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润州甘露寺新建舍利塔记 五代至宋初 · 徐铉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徐公文集》卷二八、《舆地纪胜》卷七、《北固山志》卷一二、《京口山水志》卷一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维皇宋二叶,改元五祀,润州丹徒县令王纪改筑县墙,掘地得石函,验其刻文,梁大同五年道人法序瘗真身舍利于此。函中铜龛一,龛中银合一,合中银瓶二,舍利七粒存焉,而铜龛复有刻文,则唐贞观十二年再加营奉。掌役者张遇获之以献。遇也感贞应之在己,念妙道之可修,因投郡之慈云寺,削发为沙门,易名闰真。精心苦行,誓复前迹,广募众施,畴咨协心。数年之间,克果其愿,即以端拱元年夏四月八日,迁致于郡之甘露寺东隅,建浮屠焉。献状而来,求志其绩。粤圣人在上,钦若灵心,政无不修,神靡不举。玄贶交感,坤元效珍。用能使幽瘗之质,焕然景彰;骞崩之迹,蔚然云构。然则泽及微隐,福被含生,其可知也。是郡也,扬州之都会,京口之重镇。六代之风流人物,综萃于斯;三吴之山川林泉,肇发于此。高深自改,气象常存。是寺也,北固山之阴崖、赞皇公之遗迹。峥嵘飞阁,回阚沧江;逦迤岩房,周行数里。植□之作,远迩云臻。故真师因人之心,相地之胜,获此空隙,建兹崇封。材用工役,必求善良;规模制度,必据经法。其高七十尺,其周二十步,八隅莹玉,五盏凌霄。冠星珠于觚棱,海日先照;图云气于棼橑,宿雾常栖。中严睟容,肃然月满;旁绩灵变,焕若霞舒。游居之徒,莫不称叹。愚尝见释氏子为此役者多矣,如真师者,其涉道也浅,其居处也卑,上无许、史之托,下无猗、陶之助,苦节以感物,绩微而著功,不慁民,不愆素,而能事以立,亦可尚也,故嘉而志之。端拱二年二月一日记。
文房杂评 北宋 · 蔡襄
出处:全宋文卷一○一六
新作无池研,龙尾石,罗纹、金星如玉者佳。笔,诸葛高、许頔皆奇物。纸,澄心堂有存者,殊绝品也。墨,有李庭圭、承晏,易水张遇亦为独步。四物,文房推先,好事者所宜留意。散卓笔心长,特佳耳。
砚,端溪无星石,龙尾水心,绿绀如玉石,二物入用,馀不足道也。墨,李庭圭为第一,庭宽、承晏次之,张遇易水次之,陈朗又次之。不独造作有法,松烟自异,当辨是也。纸,李王澄心堂为第一。其物出江南池、歙二郡,今世不复作精品。蜀笺不堪久,自馀皆非佳物也。笔,用毫为难,近宣州诸葛高造鼠须散卓及长心笔,绝佳。常州许頔所造二品亦不减之,然其运动随手无滞,各是一家,不可一体而论之也。
歙州绩溪纸乃澄心堂遗物,唯有新色,鲜明过之。今世纸多出南方,如乌田、古田、由拳、温州、惠州皆知名,拟之绩溪,曾不得及其门墙耳。婺源石研有罗文、金星、蛾眉、角浪、松文、豆斑之类,其要在坚密温润,天将阴雨,水脉自生,至可磨墨,斯可宝者。黄山松煤至精者造墨,可比李庭圭,然匠者多贫人,于以求利,故不逮也。近有道人,自能烧烟,遣令就黄山取煤,必得佳者。歙州此三物奇绝,唯好事以厚资可致之,若临以官势,莫能至也。
李隩下于绩溪,而优于由拳,与乌田相埒。循州藤纸微精细而差黄,他处以竹筋,不足道。房用之笔果可用,锋齐劲健。今世笔例皆锋长难使,比至锋锐少损,已秃,不中使矣。
余收歙州父子四世五人墨:超自易水来江南,为歙人;超之子庭圭,圭弟庭宽,宽子承晏,晏子文用。用之后墨无传焉。有孙惟庆,今为墨务官。李氏墨,超始知名,圭或为邽,与宽最精好,承晏而下不能用家法,无足取者。世之好奇者多借庭圭姓名,模仿形制以造之,有至好者,茍非素蓄之家不能辨之。备条数等,传诸雅尚之士;或有未见,他日续其后。
墨贵老,久而胶尽也,故以古为称。世以歙州李庭圭为第一,易水张遇为第二。圭复有二品:龙之双脊者为上,一脊次之。遇亦二品:易水贡墨为上,供堂次之。近世兖州陈朗亦为精。庭圭弟庭宽、宽子承晏、晏子文用皆能世业,然差不逮也,近辄绝无有也。
世有王君,得墨易水张遇、歙州李庭圭、庭宽、承晏、文用。又有柴珣、朱君德小墨,皆唐末五代以来知名者,然人间少得之,皆出上方。或有得者,是为家宝也。
李庭圭墨为天下第一品,祥符治昭应,用为染饰。今人间所有,皆其时馀物也。其族庭宽、宽之子文用亦造墨,较之其祖,莫能及也。过睢阳倅车李侯,言有庭宽墨,遂得之。李氏墨余得其三世者,可谓富矣。
新安所作墨甚佳,然其名印以庭为廷,非是。又肌理不细,椎练不熟。使墨工得一见之,为语其未至,必能少进其艺。南方蒸湿,古墨尚觉有润,况其新者,宜以漆匣密藏之,入秋冬间可用耳。
欲求李庭圭墨,终难得,或庭宽、承晏、文用,皆其家法,易水张遇亦为精好。然庭圭圆墨殊未睹矣。
近得歙烟,令造墨,便有李庭圭风采,不为浮光。乃知木性随其地土所异,予尝有辨,信不诬矣。
昔年洛下为留守推官事,宋公见遗李庭圭墨。自尔书笥中稍或益之,渐至知墨。墨之说尤为精微,唐彦猷殊通此理。沈立之见示盘溪木瓶,置水则碧色,宜墨。予按《广韵》:「樊摫木可以渍水」。盖声之误也。造墨多用秦皮,亦此类。今日微雨差凉,尽出研墨以观之。京居少暇,被疾在告,因及之。
唐彦猷作红丝石砚,自第为天下第一,黜端岩而下之。论者深爱端岩,莫肯从其说。予尝求其所以胜之理,曰:墨,黑物也,施于紫石则昧暧不明,在黄红自现其色,一也。研墨如漆,石有脂脉,助墨光,二也。研必用水,虽先饮之,何研之差?故为天下第一。东州可谓多奇石,红丝、黑角、黄玉、褐色凡四种,皆可作研,而黑角尤精,出于近日,极有佳趣。端岩龙尾不得独步于当世,其理然也。
东州可谓多奇石,自红丝出,其后有鹊金黑玉研,最为佳物。新得黄玉砚,正如蒸栗。续又有紫金研。其馀红斑、黑斑,不堪作砚,造茶器亦大好。其下州郡,未见如此奇石也。
东州固多奇石,始得红丝研,后又得黑角研、黄玉研,今得褐石砚。黑角石尤精好,如红斑、黑斑,可作茶器,而不堪为研。如东州豆斑、青角,不足道也。向者但知有端岩龙尾,求之不已,遂极品类。仆之所好,有异于人乎?青州石末研,受墨而费笔;龙尾石得墨迟,而久不燥;罗文石起墨,过龙尾。端溪龙窟岩紫石又次之。古瓦类石末,过此无足议也。
蜀笺惟白色而厚者为佳,今上方有故时贡者,实可爱也。近岁利在薄而易售,以是绝不佳,此物乃可惜耳。常州强武贤造粉笺,殊精,虽未为奇物,然于当今好事亦难得耳。云母粉不利人目,用者宜审之。吾尝禁所部不得辄用竹纸,至于狱讼未决,而案牍已零落,况可存之远久哉(《蔡忠惠集》卷三一。)!
宽子:「宽」字原脱,据宋本、双瓮斋本补。
孙莘老寄墨四首 其三 北宋 · 苏轼
押词韵第十八部 创作地点:江苏省淮安市盱眙县
我贫如饥鼠,长夜空咬齧。
瓦池研灶煤,苇管书柿叶。
近者唐夫子,远致乌玉玦(唐林夫寄张遇墨半丸。)。
先生又继之,圭璧烂箱箧。
晴窗洗砚坐,蛇蚓稍蟠结。
便有好事人,敲门求醉帖。
书松醪赋后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三三、《苏文忠公全集》卷六六、《古今法书苑》卷四二、《古今图书集成》文学典卷一八四 创作地点:河南省安阳市滑县
予在资善堂,与吴传正为世外之游。及将赴中山,传正赠予张遇易水供堂墨一丸而别。绍圣元年闰四月十五日,予赴英州,过韦城,而传正之甥欧阳思仲在焉,相与谈传正高风,叹息久之。始予尝作《洞庭春色赋》,传正独爱重之,求予亲书其本。近又作《中山松醪赋》,不减前作,独恨传正未见。乃取李氏澄心堂纸,杭州程奕鼠须笔,传正所赠易水供堂墨,录本以授思仲,使面授传正,且祝深藏之。传正平生学道既有得矣,予亦窃闻其一二。今将适岭表,恨不及一别,故以此赋为赠,而致思于卒章,可以超然想望而常相从也。
书张遇潘谷墨(寄王禹锡)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七二、《苏文忠公全集》卷七○
麝香张遇墨两丸,或自内廷得之以见遗,藏之久矣。今以奉寄。制作精至,非常墨所能髣髴,请珍之!请珍之!又大小八丸,此潘谷与一贵人造者,谷既死,不可复得,宜宝秘也。
书潘衡墨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七三、《苏文忠公全集》卷七○ 创作地点:海南省海南省直辖县级行政区划儋州市
金华潘衡初来儋耳,起灶作墨,得烟甚丰,而墨不甚精。予教其作远突宽灶,得烟几减半,而墨乃尔。其印文曰「海南松煤东坡法墨」,皆精者也。常当防墨工盗用印,使得墨者疑耳。此墨出灰池中,未五日而色已如此,日久胶定,当不减李廷圭、张遇也。元符二年四月十七日。
书唐林夫惠砚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七四、《苏文忠公全集》卷七○ 创作地点:江苏省淮安市盱眙县
行至泗州,见蔡景繁附唐林夫书信与余端砚一枚,张遇墨半螺。砚极佳,但小而凸,磨墨不甚便。作砚者意待数百年后,砚平乃便墨耳。一砚犹须作数百年计,而作事乃不为明日计,可不谓大惑耶?
与张叔和通判 北宋 · 黄庭坚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九二、《山谷全书·续集》卷三
知命七月半离芜湖,今已百馀日,都不得一字。然苏伯固备尝险阻艰难,必能调护诸儿,令得所。又张遇得力,遂不复置念,计止是处处阻风尔。元明到彼,必不能久留,且能道黔中曲折,永嘉及二十二可以放心也。九十三外甥多谢频寄书,不怪老舅慵懒,不答书否?所问黔中画,极可笑,僧舍塑象及壁画,皆似此山中人物,作蠚苴之态。虽往在端、康间,风俗亦不陋于此也。但比施、夔间,却多瓦屋。楩楠豫章,千尺之材,倒卧涧壑,与岁月共尽,盖绝无工匠到此。修数间屋,百方搜访,方得完葺也。更深夜静,共伊商量如何?某上。
答敦礼秘校简 其七 北宋 · 黄庭坚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二、《山谷简尺》卷下
庭坚顿首。辱手诲,喜承日用轻安。桂林研镵刻尤工,盖端研逼两旁,难转錾子,所以不及此大字耳,然比之他人乃绝工也。松枝管已与张遇六十足矣。元长、元度书亦是一时之杰,但鄙性不甚悦之,若有所讥评,则二公方失势,不若不评之,两得也。盛暑,舟中差可度日,但少临笔研便挥汗,奉报草率,悚仄悚仄!庭坚顿首敦礼秘校足下。
笔说 其二 北宋 · 黄庭坚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一九、《山谷全书·别集》卷一一
张遇丁香笔,撚心极圆,束颉有力,可学徐季海《禹庙诗》字,侍其瑛、诸葛元皆不能也。作藏锋笔写如许大字,极可人意,最妙是锋少而有力也。
子明棋战两败输张遇(原作寓,据诗文改)墨并蒙见许夏间出箧中所藏以相示诗索所负且坚元约 宋 · 孔平仲
押词韵第十部
平生性好墨,以此为昼夜。
陈玄尔何为,能使我心化。
四方购殊品,十倍酬善价。
江南号第一,易水乃其亚。
古锦缀为囊,香罗裁作帕。
精粗校白黑,情伪考真诈。
欣然趣自得,其乐胜书画。
英英清河公,风格继王谢。
语旧则乡邦,论亲乃姻娅。
前时偶休浣,亟之城南舍。
所嗜与我同,奇蓄乃自诧。
奕秋约筹局,张遇(原作寓,据诗文改)赌龙麝。
贪多而务得,廉逊或不暇。
铅刀试一割,驽足效十驾。
决胜有如兵,必争还似射。
黑云半离披,玉马恣(明抄本、豫章本作相)蹂藉。
初鸣已惊人,再鼓遂定霸。
物情矜俊捷,天幸蒙假借。
功成不自高,垂首甘亵骂(自注:子明每棋败,语则亵。)。
但当偿所负,然诺重嵩华。
弯弓既有获,岂不愿鸮炙。
涤砚俟见临,倒屣出相迓。
陵尊且犯贵,此罪在不赦。
更许观箧中,前期指朱夏。
破墨癖说 宋 · 李格非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九二、《宋稗类钞》卷三二
客有出墨一函,其制为璧、为丸、为手握,凡十馀种,一一以锦囊之。诧曰:「昔李廷圭为江南李国主父子作墨,绝世后二十年,乃有李承晏,又二十年有张遇,自是墨无继者矣。自吾大父始得两丸于徐常侍铉,其后吾父为天子作文章书碑铭,法当赐黄金,或天子宠异,则以此易之。余于是以两手当心,捧研惟谨,不敢议。然余私怪余用薛安、潘谷墨三十馀年,皆如吾意,不觉少有不足,不知所谓廷圭墨者,用之当何如也」?他日客又出墨,余又请其说甚辨。余曰:「吁!余可以不爱墨矣。且子之言曰:吾墨坚可以割,然余割当以刀不以墨也。曰:吾墨可以置水中再宿不腐,然吾贮水当以盆罃不用墨也」。客复曰:「余说未尽,凡世之墨不过二十年,胶败辄不可用。今吾墨皆百馀年不败」。余曰:「此尤不足贵。余墨当用二三年者,何苦用百年墨哉」!客辞穷曰:「吾墨得多色,凡用墨一圭,他墨两圭不逮」。余曰:「余用墨每一二岁不能尽一圭,往往失去乃易墨,何尝苦少墨也?唯是说刷碑印文书人乃常常少墨耳」。客心欲取胜曰:「吾墨黑」。余曰:「天下固未有白墨」。虽然,使其诚异他墨犹足尚,乃使取研,屏人杂错以他墨书之,使客自辨,客亦不能辨也。因恚曰:「天下奇物要当自有识者」。余曰:「此正吾之所以难也」。夫珷玞之所以不可以为玉,鱼目之所以不可以为珠者,以其用之才异也。今墨之用在书,苟有用于书与凡墨无异,则亦凡墨而已焉,乌在所宝者?嗟乎!非徒墨也,世之人不考其实用而眩于虚名者多矣。此天下寒弱祸败之所由兆也,吾安可以不辨于墨。
晴和帖 宋 · 薛绍彭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七七、《六艺之一录》卷三九四
绍彭启:两日途中不得少款为歉,晴和,想起居佳安。二画久假,上还希检收。许借承晏张遇墨希示一观,千万千万!承晏若得真完,虽异热帖,亦可易。更俟续布,不具。绍彭再拜大年太守执事。二十八日。
乞备江岸把扼劄子 宋 · 许景衡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三四
臣契勘方今驻跸淮甸,而大江上流,所当设备。虽真州已有范琼一军,其向上宣化渡、和州乌江与江西金陵、马家渡、采石相对,并是险阨去处,各合立寨栅,脩战船,置水军,精选巡检,阅习弓弩,以戒不虞。只如前日张遇群贼顺流而下,若沿江逐处皆有守禦之备,亦岂能便据金山,梗绝江渡耶?覆辙未远,后患可忧。伏望睿旨行下所属,相度前项险阨去处,增置巡检水军及守禦之具,亦思患豫防之意也。或恐臣所闻关津未至详尽,则乞所属从长讲究施行。
论徐廌禦贼赏劄子 宋 · 程俱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三二、《北山小集》卷三五
某昨寓止镇江,窃见本府朝报中有臣寮上言,向者张遇焚劫真州时,扬子县令徐廌独开县门,率众捍禦,射退贼徒,遂全县廨内官物文书等。奉圣旨,下本路提刑司保明闻奏。后经三四月,不闻保明推赏,但闻提刑司下本州保明,本州乃下本县问当时所以措画。而廌回申本州及以语人,止云:「贼徒以密迩行阙,不敢久留,偶全县廨,本县别无措画」。于是士论益知徐廌所立事出名上,盖不可与世俗酷吏能吏同日道也。方张遇残真入润,如发蒙振槁,而廌为县令,独能以弓手乡兵禦贼徒、全县廨,则平时信惠于此可见。方今多事之时,如廌谓宜进擢中外任使,必有可观。其疲愞不材如某等辈,当亟汰去,则士夫皆赴事功,知劝沮矣。
圆悟禅师真赞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八四、《鸿庆居士文集》卷三二
佛之道难成,阿难七徵而不知真心之所在。菩萨大弟子皆不任问疾,其难如此,固非下愚凡夫之所敢议。而世之学者托佛为奸,规以射利,争谈禅说,问东说西,指空画地,如醉人说梦,狂药攻心。谵言呓语,一切皆妄,如小儿观剧,初无所睹,忽闻人笑,亦复大笑。互相欺绐,如是而已。以故士大夫鄙夷其说,以妄疑真,人莫肯信。有圆悟禅师勤公者,具正法眼,为世导师。余见其住天宁时,梵相奇庞,神守澄穆,隐几嗒然,不知人所在。已乃据坐说法,现句文身,旁引孔、孟、《诗》、《书》之言,合而为一,词辩锋起,迎物缕解。以目證耳,无可疑者。于是一时公卿侍从、富室大家,与夫道德方智之士,翕然宗之,遇休沐日,寝门未辟,而履声盖骎骎矣。建炎初,诏住金山之龙游。会叛兵赵万据京口,联数十艘奋棹突而前,遇风辄返,终莫能犯。久之,过长芦,而大贼张遇奄至,阖寺逃散,攻剽一空,惟师钵囊独无恙。又尝蓄一笥储上方赐物自随。抵仪真,徒步不能将。盗平,得煨烬中,封识尚如故。道俗惊叹,以为未尝有也。乘舆狩维扬,召对行在,问佛法大意,奏对称旨,始赐今号。改住庐山之云居。云居有安乐神者,据方丈前,住持人皆避,不敢居。师居之。居至三年,奏乞养老还蜀,诏许之。再住成都昭觉院,凡六年而寂。比茶毗,齿舌不坏,得舍利五色无数。今丞相张公德远铭其塔。余在京师,始尝从师游。僧宗达者已能传其学,褒然为高第,今往平江虎丘云岩院。一日过余,出师画像,请余为赞。赞曰:
揉木捖革,偃师之戏。相从幻身,亦复如是。四大假合,妄认为真。薪尽火灭,奄为空云。云何拳拳,写纸上影。是邪非邪?为倒为正。有大比丘,僧中之龙。具大圆觉,遍满虚空。巍巍堂堂,遗像在此。一切人天,见者作礼。
圆悟禅师传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八五、《鸿庆居士文集》卷四二
临济七世孙圆悟禅师,讳克勤,彭州崇宁县骆氏儒家子。犀额月面,骨相不凡。从师受书,日记千言,他生不敢齿。一日,游妙寂院,顾见佛书,读之三复,怅然如获旧物,曰:「吾殆过去沙门也」。始弃家,祝发为浮图氏。当是时,成都名僧文照公为众讲说作佛事,执经立坐下率常数百人。师往从之,昼诵夜思,遂通其学,为高弟。又从敏行公讲授《楞严经论》。俄得病濒死,师叹曰:「朝闻道,夕死可矣。诸佛涅槃正路不在句文中,欲以声求而色见,如一釜羹投鼠矢污之。吾知其无以死也」。遂弃去,学禅于真觉胜公。胜公方创臂出血,指示师曰:「此曹溪一滴也」。师瞿然,于时大善知识名号闻四海,为世导师相望也。径持一钵,徒步出蜀,入山林,践荆棘,蒙犯霜雪,间关百难,意所欲往,靡不至焉。首见玉泉皓公、金峦信公,又见大沩哲公、黄龙晦堂心公、庐山总公。此五大比丘者,僧中龙也,见师皆以为法器,而晦堂独称师曰:「他日临济一派,当属之子矣」。最后见演公于龙舒白云,演诃之,师不顾,趋出去。抵吴中,已而复还,演迎笑曰:「吾望子久矣」。会有部使者诣演作礼,问佛法大意,师从旁窃听,即大悟,立告演曰:「今日去却胸中物,丧尽目前机也」。演曰:「如是如是」。又从演于五袒,尝伐一巨木,演固止之,师不听,演怒,奋梃而起,师植立不动,演投所持梃,颔之而去。自是遇物,中无疑矣,众推为上首,学者宗焉。崇宁中,归觐其亲,诸老相谓曰:「川勤传一灯归蜀矣」。成都帅翰林郎公知章闻师名,疏请住六祖院,撰日开堂,摄齐登坐,嗣演公说法,词义卓然,缁素说服,欣踊抃蹈,如佛出世。更住昭觉院凡八年。再出蜀,次荆南,会故相无尽张公天觉亦至。公儒释兼通,负所学自许,手提古佛,席卷诸方,一切衲子莫敢撄其锋者。见师,恍然自失,不知膝之前于席也。退语诸公曰:「吾行天下,阅人多矣,未有如此翁者」。留居碧岩。公徙住长沙道林,赐号佛果,实太保领枢密院邓公子常所奏乞也。政和中,诏住建康蒋山,东南学者赴之如归市,名闻京师。诏住天宁万寿禅寺。建炎初,宰相李公伯纪当国,奏师住金山龙游寺。车驾幸维扬,召诣行在,入对殿庐,赐号「圆悟禅师」,改住庐山云居。久之遂还蜀,蜀帅王公似复以昭觉畀之。绍兴五年八月己酉,得微病,趺坐一榻,留偈示众,投笔而逝。既荼毗,右齿不坏,出舍利五色无数。寿七十三,僧腊五十五。明年三月,塔成,赐号「灵照」,谥「真觉」云。师蚤治儒书,更读教乘,晚学苦空,得佛语心要。呜呼!心大矣,天地万物皆具一心;而性者,心之地也,达磨西来,直指人心,见性成佛。学者以心传心,与吾圣人所谓尽心知性者,初无二本也。师清净无作,不入诸相,示方便门,提引未悟,以谓出于人心者,虽凡夫皆可以直造。一听其语,如见旧国之城社,望先人之庐墓,莫不愀然感动,有泣涕者。故住天宁时,一时王公贵人、道德才智文学之士,日造其室,车辙满门,虽毗耶城听法,殆不能过也。度弟子五百人,嗣法得眼、领袖诸方者百馀人,方据大丛林,领众说法,为后学标表,可谓盛矣。师自得法白云,名声籍甚,时有佛鉴师惠勤亦知名,众遂目师以为「川勤」别之。其后繇岳麓徙蒋山,行成力具,道大名播,天神呵护,与古佛齐肩矣。初在金山时,名贼赵万据镇江,拥数百卒,操战舰,乘风欲度,会天反风,云雾晦暝,连昼夜不得度,乃止。比赴云居,道长芦,而剧贼张遇奄至,尽一刹群瓢无噍类,而师钵囊独亡恙。又尝敛上方赐物寘一箧中,寓仪真,师饬其徒往省之,答曰:「仪真连夕大火,馀烬尚燔,欲何求」?师笑曰:「汝第往」。既至,而官寺民阎鞠为瓦砾,而一箧岿然,封识如新。尝寓公安天宁东堂,长老觉公夜梦一女子再拜而进曰:「乞我东堂为人天说法」。信宿而碧岩疏至,女子即碧岩护法神也。安乐山神据云居,方丈诸耆宿皆徙避别室,师寘一榻,卧起如平时。师福慧两足,行解通脱,断取世界如掌中,庵摩罗果是区区者,曾何足言?而世人传闻,所共赞叹,故不得而略也。景德中,天子诏儒臣撰次僧史,繇七佛传五十二世,千七百人,号《传灯录》。逮今百馀年,真人大士相继而出,五叶联芳,千灯递照,固不乏人。惟圆悟禅师硕大光明,胜妙独出,真法门之栋梁,不可尚已。宗达,得师法者,坐虎丘道场十五年,今将适黄檗,吴人惜其去而莫能留也。于是过余而别曰:「公最知师者,愿得公文刻留山中,以备史官之采」。遂以余所见闻者补而为传。后有君子,得以览观焉。
宋故左朝议大夫致仕孙公墓志铭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八九、《鸿庆居士文集》卷三五
左朝议大夫致仕孙公讳畋,字无逸,绍兴二十一年八月戊子感疾卒。诸孤卜以明年三月丙申,奉公之丧,合葬于宜兴县君山乡甑山元配苏氏宜人之墓;又以公历官行事、年寿卒葬月日为书抵族父某,请所以志其圹者。孙氏世家金陵,宋兴,王师下江南,公之五世祖讳潭,徙常州之武进县,家焉。生六子:曰诂,与其子立之,俱以经明高行为一州之望,里人不敢斥其名。号大、小先生以别之,于公为高祖;次曰讽,赠尚书职方员外郎,于觌为高祖。故觌视公为同五世祖兄,乃序而铭焉。曾祖贯之,封朝奉大夫;祖昌龄,由御史府出典三州、提点两浙路刑狱、转运副使。当是时,大夫公尚无恙,父子白首,官号亦同,佩服皆三品,所部十五州,安车往来,贤士大夫咸赋诗纪其事。父昪,和州含山县尉,以公贵,赠右朝议大夫;母宜人邵氏。朝议蚤世,宜人守节自誓。三男子:曰畸、曰畛与公。方在童丱中,顾见里巷群儿徵逐游戏,无一人读书受学者,亟提诸幼还宜兴依外氏;斥卖簪珥,求师教子;夜治丝枲,坐其旁勉之。既任戴冠,遣诣庠校从先生长者游。未几,文艺烨然,秀出一时。公与畸相继占上第起家;畛亦贡礼部,而以奉旨甘,营数百指之养,不果卒业,德齿俱尊,名善士。于是中外宗姻歆慕称叹,以宜人教子为法。公学尤邃于经,危坐覃思,至不知向人所在。读《中庸》,至「人莫不饮食,鲜能知味」,则拊案起立,胸中洞然,如咽去鲠。属文辞,典重不浮,而辩于说理。政和二年试上舍,第五人中第,授登仕郎、泗州司工曹事。七年,升文林郎、除郑州州学教授。宣和四年,用荐者改宣教郎、监太医局熟药所。坐小法,贬秩一等。六年,知宣州南陵县丞。渊圣皇帝即位,迁奉议郎。今上绍兴元年,以承议郎知临安府钱塘县。公居官侃侃,然廑身奉职,未尝出一语谄事其上,以求说己。在泗州,同寮争进取忌,公名第出其右,则訹郡将以閒染公。公笑曰:「一荐状于我何有」?纵所为不问。后将至,察其妄,首荐公。剧贼张遇兵压南陵境上,吏民惊骚,空县逃去,公与令坐听事,相对终日,贼觇知无所掠,由池阳路而旋。刘光世奉诏追讨,闻公名,檄主军饟。贼平,公有力焉。上移跸钱塘,百役毛起,府尹治次舍,符县鸠材数千章甚急,公请撤湖上废寺十数区,可不劳民而办。已而千艘浮江而下,尹席益病其隘,檄公与仁和疏漕渠以纳之。公谓益曰:「治沟洫,备水旱,县令职也,而兵火创残,疲瘵犹未堪事。今遽兴河役,以称使过客,非急务」。益惭而止。户部侍郎胡世将言:「州县不时之须皆非经数,奸吏并缘,人不堪命,可校一岁用缗钱米帛若干,均之两税,而尽罢无名之敛」。公曰:「两税既增,他日谋利之臣暴敛复起,自我作俑,而民益困矣」。议遂格。中贵人诣公请事,公不答。俄领皇城司,嗾逻卒摘县吏之受赇者以闻,欲并中公。诏送廷尉,卒不得公毫发罪,犹免所居。公议藉藉,讼公非罪。差建康府粮料院;未赴,改知湖州安吉县。丁母宜人忧,卒丧,签书镇江军节度判官,就除提举江南东路茶盐事。前使者岁除奏课,例张空最上之朝,增秩赐金无虚岁,比公上计,吏抱牍请循故事,公惊曰:「使吾罔上侥赏耶?一毫不敢欺也」。具以实奏,寮吏惊服。每行部,延见吏属,治有状,或得于一言,不由绍介,皆被慰荐。有鬻爵为石埭尉者,屡请贵人书属公荐,公曰:「石埭不惟污吾笔,而同荐之士必以哙伍为耻矣」。代还,请宫祠。岁满,上书纳禄,守本官致仕,是岁绍兴十八年也。积官至左朝请大夫,享年七十二。公性冲澹,寡言笑,承上接下,心平气和,不见愠喜。至守一法,持一议,如山岳然,亦不可移夺。平居察人材鄙贤不肖甚详,而臧否不出诸口。少孤,事母六十年,心意几微,辄逆得之,菽水欢然,虽五鼎之养不过也。事寡嫂,拊嫠妹,畜孤甥,恩敬甚备。廉靖寡欲,岁时问遗,非亲友之馈不受。尝困窭矣,凡有称贷,不以久近戚疏,必尽偿乃已。江东代归,某往候,公以杜门高卧为终焉之计。某曰:「兄以晚遇,方为世用,何遽如许也」?公曰:「羊叔子勋名,逮今照人耳目」。且云:「人生不如意事十尝七八,在世谛中固然。顷令钱塘忤中贵人,几陷大罪,比使江左,石埭劫请,卒不予,又触权要之怒,吾惧及焉,不去何待?非事高蹇者」。某太息久之,曰:「非所及也」。公晚喜读《庄》、《列》、佛书,晨暮不去手。其视得丧宠辱如此,盖所谓得其所以言者。八男子:曰仰,右从政郎、太平州司法参军;曰价,右修职郎、平江府司法参军;曰价,将仕郎;曰傃,右迪功郎、楚州盐城县尉;曰佐,曰伟,曰杰,曰偕。孙男女十八人:男曰庭玉、庭圭、庭秀、庭扬、庭询、庭玘、庭操、庭诲、庭老。女适柴,馀尚幼。公初感风痹疾閒,自饬后事棺衾之属。顾诸子曰:「非谓汝等不能办也,第恐丧死过厚,不副吾平生简俭之素」。属纩之际,无一语谬乱。某少兄一岁,仕亦并时,而学力不足以禦外物,数蹈危机,竟书罪籍。兄材大而气刚,志得道行,发明利器,岂止一部使者?而意有所不适,遂投绂以归,高风绝尘,可为世范。书而刻之,岂特以慰孝子之心?铭曰:
謇謇孙公,廊庙具兮。发迹儒科,践祖武兮。引吭一鸣,鸿鹄举兮。排云直上,天尺五兮。酸咸殊嗜,若丹素兮。适越鬻剃,荐章甫兮。畏途如漆,不容步兮。苍茫无形,眩海贾兮。滔山触天,叠万鼓兮。屹然中立,独砥柱兮。驾言归欤,卧环堵兮。瞻彼西山,颊笏拄兮。流行坎止,适其所兮。脱冠不御,挂神虎兮。笑视金玉,若粪土兮。家传一经,自鼻祖兮。蛰蛰诜诜,豹隐雾兮。旁营万室,识公墓兮。
和州通判胡公墓志铭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九八、《鸿庆居士集补遗》卷一九
晋陵胡氏,自文恭公以耆儒硕学本兵柄,践枢极于嘉祐、治平之閒,功大名显,用号秦国。元祐垂帘,公犹子修简公又以文学政事称天下,由御史中丞进右辖。父子相望历四朝,持国秉政,名声彰彻。距今百馀年,子孙宗从席馀庆,绍前闻,从囊橐,将使节,典方州,率常数十人,于是晋陵胡氏为世闻宗。公讳集,字子美。曾王父某,即文恭秦国公也,观文殿学士、太子太傅、赠太师中书令;大父宗炎,中奉大夫、直龙图阁、赠太傅。父真修,朝奉大夫、赠太保;妣韩国夫人韩氏、蜀国夫人康氏。公生长于富贵,而笃学好修,抗志厉节,退然如一寒士;读书强记博览,属文辞辩丽有家法。与二弟徽猷阁直学士唐老、资政殿学士世将,俱为太学生。唐老、世将同时擢进士第,公以文恭绘像恩补假承务郎。公曰:「二弟联名并中,足慰亲望,吾不复治举子业矣」。调登州蓬莱县主簿。秩满,升文林郎、扬州录事参军。用举者改宣德郎、知应天府下邑县丞,是岁政和二年也。诸路行方田,公被檄诣单州鱼台县。当是时,豪宗大姓恃货赂规免赋役,而贫民下户罹其害。公抵县,不授馆,径趋田所,不使一吏预其閒。相原隰高下,土壤肥瘠,畎亩赢缩之数,皆应法。犹惧不得其平,留三日以俟,竟无一人诉者。既去,而父老追远,瞻望太息。则又悉取案牍,以类诠次,凡山川之形,土风民谣,气俗习尚之变,城郭市井、宫庐器服之异,浮图老子、神龙之祠,古今高人胜士、循吏名臣之迹,科别类分,订为一书,号《鱼台图经》,献部使者。使者读其书,叹曰:「丞哉丞哉!岂所谓涉笔署纸尾者耶」?未几,朝廷遣使推行保甲,会公摄令事,即日按版籍,得丁壮五千七百馀人。治营垒,联什伍,推择闾里素所畏信者为首领,授以旂镯鼓五兵之器,教以击刺坐作合散之节,一日两阅于县庭。使者至,旗帜戈甲光彩耀日,进止截然,无一语之哗。于是砀山不治,檄公往代之,公曰:「县不治,吏扰之也」。既至,饬群胥坐曹听吾命,断治皆己出,遂以无事。代去,转通直郎、充江宁府司士曹事。州民命一仆持缣钱以归,半途遇盗,撤缣去;仆寘钱于地,追捕不及而反,并钱失之。主人翁曰:「汝真盗也」。诉有司系治之。验得其情,曰逐盗不得而亡其钱,去居人不远矣。乃命工即其地处绘为图,物色求之,遂获其盗,实抱关卒。阖府大欢,以为明。丁太保公忧,忧除,权镇江府司士曹事。蔡卞除使相,赐田若干顷,丹徒县选取上腴,而民田太半其中,乃并给之。民持券号诉,而蔡京方用事,阅数守皆不省。会虞公绳臣守镇江,公白守取田还民,别择官田畀蔡氏,讼遂息矣。州人贷贵人钱百万,累息至十倍,而课责不已。官急之期,禁锢督责,殆不容喘。公索券视之,曰:「输息十倍,可以已乎」?命偿本钱而止。转运使下所属州供其费,而檄公董其事。役大费重,一路骚然。公按城堑之高深广狭,木以根计,瓦石以枚计,钱米以贯石计,计日而成,损其费大半。钦宗践阼,迁承议郎,赐五品服。光尧太上皇践阼,再迁朝奉郎;磨勘转朝散郎、通判和州。建炎初,盗起淮,初数千人为聚者,不可胜数。剧贼张遇攻剽至境上,而守将连君被病不出,闭阁。公率兵民入保,量城壁远近,部强壮少年,聚擂木巨石分布其上,勒以军法,昼夜按行,十日不归舍。遇兵傅城下,技穷力竭,一夕引去。明年,联数百船循江而下,所过残灭。次历阳,鼓行而西,秋毫不犯。御史寇防为抚谕,具功状驰奏,迁朝请郎。居亡何,张彦叛卒奄至,于时大将王德戍真、阳閒,公驰书抵德曰:「彦众乌合,公轻兵倍道而来,可唾手而取也」。德至禽彦,遂戡其众。方治盛具劳还,忽闻苗傅、刘正彦之乱。公倡言曰:「王室在难,公等功名之会也」。诸将皆投箸起立,奋然请行。酒竟,公为治舟楫、具粮糗。诘旦饯于郊,由采石而渡。呜呼!一障岿然,无蚍蜉蚁子之援,大盗沓至,如践无人境,公挺一身抗虎狼百万之贼。而蜀国夫人寓常州宜兴,闻公数与贼战,晨夕倚闾,寝食殆废。岁满丐祠,主管江州太平兴国宫。命未下,而赵岍溃兵寇含山。公方病疽,力疾驰赴,疾益侵,竟不起,遂以丧归。州人罢市迎哭,数千里相属不绝。天子哀其忠,特官其一子,实建炎二年八月八日也。享年四十九。公朴厚而工清丽绝俗之文,简重而有敏绝兼人之器。尤不乐事科举,尝曰:「穷日力,敝精神,角无用之空言,而系得失于一人之目」。既任官,则曰:「吾不复治笔砚于其閒矣」。坐一室,取旧书读之。平日喜读《资治通鉴》,悉列诸史几上,旁通博考,推见温公订證前世是非得失、理乱兴衰之故,酌古御今、救时行道之意。居官任职,长于治剧,所涖皆有能名。惟是历阳二年,盗贼满野,病守不堪事。公张空弮、冒白刃,或坚壁固守以老其众,或召外兵以歼渠魁,左枝右梧,全护一方。且代去矣,天不假龄,疾痛乘之,卒殉以身,悲夫!公在兵閒,随宜制事,皆有方略。朝廷欲就知和州,宣抚使张浚又欲乞公为随军转运,公以久去亲庭,力请奉祠,而毫釐之差,遂隔幽显。讣闻,蜀国哭之过时,哀不衰。又十三年,当绍兴十一年,蜀国捐馆舍。诸孤以其年十月二十日奉公之柩,从蜀国葬于宜兴县蜀山之原。公两娶曾氏,封恭人,皆丞相文肃魏公之孙,有贤行。胡氏大家,聚族数千指,内谐外附,无一閒言。恭人嫠居,年未四十,不御酒乐,燕居如斋,敝衣菲食,如傃贫贱者。享年六十二,十二年九月二十四日,以疾终于长子哲昆山县舍。其年十二月二十日,合祔于公之次。生二男子:曰䓵,右奉议郎;曰哲,右通直郎、签书镇江军府判官厅公事。三女:文林郎、节度推官周尧佐,右从政郎苏泌,右修职郎王嘉言,其婿也。孙男女十三人:男曰泽、淑、洪、冲、衍、浦;孙女适右宣教郎、主管临安府城北右厢公事邵,右从政郎杨崧,右从政郎李愿,右从政郎李摅,馀尚幼。某曾祖职方与文恭公同登天圣二年进士第,曾祖以长女归文恭冢嗣金紫公,封清源郡夫人,于某为祖姑,公之伯祖母。其后,某之从妹又归公之子哲,有累世婚姻之好。而某与公同年于辛酉。公没四十年,犹能志公之墓。铭曰:
胡氏儒先,奕世载德。大名发身,老谋干国。一柱堂堂,丞辅枢极。孙枝如林,攀提千尺。出殿侯藩,入侍帝席。历事八叶,为宋巨室。挺生我公,万夫之特。贵介公子,敝绨菲食。俗学之陋,空言无实。探道著书,稽经诹律。句法雄深,可绍庄屈。游刃恢恢,尤便治剧。披觚导窾,如破鸡肋。机张键闭,鬼神莫测。盗起淮壖,蜂聚蚁出。孤垒块然,身危志殖。不烦尺箠,坐制群慝。屏蔽一方,人安户逸。天子嘉之,赐金赠秩。卒殉以身,遂感微疾。药石靡救,俛仰一昔。讣闻嗟悼,闵有加觌。高名大节,煌若星日。著之青史,终天不没。
杂说一 其二 湖阴女子 北宋末 · 周紫芝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二七、《太仓稊米集》卷四九
湖阴女子姓詹氏,姿容甚美。年十七岁,其父老而贫,以六经教授小儿自业,号詹先生。先生妻早亡,女子与其兄事之甚谨。先生贫甚,食不足,女间售女工以给之。尝手抄《古烈女传》,暮夜必熟诵数四而寝,虽甚寒暑不废。乡人皆异之。淮寇张遇聚党寖多,号「一窠蜂」。既屠池阳,朝廷遣师退之。贼计甚宭,乃夜遁,顺流复寇湖阴。邑人皆遁,先生泣谓女子曰:「今吾老矣,死固无恨,奈若何」?女子曰:「父独何忧,吾计决矣。今日岂得父子俱生耶」?顷之贼至,按剑欲杀其父兄。刃将下,女特前谓贼曰:「吾父贫且老,君意不在金帛,但欲得我耳。吾幸得执巾帚以奉君侯,请释父缚。不然,父子俱死,无益也」。贼命遣之。女子以手麾其父,使急去无相念,吾得为君侯妻,死无恨矣。贼挈女行数里,过东市桥,跃入水而死。后数日,其从兄夜梦女子相别曰:「吾已活吾父兄。吾即死,来与兄诀」。既旦,殊忽忽不乐。其妻怪,问其故,乃告以女子之言。妻大惊曰:「吾夜梦小姑如平生,亟来相别」。明日,果有告以女子之死者。呜呼!女子以柔静之姿,当白刃在前,于仓卒危疑之际,乃能从容说贼,使之既全其父兄,又能洁其身以死,其节可谓全矣。其乡之士有谓余言者,以为女子平日好读《古烈女传》,胸中微有古今,便能作此大丈夫事。窃谓不然,盖其天资乃尔,非学而能也。前世贤士大夫口诵古人之言,而委身从贼,徼幸以偷生者不可胜数,曾一女子之不若。乃为录之,以补国史之遗。先生侨寓湖阴,其名字乡里,余未暇考,以俟知者足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