变通,则兵数少而兵政举,若此国用不乏矣。
陛下岂有爱于多财多兵哉?
直未得其所以去之之道耳。
一举天下定,王业所由始也。
何谓和买之患?
经总制钱为患也,自州县而后至于民,民犹怨州县而后及于朝廷和买正取之民而已
国以二税常赋也,岂宜使经用不足,于二税之内而复有所求哉?
经用不足,则大正名实可也
承平以前和买之患尚少民有以乏钱而须卖,官有以先期便民
今也举昔日和买之数委之于民,使与夏税并输,民自家力钱之外浮财营运生生之具,悉从折计。
若此者,上下明知不义,独困于无策而莫之敢蠲耳。
陛下断然出命号天下曰:「自今并罢和买
取和买之为上供所用䌷绢,惟军衣未可裁损其他宫禁官吏时节支赐格令之所应与者,一切不行可也」。
和买既罢,取民名正义声畅于海内矣。
何谓折帛之患?
支移折变昔者弊事固多矣,而今甚于折帛
折帛之始,以兵兴绢价大踊至十馀千,而朝廷又方乏用于是计臣始创折帛
其说曰「宽民而利公」。
其后绢价既平,而民之所纳折帛钱乃三倍本色既有夏税折帛,又有和买折帛
且本以有所不足于夏税,而和买以足之,今乃使二者均折,于事何名而取何义乎?
其事无名,其取无义平居自治其国且不可而况大有为天下乎!
虽然折帛之为钱多矣,所资此以待用者广矣,陛下钩考凡目而后可以有所是正
经总制钱不减和买折帛不罢、舍目睫之近而游视八荒,此方、召不能为将,良、平不能为谋者也。
何谓茶盐之患?
榷之太甚,利之太深,刑之太重,此其事已在于建炎绍兴
用度既繁,经制未能一一复古
减经总制,罢和买折帛而舍茶盐,则无以立国,故最在后
虽然,榷之不宽,取利不轻,制刑不省,亦终不可以为政天下
使措置诸事有绪,二三年之后,臣请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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