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
时段
朝代
诗文库
徐文子侍郎 南宋 · 叶适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一六、《水心文集》卷二八
呜呼!
昔者诸友,以业授人,随枝逐条,各自秋春。
于时侍郎,卓尔灵根,有光厥师,兼华众门。
凡眼未刮,视如等伦,我独嗟异,望之日新。
意大非豪,心小非贫,信立于朝,勤成于民。
不止俎豆,从容簪绅,可用军旅,有严有仁。
何必裕蛊,愈削愈朘,可用解悖,能弥能纶。
我老且病,恋影惜身,坐观侍郎,拯溺扶屯。
忽舍我去,姑熟之垠。
两梁摧峰,大江扬尘。
骏啸罴号,送子于坟。
悲夫!
徐邦宪吏部员外郎 南宋 · 蔡幼学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七三、《育德堂外制》卷四
自权臣擅朝,以言为讳,至于妄启边隙,动摇人心,一时士大夫能为朕诵言其非者盖寡矣。
尔奏最近郡,召对便朝,忧兵祸之易滋,虑国本之未建。
惓惓纳忠之意,岂特凤鸣朝阳而已哉!
朋邪蔽欺,摈尔于外。
寄以馈饷,贤劳著闻。
朕既收还大权,茂摅远虑,以尔前日所论,见于施行。
肆升郎省之联,俾与宫僚之选。
朕志攸属,人望具孚。
益罄嘉猷,以须大用。
徐邦宪司封员外郎 南宋 · 蔡幼学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七三、《育德堂外制》卷四
古之教世子,设官多矣,而未有不专其任也。
今虽兼官,顾可以期会簿书夺其从容开导之益乎?
尔经术通明,论议坚正,选由郎省,劝讲储闱,辅翼之功,于尔有赖。
去繁就简,虽官联不殊,而属任加重矣。
其体朕意,永输尔忠。
徐邦宪承议郎 南宋 · 蔡幼学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七三、《育德堂外制》卷四
朕惩干戈之祸,思药石之言。
分别正邪,昭示惩劝,布诸天下,使明朕心。
尔抱负忠纯,发以刚毅。
方奸谋之始启,独首论其非;
及边衅之将成,复深陈其害。
请建国本,以弭兵端。
见远虑微,极于剀切。
使尔言遂用,所利岂浅浅哉!
言路诋诬,加尔以罚。
士论之郁,两岁于兹。
乃今来归,悉还故秩。
且以近臣之疏,特追谗者之官。
予夺之间,公道彰著。
尚殚忠告,朕将有行。
徐文子侍郎挽诗 其一 南宋 · 韩淲
五言律诗 押鱼韵
分教随为大,公能过我庐。
缙云尝和句,湓浦近收书。
天府人间仰,甘泉帝所除。
无高情复见,官路竟何如。
徐文子侍郎挽诗 其二 南宋 · 韩淲
五言律诗 押微韵
承华推旧学,鸿翼本高飞。
次对恩空在,还官事已违。
双元今孰并,高士古犹稀。
应有交朋老,泉溪泪湿衣。
处州被召徐邦宪降两官罢与郡指挥 南宋 · 卫泾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一三、《后乐集》卷一
朕惟为臣之谊,在乎守道不渝,傥高论以钓奇,于效忠而奚取?
尔顷繇东观,出绾左符,会最课之著称,俾昕朝之入对。
意其耳目所睹记,或能利害之讲明。
乃过为臆度之私,曾靡究事情之实,进说几成于簧鼓,防虞弗念于阴
良骇予闻,姑令外补。
暨抨弹之来上,知狂斐之焉逃。
其削两阶,以靖群听。
祗承宽渥,退省初心。
可。
韩侂胄无君之心十事奏开禧三年十二月六日 南宋 · 雷孝友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六一、《宋会要辑稿》刑法六之四八(第七册第六七一七页)
尝观汉诛梁冀,而张纲条其无君之心十五事。
韩侂胄而视所为,其罪恶盖有加焉。
谨条列而言之:侂胄恣情专擅,凡所欲为,不复奏禀,伪作御笔批出。
同列惮其权势,不敢争执。
此其无君之心一也。
庙堂以徐邦宪尝请建储,欲召用之,侂胄驾言上怒未已,每辄沮止,不知其意安在。
此其无君之心二也。
机速房乃军国要密之地,而辄置于私第,凡所调发,与群吏为密,庙堂不得与闻。
此其无君之心三也。
金字牌合自御前给降,而擅留于私家,凡所遣发,未尝关白于上。
此其无君之心四也。
周筠本侂胄仆厮,乃作恭淑皇后亲属补授。
此其无君之心五也。
苏师旦侂胄书吏,而阶衔辄带随龙
此其无君之心六也。
寝室上下四围皆用罗木,如木围之制。
此其无君之心七也。
诸婢房閤皆宫禁之物,各有内中镌记。
此其无君之心八也。
搜索其家,有北界榜文三纸、逆曦伪蜀榜文一纸,皆不以上闻。
此其无君之心九也。
寿慈宫钱物宝玩,侂胄皆先用掌记抄录,择其所欲,盗归私第,其馀伪作太皇太后分赐。
此其无君之心十也。
侂胄罪恶,所宜肆诸市朝,与众弃之。
陛下曲为容贷,俾其全躯,又活其孥,而天下之人但知称兵首乱残民误国,至其蓄无君之心有如此十事者,或未尽知。
乞下臣此章,播告中外,使咸知侂胄负滔天之罪,而陛下圣度优容如此,以诏天下来世。
令接伴使徐邦宪等就扬州听候指挥嘉定元年十二月八日 南宋 · 宋宁宗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二、《宋会要辑稿》职官五一之四四(第四册第三五五八页)
贺金国正旦使曾从龙副使叶漴日下回程,接伴使徐邦宪副使郑尽令就扬州听候指挥
侍郎徐公嘉定七年邦宪 宋 · 张淏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五
绍熙甲寅,予侍先大父还自酉阳,寓居于婺之武义,故宝谟阁待制徐公寔里人也。尚气节,重唯诺,不妄交于人。一日忽过予,一见之如平生欢,予为赋诗云:
五花麟驹籋飞云,鸣珂敲月曙色分。
晨光炯炯照玉勒,华风熠熠生衡门。
磊磊落落万人英气射斗牛九精
笔扛龙文百斛鼎,鲸呿鳌掷风雨惊。
英辞琳琅润金石,寒芒正色如明星。
淫哇乱雅快一扫,英茎韶濩重铿鍧。
质高器大声必广,古来才士岂虚名。
我嗟壮岁困五穷,终年龊龊文字中。
绝编坏简徒自苦,炊沙镂水初何功。
志高意广材不足,奴辈岂特笑孔融
龙潜蚖肆亦物理,草庐未必非英雄。
天生我材必有用,谁能便与朽腐同。
愿得侧翅附鸿鹄,追风掣电凌太空(《云谷杂记》卷首)
公曰:是篇置之李贺诗中,谁复能辨?君少年俊迈如此,我当退处一头地矣。因是遂为忘年交。嘉定癸酉,予自龙舒归,公已出守九江,而数数寄声问予还期。予时将以所记书传疑事往质正焉,未果,而公卒。予方痛悼,有以公贰冬官时与龙舒赵使君帖示予,读之悲益不自胜。赵使君中道易守新安,予不及识之,而杨敬之逢人说项斯之意,似不可忘也。悲夫,天胡为夺予良友之遽也!九原不可作,予之所疑者谁与折衷之?昔季札以宝剑许徐君,未及献而徐君死,乃以系冢树而去。从者曰:徐君已死,尚谁与乎?季子曰:始吾心已许之,岂以死背吾心乎?辄以公帖冠之卷首,是亦季子于徐君之意也。嘉定甲戌张淏书。
邵武墓志铭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九四、《西山文集》卷四四
庆历中富文忠公条上河北十三策,宗室子补外官其一也。
时虽未及用,迨神宗皇帝稽古制法,卒如公言。
自是二百载间,英材出于帝胄者,彬彬中外,至不可胜数。
若故邵武太守赵侯时通者,亦其人也。
侯字宜伯,系出秦魏王
曾王父公著,内殿崇班
王父彦颜,秉义郎,赠朝请大夫
考傃夫,朝请郎,知广安军,赠正奉大夫
妣,硕人江氏。
侯自少笃志问学,淳熙辛丑,以取应授承节郎,添差筠州上高酒税,再添差监江州赡军库、潭州南岳庙黄州蕲州酒税,遂登庆元丙辰进士,改承事郎知临安府馀杭丞,裨赞县政,荦荦有声称。
南康军建昌县建昌江左剧邑,赋繁讼夥,裁处有法,民以便安。
尤属意教养事,增学廪,广弟子员。
北门桥路圮恶,为攻石甃治,以便行者。
新倾盖亭以俟大宾客。
邑人纪之,部使合荐于朝,中都贵人亦有出力推挽者。
侯不乐猛进,顾取鄂州分司粮料院以归。
至官,边事方急,朝廷出重臣宣威,调度甚夥,公从容举职不少阙,而特以才谞为吴公猎薛公叔似所知。
嘉定初通判临安府。
时楮币价日损,朝家方严称提之令,府尹徐公邦宪欲下都城之直,使与外适均,以绝奸民之牟利者。
侯争曰:「内之独重不犹愈于中外俱轻乎?
今必若是,则民间窃窥其上,以为不自贵重,其削当日甚」。
未几,果如侯言。
后尹赵公师𢍰加严泄钱之禁,有犯者悉锢之外寨。
侯又谓民愚无知,情可悯,手疏二百馀辈,丐原之。
且谓城外细民贩鬻鱼虾菜果诸物,不过营求龠合,逻卒利其获,亡多寡辄指为出境,钱既没入,又治罪而责之偿,非所以矜困穷,并其他苛扰之状,一为尹精言之,请加禁止,民赖以少宽。
侯又谓杭濒海斥卤地,百姓藉盐以自活,今犯至铢两辄拘縻之,非是,请释其情之最轻者,于是获免者数十人。
后尹至挟才多媢忌,以侯遇事执议不为屈,风言者诋诬之,侯坦然无戚嗟意。
既归,筑室庐阜之阳,莳花蓺木,以赋咏自娱。
久之,得主管台州崇道观通判抚州
守去官,侯摄其事,公帑物铢毫无妄取,旁郡交馈遗,辄以承摄谢却之。
知邵武军,凡两陛对,所论皆当世民瘼。
至郡,首为文谕俗,戒以毋纵酒,毋尚气,毋挟兵刃。
又令民五家一甲,甲内有欲杀人不觉察、既杀人不亟捕者,皆坐之。
于是以刃相戕者为少戢。
下车财三月,小大之政,次第举行。
虑民之饵伪剂也,为置局以惠之;
虑贫乏者之难于称贷也,为立库以济之。
学廪不足,则议买田以助其给;
兵弗闲于艺,则时按阅,厚赏激以示之劝。
于是军民胥便,而侯以疾告矣。
十四年七月二十有一日,终于郡之正寝,年六十一,官朝散大夫
宝谟阁待制李公景和之女,封宜人
子若采,某官。
女若善,适某官曾颖茂
若柔,先卒。
侯天资孝友,每以禄养不及母为终天悲,岁时展省茔垄,裴回弗忍去。
正奉公殁,所当得赀产皆捐以予诸弟,虽遗泽亦义逊亡靳容。
居官廉白自好,婿李氏时得奁田二顷,其后历官久,卒无大增益云。
予少出入李公之门,知侯本末甚悉,若采以是年闰十二月甲申,葬侯于星水县长文乡,而使来谒铭。
铭曰:
士莫病于无仁心,尤莫病于无仁术。
懿哉赵侯,恳款平实。
天府片言而解絷者百数,樵川三月而怀恩者千室。
惜眉寿之弗遐,曾未究其什一。
黎山之阳,厥壤惟吉
我为斯铭,昭揭白日。
宋集英殿修撰王公墓志铭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九七、《西山文集》卷四六
昔先皇帝初践阼,不自神圣,虚怀任人。
韩侂胄以戚畹出入禁中,倚御笔徙两谏官违己者,将阴窃国柄。
集英殿修撰王公时为学官,深忧之。
会有诏求直言,亟上封事,援吕公著张舜民李光凡三出台,而同列交章申救乞去,力言纪纲所系,忧在社稷,以冀上意寤感。
绍熙甲寅冬也。
侂胄自是专权,苏师旦复以人奴憸黠之尤,狐媚取旄钺,益张皇之,而韩之门薰灼矣。
群私人一律附和,独公在外不驰书侂胄,居中则名不上师旦宾谒,侃然无所回挠。
丙寅开边,公以郎面对,首陈用兵之祸有三可虑,乞宣谕大臣,不宜轻举。
又以不集议书诋侂胄,遂掇怒群小。
于是殿中侍御史徐楠上疏,牵姚愈前论公廷对扶植道学语,及附赵汝愚学官,与袁燮孙元卿以道学溺士心,坐之资浅斥矣。
明年兵败狱起,殛师旦,窜邓友龙侂胄又伏诛,朝廷思公言,驿召。
入对,首论:「人主之权莫大于自用,而亦莫难于自用。
所谓难于自用者,以左右前后浸润肤受之不可堤防,而非以外朝献替缴駮论奏之且为侵夺也。
小人见人主听纳之专,纲维节奏,未易挠紊,则亦不敢萌干请之私矣」。
天子慊然,终不肯自用,史弥远遂以一相颛国。
会不雨,诏百官指陈阙失,公手疏历论时政,推本《洪范》「僭常旸若」之證,数罗日愿紏合为变,谓下人谋上;
虏修好增币而犹觖望,谓夷狄乱华;
内批数出,谓左右干政;
谏官无故出省,谓小人间君子,皆谓之僭。
一僭也,已足以致天变,而况兼有之哉!
宰相职在燮理阴阳,而不雨久,于汉法当策免,乞令弥远终丧,择公正无私者置左右,引王、吕、蔡、秦覆辙为戒。
东宫得副本观之,且咋舌危公,公自不以为忤。
张允济以阁门宣赞舍人权临安府钤辖,公谓此细事也,而用权臣例破祖宗制,不可,封还词头。
先是丞相语公,此中宫意,公不顾。
丞相复诘公,公正色曰:「宰相而逢宫禁意向,给舍宰相风旨,朝廷纪纲扫地矣」!
数日,徙起居舍人
自是外补,讫不复还国
某尝读公甲寅封事,及所手示己巳奏藁,竦然太息曰:汉汲长孺,本朝王元之其人也!
自公之言不行于庆元初,故侂胄误国,而天下一坏矣。
嘉定复不用公言,弥远得以行其私。
二十六年之间,斲国家元气殆尽,士大夫无复知愧耻,而全人希少。
至于今,民悴兵恣盗贼作,而戎狄侵侮,天下几于再坏。
端平更化,明天子方聚一世之才,并力作新之,而如人沈痼之疾,未可以一朝起也。
呜呼,公之言于是大验矣!
公讳介,字元石,世家于吴,后徙婺之金华
曾祖矩。
祖敏泰州助教
考嵩卿,通直郎,赠朝奉大夫
妣杜氏,赠太恭人
公以绍熙庚戌龙飞进士第三人及第,积阶自承事郎,以恩霈磨勘七转至朝奉大夫
历任佥书昭庆军节度判官,入为国子录太学博士
引亲嫌,通判绍兴府知邵武军
罢,奉祠
广德军丁大夫公忧,服除,知饶州
未上,再入为秘书郎度支郎官
罢,再奉祠
江淮荆浙福建广南路都大提点坑冶铸钱,召除侍左郎官,兼右司,兼太子舍人兵部郎官,兼权礼部郎官国子司业,兼太子侍讲,兼国史院编修实录院检讨国子祭酒,充金国贺生辰接送伴使,秘书监,兼太子右谕德宗正少卿,兼权中书舍人起居舍人,除右文殿修撰、知嘉兴府集英殿修撰、知襄阳府京西安抚,改知庆元府、兼沿海制置
以疾奉祠,遂致仕。
公之外赋政也,以化俗兴民、忧贫安富为先务,于刑惟恐伤人,于讼先教化而后争夺,于赋役度不可蠲者,期会于民行之,备水旱荒饥甚具,虽有不为菑。
持大体,不求显显名。
故在广德,民得为良民,士得为良士大夫。
公疾,阖郡为祷祠,曰无使我慈父去。
去而人怀之。
其治嘉兴也,如治广德,为庆元,又推而大之,减耗剩折价分三等,汰横江宿亳屯驻两指挥,罢生酒局,戢豪家据海岸渔盐之利,至今为便。
其在朝廷,每有大议论,大更革,大废黜,大灾异,推事建言,无顾忌心。
胄监,恶士急急声利,严规矩出入。
日进诸生堂上质问,或造诸斋扣击其进否,士风丕变。
蜀孙望之载父母万里来受业,公廪而教之,果擢上第。
徐邦宪周端朝,公所拔取,皆为闻人。
在青闱,专意辅导,讲说琅琅,皇太子听不为疲。
春坊一日督官媒氏择配,公闻之,白庙堂,请选之故家,以正厥始。
尝闻宴张灯火,上书切谏,欲约宫僚分日宿直正救之。
又尝为接伴使,回奏两国通名而本朝不通讳,乞釐正以全典礼。
所见淮饥民剧盗,因一一白之,曰不可使吾君不闻也。
其任封驳,持法度,抑污吏阉人戚邸恩倖,不䤶怨。
又言二史不立前殿非是。
某尝闻先庙违豫,久不觐重华容,都人汹汹,公自霅川走书讽赵公汝愚,宗臣也,宜率百官守和宁门以俟六飞之动。
明年,率学官上疏,言「寿康年七十,亲挈神器而授之,陛下孝养可久阙乎」!
内涉宫壸,旁斥黄门
且言:「脱寿康郁郁,因此不安,一负此名,万善莫赎。
萧墙敌国,有一不轨,扶义而来,何以自解」?
未几重华天崩,力请视敛,以为自有天地未有无主之丧者,激切痛懑,人哀其言之忠。
又闻留正罢相之日,傅伯成既迁之时,正邪特未定,公奋然两言于上,曰进退大臣,不可无辞以示天下,深折阴邪窥觎之萌。
已而追数姚愈沈继祖党奸罪状,惜四给事、一谏大夫以言事沓去,荐詹阜民李燔刘宰俱可以录用,人又称公于贤不肖甚别白也
此公之事,某所见闻而缙绅间以为难能者,使公仕得其时,不再与权奸接迹,将尽发所学以著之用,有益于国岂浅浅哉,可叹也已!
盖公性孝忠,始受学于东莱吕成公,接中原文献,再娶郑夫人,其考知枢密院益国公侨,实婿端明殿学士汪公应辰,又探两丈人问学源委,其本末统纪,绳绳如一贯。
始对大廷,危言正论,卑晁错、公孙洪不道,而蹇蹇然有刘蕡风烈,宗览而亲擢之。
其间极论自古朋党之祸,引汉南北部、唐牛李以拟今事势。
又言人主而不尊道学,士大夫而不明道学,天下为讳则何以立国!
厥后见之言论政理,皆由此其出也。
公事亲孝,大夫公严,常遂其志。
杜夫人早殁,公不得就养,禄入辄对之流涕。
斥房闼所有嫁二妹,田庐悉逊之弟。
初得任子恩,又官之。
周族党弱困,不计有无。
尝欲效范文正公为义庄而未能。
友朋急,援之不待告。
所交皆吉士端人,凡所汲引,人不知其所自。
日所行事,夜则笔之于书,曰将以检身也,故行谊终始无玷。
公生于绍兴戊寅正月,以嘉定癸酉八月卒于正寝,享年五十有六。
初娶于氏,知潭州湘乡县讳汝功女也,追赠恭人
继郑氏,今封令人。
子男一人,野,以公遗泽补将仕郎,第庚辰进士,今为朝散郎知邵武军
孙一人,同祖。
公殁之明年,葬邑之赤松宝石山
又十三年,野裒公平生所为诗文、奏议、外制等二十五卷,《春秋臆说》十卷,《通鉴解标》自魏文侯至西汉末十五卷,皆发明成公标题本意,为《浑尺集》,盖公尝自号浑尺居士,取后山诗「虽有千丈清,不如一尺浑」意也。
又掇其大方为家传,传成来西山,谒某铭其墓。
某尝侍公同朝,甚喜辱公之知,知公之详,野又从余学,谓余言取信来世,余又何辞辞之?
属时多端,乃手题家传而先归之。
后九年,某入翰林学士,始克为之铭。
然每叹公由大蓬少宗正,自西掖右柱史,其难进易退如此,欲为公与秘书监柴公中行并请于朝,乞行节惠之典,状成且上。
噫,若公者,允谓世之正人、之名卿矣!
铭曰:
彼婉娈辈,迫怵患害,我石不转,惟义所在。
彼酣豢徒,爵禄染濡,我金不镌,惟道与俱。
权门熏灼,砥砺锋锷。
孤忠对越,遑恤覆却。
孰持宰柄,利诱众正。
危言弗避,谓有义命。
直大而方,庶几见刚。
不容何病,安于淮阳
玉雪其躬,无玷始终。
并游地下,东莱成公
应诏封事1234年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七、《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一八 创作地点:四川省泸州市
今月十七日,进奏院印书状报到端平元年正月一日御笔节文,内外大小之臣悉上封事,凡朝政得失,中外利病,尽言无隐。
臣愚不佞,自先帝龙飞策士,误叨亲擢,是恩首选。
由是被遇嘉泰开禧之间,充员馆学。
徒以愚不适时,首沮开边之议,忤韩侂胄,几陷大戮。
赖先帝圣明,尚令补外。
暨失军亡将之后,先帝亟思其言,中道追召。
臣于江陵受命,辞不敢前。
侂胄既殛,又拜特招之命,且至申诏趋行。
臣以养亲固辞,改畀藩节,凡十有七年。
先帝终不能忘,即元日大朝,申加聘召,浸阶通显,获事陛下于谋庙之初。
臣于是时非不能缄默苟容,自同流俗,徒见妖氛祲煇,横掩日月之明,亟起而排之,自贻罪戾,投之南安
柄臣初意将寘臣必死矣,赖陛下保全,改窜靖州
七年之间,幸缀馀息,以濡湛恩,生还故乡,实踰分表。
矧又以华职要藩,拔之散地,辞不获命,感深涕零。
迩者伏睹陛下亲揽万机,大明黜陟,将与士大夫更始。
如臣何人?
亦被简记,进职锡带,示之褒表,益惧无以称塞。
臣尝观宣帝,汉中兴英主也,地节二年二月霍光死,史于五月后遂书亲政听事。
至于枢机周密,品式备具,读史者莫不服其威断。
而臣尝考之,则纪与表异辞。
虽卒,之子若旧,尚分据枢要。
韦贤年八十一,老病尸位,固自若也。
明年正月而后免,至六月霍氏之谋败,而后魏相当轴丙吉张安世诸贤进用。
然则虽以宣帝之英明,而更新庶政,犹迟之以一年有半。
今陛下不踰旬朔,立致丕平,卓出汉宣之右。
此上天悔祸,以开中兴之主也;
此九庙神灵耸善扶谊,祸盈推亡,为国家植无疆之休也。
远方班白之老,奉戢贪御笔,听改元诏书,流涕太息曰:「不图馀齿尚见太平之有期也」!
况如臣者,猥被两朝不凡之遇,于此而犹不一言,臣为有负。
臣尝读书,于二帝三王之制粗知颠末,每谓始变于周末,大坏于秦,不能复于汉,而再变于魏晋,尽覆于五胡之乱。
此事既久,今虽言之,未易殚数。
而目前所甚急者,先以祖宗旧典言之,大抵始变于熙宁,不尽复于元祐,而大坏于崇、观以后,收拾于炎、兴之初,浸备于乾、淳、绍熙之间,而又坏于庆元、泰、禧以后。
今陛下始亲政事,登吁众俊,弼辅丞疑之选,言语侍从之臣,下逮百司,旷然丕变,失此时而不复旧典,则将日远日忘,孰为可望之时乎?
臣试为陛下以数十年间身履目击之事,一一省记,条列如后:
〔贴黄〕臣闻天子之位,所以畀有德之人所能为也。
尧亲举天下而授之舜,谁不知之?
孟子以为「天与之」,「天子不能以天下与人也」。
虽然,孟子之说则有自来矣。
伊尹太甲而告归,周公复成王而致政。
凡以为天下之所命,非人臣之功。
介之推辞禄,又谓天未绝晋,必将有主,天实置之。
而二三子以为己力,下义其罪,上赏其奸,其词尤为明著。
是故晋悼公之讨诸大夫,叔孙昭子之杀孺牛,宋文帝之讨徐傅,先儒是之。
周平王戍申以取《扬水》之刺,汉文帝周勃以启袁盎之谏,汉宣帝霍光以贻严延年之劾,先儒非之。
盖人臣置君以徼利,非国之福,亦非家之福也。
是以人君之知天命之在我者,惟义是制,不以报私恩,盖防微杜渐之意寓焉。
陛下今日之盛举,既能以公灭私,尚虑姑息之浮言或得以私害公,敢昧死缕缕言之。
一曰复三省旧典,以重六卿
国朝沿唐旧制,分置三省,中书取旨,门下审覆,尚书施行。
凡内降文书及四方章奏,至门下、中书省者,率送尚书省
尚书六曹六曹付诸案。
关会节目既备,则以上尚书省,送中书取旨。
既得旨,又以送门下省审覆,迨其画可,然后翻录,下尚书省尚书复下六曹施行。
三省体统,大抵若此。
若谓其迂回,则如元祐以后并中书、门下为一可也。
而熙宁宰相王安石,乃特置中书检正,以分三省官属之权,至元丰又以左右司代之。
是端一开,凡权在大臣,则宰掾遂为窃弄威柄之地。
不知熙丰以前,未始有是。
中书之属曰舍人,门下之属曰给事中尚书之属曰尚书侍郎
二十四司,三省皆有属也。
而所谓勘当、指定,乃六卿职分,岂必尽述熙、丰大臣之意,皆付宰掾,以专其事,为宰相窃权固位计也?
韩侂胄盗权之始,犹分其责于宰丞,侂胄不过于日中以宣押入内,密赞万机,三省六曹之统体未尽废也。
侂胄平章军国,然后二府属官益重,而六曹长贰益轻。
然是时方谋开边,事有期程,侂胄久而厌之,则令六曹凡遇勘当,即据事指定,不得辄称取听朝廷指挥
中书之务,由是稍清。
嘉定以来,虑其权之分于六曹也,每事必付检正都司,而宰掾之权又重。
凡文书至省,必分入检正都司,拟一呈字。
宰相命之拟,则检正都司犹云合与不合送部勘当,或且候。
若合字得笔,然后别拟送部。
部中据事勘当上省,则检正都司之拟如前,而易勘当曰指定。
部中据例指定,则检正都司又云再送部,有无似此的然例或虽令指定,不敢明白。
盖开两端以听所择,则事或可行;
订一说以必其从,则反以坏事。
是以近者累月,远者一二年,大抵多为迂回,故作沮难,实以为上下市恩、官吏受贿之地。
而况检正中书、门下省之属,都司则尚书省之属,而今混为一区,宁复有可否者乎?
其有事关机速,则上不伺奏禀,下不俟勘当,而有云尚先行者矣。
凡所谓奉圣旨依,奉圣旨不允,有未尝将上,先出省劄者矣;
有豫取空头省劄,执政皆先佥押,纳之相府,而临期书填者矣;
有疾病所挠,书押之真伪不可得而必者矣。
呜呼,宇宙大物也,非一人所能控抟,虽犹舍己以从众,虽皋夔稷契犹举贤而逊能。
而后世庸贪之相,何等才分?
乃欲深居独运,以机务之夥而付之二三阿谀顺指之人。
王安石倡之,章惇蔡京秦桧韩侂胄效之,至近世而益甚。
天启太平之运,此弊首当更张。
臣在远外,不及尽知,惟虑检正都司之笔,迂回缭绕之弊,相承已久,目前若未甚害。
不知都司重而六曹轻,乃历朝权臣窃柄之大端。
愿陛下明辨而速正之
〔贴黄〕宰旅、宰士之名,其来虽久,而职任甚轻。
迨熙、丰以后,检正分察诸房,都司分治六官,而事权始尊。
至于近世都司逢迎宰相,与闻机事,而外与制总诸司、沿边将帅相赂以利,其权任反出执政台谏上。
先是侂胄时,两省之属犹有所不敢为。
今乃于执政从官之中突出此项,以小臣而与大政,事体不顺。
其事始于熙、丰之误,而人不察。
伏乞睿照。
二曰复二府旧典,以集众思。
国朝仿唐旧制,三省密院分职授任,各班奏事,事有大者始得同进。
故有中书进拟,有密院进拟,有三省进拟,三省密院同进拟。
为目若繁,为虑实远,将使权一而任专,各得以自靖自献也。
不宁惟是,二府奏事之后,或别奏他事,或时有留对,则又听非时扣阁,或御资政殿,或御迎阳门,或开天章阁,皆出于进拟奏陈之外。
大抵三省不嫌于异论,二府不嫌于独对,故有同视一事,而东西府各为一说者,载在史册,不可胜数。
盖以大臣之位非他比也,天子所与共天位,治天职,而皋夔稷契伊傅周召之臣,赞襄帝王,以继天立极,即是位也。
今乃好臣所教,茍用可制,使之群趋旅进,宛舌同声,渥鼎之形,包否之羞,以腼颜于众庶之右,为人主亦安用若人哉?
彼柄国者之说,不过曰分班奏事,或得以阴售其私。
韩缜尝以中书独进拟而私姻戚,曾布尝以宥府独奏事而挤宰臣,使其同进,必无异论。
是说也,固柄臣之所便。
然惟当择君子而信任,不当用小人而猜防也。
盖和同比周,正君子小人之辨。
若皆君子,虽异论而同心;
若皆小人,虽同词而异意。
是以祖宗盛时,宰执多至八九人,少亦不下六七,更相可否,不为茍同。
中兴省官,犹至五六。
秦桧专国,则两府之贰各一。
庆元初侂胄尝欲自为枢密,或告以事权不专,反不若辞名居实,则无不统。
久之,监惠民药局允中迎合风指,引王旦吕夷简文彦博故事,建平章军国事之策,执政哗然不平,此议中辍。
后数年卒行之。
然是时二府宰相,有执政官也。
嘉定而后,以相兼枢,又合而为一。
夫以相兼枢,盖富弼所谓边事系国安危,不当专委枢密,此犹有说。
执政若皆兼佐二府,则更无分班者矣。
何以参稽众论,各效己见乎?
更惟陛下众建而审图之。
三曰复都堂旧典,以重省府
国朝盛时,以尚书为外省,受四方讼牒。
政事堂于禁中,为宰执会之地。
凡有司之公见,府史之呈书,率合堂同席,佥议众决。
日下画数刻,鸣钟会食,排马归第。
然百年之间,未建私第,犹僦民居,往往距城回远。
则出省之后,吏持文书走诸第,率多稽迟,或至漏泄。
神宗皇帝病其若此,度地于关之西南,为东西而二府各四位,将以严谨事机也。
然而连墙接畛,謦咳相闻,则怙权营私之相,多谓不便。
是以偃然私第,不恤同列,蔡京以来相承皆尔。
南渡草创,三省密院合为一所,宰执会议,日至三四。
吕颐浩常居私閤治事,人已议之。
其后虽建诸府,而秦桧自居望仙桥私第。
韩侂胄万寿观使窃弄威权,事多牵制。
自平章后,三日一入堂,盖亦知私第领事之为不安也。
方宣押赴堂之明日,非入堂日分,吏抱文书以俟于私第。
宰执始至堂,无门焉者,陈自强误加何问,从者答曰:「吏至太师府呈押文书」。
自强始怃然以觉,摇手呿口曰:「勿言勿言」。
盖先是未有一日不入堂,一吏不住省者,当时宰执盖创见也。
乃自近岁养疴不出,视为常事。
嘉定间数以称疾在告,犹不过数月。
而五六年间,威势已成,遂至决事于房闼,操权于床笫,人莫知其存亡。
吁,四海之内,能言之类至众也,而使拱手听命于冥漠之中,其上无人主,旁无同列,下无百官士民,此安石侂胄之所不敢,亦已甚矣!
今圣化更新,已事固不待论,重惟旧制若此,惟陛下深鉴而力持之。
〔贴黄〕秦桧私第后以为德寿宫,臣不及见。
臣犹见韩侂胄鼎贵时,以天庆观朝士候谒商贿之地,有三五日而不得见者。
至于近世,则道旁之庵寮实为候谒之地,四明大慈寺实为取财之媒,故士稍知廉耻者决不肯造乎其间。
今君臣论道之初,首鉴此弊,若真意实德,持之悠久,则宗社生灵之福也。
四曰复侍从旧典,以求忠告。
国朝侍从之官,自大观文待制,非一职也。
而责之论思献纳,其意则同。
给事、中封駮已行之令中丞谏议以言为官,此不待论。
翰林学士六曹长贰虽非言责,亦未尝不因事献言也。
熙宁诏书,责从臣之不言。
司马光副枢,亦曰侍从之臣于事无不可言。
是以立储副正宫闱,议濮园,争新法,辨河防,论边事,莫非侍从之臣廷辩而众决。
南渡以后,此风未泯也。
绍兴虏使之来,张焘、晏复、魏矼张九成、曾开、李弥逊梁汝嘉楼炤苏符萧振,皆以侍从争之。
于是自副、同签以至郎中察院馆职、枢属,论奏踵至。
兴、隆乾道间,用龙大渊曾觌,如周必大张震龚茂良诸贤,皆有论列。
孝皇始虽不纳,卒以陈俊卿一言逐之。
乾道用张说张栻侍讲上疏,范成大西掖封还词头,周必大以翰苑不草答诏,莫齐在后省不书录黄,至于台谏,交章争之。
韩侂胄之始,罗点楼钥徐谊彭龟年林大中章颖、邓驲诸贤,皆以近臣首婴其锋。
国子祭酒李祥、博士杨简太府事丞吕祖俭,下逮太学生杨宏中周端朝,凡六士,及吕祖泰等,皆群起而攻之。
于是宰执从官以下,中外之得罪者,不下五十馀人。
乾淳馀泽之未泯,其功盖如此。
庆元二年以后,士气顿索,习成喑哑。
一日侂胄唱为开边之议,惟徐邦宪处州召还,力陈弥兵之,朝奏暮黜。
台官徐楠从而抨之,执政钱象祖继以议论谪信州居住,此皆臣所目击。
臣虽不足数,亦尝有言于二臣之先。
呜呼,国之大事,而此三人之外,更无一人言者。
是时上距庆元之初曾不十年,而为权燄所挫,消铄骫骳,一至于此!
其后既降诏出师,事大责重,侂胄虑谤之归己也,因李壁之请,令侍从、台谏、三衙、沿边帅臣各以己见条具。
自此诏一下,诸臣不容依违,然后手足呈露,显然为附和之
其不谓然者,乃出于人所不料之常任,士气益可想见。
嘉定以来,号为更化,不此之监,抑又甚焉。
至使士大夫嘲侮,有谓侍从之臣无论思而有献纳,献纳云者,讥其以货取也,臣实耻之。
今大明丽天,昭德塞违,以临照百官,亲近之臣,必不踵承陋习,惟陛下明儆而开导之。
五曰复经筵旧典,以熙圣学。
国朝经筵之制,虽启于国初,而岁增月益,至中叶而益备。
其资望之当入,如晏殊富弼孙奭范镇李淑宋祁欧阳修司马光吕公著刘敞苏轼之俦,此不待赘赞,亦未容殚举。
此外又有当世名儒而身隐秩卑,则不问其资历,必师席以处之,不惮其难致,必尽礼以延之
吕希哲司马康杨时,自小官而说书
范祖禹张栻朱熹,由庶僚而侍讲
程颢尹焞,则又以布衣而特命。
大抵非天下第一流人物,不在兹选。
然而人主有时而不自为政,则宰相率以素所亲狎而信任者充其数,盖虑讲官多陈古谊,则必非时政;
人主多知经史,则必疏小人。
此殆与仇士良固宠之谋如出一轨。
不知此等职事,非尝从事于学者,何可强而能?
且《易》之书,辞变象占乃其纲领,繇彖爻象之辞,画为爻位虚之别,互反龙飞之,乘承比应之例,亦安可以不知?
一有不知,则义理阙焉。
《书》以明帝王经世之规,《诗》以观王政废兴之由,《礼》以识世道污隆之变,《春秋》以别王伯义利之分,自非亲师取友,强学审问,明辨力行之人,曷称兹选?
而况精神气貌之感发,威仪文辞之著见,于观摩丽习之间,有薰陶渐渍之益。
此岂谀闻单见之士所能辨此?
其如祖宗故事,先贤出处,较之六经之学已云易知。
然而有一事而异载,一人而多者,若无博见多识之功,亦非仓卒可通。
乃自数十年来,是官也夫人而可为。
陛下天资高明,试以十年间所用者,人人而思之,必有以见其学之浅深,人之邪正。
必知是人也平居为何人,今乃在、颐、之选,则其玩岁愒日,徒为具文以误陛下讲学之功者,从可知矣。
今陛下舍其旧而新是图,朝夕所与讲诵者,必极一时之选,更惟博访而明辨之。
〔贴黄〕臣昔岁闻之道路,陛下听政之暇,以词翰自娱。
夫词翰非圣贤之学也。
然在今能为二汉以前词章,能知魏晋以前字法者,亦无几人,况其大者乎!
所谓大者,必知圣贤相传者何事,朝夕所讲者何学,自修身齐家、涖朝政官、分土授田、建学制赋,其规模制度,视秦汉以来率意更张之事,精粗详略为何如。
既有以见乎此矣,又必审问精细,明辨笃行,如生乎其时,立乎其位,以与圣贤相周旋,则持之不怠,不难至也。
若徒分章析句,为诵说词章之资,则年盛气强,尤可勉而能。
迨其久也,志不能以帅气,则志亦随其气而靡,此最为讲学之要。
愚臣出位儳言,仰乞睿照。
六曰复台谏旧典,以公黜陟。
国朝台谏官之制,平居未尝相见,论事不相为谋,虽于长官,亦无关白
台臣论事,谏官不以为然;
谏官论事,而台臣以不言罢者,时有之。
至靖康间李光冯澥之争,犹存此意。
中兴以来,台谏官所居,别为六宅,而合为一门,得以邻墙往来,大戾故典。
盖先朝台谏所以未尝交接者,欲其各尽己见,不相为谋。
秦桧专政,台谏除授,悉由密启,风之以弹击执政而补其处,总号台谏,职分无别,故显为朋比,而人不以为异。
淳、绍间,虽间有一二人,如胡晋臣在南榻,刘光祖居殿中,皆尝排谏官而去之。
然旧典久湮,士大夫反相惊怪。
侂胄踵秦之辙,如出一轨。
自先帝初政,吴猎刘德秀同入台,一薰一莸,命自中出,人已知事势之异。
重以韩氏日盛,接助德秀,同时善类,一网打尽。
由是台谏皆用私人,或明示风指,或迎合时意,公论拂郁,朝纲纷扰。
先帝旋亦悔悟,凡前日废逐之人,至泰、禧之间而尚存者,以次收用。
于是道学之论息,而恢复之兴。
是时以臣所见,虽曰观望权臣而未至呈藁也,有关于目前之利害者风之,内之百执事,外之监司守臣,不尽与闻也。
侂胄之殛,号曰更化,而犹存旧台谏二人,黄畴若叶时旦各因其官而进之,使之攻韩党以赎过,人固已疑更化之为具文。
其后凡除授台谏,必先期请见,饷以酒肴。
及论事之,又以尺简往复,先缴全稿,是则听之,否则易之。
次序官职之崇卑,挨排日分之先后,兑易更换,率至月末,风者不以为怪,论者不以为耻。
及其后也,台谏语人必曰:「近来文字,皆是府第付出」。
臣始疑之,一日李知孝为臣言曰:「昨所论洪咨夔胡梦昱,乃府第付出全文」。
审如诸人之言,则又出于呈稿之外。
故人谓台谏为鹰犬之不若,盖鹰犬之博鸟兽,乃其性然,非以求悦于人也,而台谏徇人忘己,则非性之所安,何鹰犬之可拟乎?
今亲政之初,亲擢台谏,一扫旧习,天下莫不延颈以望太平。
臣愿陛下笃信而力行之。
〔贴黄〕臣每见四十年间,台谏罢去或他迁之后,贪污狼籍之状,人人能言之,朝廷亦明知之。
而其一时私意所论之事,所劾之人,省曹百司尚守之不移。
夫既鹰犬之不若,而尚以其言纷更典章,摧抑善类,久而不复,盖害政之大者。
欲乞断自圣意,将四十年间轻改之事,误废之人,委官置局,抽索前后奏牍,从公讨论,速与改正。
给事封駮不当,及监司帅守其人不足倚仗者,并合一体讨论,改正施行。
〔贴黄〕臣每见邸报内台谏文字,泛称臣僚。
臣妄谓合照先期旧例,各出台谏姓名,庶几播之四方,书之史册,善恶邪正,各有所归,然后言者莫敢妄言,伏乞睿照施行。
七曰复制诰旧典,以谨命令。
国朝尚仿前代制诰之选,名号纷纷,不可殚述。
大抵内制之臣,自大诏令、外国书许令进草之外,凡册拜之事,召入面谕,有当奏禀,则君臣之间更相可否,旋为增损,以合旧制。
乘舆行幸,则侍从以备顾问,有请对则不隔班,有奏则事用榜子,关白三省密院,则合用咨报而不名。
所以号曰内相者,得与人主上下古今,宣猷出令,其重盖如此。
外制之臣分治六房,掌行命令,随房当制。
凡事有失当,得以论奏封駮。
每旦诣省,即紫微阁下草制,俟宰执出堂,始得下直。
刘敞尝得追封皇子公主九人词头,当宰执将出堂之时,立马却坐,一挥九制。
非以矜能衒敏也,故事,百官除授未有不受告而后供职。
虽追命赠禭之制,亦不踰日也。
自中兴多故,始有不候受告,先次供职之命。
因循日久,习为故常,大失命官之初意。
迨四十年来,则事日益异,而其大要则内制失之先,外制失之后,凡皆牵制于柄臣,而不得施其为。
内制得朝廷将有除拜,必择其可以奉使者而后用之。
王德谦苏师旦节钺之除,当制之臣皆于未兼直前先禀风指,未宣锁前先呈制草。
其馀制诰亦莫不然。
至于近岁,又非前比,往往两学士各为一制,或宰相涂改,取其一为宣布,裁其一为答诏,相承既久,而人不为异。
内制失之先也。
其为外制者,既得词头,旋营假手。
臣所见于泰、禧者,犹有五日十日之限。
至于近岁,愆期已甚。
凡在迩列,犹至半月兼旬而后受告。
外之监司帅守,则有已及一考,而犹带新除者。
呜呼,王言惟作命,一词之出,雷厉风飞。
盖纪纲之悠系,而可以牵制拘挛,视为文具乎?
虽然,此犹以代言之事责之。
内制之不时请对,夜直宣召,外制之駮正除授,封还词头,非夫蕴刚大之气,负渊源之学者,不能居此,今亦夫人而能为之矣。
今圣化重新,此亦更张之要者,惟陛下亲擢而举行之。
八曰复听言旧典,以通下情。
祖宗盛时,受朝决事,或至日午。
其有奏事已久,馀班不能悉引,则命太官即殿庐赐食,或辅臣未退,亦赐食殿门,食已再坐,复引馀班。
仁宗之初,群臣引对至十九班而未厌。
其后前殿奏事不过五班,仍诏辰时以前常留一班,以待御史谏官之请对者。
累朝相承,率用此道。
所谓宰辅宣召,侍从论思,经筵留身,翰苑夜对,二史直前,群臣召归,百官转对、轮对,监司帅守见辞,三馆封章,小臣特引,臣民扣匦,太学生伏阙,外臣附驿,京局发马递铺,盖无一日而不可对,无一人而不可言,所以同人心而观己德,共天命而敕时几也。
自秦、韩柄国,视神气如奁箧中物,占吝把握,惟惧人之有言。
虽日引二班,犹多隔下,每朝奏对,率盖辰初。
号为近侍之官,未尝获侍宴閒,从容献纳,欲陈己见,先白閤门
虽以经筵讲读之官,犹先期问有无奏事。
二史虽听直前,亦关閤门,乃敢进对。
其在二班之数者,则又姑为具文,以求茍免。
职事官或当轮对,非以迁除为辞,必以托疾在告。
夫所谓脩德,所谓讲学,此古者大臣格君之要义,今更相告语曰:「第言脩德讲学,则号为正大,实无拂于时政;
第攻上身,则外示讦直,实无忤于时宰」。
呜呼,士气之坏,一至于此!
惟有太学诸生伏阙与登闻鼓院受书,犹得以自献。
而数十年间,两学之士或削籍远窜,或真决械遣,或羁之岭外,或毙之途中,或付之不报,或中以他事,由是竞相惩创,久郁不伸。
鼓院虽设匦,而不问几事,必诘所言。
又至擅发奏御之封,以审其实,必不涉谤讪,乃与投进。
或拒之不听,则批之曰「不受」。
此何理也?
其幸而得达,犹虽旬日以待处分,若得放罪之命,则大喜过望。
其或押回本贯某州听读,编窜他州,皆未可知也。
今陛下亲政之初,导人使谏,乃当务之至急者。
乞断自圣意,检举而施行之。
〔贴黄〕臣窃见集议之制,所以合众知,尽下情。
自周汉以来,最为良法。
乃自近岁,禀听宰相风指,立为一说。
衣冠虽集于台省,而未闻反覆辩论,更相是非,率是决于一夫之手,使吏钳纸书名而去。
此一当复还旧典,以一洗具文之陋,伏乞睿照。
九曰复三衙旧典,以强本朝。
国朝三衙之制,自艺祖开基,监观前代,择腹心之臣以掌禁旅,为数凡十馀万,所以强干弱支,藩王室,重京师之要道也。
中叶以降,习为骄惰,至崇、观而滋甚。
高俅以恩被遇,则纪律尽弛,仅存三万人。
靖康之祸,京师削弱,夷狄凭陵,盖基于此。
中兴以来,首监前辙,既严其选,又谨所操。
虽艰难多故之时,而辛企宗王𤫉之骄蹇,不废典刑。
孝宗初,殿帅王琪奉使两淮,荐和州教授刘甄夫
孝宗将召之,刘王炎时在枢府,呼吏作头引,追至都堂责励状。
既而瞷知在淮上矫制修城宰相陈俊卿必欲寘之死,帝虽全宥,竟坐此鑴罢。
乃知先朝之待三衙,其严如此。
韩侂胄未遇,率从吴曦假贷,或又因之以进,假殿帅以酬私恩。
请将西帅,侂胄不敢违。
既又以郭倪郭杲继之,无非庸駮之人。
嘉定以来,所当尽鉴其弊。
而或以资浅望轻,或以受恩深厚者为之。
夏震倚之以济国事,犹可言也。
彭辂刘琸以故相生日之馈入都,会相以母忧去,敏于转移,易为赙赠。
吊问既速,赙赠亦厚,又矫词,直谓遣令听役受事,于是步随故相,往来山中,供土木之功。
之领岩卫,之为将帅,实基于此。
至于用偾军之冯榯,则物论莫不惊怪。
盖奴才又下于,但能刻剥将士,以供苞苴,岁时馈献各有常,知有冰山可依耳,不恤其他。
郁攸事虐,皇皇乎宰相私第之是救,虽宗庙朝廷,恝乎其不恤也。
大抵庆元以来之所用,皆报私恩,固权势。
嘉定以来之所用,皆以供厮役,征贿赂,甚失祖宗居重御轻之意。
今圣化更新,必已用当其才,更惟谨之重之。
〔贴黄〕臣近见邸报,冯榯靖州安置。
榯得罪于宗庙,不肆之市朝,不籍其赀产,已为佚罚。
靖州者,虽曰陋邦,实号乐土。
且靖之字义,为谋为治,有自靖自献之意。
臣谓如榯者当投之广南远恶之地,不当以污此土,伏乞睿照。
十曰复制阃旧典,以出私意。
国初首创唐末五代之弊,以牧守易藩镇,以诗书易干戈。
百年之间,虽间有疆埸之虞,而绝无萧墙之患。
则以国势虽弱,而民心不摇,盖圣祖神宗,立纲常,厚伦理,以端本澄源于上,先正大老别贤佞,明义利,以植经陈纪于下,不聚歛以拔根本,不黩武以启戎奸。
立国之规若此,其形虽弱,其本则强。
然而为柄臣者窥见罅隙,必挟和战二字以为招权固位之计。
王安石得政,首以富国强兵自任,于是置旁通簿以悦上意,分三司使权以归朝廷。
府库既充,遣其丑类南征西伐,劳人费财,以奉空虚之地,张皇捷音,掩匿败报,以欺人主。
卒之丧师失律,震惊乘舆。
章惇蔡京王黼童贯,循袭故智,结怨西北。
卒之弃信背盟,以开狄难,渡江航海,久而后定。
秦桧身履其事,则又乘高皇厌兵,两宫念归,遂又割地奉雠,为邀挟国家之良图。
十有八年之间,操持人主,芟夷善类,得以全躯于牖下。
韩侂胄既盗威柄,出入禁中,自恭淑皇后上仙,虑其不能以久,则又为开边之说以自固。
连年遣使,率以同己者为之,皆谓金鞑相持,遗黎内附,若乘机进取,可以尽复故疆。
盛夏兴师,仅至符离,二将以田俊迈啖虏而反。
侂胄乃欲歛兵遣使,则已不可得。
迨郭倬授首,郭倪离心,皇斌、李奕李爽败衄相继,吴曦畏死,附虏为乱,乃速议讲解,则万里边面,莽为丘虚,而侂胄不能以保首领矣。
史弥远密赞先帝,正侂胄开边之罪而代其位,其说不得不出于和。
然而中原溃裂,和未能久,而山东河北、关陕之人归疆请吏,无岁无之。
其在襄阳、蜀口者,号曰约而实杀之。
山东之民蜂屯蚁聚,势不可却,于是不得已而纳之。
纳之则当思以处之,顾乃听其自为去来于我土地,听其咨行剽劫于我疆垂。
郑损制阃,而李全却之,改畀诸国,又杀之。
乃使徐晞稷姚翀诸人逢迎而奉事之,至于甚不可忍,然后遣刘琸图之。
图之不得,而衅隙日开,至于盐城之难,可谓极矣。
故相尚欲掩遏调护,或咎其昏闇,或讥其畏怯。
臣以西事观之,则不过为固位计耳。
董居谊帅蜀,专倚王大才守护西边。
大才重贻虏帅,而大言于中朝外梱,保无边患。
一旦虏乘虚深入,大才忧惧而死。
居谊仓皇度剑,尚守密院风指,显然下令,有不得追袭过界之文。
于是虏可以攻我,而我不可以袭虏。
外三关既失,藩篱决坏,外讧内猘,不得已而用安丙崔与之
虽或死或病,皆不能久,然二人固非谄事宰相者也。
郑损李全所不欲,乃敢命帅蜀,谕令降附,弃险要,蹙地数百里以图茍安。
周如渊固守其说,虏将大赤辈已纵骑焚掠,出没吾地,而虏使速不罕方以议和留兴赵原。
我使王良能、李大举方以报聘诣凤翔府制司方以牛羊犒师,督兴元帅。
人心既愤,鞑骑横行十七州,生灵死者不知其几千万。
赖天心悔祸,虏自引去。
人莫不咎如渊之闇,而不知弥远实使之。
呜呼,推董居谊郑损诸人所以蔽蒙掩遏于西边之意,则三边之事盖可类推,而弥远患失之心,路人所共知矣。
今皇明洞照,固已不待臣言,更惟陛下深明祸本而豫图之。
〔贴黄〕自故相钳制中外,事无大小,或用私书,或用申状,惟不得奏闻。
故四方有败,无由上达。
许奕尝奏边事,张方尝上封章,皆被台谏论列。
如此等类,尚多有之。
欲乞睿旨,今后事关边防及四方水旱盗贼,许令监司帅守皆得论奏,径达圣聪,以防壅蔽,海内幸甚!
右件十事,臣既先引旧典,次陈时弊,为陛下一熟数于前,而臣之意犹有未尽者,请终言之。
臣每惟国朝极盛之时,莫过于元祐。
曩者陛下即位之初,臣尝以元祐元年一时人物之盛,为陛下言之。
是时宰相司马光文彦博吕公著政府吕大防韩维刘挚范纯仁,台谏苏辙、孙宽、梁焘范祖禹鲜于侁朱光庭傅尧俞吕陶,翰苑则苏轼词掖范百禄曾肇刘攽苏辙经筵讲读官傅尧俞韩维范祖禹赵彦若说书程颐
元年例之,盖二年以后大抵皆然,臣不复悉数。
臣开陈至此,陛下玉音宣谕云:「元祐人才如此」。
臣思面奏,此今日用人之法,盖因用一司马光为相,便有如许人才引类而至。
且未闻其他,只如苏轼在翰苑,程颐经筵,如此等类,断断不可易。
陛下再三颔之。
臣谓陛下闻之,必以此为求才之准的矣。
而大臣不能将顺圣意,类多私昵之人,无一满人意者。
臣不复一一枚举以陈,陛下试取即位以来亲近之臣,视其官以量其才,自司马以下人人而比之,其强弱才否之相当者有几,则亦可以推见用事之臣不以光之所以事君者事君,其为侮慢不敬莫甚焉。
〔贴黄〕本朝之治以哲宗皇帝元祐为称首,然始初清明不过数年,调亭之说入,已非前日之元祐。
至九年而前功尽废矣。
徽宗皇帝之初,登用群贤,如任伯雨陈瓘龚夬邹浩江公望等,凡十有三人,列之要路。
伯雨一人,而半年之间论事一百八疏,馀人可知。
元凶钜恶如章惇蔡卞诸人,悉疏其恶而窜徙之,天下以为小仁宗,此徽宗初志也。
邓洵武《爱莫助之》之图进,曾不一年,召蔡京为相,尽反前事,旦异晡改,以极于乱。
嘉定号为更化,然自元年十月以后,召用之人才未尽至,故相以忧去。
台谏虑贤者之皆至,则故相不得夺情也,于是扫除异论,示明意向,故诸贤有至近畿而反者。
陛下初政之美,亦仅及半年而变。
天下之理,茍非本以纯忱,而徒为具文虚美之尚,未有能久者。
此皆今日之所当鉴,伏乞睿照。
虽然,臣于此有不能自已于言者,更为陛下索陈之。
哲宗皇帝元丰八年之春至元祐九年之夏改元绍圣,凡静观十年而后亲政。
臣前所举元祐人才之盛,其实宣仁圣烈皇后之为也。
其自改元而后,则反不逮前。
是时范祖禹固尝有言曰:「方今亲政,乃宋室隆替之本,社稷安危之基,天下治乱之端,生民休戚之始,君子小人进退消长之际,天命人心去就离合之时也」。
臣尝即是言以求之,呜呼,祖禹其神于知几者乎!
绍圣亲政之后,首相章惇,继以李清臣邓温伯蔡卞曾布二府,而司马光吕公著以下诸贤,世所谓君子也,死者追责,生者贬窜。
明年昭怀皇后自美人进封婕妤,又明年而隆祐皇后中宫退居瑶华。
于是熙、丰之政事尽复,元祐之党人皆黜,是非易位,纷纷累年,卒启夷狄乱华之祸。
自今考其致祸之因,则实基于宫闱之不正。
方元祐极盛之日,昭怀以色被遇。
然以宣仁临之于上,众君子持之于下,未敢肆也。
封求乳媪之事,正论哗然攻之。
群贤何所利于此?
不过为哲庙正本原,保主命之计。
而不此之察,内怀不平,一旦始临万机,邪臣遂得乘隙以陷诸贤。
人主听之,宫闱主之,而前日正人端士,六七年间无一存者。
乃知入无法家拂士,独居乎宫庭屋漏之间,实为治乱安危之候。
祖禹之言,诚有以见乎此矣。
方今宫掖事秘,万里外,无由知之。
第以绍圣亲政观之,诚见夫古今治乱,未有不由于家道之正否;
况陛下外庭行易月之制,宫中服三年之丧,以丧制未除,必非酣酒娱色之时。
然臣之过忧,将恐深居穆清,独揽威柄,君臣势隔,中外情疏,脱有凭怙恩宠,揣摩意向,假托声势者,陛下焉得而察之?
除丧之后,便嬖使令之人狎习虞侍,所忧又不止于今日。
夫权不移于大臣,固宗社之幸;
万一移于宫掖,移于阉寺,移于嬖幸,移于姻戚,则当是时也,反不若权在大臣之犹出于一也。
更愿陛下反覆究图,毋使绍圣之易治为乱见于他日,建中靖国之弃贤用奸见于目前,以隳十年静养之功,以孤四海听诏之望,实社稷灵长之幸。
臣干冒天威,下情无任震惧俟谴之至!
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贴黄〕往岁臣尝以狂瞽野言告于陛下,不谓诸臣继亦有言,凡皆出于爱君忧国之同然,非可以强合者。
而当时言者朱端常莫泽李知孝梁成大诸人,乃以此间君臣之合,疏骨肉之亲。
臣虽独遭重谴,不复自辨,以羞当世之士。
臣今幸而生返,尚不知惩创,欲为陛下终言之。
又虑人心所同,一开其端,言者不已,益重臣过。
故臣不敢复言,惟望陛下检照前后臣寮文字,断自圣心,凡敢于忤权臣而纳君于无过者,此忠于事陛下者也;
凡巧于事权臣而不以仁义告君者,此不忠于陛下者也。
如知忠于事陛下而取谴逐者为是,则当思其言而行之;
知巧于事权臣而茍富贵者为非,则当咎其言而反之。
伏乞睿照。
〔贴黄〕臣既书此奏,未遣行间,伏闻四川制置已除赵彦呐兴元置司,兼闻利路郡守已有堂差者。
臣契勘利州一路前年残破之郡,溃军出没,残寇往来,城郭人民,十无一二,虽隶王土,徒存郡名。
窃意外有司不尽以闻,陛下误谓边郡悉已按堵如故,以致前项除授一如平世,故守臣尚拘资格,制帅乃在极边,多事之时,疑不若此。
兼照得授钺制阃,所当专属,若分职授事,委寄不专,必多牵制,有妨缓急。
况进退人才之权而操于副司,亦非事体所宜。
欲乞圣慈更谕大臣,申加裁度施行。
北山戆议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七、《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六三
子自嘉泰三年冬造朝道淮西,始识邓伯允友龙,慨然以兴复自任。
明年邓召还,予意开边之议已决,会明年春正月召试玉堂,乃极陈权奸猾胥、债帅骄卒必取祸辱,宜急于内修,缓于外攘,凡数千言。
侂胄见之大怒,徐楠承望风指击之,侂胄曰:「得无成其去就之名乎」?
乃止。
是时张伯子徐文子地官侍郎王公皆先后以不合去,大抵皆徐疏也。
丁侍郎常任亦能以条具异论去,极于钱伯同之谪上饶,自是莫敢有言者矣。
钱、张、徐、丁之议则固知之,若《北山戆议》则昉见乎此。
呜呼,何其直而畅、辩而不讦也!
《诗》曰「匪用为教,覆用为虐」,亦足以发千古之一叹云。
元祐建中嘉定及今日更化疏 南宋 · 吴泳
 出处:全宋文卷七二三八、《鹤林集》卷一七
臣尝读《易》,至《乾》之九三,曰「君子终日乾乾」,《夬》之九三,曰「君子夬夬」。
《乾》,六阳之卦也;
《夬》,五阳之卦也。
众阳翕聚,群阴退听,内皆正而外无悔也。
而君子于此体《乾》之健,而复承之以乾;
用《夬》之决,而复申之以夬。
盖三居上下之交,履忧危之地,此正天运阖辟之关,世数屈信之候,治化污隆之几,君子小人消长之界限,一息间有间焉,则《乾》之变为《坤》,《夬》之反为《姤》,阳来而阴凝,刚长而柔牵,有天下国家者,是不可不鉴也。
恭惟陛下践阼十有一年,天毙权臣,始得亲政。
凡敝化勌令,一切改纪而更新之。
向也上下垢玩,今刑清罚谨矣;
向也君臣隔塞,今志同道泰矣。
人才惟恐其不聚,今则贤者皆在本朝,虽骨鲠耆艾,平时所不召之臣,亦峨冠而来矣;
小人惟恐其难去,今则群邪皆屏于外,虽元凶极恶,公论所共嫉之人,亦投北而徙矣。
台臣抨击,一疏动十馀人;
宰臣进拟,一笔几二十馀士。
其视昔之题副封供祗检,日进月进以希求官职者,敝风亦顿革矣。
谓之非清明之朝,不可也。
然而云气族而膏泽勿下,阴霾散而阳采不舒,君子之聚,小人之去,而治不加进,兼以百度未釐,三边未澄,群生未遂。
庙堂之上,日夕讲求更化之端,而未有确然一定之规模;
缙绅之臣,交献革弊之策,而未睹的然显著之效验。
是岂无其故欤?
昔者元祐尝更化矣,自司马光为相,而吕公著文彦博韩维以老成用,刘挚吕大防以端厚进,王岩叟梁焘朱光庭、刘安仁傅尧俞以忠直显,经术则范祖禹程颐,文章则苏轼,论思封驳则范纯仁范百禄苏辙曾肇,凡所登用,皆天下所望以为宰臣、为谏官、为言语侍从之臣者也。
岩叟十疏论安焘光庭十二疏论章惇十三疏论蔡确,或二十一疏论张璪,或三十五疏论韩缜,其所论列,皆天下共指以为憸人、为邪党、为怀谖误国之臣者也。
间有以熙宁旧事、元丰党人为言者,而光之数语对越在天,之一疏倾动帘陛,上下夹持,议论坚一,所以尚能扶持七八年间而国是始变也。
建中靖国亦尝更化矣,起范纯仁,相韩忠彦,用陈瓘邹浩龚夬江公望任伯雨于要途,逐蔡卞章惇刘拯蔡京张商英于散地。
虽八士之亲除,十一人之擢用,闾阎小人莫不传播,以为快活差除,而布在枢府,汲善之意少,朋奸之意多,名曰「用中」而非中,号为「加靖」而弗靖
逮置政事局,而轻元祐重元丰矣;
进《爱莫助图》,而左矣。
意向一偏,更张未尽,所以仅止于七八月间而国论遽变矣。
嘉定更化,则又不然也。
元凶殛死,众正方升。
楼钥自海滨召,林大中自浙东召,倪思霅川召,杨辅刘光祖西蜀召,黄度蔡幼学傅伯成刘爚杨简袁燮等同时为侍从郎官
曾附侂胄用兵如邓友龙陈景俊郭倪、郑庭、皇甫斌薛叔似,次第镌窜;
曾昌言侂胄误国如朱熹彭龟年吕祖俭杨万里徐邦宪等,优与旌擢。
其气象似矣。
然敝事滋多,勿能改侂胄之局面;
憸人互进,未免寻开禧之辙迹。
虽远相是时未至以贿闻,而牢笼宫府,参用邪私,意已不能掩。
给谏台省耳目喉舌之司,而流品混淆,用一正人也,则必邪󲲠一人为之对。
卫泾钱象祖去而君子之势孤,倪思黜而小人之脉盛。
逮至三凶四木之谣,一二年以后,国论遂变矣。
臣尝谓国朝更化规模大抵三变:变之缓者元祐,诸贤扶持之力也;
变之速者建靖,诸人偏诐之失也;
变之不元祐不建靖而胥变为旧习者嘉定,邪正杂糅之病也。
阅汗青而慨往,酌古道以御今,其在今日,可不鉴元祐之所以得,戒建靖、嘉定之所以失哉!
今陛下改元既十有一月矣,回众阳于枯荄,出群否于颠趾,官师熙良,士俗纯一,臣固未疑其遽变也。
然而天下之理,阳奇而阴耦,治少而乱多。
君子之进也常难,而退也常易;
小人之进也常易,而退也常难,机括所系,于此乎分。
陛下盍不上观天运,中阅世数,下察人事,封筑君子之基,勿使能转;
芟夷小人之根,勿使能殖。
不任贤则已,任则必尽其用,毋徒曰华之以美职也;
不听言则已,听则必底于行,毋徒曰崇之以虚礼也。
幽人聘于丘园,当有以副苍生之望,毋徒曰「皎皎白驹,贲然来思」也;
故老加之蒲璧,当有以罄辰告之猷,毋徒曰「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也。
公道开布而实意孚,至言劘切而浮文少,气本日强,精神日运,虽有客阴外邪,将见晛曰消矣,又焉得以摇吾国是哉?
不然,公论自君子出,而筹之未尽,实政自朝廷始,而行之不力,则恐他时或有以「不能主张」之说议人主,以「又是讫了」之言议辅臣,以「比日以来,过于谨嘿」而议纯厚之儒,以「被谤复起,多所顾虑」而议耆宿之老,臣甚为此惧也。
为今之计,若使在下者至公竭诚,尽其所当言之职分,在上者公听并观,达其所当行之事实,发之以刚,持之以定,守之以壮,如是而德声之不振,治功之不起,人心世道之不丕变,臣不信也。
臣又有忧焉,今天下之势譬如弈棋,局垂败而复转,势几危而复活,更易布置于棋心者固可谓善矣。
然一著不谨则前功亏,一罅或开则全局坏。
今奸邪失职在外,其机权智数固不敢视章、蔡诸人,而旁窥侧睨犹足以为胡、薛诸子。
彼见朝廷所施行少有过差,便生乐祸之心;
君子所言论微有偏倚,便开谗慝之口。
如近日用兵一事,是亦开其窥伺之一耳。
幸而朝廷收敛,俱就靠实,彼无所容其喙。
若忽于不见,而罅漏不补,则国家之忧,君子之祸,殆未知其所终也。
予其惩而毖后患,惟陛下深念之。
臣不胜拳拳。
取进止。
宋故宝应军签判郭公贡父墓志铭咸淳五年十二月 南宋 · 孙德之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九七、《太白山斋遗稿》卷下
郭始周之虢叔
唐末有讳瑫者,由天台授业东阳,因家焉,魏鹤山表其墓曰「有唐郭先生」是也。
公凡十一世。
曾祖讳知常,以高赀为大家。
祖讳友端,兄弟行益以学问新美之,创西园石洞,籯经南湖书院,延聘硕师,与四方英俊游。
郭氏儒学之望,遂著于东南。
父讳溥,博学兼方,号松窝居士
公讳櫄,字贡父,质灵气迈,以《周官》受业于宗卿钱公文子侍郎徐公邦宪特异顾之。
未三十,试浙漕中前列,自是不偶。
闻群从多习右科,长忾曰:「吾德不能因是访度外之士乎」?
侻读兵书,时与将校设剑论兵多,悉取中兴诸将遗事。
尝欲游江淮,顾念亲庭,乃卷藏而试之乡曲。
径界、义役,乡之大虑也,皆取决于公,遂人心惬伏。
察氓隶中孰晓解,孰干力,悉击糜而驱策之。
侍郎陈公振孙于人士少许可,独称公曰:「方今人物缓急可仗者,郭贡父耳,腐儒不足数也」。
公未更廉任,已为名公钜卿所知如此。
绍定二年廷对,授迪功郎严州建德簿。
再中漕举,迄不得第。
庆典,循从事郎。
内艰服除,适虏骑大入,海道风寒。
朝廷以观文赵公与𥲅制置沿海,赵公环视人材,无以易公,首辟准遣以自助。
招水军,治船舰,市军需,战守之具毕备。
赵公罢,公亦去,而为浙右帅司解酒正。
嘉熙四年,差仓司准遣,盐币山积,公水蘖自誓,场务苞苴,不许入门,官吏束手畏戢,乃穷究脉络,著为条式,使可矩象。
岁大侵,分任荒政,饥羸扇动,同列惮莫往。
公直抵深险处,择其可语者铺说利害,间就宿其家,始皆色变以骇,已乃听信,遂得其要领以归,所活甚众。
捧宪檄嘉禾毗陵,民讼累政不能决,公阅案立剖,稚耋聚观,咸曰神明之政也,攀辕不忍其去。
台举改官,谢已老,秩满,无复宦情,辟书四至,一不暇答。
赵公,旧举将也,尹京,辟帅司干官,亦辞不受。
会公嗣子教授即世,士林憔悴,今太傅辨章贾公时镇淮甸,闻而怜之曰:「郭君丧其嘉儿,胡以为怀,莫若以吏事散释之」。
宝应签判,谓其学辅以廉,职周于事,知公深矣。
公不出已十馀年,至是幡然勇往。
宝应,古三阿也,有邓艾刘羡谢玄遗迹。
公登楼以望,环城而骋,射阳湖通淮入海,艇经舸纬。
纵观形势曰:「使吾早驱驰于此,岂不能北向以发一矢?
今何为哉」!
马革裹尸之志犹未恝也。
然归甫三载,而公逝矣。
公事亲孝,接宗族有恩意,壤地或为人侵牟,亦不校。
祖居百年未析,逊与诸侄,三子无庐以托处,而犹有求多者焉。
朋友窘助,倾橐无靳。
好读书,究道理,而是非得失之迹燎然于胸中。
至古人豁达大节,则反复讽咏不能休。
作文引数千百言,如长江大河,不可企及。
诗章布置尤务阔远,不为风形月状浮劣之语。
葺为北治,脩庑曲榭,槛花畦宾客至辄以诗酒自娱,畅然怡适。
晚既出仕,遂不能专此乐。
公生乾道壬辰至宝祐戊午,年八十有七。
临终惟训子弟以力学,语不及他。
所注《三礼考详》、《诗书讲义》、《鲁经释疑》、《历代史评》、《筹边要略》并杂录凡二十卷,藏于家。
公娶何氏,故赠太傅汝能曾孙女,贤淑有道,先十五年卒。
子男三:长必大,省试别院第一,授从政郎、教临江军,次方大,皆先公卒;
次有大,后公卒。
女一,归德之
孙男五:塾、和孙、奎、址、宗元,塾亦卒。
和孙为伯父烨后,址为叔父大璋后。
女二,长适进士孙垓,次未行。
曾孙男八:铨、镛、钟、钰、锦、镠、钧、钥,镛为兄坰后。
女五人,适进士夏翼凤、进士俞振声,馀未行。
玄孙二:齐、毅。
奎等以咸淳己巳十二月丙申奉柩葬于马桉山,与何夫人合祔。
初,先君子之请婚于公也,公之族欢谓先妣与窝为从兄弟也,则予与公之女非妃。
公曰:「不然。
子所谓系之以姓,百世而婚姻不通,言同姓也。
若异姓,则礼无明文,止《刑统》有有服、无服之办。
《刑统》本于先秦古书,正所谓补礼所不及也。
今既无服,妃何疑哉」?
则又曰:「刑不先于礼,何为刑之循」?
公又曰:「不然。
卓茂谓律设大法,礼顺人情,盖礼宽而法至严,于其详者又可求详乎」?
先君子闻之曰:「贡父往迈之士,析理义之精微至此」。
由是予获倩于公之门。
年运而往,无一可以自见,是以愧公与铭。
铭曰:
闻诸苏子:天下所小者非材也,气也。
气者何?
直养无害之谓。
公材足剸物,气足盖世,究其设施,讵可涯涘。
何一蹶于初年,遂莫睹其凌厉?
呜呼!
寿九秩兮意新,诸子逝兮悲辛。
幸诸孙之诜诜兮,甚儒巾且文。
惟英爽之如在兮,铭纪其实兮以刊幽珉。
内引第三劄奏论尹京三事非其所能1240年5月 南宋 · 吴潜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七○、《许国公奏议》卷三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臣至愚极陋,仰荷陛下非常特达之知,猥加拔擢,叠组两部,兼领神皋。
盖尝蚤夜而思,窃以为才有短长,时有艰易,物有盈虚。
如臣之才,使之抚摩百姓,则粗可勉竭;
使之发奸摘伏,则非其所能矣。
使之驱驰外服,则粗可勉竭;
使之弹压众大之区,则非其所能矣。
使之持法守,奉理道,则粗可勉竭;
使之酬应人情,周旋世态,则非其所能矣。
此所谓才有短长者也。
历参时变,载考京邑,禧、泰之际艰于乾、淳,宝、绍之时艰于禧、泰。
端、熙以来,其难又非昔日之比矣。
陛下异时择牧,率皆八面疏通之士,犹惧弗济,况臣迂愚钝拙,与物多忤者乎!
此所谓时有艰易者也。
米乃民之命脉,而苦于直之涌;
楮乃民之血脉,而苦于直之低。
四民之道俱穷,百物之产不继,谈河不可以止渴,画饼何能以充饥
此所谓物有盈虚者也。
重惟本朝上以文明启治功,下以儒雅成习俗,凡投身簿书狱讼之间,甲兵钱谷之内,纵使学者,亦贻俗吏之讥。
先帝朝,徐谊徐邦宪号一时名流,皆尝尹正京畿
先臣某实与之为友,每以书责之,谓非秀才所当做官职。
臣以圣意坚决,圣恩深厚,未免冒清议,违先训,勉服威命,惶惧就职。
虽欲刻苦奋励,图报万分,然际时之难,适事之极,恐决无以仰副陛下选择而使之之意。
赵母指括之必败,以全其宗。
臣有老母,预乞圣慈曲轸危悃,他日姑从薄罚,不为亲忧。
臣无任陨越恳祈之至。
取进止。
朝奉大夫道州徐公墓志铭淳祐六年 南宋 · 方岳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九、《秋崖集》卷四○
始予耕祈下,闻有新令尹至者,约其民曰:「尔士尔学,尔农尔耕,毋或以非尔事奸有司,令不敢尔贳。
其敢以游徼啬夫踵而门,尺寸圭撮非法取而赢,尔其唾」。
予里父老既为予道之,问:「孰氏」?
曰:「不知也,墙壁无文移」。
「来几何时」?
曰:「不知也,催租吏去不来者月十日矣」。
居无何,令尹枉车骑顾予,予以氓辞不见,不可,则迎拜延土座,问其所以来者,曰:「子游为武城宰,识澹台灭明,子独能终老牛口之下乎?
吾是以来,子毋爱于言也」。
既去,问知其浦城人鲁国徐文肃公之孙,任以为承务郎
方是时,其诸父茂翁直翁言论风旨,为一时名卿大夫,而令尹能自濯磨,落落不肯出人下,意徐氏世不乏两翁也。
去之十年,乃官不过朝大夫,位不过郡刺史死矣。
谨按文肃公讳应龙任光禄大夫,守兵部尚书,以徽猷学士提举西京嵩山崇福宫,赠太师
五子:蒙,知南剑州将乐县;
荣叟参知政事清叟工部侍郎,今为焕章阁学士、知漳州,所谓茂翁直翁者也;
深叟,军器监丞
独其伯曰予愚,早卒,赠朝奉郎
公其子也,讳拱字拱辰
祖智接,赠太子太傅,曾祖妣杨氏秦国夫人,祖妣吴氏、继施氏、魏氏皆鲁国夫人,妣施氏宜人
累官朝奉大夫,历任监临江军新淦县酒税、知绍兴府会稽县、知徽州祈门县、广东提点刑狱司干办公事通判南雄州、知南雄州,两易知高州、知兴国军,改知道州
淳祐四年夏某月代归,某月甲子次衡阳驿,暴病痱以卒,得年五十有六。
公资明锐,瘦隐立见,老猾吏不敢尝以事,所在识辨。
新淦宽征通商,庚前之逋有司者不訾而算以羡。
会稽浚暨湖溉民田,岁以不暵。
祈门养士如诸侯学,聘进士之里居者使教焉。
岁饥,画荒政以振穷而安富部使者下其事为四十三县式。
广东峒獠群辈张甚,监军督捕,最于南雄,摄守事,以治状知其州。
高州,海盗昼掠,以州兵擒其渠戮于市。
事闻,知兴国,以嫌自列,改道州,州以宁一。
于是作湖南道院以表章濂溪之学而安乐其民,可谓材也已。
初,公为令尹,既过予,一见定为莫逆交,率晨兴饭读书林,已则商略古今人物,抵掌谈天下事后当成败,划然声撼林木。
或时把笔为诗,若引酒一再行,往返赓酬以十数,盖其捷疾若风雨,以是为笑乐。
每夜漏下,雁鹜行抱文书以进,辄可否之,多至千数百言不停缀。
其剔久蠹,剖滞讼,若束三峡之湍流而落之也,若注马于千尺之坡而夺之槊也,若干将出于椟,蛟龙截而虎兕剸也。
予所亲见如此。
夫有才者未尝不欲用于世,而用世者每患于无才,则理相求而势不相遭也,事相须而年不相待也,悲夫!
六年某月日,夫人与其孤葬公于县之下亭。
夫人邓氏,封宜人
孤曰铨孙,迪功郎、新潭州长沙县,尝为两浙转运司解进士
曰鋐孙,将以公致仕恩补将仕郎
公既葬之年,铨孙走行在所见予辟雍,请曰:「先君子葬未有铭,非敢后也,惟是春秋窀穸之事,不肖孤不敢委之以来。
知吾父者,非子而谁?
愿有述以碣诸墓」。
某其奚辞?
则为之铭曰:
有铅其刀,不可以切。
太阿无前,匪阙则折。
蠢蠢不材,何有何亡。
曰维材矣,不柱不杗。
栽者培之,而固摧之。
曷畸于天,公则陨之。
楚山丛丛,凄其以雨。
雁驿荒寒,一碧万古。
公归来兮,下亭有
有槚,尚式来者。
马洲山谷祠记 宋 · 文及翁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六、同治《义宁州志》卷三一
大江以西,山水之秀甲于天下,洪州分宁县钟秀居多。
县有胜地曰马洲,与鹿洞、象山鹅湖、鹭洲相颉颃。
、樊二峰东西相望,道山屹其南,凤山蹲其北。
修江泓澄,秀水萦带,可方可舟,可泳可游。
万竹筛青,一摆绿,洵此方之佳境也。
阐英发奇,盖有所待矣。
县大夫吴君家学渊源,惠爱沦浃,三年之间,恳恳恻恻,以育人才、求民瘼、崇风化为急先务,修县校,创存惠仓,筑马洲精舍,祀黄太史于其中。
先是,太史公附祀县校,专祠未立,无以副邑人高山仰止之心。
秩满祠成,不远数千里驰一介谒予记,予曷敢辞。
抑尝闻公之风,而窃有感焉。
人知公诗险句雅,而不知公天机之动而天籁之鸣也;
知公笔精墨妙,而不知公心声之正而心画之劲也;
知公初谪起于史馆实录「铁龙爪治河有同儿戏」之语,而不知「勿令上知」、白发奸状,其直笔凛如也;
知公再谪起于《承天塔记》「蝗旱疾疫」,指为幸灾谤国,而不知公默不辩,其气浩然也。
其定交苏文忠公也,先之以《江梅》、《青松》二诗以寄意,至谓「但使本根在,弃捐果何伤」,师友之所以相规儆者,非植党也。
其评论周元公也,有「光风霁月」之喻,至谓「人品甚高」,「胸中洒落」,形容有道之气象,非溢美也。
「炉香隐几,灵台空明」,养心莫善于寡欲之意也;
「落木千山天远大,澄江一道月分明」,克己复礼归仁之学也。
孝友睦姻,根于天禀,清修恬淡,出于性真,又有不依形而立,不恃力而行,不待生而存,不随死而亡者,呜呼!
章惇蔡卞诸人呼吸群险,斩刈众芳,无所不用其极,正如鸱得腐鼠,仰吓鹓鸾。
其家之乃子若孙有诬其祖而别其族者,有讳其恶而徙他乡者。
唯我元祐诸贤修名姱节,昭然若揭日月,而深山穷谷村夫野叟、儿童妇女亦莫不知有黄太史,况居是邦之缙绅缝掖乎?
此祠之所由有也。
是祠也,始于今年春三月至夏六月告成。
缗钱六百有奇,工役百二十日。
梓人成功而民不知,青衿来歌而士胥悦。
以嗣以续,乃理乃基,乃增乃筑,尚有待于后之宰是邑者。
吴君将腾政最,行践世官,太史公未有谥,马洲未有匾,太常节惠,敕额之巍煌,邑人有望于吴君之奏嗣陈也。
吴君名观字宾夫直院侍讲文肃公之从子云
按:民国绵阳县志》卷七,民国二十二年刻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