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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臣陈执中家杖杀女使状至和元年十二月二十四日 北宋 · 赵抃
 出处:全宋文卷八八二、《赵清献公集》卷一、《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七七、《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三九
臣窃闻宰臣陈执中本家捶挞女使迎儿,致命身死,开封府见检覆行遣。
道路喧腾,群议各异:一云执中亲行杖楚,以至毙踣;
一云嬖妾阿张酷虐,用他物殴杀。
臣谓二者有一于此,执中不能无罪。
若女使本有过犯,自当送官断遣,岂宜肆匹夫之暴,失大臣之体,违朝廷之法,立私门之威?
若女使果为阿张所杀,自当擒赴所司,以正典刑,岂宜不恤人言,公为之庇?
夫正家而天下定,前训有之。
执中家不克正,而又伤害无辜,欲以此道居疑丞之任,陛下倚之,而望天下之治定,是犹却行而求前,何可得也!
顷年晏殊尝以笏击从人齿落,陛下不以东宫之旧,而轻天下之法,故即时罢枢密院,出知应天府
执中连绵病告,坚求乞骸,进无忠勤,退失家节。
伏望陛下特赐宸断,允其所请,罢免相位。
台鼎瞻望之地,宜择有贤德宰相,朝夕翊亮大政,则陛下垂拱仰成,无焦劳之念矣。
臣不胜区区为国纳忠之至。
按:年代据《长编》补。
鸿庆宫三圣殿 北宋 · 刘攽
 出处:全宋文卷一四八四、《历代赋汇》卷七三、《渊鉴》卷三四二
臣伏见陛下追述祖考,崇奉明祀,新作三圣殿,以昭孝明功于天下。
臣以文学中第太常试官秘书,目睹盛事,不敢以鄙薄自绌,辄作古赋一篇,以歌咏盛德。
昔《灵光》、《景福》之作,世称其美丽,然其所谓壮大,不出雕刻画缋文彩之煌煌而已。
盛道工人之巧,民力之众,材木之多,金玉之伟
臣以谓王者有作,则必智者献其巧,壮者输其力,山林不敢爱其材,府库之聚,皆所供亿也。
是物理之常,不足以夸大,臣愚窃陋之。
若夫天命废兴之际,圣王授受之符,非敏智通达,未有能究知其始终者,固难为寡见浅闻者道也,臣窃大之。
是以略所陋而张所大,不敢仰希风人雅颂之列,庶几有其志云尔。
盖上帝之所以选建明圣,命以天位者,乃所以享德而报功焉。
未有德盛于前,功播于后,而其子孙寂寥,千载无声者也。
贤哲所谈,六籍之云,德莫著于有虞,功莫隆于五臣。
平水土,夏姒以家。
司徒后稷,是教是食,肇商兴周,历载数百。
皋陶大理,五刑以明,于其苗裔,乃兴于唐。
若夫董淳耀以攸司,奏庶民之鲜食,焚山烈泽,害服妖息,鸟兽咸若,草木允殖,固伯益之力焉。
天报以位,俾秦周继。
于其子孙,诬祖不绍,去火即水,叛礼尚刑,法以惨急,然犹兼六国、一天下。
而不知变于初,二世以毙。
非天不相朕虞之后,乃其否德,得罪于祖而断弃也。
伯益之功未报,是以大命复集于赵氏焉。
五代丧德,九土分裂,海水横流,民用垫溺,鸟兽昌炽,黔首失职,滔滔惑惑,盖若洪流之未辟。
于是太祖乘火而帝,继益之功,天胙吉土,曰惟商丘
是为星火大辰之居,亦曰明堂布政之由。
山潜离隐,或跃在渊,以有九有,百度正焉。
削祸戡乱,出民涂炭,风挥日舒,天地正观。
荆燕吴蜀,楚越梁冀,慑威怀仁,奔走失气。
崛强者报服,柔从者加赐。
太宗承之,真宗成之,登封降禅,矢直砥平。
巍巍乎邈三五而俦俪,彼汉魏之琐琐,曾何比京。
伯益始掌火而底绩茂,宋以火帝,兴于火墟,天之报施,岂不昭昭可推而类也哉?
且夫积功以凝命而创业,因物以胙土,由土以建号,乐以反初,礼不忘其本。
是故作于原庙,建之别都,三圣鼎列,大厦以居,以答景贶,以昭成功。
俾子孙知厥所由,亿兆仰德而不穷也。
厥后烈风云雨,电雷震曜,儆戒于下,滥炎流烧。
天子怵于大异,反己正德,伏念七年,乃其有得。
曰:「天以德训予,而以威震予,依类托谕,予敢不信?
夫政不变不足以日新,礼不修不足以化民。
天之示人,若曰政礼之敝,虽祖宗之为,犹当勿惮乎改更」。
于是诏三事、饬九卿,和布揆于旧政,载损载益,以承天诫,以举圣职。
夫既天行而日白矣,乃复閟宫,奖夫神衷,三后在天,对越上穹。
经之营之,不日成之,闳伟奇丽,所以使宫寝之勿踰也。
清閒窅密,又鬼神之所都也。
絜百围而置楹兮,度千仞以架栋。
择一木于万章兮,顾馀羡者犹众。
般倕獶人之俦,献巧而林立兮,莫不心竞而贾用。
亘长廊其如城兮,辟重门其似洞。
栾栱粲其如星兮,侏儒屹其承重。
如翚斯飞、如鸟斯革兮,诚可慄其将动。
阖阴房之密静兮,虽六月其必寒。
之敞丽兮,盖中夜而已旦。
涉广除而径上兮,每百尽而一级。
历青珉之莹滑兮,曾不得而侧立。
顾风雨之在下兮,足以避夫燥湿。
良非人力之所为兮,宜鬼神之攸集。
于是使夫设色之工,后素之巧,想象形容,图写必效。
夫其龙颜日角、天质之颙昂兮,臣乃今知真人之异表。
于是驾銮辂,登玉虬,千乘万骑,云动而景附兮,想平生之豫游。
旂常缤纷以赩翕兮,钟鼓轩轰,箫管发而啁啾。
杂鱼龙之奇技兮,蜿蜒曼延于道周。
百神纷而并迎兮,出阊阖而御夫龙舟。
尔乃川后静波,屏翳息风,舳舻相衔,若复道之延属兮,亘千里而相通。
百工备官而夙设兮,棹夫欢呼而奏功。
惟吉行之五十兮,馀日力而靡穷。
既届既止,威仪若初,以幸夫寿宫
乃即前楹,以修祀事。
威神如在,望之可畏。
殚金玉以备用,罄飞潜以荐味。
帷帐筦簟之安肆,几杖笔研之储偫。
靡一物之盖阙兮,所以广孝思而尽心志也。
守臣侍祠,罔不肸饰,既事而旋,閟而莫觌。
列仙之儒,偓佺之伦,迎神颂祗于其侧。
若夫祝融、重黎相土阏伯,固已喜动乎魄,情见乎色,护清跸而晞盛德也。
巍巍大哉,不可得而记已。
且夫天命之不忘,人主之大宝也。
祖宗之有继,子孙之勿替也。
兹圣王所以正统垂业,超商迈周,恤嗣锡羡,贻厥孙谋,使万有千岁,得以睎风而承流也。
遂作颂曰:
崇崇商丘,大火主兮。
曰宋之兴,道是配兮。
建邦设都,以有九土兮。
有皇上帝,明德辅兮。
伯益之功,邈不可忘兮。
三圣承承,有烈光兮。
奕奕寝庙,神翱翔兮。
胥千万年,尚无疆兮。
按:《彭城集》卷一。又见《皇朝文鉴》卷四,《古今图书集成》职方典卷五九七,考工典卷四八。
兵部员外郎直史馆梁公墓志铭 北宋 · 刘挚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八一、《忠肃集》卷一三
公讳茜,字梦符姓梁氏
其先襄阳人
曾祖讳处厚,以高赀雄乡里,好义致客,贤士大夫多宾友之。
祖讳湛,并州录事参军
考讳锡,巴州军事推官,赠职方郎中
妣沈氏,仙源县太君
天圣五年以名进士起为博州军事推官
守贪,政不善,公告以理,又告以福祸,皆不用,后守果败。
再调鼎州团练推官
江上夜覆舟,提家人投舍民家。
明日,主人出百金为公装,卒不取。
至自裂衫裹赤儿怀去。
缘牒旁州还,偶重狱将决,覆之有疑,亟白州为上其状,得不死。
司理参军雍规考同满,皆缺一荐者。
使者荐公,公曰:「规同年进士,而其母老,愿先规」。
以故复为武胜军节度推官,秩满,改著作佐郎知河南府长水县
取豪猾一人抵法,邑大安治。
庆历中契丹每入边,以选通判雍州事,守者欲大新城橹,赋之民,公曰:「乃先扰吾人乎」?
持不可。
未几,契丹泛使至,用故事,以通判护其行。
素狂嫚难肃,以公体制严重,皆帖帖进止,无辄敢哗。
已而徐示以恩,因尽得敌所以遣使指,飞奏之。
接伴者既交使,是夕其众遂大肆,从有司需索百端,郡邑困之。
皆服公,以为不可及。
敌使入朝,进其国书,仁宗顾宰相曰:「一如梁某者言」。
使愕,并闭所欲言不敢发,徐曰:「小臣妄刺臣国事」。
于是言者以雍州通判非是。
而接伴使后不戢敌,恚公形己,亦曰:「不当先入其私所问」。
朝廷规安其心,乃徙其守沧州,公德州,改秘书丞
居数月,通判大名府
程文简公琳方居尹,与转运使张公温之以气权相睨不安,以公张所辟,疑阴为其用。
公以诚心事二人,无所左右,循事议理,是非必尽,久之通其所阂,二人卒相欢,以公为长者。
骑士缺马久,或匿名以书告反状,文简惊莫能如何。
公曰:「是不足虑,小人意在马尔」。
退如平时,稍因事籍马尽补之,果无事。
用安抚、转运使荐,知深州
太常博士知杂事御史言公才堪御史,上曰:「是尝按萧阶者,吾知之矣」。
阶,前日契丹使者
即召为监察御史,中外以为得人。
俄出使制狱,以疾力请补外,知磁州
是时兵临贝州,调发声援,每先期会,优诏褎之。
前此在大名转运使冀州妖人李生狱属公,李生既前死,独刑其馀有差,号称详平。
至是李氏怒怨,生父覃妄言生不死,有中人故仇转运使,颇居中讧其事,遂付御史狱。
钩按虽力,卒不能变,然皆以吏议挂之。
宰相画特旨夺官,同列奏留,以为太重,中丞翰林亦更为论辨,犹贬秩秘书丞,监衡州税。
未赴,改唐州,顷之复为博士通判汝州,移襄州
皇祐祀明堂恩,拜尚书屯田员外郎,复以殿中侍御史召。
时议开六塔,以行大河。
公言骚民逆水,非徒无益,且有后患。
卒如公言。
奏罢张尧佐宣徽等使。
唐质肃公介以言事贬岭南,随以中使
公言:「陛下爱,故遣护之,不幸以疾死,天下后世能无以杀疑乎」?
上曰:「诚不思此」。
亟为还中使
三司度支判官,又判开拆司,出为京东转运使
前时类进羡赢蒙迁,以故东方财屈。
公言:「民困敝不可浚,愿戒诸路毋得进羡财,凡三司横有取,辄还其檄」。
因蝗灾,请以米募人凿取其种地中,对以斗斛,其孽既易殄,而方冬春艰食,又可以补民。
其后遂著为令。
州郡所馈,一切不取。
侍御史,还台。
请裁任子令,谓当自宰相始。
俄乞解言责,改刑部员外郎直史馆、知襄州,赐三品服,徙邢州,转兵部
嘉祐四年五月十三日,以疾卒州之正寝,享年七十。
公性孝悌,数岁失母,职方公再室赵氏、柴氏,公事之皆以谨顺闻,而两夫人尤笃爱公。
凡亲疾,无昼夜侍侧;
医虽远,必徒步自致之。
后继居丧,哀疚毁棘,有以过人。
学问本六经,于文章喜司马迁班固,其落笔必雍容浑灏,有作者风致,为名辈所推。
居官以锄强梗、养善良为政,其敏发以静下,不见其所以为而吏莫得动,故所至民惜其去,遮哭不得行,去久犹思之。
御史三院,弹劾无所顾望,奸权敛惧,朝廷为尊严。
其言顺不迎上,直不媚世,皆出天下公议。
犹喜论人物,每对,从容指别善恶,所当用不用,未尝以小是非名目士大夫,故其言多见行,而世或未有深知者也。
夫人刘氏,鲁人,封寿安县君
勤俭仁爱,治家有礼法,与公同寒苦,至进显,无愠喜色,后公二年十二月一日年六十六以终。
六男子:焘,殿中丞集贤校理
馀早世。
五女子:适巩堂、张景真范遵道张伯卿、席延年。
孙男女若干。
初,公爱郓,将徙居之。
于是焘卜熙宁十年举公夫人之丧,以八月某日葬于须城县某乡之原。
铭曰:
梁公侃侃常厥德,践取幽渺如今昔。
有韡其文烂雕织,有邕其鸣表群翼。
克施有政审则释,物物迎刃莫吾逆。
蒐拔良禾善使殖,济明以恕民不亟。
仪曹御史治百辟,有或谖侧毅以堲。
臧谋良言帝嘉得,缓而不迂切不迫。
视大义利正趋择,进斯有礼退以色。
妥妥陛级循寸尺,终民莫得被大泽。
孝子作龟没之北,泉深壤厚惟墨食。
公燕顺祥兆幽宅,诗以诏之罔穷极。
张嘉祐1085年 北宋 · 苏辙
 押元韵 创作地点:安徽省池州市贵池区
道人何为者,阳狂时放言。
宝塔昔所构,铁券今尚存(自注:此张所言,其馀都不可晓。)
漫浪难究悉,孰知彼根源。
草庵劣容膝,俯仰拳肩跟。
无食辄行乞,一饱常闭门。
尔来二十年,未尝变寒温。
嗟哉岂徒然,此意未易言。
偶来一笑喜,但恐笑我昏。
乞募兵劄子建炎元年六月二十八日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九九、《梁溪集》卷六一、《三朝北盟会编》卷一○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二二 创作地点:河南省商丘市睢阳区
臣窃以祖宗建国,以兵为重。
熙、丰盛时,内外禁卒马步军凡九十五万人。
承平既久,阙额三分之一,失于招填。
比年西鄙丧师,江浙、山东寇作,继之以燕山陷没,所亡失者又半。
重以靖康之变,金人再犯都城,诸路禁军往往溃散,流为盗贼,天下之兵,所存者无几矣。
朝廷以蜡书召天下勤王之师,皆募于田亩之间,及游手浮浪之人,虽其数甚众,环绕畿甸,不得毫发之力,而东南公私财物为之一空。
大抵起一兵,公私所费非五十缗不可,而沿路供给钱粮之费,又倍于此。
是一兵率费百千,而起万兵则所费百馀万缗矣。
今秋期不远,理当拣择留之,分屯沿河要害之地,则所费不过日给钱粮而已。
朝廷初不校此,应勤王之师已行放散,披甲戟而归者项背相望于道路,亦有才至中途不待令而自返者。
不知将来防秋,于何所取兵而可也?
禁兵之数既已不多,而民兵又不可复起,虽起之必无应者,秋高马肥,虏骑或复深入,其何以支吾哉?
臣愚以谓济今日一时之急,莫若取财于东南,募兵于西北。
夫东南之财已竭矣,而臣以谓不得已犹有可取者,当诱上户物力有馀之家,出财以助募兵,朝廷量多寡以名目酬之。
民知国家有兵而后家室可保,则亦不以为厉己也。
国家岁漕东南财谷以为上供,又榷茶盐之利以实中都,盖以养兵,且给六宫百官之费,待祭祀宾客之用,供玩好宴游之奉。
今六宫百官之费、祭祀宾客之用省矣,而陛下节俭,无玩好宴游之娱,故凡上供财谷、茶盐之利,除经费外,一切裁损,专以养兵,则亦无不足之患。
臣愿下募民出财之令,且降旨委官措置,于京东京西、陕西、河北募兵,优立例物之数,创为军号,团结训练,一切以新法施行,分隶将佐,逐处屯泊,以时教阅。
比之起东南勤王之兵,其利害不同者有三:东南之人柔弱,不耐劳苦,一也;
不服水土,类多疾病死亡,二也;
屯驻稍久则有思归之心,往往逃亡溃散,三也。
而募西北之人以为兵,则无三者之患。
团结训练,积以岁月,皆为精兵,与夫起乌合之众暂聚复散,岂不相远哉!
河北、河东京东西为金人所扰,民不能归业者甚众,而陕西素号产兵之地,愿及时遣使于数路募兵,于合屯驻路分建置营房,更番以卫行在,以镇四方,以备征讨,此时不可失也。
伏望圣慈特赐详酌施行。
拟募新军号/骁胜军。
壮捷军。
忠勇军。
义成军。
龙武军
虎威军。
折冲军。
果毅军。
定难军。
静边军/欲陕西路钱盖河北路张所,各募伍万人。
京西路谢贶京东路委程弼孺,各募二万五千人。
每二千五百人为一军,其招填等仗例物,月给钱粮,并依上禁军法,团结训练并依新军法。
每招填及一军,就本路选差有材武大小使臣统制官部队将量给盘缠钱,管押起发赴行在,听候指挥,于合屯泊去处驻劄。
其不及等仗人,听充本路帅府要郡募兵及厢军,馀依新降募兵指挥施行。
乞罢第二表1127年8月16日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一、《梁溪集》卷六四 创作地点:河南省商丘市睢阳区
臣某言:已具表、劄乞罢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除一在外宫观,或守本官致仕,伏奉诏书批荅不允者。
精意格天,能动盖高之听;
危辞沥血,愿明难夺之心。
轻去大恩,非缘细故。
敢再陈其恳悃,以必冀于矜从中谢。)
臣闻天子之君万邦,莫先于论道;
宰相之宅百揆,无大于荐贤。
方国家多难之尤将帅之材为急。
所以萧何之于汉,必主
有若房、乔之于唐,亦推英、卫。
惟天下危而注意将,则四面立而国势安。
顾两河之土疆,乃中原之屏蔽。
名城坚垒,嶪嶭相望,高山大川,蟠互交锁。
风气便用武之习,兵民坚戴宋之心。
因而用之,靡不济者,堤防修则泛滥自息,藩篱固则堂奥可宁。
机会在于一时,功利收于百倍。
力陈至计,幸契渊衷。
招抚经制两司,择张所傅亮为二帅。
建议于靖康之末,得朔部之民情;
总戎于建炎之初,有大将之规略。
皆采众论,匪徇私心。
斋坛既登,戎车甫驾,时靡旬日之久,变生腹心之间。
枢庭降旨以沮者踰千言,宸翰从中以罢者方寸纸。
事同戏剧,人为嗟咨。
而臣备位宰司,误膺国寄,既不能以先见之明杜谗口,又不能以至诚之意回天心,复何面颜,尚叨宠禄!
伏望皇帝陛下虚心体道,公听并观,悯臣谋当为,盖专于保国;
察臣去不得已,非薄于爱君。
特许罢于政机,俾得归于田里。
誓坚晚节,仰荅鸿私。
谨再奉表,陈乞以闻。
怀泽吴元中别幅三月二十九日1129年3月29日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二九 创作地点:广西贵港市
承谕晋、宋参辰之说,理实然也。
曩尝相与论于省中,临行亦以此奏渊圣,且谓太原之围已几年矣,贼之巢穴已固,不能保其必解,安知未行,彼不以坐困而已破乎?
迫于威命,既行,愿任今捍御之责,使太原遂破,亦当图所以复之者。
故多请器甲以行,意欲鼓动两路之民而用之。
既得罢,而志不遂。
所谕捣燕山者是也,当时亦有此意,但仓卒戒行,危疑百端,种种不集,而料理稍就绪,廷议已变,故不及此。
当时师中若能休兵,平定百里之内,牛酒日至而犒师,与姚古约定而后进兵,宜有可解;
惜其轻进而吝赏,士不用命,而堕贼计也。
若谓按兵中山,先声后实,如李左车之说,则不然。
汉兵破赵二十万众,故燕、齐靡然从风,威足以詟之也。
斡里雅布之师捆载而归,初无邀击之威,则尼堪何惮,望风而解太原乎?
大抵靖康之事,正犯师或与尸之戒,而廷议不一,此所以卒无成功也。
高祖非独以软顽为大度,又以大胆为英材,晓事为明智。
兴衰拨乱之主,对勍敌,驭群雄,大要在此尔。
然此乃天之所赋,非积学所能致,存亡兴废之所系,非偶然也。
建炎初,尝取汉高光武唐太宗事迹散在诸传者,删去繁细,掇其大节为一书,目之曰《汉唐三帝纪要录》,为之序而上之,以广睿圣之意,而谮之者以为孩抚,且指太公、建成之事为言。
其谮愬之术每下,又非靖康间比。
知书与不知书,故不同也。
余堵之事,乃敌国兵家之常,当时佥议以为虽泄亦无害者,正欲间之,使燕人德我,而金人疑燕,如高祖使陈平间楚,曷尝畏其知耶?
果畏其知,必不文墨付其使,而取必于其事之成也。
其后王云虽口传道其语,而卒不公然以为言者,其意可见,但中国所以应之者谬耳。
其后军前以蜡书结燕人者甚多,詹大和主其事,亦颇得要约。
议既变,遂不谐尔,何独此哉?
贼之欲得志于中国者,岂以此故,但彼彊我弱,彼智我愚,彼协我不协,故我之施于彼者不行,彼之施于我者必中。
如以曹马之事间吾二人者,遂以为信然,而余堵之事彼不为动,此乃胜负之所以不同也。
士大夫不知古今,不识事理,往往指此为衅端,岂不可笑!
建炎初知和议之误国,故批出行遣,初无公姓名,而江夏增之。
此得之子諲,子諲得之世则,其详他日可询。
其后既至行在,屡于睿圣前开陈,方欲俟措置事稍就绪,入章辨明。
罢去,遂不果,疑以为通伪楚之意,非也。
然今日得与和议之列,岂非福人耶?
往事皆不足复道,但当思今日之策,当何以处之?
吾辈虽不复任责,然所以为国家虑者,不能自已也。
以愚意料之,所谓轻骑潜行欲袭我,亦未必然;
但既不为备,又无斥堠,则探报不明,而人心易摇。
又屯聚左右者正兵皆少,皆招安盗贼如阎瑾、丁进之徒,彼皆利于南渡,则得以复肆剽掠,故金人游骑及境,则张皇以告急。
朝廷无备,不能自固,而仓卒渡江,则淮南州县尽为盗贼所破。
所谓真、楚、通、泰碎于贼手者,乃盗贼,非金人也。
藉使金人蔑视中国,轻兵深入,知其所以应之,彼亦未为得策。
今日之事,当盛兵以扼江险,而又有以扼其归路,则贼亦岂敢久安居淮甸间?
但不知京东西两路今复如何耳。
两年坐视城邑之破,如越人视秦人之瘠,恬不加恤,遂至于此,罪当以是为先,而言者咎其不早渡江,抑末矣。
然事势至此,其初在于不恤诸路,其终在于仓卒渡江。
仓卒狼狈,则威灵尽去,故江北盗贼得以残破州县,江南禁卫得以胁制朝廷,此举动所以不可不审也。
正如低棋对手,高棋未必有杀之之意,低棋惶惧,多自著破。
今日变故,皆惊扰之所致。
苻坚以百万之师南寇,谢安出游别墅,终日处画,将帅皆当其任,必不如此。
伪楚之事,初以其尝自归,止于远屏,欲法光武盆子以不死之意;
其后缘鞠承华夫人语言事,而陈氏之事遂露,睿圣以其据正寝,通宫嫔,故震怒,而卒有后命。
事在罢相后数月。
然不如此,则今日之事未可知也。
前疏所谓秋高马肥,虏复入寇,挟金人之势,不得而制之者谓此。
欲尊用之者,其怀贰甚明。
建炎初张所首论江夏兄弟之奸,以散官安置。
既而吴给论汪,送部。
其后颍川极论二人,以谓必误中兴,遂置极法。
次年春邵成章张遇事有言缴申,二人亦窜逐,布衣魏祜连上五书,闻亦不得其死。
其秋马伸疏十五事攻之,谪山东监,尚不知存亡也。
颍川之书甚明白激切,初无指斥之语,但论此二人,中其要害,故下毒手以绝来者。
祜之书,尤知当世大略。
此数书皆传,异日必见之。
之章论皆细故,以谓如二人者大略非所责;
然当今任天下之事者,正当责其大略,而细故可简,之言非是。
如其人亦不易得,而必欲置于死地,近世未有也(《梁溪集》卷一一二。)
行:原无,据右引补。
高宗皇帝第一书建炎元年八月十七日 北宋 · 陈东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三三、《陈修撰集》卷三
臣闻中兴之主,必有中兴佐命之臣,龙虎变化,风云感会,然后能旋乾转坤,经纬天地,再造王室,以成中兴之大业。
与创业无异,而尤难焉。
然所谓中兴之主者,非中材守成之君也,是必聪明睿智,英特果断,足以用天下,而天下之所归向者也,陛下是也;
所谓中兴之臣,非退缩谨畏之人也,是必忠义慷慨,刚明果敢,足以任天下,而天下愿以为辅相者也,李纲是也。
伏自二圣北狩,伪楚僭窃,天下皇皇不知所措,虽愚夫愚妇,朝夕祈向陛下立而李纲用,未几果闻陛下即位,首召李纲而相之。
天下之人悉举手加额,以庆圣君贤相之出,有志之士莫不愿捐糜顶踵,以赴功名之会。
如臣之不才,尚亦奔走赴命之不暇。
七月十五日于本贯镇江府丹阳县祗受五月十日圣旨,令臣发来赴阙;
续准尚书省劄子,令疾速发赴行在。
臣于七月二十日起发,八月十五日到行在,入门讫。
仰惟陛下即位才十日,辄下明诏呼一布衣韦带之士,其意岂苟然哉?
臣窃意陛下必欲闻天下之言,臣谨斋戒裁书以述天下之言,欲择日投进,仰报陛下知遇之万一。
而其书未及缮写,于十六日晚忽闻宰相李纲乞出,寻闻陛下差人押出,而即复出省。
人情恟恟,相顾失色,咸谓李纲一出,即陛下孤立,天下事去矣。
窃惟陛下大用李纲,出自独断,必知天下之人愿为辅相,以佐命中兴,是陛下为天下用也。
所以奋然起为陛下用,亦必知天下咸戴陛下为中兴主也。
君臣相遇如此,真所谓千载一时,宜乎圣贤相投,人不得而閒言。
陛下必推赤心于腹中,信任之而不疑;
必披露肝胆以报陛下,而不肯曲从苟合,为容悦计也。
元首明,股肱良,运天下于一堂之上,而中兴之业可指日以就矣。
遽然求退,臣不知所谓。
窃闻道路之言曰:所坐止以荐举张所傅亮河北措置边事,而逗留不进。
朝廷大臣有力请陛下罢此二人者,而力争此二人不可罢,颇贻陛下之怒,以故求去甚力。
臣窃谓君臣之间,正当可否相济,期于事成,都俞吁咈,是乃为和,今乃便为进退,何至是耶?
伏自陛下即位,李纲为相,亦既有日矣,曾不闻有大设施,乃始知方事形迹之嫌如此,天下失望,岂非有先入之言,离间陛下之君臣乎?
天下共知黄潜善汪伯彦二人者,自谓于艰难之际,尝有恩于陛下,皆以宰相自待,甚不乐陛下之相李纲
亦共知陛下艰难中得二人之力,故用为大臣以报之。
若以潜善伯彦真可任天下之重,陛下今既相潜善矣,如或复相伯彦,皆以为天下贺。
陛下自谓二人者与孰贤?
孰可以任天下之重?
而二人者自料果如何?
陛下必不肯欺天下,而二人者亦必不敢自欺。
臣窃以为方太平无事,治不忘乱,安不忘危,人主亦不可以私意用人,大臣亦不当偷合备位。
况在今日,正当持危扶颠,兴衰拨乱,必欲再造王室,以成中兴之大业,君臣之际,岂当事形迹之嫌,容易进退,而大臣亦岂当私意偷合于其间哉?
陛下若必许去,必是不以天下之心为心也。
若必去,是不忠于陛下,而负天下之望也。
黄潜善汪伯彦之徒若必欲挤排李纲,以为自进之计,是不以君父、宗社为念,而不畏天下公议者也。
若谓李纲用人时有过举,此亦天下之所共知者,臣方欲为陛下言之。
大抵足以系天下之心,使不去,朝廷岂复有前日之变?
访闻金贼粘罕尝有言曰:「种师道已死,李纲已逐,可必取也」。
在今日,岂可一日而去朝廷乎?
举用张所、传亮,最合天下公论。
张所勇于有为,敢任难事;
傅亮知兵有智略,而纪律严明。
二人者不可失,若其逗留,督过之可也,如遽欲罢斥,是其事复中废矣。
前日之祸,正坐朝廷主议不定,用人不专,狐疑犹豫,遂致大变,今岂可更蹈覆辙
况阃外之事,将军主之,将帅之任,尤当专一。
自古帝王任将不闻从中御也,况宰相大臣岂可怀私以害国乎?
愿陛下坐照其衷,谨勿许必解机职,愿且督张所傅亮前进,仍多方应副,责其成功。
黄潜善汪伯彦者,陛下若知其可以大用即用之,以成中兴之大业;
若谓艰难之中尝得其力,而二人者是于陛下有私恩耳。
臣窃意当时不过劝陛下不进兵为自全之策,正陛下之罪人也,非有恩者也。
纵曰有恩,陛下但当以高爵厚禄处之于閒逸之地,全保富贵而已,岂可以宰相大臣之职报私恩乎?
天下之论,咸谓一旦罢相,陛下必以黄潜善左相汪伯彦右相矣。
而二人者,又不过劝陛下幸金陵而已,必无长策也。
陛下若一旦南渡,则中原之地,明日便属他人矣。
裁书,详当今之急务,天下之大事,而金陵之利害亦在焉,容臣缮写,续即进呈。
方今天下之事,可言者甚众,李纲为相,而论者亦不一。
陛下如留在相位,臣当一一为陛下论纲之得失。
既去,臣复何言!
臣与、与潜善伯彦皆昧平生,曾无半面,臣言,非臣之言也,天下之言也。
臣但闻天下之言,谓可任为相,谓可任为将;
伯彦潜善若在朝廷,必害中兴之业;
潜善在前朝,事王黼梁师成,致身显要,号称「健吏」,若非陛下聪明,必为此人惑,今后何面目立朝称大臣乎?
夫人主之职,进退大臣而已,愿陛下谨重,宗社幸甚,天下幸甚!
臣以一介草茅之贱,陛下记录姓名,首赐追召,臣不敢不以天下之言报陛下。
想大臣必有怒臣之言者,然但知不敢欺君父耳,死生以之。
干冒天威,不胜战汗。
乞采李纲一日之长劄子建炎元年八月 宋 · 邓肃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四、《栟榈集》卷一二、《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八、《宋史》卷三七五《邓肃传》、《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四三、同治《沙县志》卷一七、《续资治通鉴》卷九九
臣尝观宣和司谏高伯振,观望王黼,不敢谁何。
每出传呼谏官,道路之人皆得慢骂之。
靖康谏议洪刍,阿附耿南仲,不恤国难。
一日过朱雀门,群小拥其马以数之曰:「国步如此,尔所谏者何事」?
彼二人者,方其巧为身谋,以窃禁从,往往自以为得计,殊不知欺君之罪重于欺天,故伯振死于白刃,而洪刍流于海岛,皆天有以罚之也。
臣误蒙三朝之知,实缘论事。
宣和之末,尝进乞罢花石诗,群臣欲置于死地,上皇赦之,仍欲召对。
靖康之初,赐对便殿,力诋权臣,当时指以为狂,而渊圣容之,尚置于寺监
今年不食楚,饥饿殆不能行,万死一生,奔赴行在,陛下即擢于言路。
初望天颜,遽论宰执,必待其去,臣言乃已。
当时士夫谓臣必踵张所吴给之辙矣,而陛下赐臣以五品之服,且褒以圣语,谓臣论事正当,甚可取。
顾臣何人,上蒙圣眷如此,虽沥臣之血而脍臣之肝,不足以谢天地之德也。
然臣之职则谏臣也,若陛下曰然,而臣亦曰然,若陛下曰否,而臣亦曰否,是奉天子者也,非谏天子者也。
虽圣德眷遇,未即赐罪,然臣独不愧于心乎?
独不愧于天地神明乎?
今虽可免,异日将如何哉?
不为高伯振,即为洪刍矣。
此臣愚所以日夕惶恐而未知死所也。
窃惟人主之职,在论一相。
陛下初登九五之位,召李纲于贬所,而任以钧衡,其待之非不专,而礼之非不厚。
李纲学虽正而术疏,谋虽深而机浅,固不足以上副眷注之诚矣。
惟陛下尝顾臣曰:「李纲真以身徇国者」。
今日罢之,而责词甚严,此臣所以窃有疑也。
既非台章,又非谏职,不知遣词者亦何据而言之?
若观望,岂复敢言?
臣爱君,其敢默默乎?
且两河百姓虽愿效死,而五月之间略无统领,民心茫然,将无所适从矣。
李纲措置,不一月间,民兵稍集。
既去,两河之民将如何哉?
伪楚之臣罪当万死,前日纷纷皆在朝廷。
李纲先乞逐逆臣张邦昌,然后叛党稍能正罪。
既去,则叛臣将如何哉?
叛臣在朝廷,政事乖矣;
两河无兵,则夷狄骄矣。
李纲于此,亦不可谓无一日之长也。
昔者宣王以为中兴之主者,内修政事,外攘夷狄而已。
陛下圣德,过于周宣,所以修政事而攘夷狄者,岂可后哉?
李纲一日之长,亦惟陛下采之。
陈欧二修撰哀词 南宋 · 许翰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一六、《欧阳修撰事迹》卷七、《宋陈少阳先生尽忠录》卷六
建炎元年八月,翰蒙恩召至睢阳,再俾与政。
是时李纲黄潜善用,汪伯彦张悫枢府
翰察必为诸人所危,自度不可以留,辞位甚力,章奏累上。
得罪,翰因独留,祈去,力陈纲之忠义英发,方今非无可与共建中兴之业者,废而留臣徒无益也。
上未纳而持之,故伯彦相继为上位留。
罢相,翰犹缀班列奏事。
一夕,见潜善独留甚久,翌日上顾潜善曰:「昨夕二人已处之矣」。
因泛言:欧阳澈书论朕宫禁宠乐,恶有此事,陈东书欲必留李纲,归曲朝廷。
翰茫然,初不知其端也。
既罢朝,问潜善:「上所处者何人」?
曰:「即后所指陈欧阳澈也」。
「处之如何,岂已逐之耶」?
曰:「斩之矣」。
翰惊失色,潜善乃曰:「今日方将论救,已不及矣」。
因究其书何以不下政府,曰:「独下潜善,故不得以相视」。
是时伯彦皆不复问其本末,盖素与闻者。
汪伯彦等俱称叹主上威神睿断,而潜善至堂见应天尹孟庾白事,独诘何以不关政府而斩等,微示愠色。
潜善前留本定此议,恶专其恶,故反推而远之也。
翰归谓所亲曰:「吾与陈东皆争者,岂有一人斩首都市,一人安迹庙堂者哉!
上不早听使去诸人,将复东、我矣」。
乃辞以同列事不与闻,章上,卒以罢去。
然世多拟此二人者言大犯干,故取祸深。
绍兴三年始见书于湖湘,一书论李纲之用傅亮张所未有过失,不当请去,而方为汪伯彦黄潜善排抵;
二书请上大明诛赏,前日诸将提兵顾望,不救都城,非大元帅心,宜正其罪而下亲征之诏,扬厉威武,期还两宫,保据中原,无为渡江之计,金陵之名犹柏人也,不可不思;
三书言李纲谪去则朝廷必不能行前陈,因深论刺汪、黄之奸必败国事,愿速去之,至属上躬优游不迫也。
则知东所以死,坐咈大臣,非天子意,潜善等盖虑天子谓其以诋己故杀,故因欧阳澈书攻及上躬而并杀之,以盖其私,且谓是皆谗诬无根,均不足信。
呜呼,其可谓周于谋己而轻杀士矣。
渡江之后,天子感悟,下诏追录二人之忠,令各官其子而厚抚其家。
顾当奸臣误国之曲折,世或不究知也,则仁圣之本心未明,故删取书大指如此而系以哀词,使后之人有考。
词曰:
纷衮绣兮迷国,俾韦布兮忧时。
忠未谅兮谗兴,言方发兮身夷。
边之尘兮飞扬,蒙两宫兮北之。
庙祏震兮凭怒,社鬼哭兮悽悲。
委坠绪兮嗣圣,基天命兮遗黎。
何鄙夫兮间此,盗威福兮逆施。
惟宠利兮是图,遑恤国步兮安危。
惨一朝兮曷故,残二士兮不疑。
使贤徂兮智伏,世体解兮心离。
谓围城兮伏阙,几变故兮弗支。
不及今兮诛锄,将复鼓众兮为奇。
乘新造兮易惕,宁一忍兮众是。
宜嗟仁圣兮本心,岂翳谏兮纵非。
当钳键兮挈挈,使宝慈兮倾移。
知名恶兮委远,云圣断兮若斯。
彼苍苍兮匪天,乃诡诞兮敢欺。
臣则作慝兮君蒙毁,阴机杳兮莫窥。
后执简兮何人,尚有考兮予辞。
又论李纲罪状疏建炎元年十一月 宋 · 张浚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二一、《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中兴两朝编年纲目》卷一
邪险不正,崇饰浮言,足以鼓动流俗。
非窜之殛之,上无以谢宗,下无以谢生民,次无以严君臣之分,而国是纷纷,陛下黜陟之典终不能明于天下。
况诬罔不根,事有可恨者。
不学无术,始肆彊忿,首议迁都于金陵
陛下固尝寖其请矣。
而乃很戾轻狂,施设大谬,故为反覆,以惑众心。
如前所谓括马、招兵、劝纳民财之政,此为最大者。
夫马可尽括而有,兵可强招而用,民财可骤敛而得,使三者果如其言,人必大怨,国本先困矣。
逮其易诏令以庇翁彦国之亲党,捐金帛以资张所傅亮之妄费,奸迹谬状,不逃圣鉴,是以乾刚独断,斥去不疑。
事之可稽,皎如日月。
而反覆之论,辄尔肆行。
徒取细民目前之誉,以倖虚名;
不知朝廷经远之谋,是为失计。
人臣之忠于国家,固如是乎?
臣尝历考纲之所为。
靖康之初,力请渊圣皇帝留京师,虽无制敌之策,远虑之明,亦可为奋身以徇国矣。
而乃小器易盈,不知涵养,贪名自用,竞气好私,忠义日亏,寖失守。
蔡京之罪可略,蔡攸之才可用,交通私书,深计密约。
凡蔡氏之门人,虽败事误政,力加荐引。
之负与夫存心险恶,抑亦有素。
若不早加窜殛,臣恐非所以靖天下,而圣谋宏远为国至计,亦将黯闇而不明。
圣传论十首 其十 孟子 宋 · 刘子翚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五七、《屏山集》卷一、《诸儒奥论策学统宗》前集卷五、《宋元学案补遗》卷四三
学者必有用心,诚为入门,伪滋情,真滋性也;
虚为入门,积生意,化生神也;
克己为入门,必励心也;
致知为入门,物无遗照也;
恕为入门,求同于人也;
静为入门,挠而不变也;
敬为入门,内外肃也;
慎为入门,戢未形也。
圣人标指,固非一途,前学以是流布,后学以是进脩。
孟子乃断然言曰:「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
夫以圣人标指,拳拳服膺,自应有至,何复名自得耶?
自得者得之于心也,心无所得,而蹈规守矩,终出勉强,不能从容,优入圣域。
是学也,父兄至爱不能发其端,师友至密不能进其道。
必也灵襟中启,独见内融,洞洞然,属属然,如平昔之传闻想像,一旦亲睹焉,庶乎其可也。
夫学者之心,发于愦愦,其见必卓,开于冥冥,其诣必至。
故拙鲁愚钝为道之资,智巧聪明为性之障,真志立于懦,真习养于徐,真用发于常,真乐生于淡。
轩轩之志久必堕,皦皦之习久必疏,揭揭之用久必变,沾沾之乐久必渝。
是以学贵终始也,千了万通,愈失真宗
惟循惟默,乃能自得。
回之愚、参之鲁,在孔门所得最深,皆用心于无所用,若退而进者也。
去圣已远,自得之学湮没无闻,非惟学者之失也,亦教者之过焉。
六经之言,毫发分辨,圣人之意,极口宣扬,谆谆屑屑,无举隅善诱之方,将以利之,反以害之。
学者亦曰:如是足矣,理尽于此矣。
拾前人之咳唾,遵旧辙以驱驰,故思学废于笺解,省学废于讥议,悟学废于揣度,通学废于偏党,默学废于领略,敏学废于疑贰。
六学废而道衰矣,孰以孟子自得之言启之哉?
孟子有自得之言,无自得之迹,但言居之安,资之深,左右逢其原而已,不可以意义形容也。
檠唐大砺金砮可以射矣,而饮羽之镞非勇引蹶张所能习,必自得于弓矢之外焉。
精毫染严程度可以书矣,而草圣之笔非黝襟胝指能造,必自得于笔墨之外焉。
孟学孔于百年之后,超然领会,独发奥蕴,传一心之妙用,发陈编之光灿,神而明之,使吾教益尊,不胶于言语畦径之末,真圣门之辅佐,诸子之英雄也。
使登乎孔堂,其蕴藉和粹,诚若劣于诸子,然其见处超诣,直自不群,姑舍是之言,非夸大也,亦胸中自负,不碌碌耳。
噫,圣贤相传一道也,前乎,传有自来,后乎,传固不泯。
韩子死不得其传,言何峻哉!
达如,穷如,人类超拔,固难俪也。
道果不传乎?
颜、曾传道者也。
死千馀年,果无颜、曾乎?
时无孔子颜子没于陋巷,而少正卯为闻人。
时无孟子匡章陷于不孝,而仲子为廉士,人岂易识真哉!
荜门圭窦,密契圣心,如相授受,政恐无世无之。
孤圣人之道,绝学者之志,韩子之言何峻哉?
乞以明堂恩奏张所宗本绍兴七年1137年9月22日 宋 · 岳飞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三五、《金佗稡编》卷一一、《忠文王纪事实录》卷五 创作地点:湖北省武汉市
起复太尉武胜定国军节度使、湖北京西路宣抚使营田大使臣岳飞状奏:臣窃见张俊例,初除太尉,陈乞奏荐男于文资内安排。
臣技能蔑取,勋伐无闻,遭际圣明,承乏将帅
伏念臣昨于建炎初,因上书论事,罪废,偶幸逃死,实出圣造。
于时孤孑一身,狼狈羁旅。
因诣招抚使张所一见,与臣言两河、燕云利害,适偶契合。
臣自白身借补修武郎閤门宣赞舍人,充中军统领,寻又升统制
其后张所军次北京,蒙朝廷贬责南方,卒以节死。
臣念靖康以来,奋不顾身,为国捍难者,不为无人。
而其间误国败事者,固亦不乏,然圣恩宽大,终于一切矜贷
张所实先意两河,而身未北渡,已遭横议
今其身名凋丧,后嗣零落。
使臣不言,臣则有负。
欲望矜怜,将臣今岁奏荐恩例,奏补张所宗本
张俊例,于文资内安排。
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乞追复张所官劄子绍兴九年1139年10月 宋 · 岳飞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四○、《金佗续编》卷一二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臣窃见故左通直郎张所先任监察御史,除直龙图阁河北路招抚使
因谪官到潭州界内,为凶贼刘忠驱虏,百端诱胁,终不肯从,遂至被害。
累经恩赦,本家无人申陈,未曾牵复。
张所者本疏远,仰蒙朝廷识擢,当艰危之际,奋不顾身,有志未就,能以节死。
欲望圣慈矜悯,特赐牵复官职,以激忠义之风。
取进止。
自述奏绍兴十年九月 宋 · 岳飞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四○、《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八
臣昨建炎初因论事罪废,偶幸免死,实出圣造。
因投招抚使张所,一见与言及两河利害,臣自白身借补修武郎閤门宣赞舍人,充中军统领,又升充统制
再乞褒赠张所申省劄子绍兴九年1139年11月12日 宋 · 岳飞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四一、《金佗稡编》卷一八 创作地点:湖北省武汉市
武胜定国军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湖北京西路宣抚使营田大使岳飞劄子:窃闻好生恶死,天下常情,若临大难而不变,视死如归,则非忠义之士,有不能。
伏见左通直郎直龙图阁张所以忠许国,义不顾身,虽斧钺在前,凛然不易其色,终能以全节自守而不屈。
不惟知之,士大夫无不知之。
今蒙朝廷已叙复元官,恩至渥矣。
然区区之心欲望更赐敷奏,特与优加褒异,庶使天下忠义之士,皆知所劝。
冒渎钧严,不胜皇惧待罪之至。
范帅至能 其二 南宋 · 林光朝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五一、《艾轩先生文集》卷六
某自到湘南,首尾恰两年,凡再易地,今复在收召之数,侥窃误恩,何以论报!
去年五月末,出凌江督捕,以暑暍多生疾。
三十年来案头黐坐,无一长进,从来不知兵,今乃以破贼闻,不能无惭色也。
舍人节制全蜀,事权不分,为上之所倚重者如是。
忠武侯当倥偬之日,应接不少停,而天下视之常若庐中坚卧,无意于事功者。
石湖依然,幸不必多念之。
巫峡一带烟云澒洞,当不在人境中。
小年时诵楚人之赋,每有岁月徜徉之想,所以牂柯一念,见之梦寐。
今老且衰,此念稍释,反复来教,唯耿耿。
舍人太行以北,又望交州为接畛,今乃卧护巴汉而经略中原,若不使一旅人。
太史氏誇张所历,似亦大无谓也。
岳武穆公遗事 南宋 · 黄元振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六七
绍兴乙卯岳武穆公受命讨杨么。
初,么盗据三苗、洞庭之险,众十馀万,湖南、北大被其害。
而又北连刘豫,遥相应和,待虏骑临江,谋欲席卷东下。
官军屡衄,朝廷命公讨之。
先是,靖康初九龄为御营机宜,张所河北宣抚使,辟九龄兼干办公事
公始从河北军,九龄一见,便识公为天下奇才,公亦推九龄之智谋。
及公之讨杨么,欲辟九龄为幕客,九龄不果行。
初,九龄见先父纵绍兴初上论兵书,乃与先父定交,至是遂荐先父以自代,公乃辟先父主管机密
军行至潭,潭帅席参政贺公幕中得士,曰:「某在后省时,阅二千馀书,无如黄机密者。
某荐之,已得旨命官,为有力者沮。
西汉人才也」。
公喜,以告先父,先父亦未尝识席参也。
故公军事必与先父谋之,先父亦感公之知己,知无不言,庶乎自竭,以报效于公。
不幸大功未立,公为权臣中祸,天下痛之。
先父亦屏居田野,时时谈及军中旧事,尝谓公之英威,古人不能过,至于仁心爱物,虽古之名将有不逮。
若夫盛德懿行,夙夜小心,不以一物累其心,虽今之老师宿儒,勉强而力行者,公则优为之。
小子不敏,忧患困苦,今既老,追念旧事,十忘五、六矣,特录其馀,以遗后人,且备他日史官之采择云。
公讨杨么,官军有以交易诱贼,遂俘数百人以献。
公会属官于教场,问:「何以处之」?
皆曰:「彼残害官军多矣,宜尽戮之」。
先父独无言,公曰:「机密以为何如」?
先父曰:「诱而执之,不武,此正是兵机」。
公曰:「会得,会得」。
即问贼曰:「汝为盗,残害一方久矣,今当死,不足以偿」。
众贼皆请死,公曰:「主上圣明,以汝曹本皆良民,不幸罹乱,驱胁至此。
今命我来,正欲救汝辈耳」。
又问:「汝在贼寨中有何可乐」?
贼皆言寨中荒索愁苦。
公乃厚犒之,俾之买市物,以归遗老小,阴戒市人贱取其直,而自偿之。
贼归,相告语,知外之丰乐如此,为之欢动,皆有愿归之心。
一日,杨么驱众出战,官军败之,复擒数百人。
诸属官皆言:「前日释之,已有愿归之心,今亦宜释之」。
先父曰:「前日不杀,为其诱也。
今敢出战,必有凶渠在其中」。
公颔之,遂亲阅视,戮其凶恶者数人,馀皆释之。
贼既感恩而畏威,迫于渠魁,而未得出。
公乃遣黄佐赍旗、榜,入杨钦水寨,谕之降。
钦虽听命,而畏么,未果即出。
先是,黄佐乃钦遣来纳降者,既而钦复叛,故拘佐于狱。
公既至,乃释其絷,赠之以金,复遣招钦,故多疑其难信。
公乃命先父再往抚谕之,且曰:「至前涂,更自看事势如何,以为进退」。
先父曰:「彼正危疑,正当速往以定之」。
乃以二弊卒从行,径入钦寨。
钦出迎,欲庭参,先父执其手,与叙同官之欢,曰:「此见宣抚礼也」。
钦犹以虑杨么寨闻之,须遣兵防托,未可即出。
先父测其意尚未决,乃曰:「宣抚命某遍抚谕诸寨」。
乃巡历其寨,而察其形势,见其为舍,密比如栉,一火箭可焚荡,乃谓钦曰:「宣抚太守监司待于城上,立表下漏,以俟公来,过期即进兵,董统制已列强弩、火箭以俟命。
公今迟回未往,某固一死,公军亦无噍类矣」。
钦即时与诸将一行徒众二万人,随先父同渡来参。
先父既渡,即先驰归报。
终日无食,疲剧殆不能自支。
公喜甚,就城上设榻,令人扶先父少憩,即日奏功。
杨钦既出降,官军进据其寨。
杨么驱众登舟,众莫为用,么乃投水,钩出而斩之,群盗尽平。
十馀万众不血刃而来归者,以公宣布天子之威德,而以不杀而成仁故也。
贼众十馀万,择其老弱疲软者给据为民,取其彊壮者为军。
命属官轮日给据,复轮至先父,认得老弱数人,前已请据者,今乃代人来请,其人不伏而喧。
公闻之,谓先父曰:「人众如此,何以辨之审也」。
先父曰:「此曹惯于为盗久矣,故每放一人,必再三相视,果不堪为军,乃放之。
不然,大军去后,复聚而为盗矣」。
公乃亲诘其人,而终不伏,先父请试搜其身,果得已给之据。
公大喜,尽以委先父,不复轮日矣。
先父絷盗请给者,将斩以徇,其馀伪者纷纷遁去。
既给毕,阴释盗请者,俾逸去,自后无敢盗请据者。
于是,得彊壮者数万人以充军,而军益壮矣。
军将还,先父言于公曰:「孔明所以七擒孟获者,虑军回而复叛,将以此服南人之心也。
孟获曰:『公,天威也,自是南人不复反矣』!
今日不血刃而平大寇,散匿于湖山者亦多矣。
贼见德而未见威,甚惧其复反也,宜耀兵振旅而归」。
公乃大阅,军律严整,旗帜精明,观者无不咨嗟叹息,知王师之有律也。
先父始以进士借补从事郎,抚谕杨钦,钦率众出降。
公奏功,请正补,已而都督府作诏旨行下,授昌州文学
公以先父功多赏薄,寝之不下,欲复论奏。
先父闻之,请于公曰:「某士人也,家世以忠义徇国,平居尝谓中原未复,诸将有已极富贵者,何以用命?
今日才立微效,岂可与朝廷论功乎!
但得宣抚见知,俾某得效其愚计,他日成就,未晚也。
且将相和调,则士豫附,固不宜与都督少异也」。
公喜曰:「吾人岂欲言功,但恐将士之赏薄,不能无觖望者耳」。
已而都督府旨挥但云:「当使到来,不烦寸刃,束手来归,所有将士暴露良劳,各与转一官」。
果如公所料者。
杨么未平时,士人来献书者纷纷,先父请考其优劣,而为礼之厚薄。
有屯驻将郝最门客侯邦言利便可采,先父荐之,公命留之帐前听候。
最疑邦言己军中阴事,遣人□□□□言已为宣抚围子队,最将邦数□□□□□畏公威名,不敢遽杀,乃以邦为□□□□先父告于公曰:「士大夫多耻从军,惟□□□天下士莫不归心。
侯邦,旧太学士□□□□□失身于最。
今来献利害,而一家□□□□□伤沮众士之心,以干我之军法。
愿□□□□怒曰:「郝最何人,敢杀士人」!
即呼帐□□□□治之。
先父曰:「侯邦得钧旨,在帐前□□□□难拘制其出入,故为最所擒。
今□□□□□某不可自安于军中」。
提辖至,公□□□□□人,而为人所擒,汝不知乎」?
提辖□□□□□先父之言,公即命移文于最,取□□□□□曰:「侯邦至,而一人一物有伤,则□□□□□皆行军法」!
及邦至,公命送归本□□□□□领公文申,盖虑最中路邀杀之□□□□□士类如此。
尝军行,遇雨,公下马徒步,属官□□□□□里,至一庙宇,少憩,公劳勉属官□□□□□矣,然士欲立功名,亦须习劳其□□□□□安逸,故雨中徒行,以习劳也」。
庙□□□□□公指山问属官曰:「诸公识黄龙□□□□□其下城如此山之高。
某旧能饮□□□□□尝有酒失,老母戒某不饮,主上□□□□自后不复饮。
俟至黄龙城,大张乐□□□□以观打城,城破,每人以两橐驼金□□□□今日之劳」。
有一属官曰:「某不要公□□□□要观公之志,直欲恢复燕地,荡其□□□□中原而已也」。
公自奉甚菲薄,屯驻将郝最饮食□□□□其寨而食素,最以酸馅为供,公食□□□□最曰「此名何物」?
曰「酸馅」。
公曰:「某平□□□□食此」。
顾左右,留其馀以为晚食,不□□□□甚愧。
公性严重,语不轻发,于僚属□□□□但语次间微见其端,而闻者悚然。
□□□□属官会食,惟煎猪肉、齑面,未尝兼□□□□人供鸡,公曰:「何为多杀物命」?
庖人曰:「州中所送食也」。
公命后勿复供。
公与士卒同甘苦,不复以口腹自累,然亦出于仁心爱物者如此。
提辖官有杖士卒者,公曰:「且教训之,勿轻笞辱也」。
然取人一钱者,必斩,故士卒乐于用命。
尝谓先父曰:「某之士卒真可用矣」!
颍昌之战,人为血人,马为血马,无一人肯回顾者,复中原有日矣。
公命宅库,除宣赐金器存留外,馀物尽出货,以付军匠,造弓二千张。
先父曰:「此军器,当破官钱」。
公曰:「几个劄子乞得,某速欲用,故自为之」。
一日,行军至一店,见其屋新盖而有少缺处,公呼店主人问之:「此必我军士取汝乎」?
店主曰:「宣抚之军未尝一毫扰人,此自偶缺耳」。
公曰:「岂有汝新盖店屋,而缺此一束」。
立命刷之。
须臾,刷到一马军,即欲斩之,军曰:「非入取其也,下店饮食,系马于檐,忽闻宣抚来,急上马来,不觉误掣下」。
店主举家泣告,实不曾扰,犹杖之百而后行。
公谓先父曰:「战阵既交,手执得枪住,口有唾得咽,则已是勇也。
机密儒生,未尝历战阵,到中原,见大战,则心动矣。
先随某入小阵以观战,某令机密立马处,必无害也。
若欲便溺,切勿离马仄。
盖数十万之军,其目尽在某一旗上,机密若往来不定,则军人一暗箭射杀之矣,盖恶我乱其目也。
大阵皆动,然后可随众动也」。
盖公神勇,每战尝自为旗头,身先士卒,先父力谏曰:「猾虏或识之,聚彊弓以射我,奈何?
虽公忠义,神明相之,自不能伤,然非大将之事也」。
公曰:「昔杜充留守京师,某有兵二千,来受节制。
始至,适城外有大寇数万,即命某往战。
谓之,败且斩。
某不敢以兵寡不敌为辞,即往说贼约降,来禀曰:『我何尝令汝受降,须为我擒之』!
某复往责贼,以约降而缓来,今不复受降矣,愿与汝挑战。
贼魁出斗,某驰骑独往,奋大刀劈之,自顶至腰分为两,数万众不战而溃。
人力不至于此,真若有神助之者,某平生之战类如此」。
公一日以沉香分属官,各得一块,而先父所得最小。
以为不均,复以一裹分之,而先父所得复小。
公怃然,先父曰:「某以一身从军,虽得香,无所用之」。
公乃曰:「某旧日亦爱烧香,瓦炉中烧柏香耳,后来亦屏之。
大丈夫欲立功业,岂可有所好耶」!
众有愧色。
公再谓先父曰:「某被主上拔擢至此,傥有纤毫非是,被儒生写在史书上,万世揩改不得。
某苟有过,机密必以见告」。
公家素无姬侍,先父被檄差出,远方妄传公纳士族之女以为妾。
先父以告,公曰:「四川宣抚尝遣属官来议军事,某饭之,彼惊讶某之冷落,归言于宣抚
吴乃以二千缗买一士族女,遣两使臣妻送来。
某令其立于屏后,告之曰:『某家上下所衣䌷布耳,所食齑面耳。
娘子若能如此同甘苦,乃可留,不然,不敢留』。
女乃吃然而笑,某曰:『如此则不可留也』。
遂遣还之,初未尝曾见其面也」。
公之不喜声色,出于性之自然者如此。
汉上报虏骑大至。
公移檄本路,备五万人军资,所遣止二百人耳。
虏素慑公之威名,望风而遁。
先父言于公曰:「宣抚威名已震,虏那敢犯我,特大张其势以动我,实不敢深入。
我复以虚声应之,正得其情矣。
然我军仰给于江西,虏避彊击弱,他日必大入淮西,以轻兵袭江西,而焚荡之。
我军乏供,则自坐困。
宜置一军于江州,沿江往来,以为回易,可得利以益军资,又可以开拓形势,以绝其窥伺之心」。
公于是立江州一军。
先父被檄在远,公尝遣一兵持书来,趣回。
盛寒止一单布衫,先父问曰:「汝怨乎」?
曰:「不怨也。
他军所得请给,则有减剋。
又如科作纳袄之类,自身虽暖,老小则冻馁矣。
宣抚则不然,所请食钱若干,不减一钱,听士自用之。
某自因家累重而费之,非在上者有剋于我也,何怨之有」?
公奏战功必以实,未尝徇私而寄名虚奏。
公之子宣赞云勇冠三军,攻随州,手持两锥,首先登城,公乃奏其功。
与妄将私昵窜名战士之中,以冒官爵者异哉!
此士之所以乐于用命,而服其至公也。
绍兴六年冬,公亲提兵,往取蔡州
二更令下,三更即行。
蔡州,其濠水深阔,城上惟植黑旗,并无守者。
每进攻,则黑旗动,然后一队兵上城相御,退则复下。
势不可攻,乃归。
董先为殿,刘豫伏兵俟我军退,则追而掩之。
我之后军逢彼踏白者,为亲戚,且素闻公之德,遂泄其计曰:「汝宣抚自来,有兵二万人,七分披带,持十日粮,今粮尽而归。
刘豫李成等十大将,各将万人,先各赐宅一区、宫女十人,径来掩彼军,约尽擒之,直造鄂州
我军人持一绳,得南军,穿其手心,每十人作一串,鼓行东下,今即至矣」。
董先见贼悉得我军之实,驰报公。
董先遂择险地,伏其军于林莽中,独据河桥以待之。
须臾,李成等至,见董先,举绳以告之,悉如踏白者之言,谓董先曰:「汝勿走,我今先擒汝」!
先答曰:「我定不走,只恐汝走耳」!
贼见董先待之闲暇,疑有伏,不敢径进。
每遣兵来战,董先则旋出林中兵一二队以应之;
彼退,则又归于林中,贼益疑。
相持久之,公领大军复回。
李成等望见如银山拥出于众山中,即遽奔溃。
公渡河追之,三十里而止,擒其将数十人,俘其军数千人而归。
公厚以钱布劳所俘之军,告之曰:「汝皆中原百姓,国家赤子也,不幸为刘豫驱而至此。
今释汝,见中原之民,悉告以朝廷恩德。
俟大军前进恢复,各率豪杰,来应官军」。
其俘皆欢呼而反。
公乃贻书与蔡之守者,蔡人感公释其俘,遂请降。
所擒之将献于行在所
其后讲和,复割蔡州与虏,有通判者不肯臣虏,自缢而死。
绍兴七年,车驾亲征,幸建康,公来扈跸,问先父曰:「某将入觐,以何为先」?
先父曰:「当以取汝、颍为失计,而改图之。
既取之,不可守而复失之,亦徒劳尔」。
公曰:「安坐而不进,则中原何时可复」?
先父曰:「取中原非奇兵不可」。
公曰:「何谓奇兵」?
先父曰:「宣抚之兵,众之所可知可见者,皆正兵也。
奇兵乃在河北」。
公大喜曰:「此正吾之计也。
相州之众,尽结之矣。
关渡口之舟车与夫宿食之店,皆吾人也,往来无碍,宿食有所。
至于䌽帛之铺,亦我之人,一朝众起,则为旗帜也。
今将大举,河北响应,一战而中原复矣」!
先是,朝廷罢刘光世军,欲以公代之,并军大举。
公既扈从至建康,太上知公之可大任也,独召公至寝閤,命之曰:「中兴之事,朕一以委卿,除张俊韩世忠不受节制外,其馀并受卿节制」。
已而有忌公者,沮止之。
公忽召先父,出示张都督简板,乃却公宫祠之请。
公曰:「某所条具交军事件,一日可办。
今乃令某先行,留属官以待命,此必事已中变,故令某先行。
今功不成矣,某所以丐祠也」。
公不乐而行。
先父曰:「某家有老母,而以身从军者,欲效尺寸之长,以报公知遇也。
使前有立功之地,某死亦不顾;
今事既乖,则某亦将归养,以为后图,他日从公未晚也」。
公乃许先父谒告省。
已而朝廷乃以吕祉刘光世,遂致郦琼之叛。
光世之军,多陕西之盗贼,最为揉杂而难治。
西人重世族,光世世将,故仅能总统之。
郦琼、王德,皆光世之爱将也。
二人平日不相下,若得威名之将以代之,则可以驾驭而立功。
朝廷始以公代光世,得之矣。
已而中变,易以吕祉,故二将无所忌惮而斗,惧而谋叛,刘豫又以高官重禄以诱之,所以丧淮西之一军。
不然,公成恢复之功矣。
今天下庸人孺子皆知公之威名,至于公之大计,与夫功之所以不遂者,士大夫盖未知也。
元振幼从先父于军中,亲见其本末,平居追念前事,未尝不叹息流涕于此,故志之于遗事之末云。
按:《鄂国金佗续编》卷二七《百氏昭忠录》卷一一,中华书局一九八九年版《鄂国金佗稡编续编校注》本。
刑部侍郎章公墓铭1202年6月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六九、《诚斋集》卷一二五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吉水县
绍兴二十有一年时宰颛政燕居,深念天下之忠臣义士,名相如忠献张公、骨鲠如忠简胡公之俦终不附己,朝逐其一,夕废其一,将欲一网以食之既。
于是开告讦,兴罗织,挈廷尉府作一大阱,择深文吏为己之鹰犬。
宣城章公,儒者也,高皇选于众,乃自刑部副郎擢为大理少卿,以式遏其炽。
或擿公曰:「今日士师禾绢士师也,盍去诸」?
公曰:「全躯以私淑,宁捐躯以庇善人」。
时宰每事谕意,公念争之必不从,从之必不可,进而唯唯,退而否。
士夫置对,多所全度。
于是大忤其指,因恶签书枢密章夏,谕言者击去,并波及公,以为宗盟同罪云。
公既去,而频年大狱起矣,至时宰死乃已。
孝宗嗣位之初,旁招正人,忠鲠辏集。
一日,顾大臣曰:「光尧之朝有一廷尉,不视大臣喜怒为狱者谁」?
皆以公对。
召见,除大理少卿
天语褒嘉曰:「以卿异时典狱不观望大臣,故用卿」。
未几,擢权刑部侍郎时乾道二年也。
未几,以疾哀恳求祠官,除右文殿修撰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
未几告老,进集英殿修撰致其仕。
淳熙元年十一月戊申,薨于里第,得年八十有二。
朝论嗟悼。
公讳焘,字彦溥,世居宣城
稚而卓伟,渊渟山峙。
宣和间,以《周官》经学名震场屋,自乡校贡辟雍,升太学
会兵革俶扰,间关还家。
建炎二年,以父任调庐州司户参军处州龙泉主簿,改监行在赡军酒库,又改泰州梁家垛盐场,又改行在酒库所主管文字,循承直郎
绍兴十四年,除大理司直明年右通直郎,除寺丞
奉使广东,鞠达官狱,以平允称。
归朝,转右奉议郎,除寺正
十八年,迁刑部员外郎明年右朝奉郎后二年遂除大理少卿
既以忤时宰言罢,未几高宗记忆,除主管台州崇道观,转右朝散郎
未几除知复州,为政平宽,流徙皆归,治声上闻。
二十五年,复召为大理少卿明年又以言罢。
明年右朝请郎
二十九年,起知蕲州,其政如复而简俭有加。
名𥴦纹簟为民角齿而为守臣阶梯,自公痛革,至当暑卧榻不彻织蒲,至今士大夫愧之,邦民歌之。
三十一年,转朝奉大夫提点湖南刑狱,地远畿甸,有司嫚令,老吏舞文,狱以赇成,刑多颇颣。
公明不察渊,恕不纵狠,平反居多,民以不冤。
全州材官执守臣以叛,公单辞谕招,即日请降,解甲还营。
公独戮其始谋者数人,馀释不问,一郡以宁。
未几,移病请祠而去。
孝宗御极,遂见擢用。
将薨,精神湛然,一语不乱,惟语子孙以孝弟忠信。
明年十月八日,葬于宣之茅氏松山之原。
曾祖旦,不仕。
祖珌,赠太中大夫
元任朝奉大夫致仕,赠光禄大夫
公初室万氏,继室陈氏。
十子:绮,监台州黄岩县于浦盐监。
纲,临安府学教授
纯,信州司户参军
绾,蕲州黄梅主簿
弦,太平州当涂主簿
迪功郎
维,从事郎,复州推官
综、縡、经、纶,业进士
一女,适进士汪亭举。
孙男三十人,女十二人。
公于文皆工,而尤工于诗。
与里中诗人周紫芝赓酬还往,诗筒牛腰,斧藻江山,追琢风月,佳句绝唱,丽雅奇崛,刍豢众口,箫勺群听。
至今言宣城诗人者,前有梅、谢,后有周、章云。
公天性质俭,不为华靡,一裘补纫且三十年,仕踰三纪,不籯一簪。
得禄必分族姻,友朋赒而无斁。
至于一丘一岳,乘兴忘返。
理一山园于南山之阳,命曰「南坡」。
杖屦于斯,觞咏于斯,卧兴于斯。
酒酣赋诗,殆无虚日,终无一言及于声利。
夜坐一灯,读书自娱,或觅纸作字,得唐人楷法。
年馀八十,笔力益遒,目力益强,今世未有也。
教子无倦,自作家训,绳以礼法,迪以文词。
纯、纲相继策第,纲尤能文,出诸老右,不幸皆蚤世。
后二十八年,縡自宣城徒步来庐陵,访予泣曰:「先公之阡碑石苍藓封之厚矣,而未镵一词以谂来者。
先公之客今惟先生在尔,独无意乎」?
万里曰:「敬受教」。
乃摭侍郎陈公天麟之状著于编。
铭曰:
绍兴中年,有宰而权。
窃霆之威,曀曀彼天。
𣈜彼异己,弗剪弗止。
嗾彼屠伯,宅之大理
皇咨章公,汝仁汝忠。
襮圜里方,往刓其锋。
彼火而烈,公水其焫。
彼虎而咥,公尸其孽。
皋、苏所先,于、张所艰。
公笑不言,善人以全。
善者是怙,权者是忤。
公以是去,公以是举。
孝宗御天,谷搜岩搴。
举于幽閒,寘彼甘泉。
其仁其博,其裔其渥。
其谁云者?
表之鹤。
林择之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二一
诚之在物谓之天,前书论之已详。
来书所说,依旧非本意。
向为此语,乃本「物与无妄」之意,言天命散在万物而各为其物之天耳。
意虽如此,然穷窘迫切,自觉殊非佳语也。
观过知仁,只依伊川说,更以和靖说足之。
圣人本意似不过如此。
《记》曰:「仁者之过易辞也」。
《语》曰:「苟志于仁矣无恶也」。
如此推之,亦可见矣。
张所问子文文子,只说得事,不见其心所以处此者的实如何,所以见他仁与不仁未得。
伊川云:「若无喜愠,何以知其非仁乎」?
如此理会,方见得圣门所说「仁」字直是亲切。
若如五峰之说,却说出去得更远了,与仁字亲切处转无交涉矣(《知言》中说仁字多类此。)
切脉观鸡之说固佳,然方切脉观鸡之际,便有许多曲折,则一心二用,自相妨夺,非唯仁不可见,而脉之浮沉缓急,鸡之形色意态,皆有不暇观矣。
窃意此语但因切脉而见血气之周流,因观鸡雏而见生意之呈露,故即此指以示人。
如引医家手足顽痹之语,举周子不去庭草之事,皆此意尔。
若如来谕,观鸡之说文义犹或可通,至切脉之云,则文义决不如此。
云「同一机」者,颇类无垢句法。
敬子问疾一章,但看二先生及尹和靖说,可见曾子之本意,而知上蔡之为强说矣。
盖非惟功夫浅迫,至于文义亦说不去也。
尽心之说谓「尽」字上更有工夫,恐亦未然。
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三。又见《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二九八、学行典卷五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