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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端睦忠孝传 宋 · 周行己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五六、乾隆《温州府志》卷二八、浮沚集补遗
夫忠孝难矣哉!
性灵天植,能尽其道,斯存顺而殁宁也。
故绝裾赴召者不得为忠,袖手时艰者不得为孝,厥维艰哉!
若予内姻端睦包公,殆无忝于忠孝者矣。
公讳汝谐,与弟汝嘉皆业儒,遵履绳墨,更饶大略。
事亲至孝,虽菽水必尽欢。
自幼及长,孺慕之情不少衰,乡里咸称包孝子云
宣和庚子冬方腊睦州,连陷杭、歙、婺诸郡。
明年春至遂昌,吾州民望风奔遁。
守倅皆仓皇,莫知计所出。
州学教授刘士英馆下石砺独谋措置禦贼,白守倅,纠集义士王三锡、丁仲修辈二十有八人,公预焉。
是时贼势炽甚,佥谓城不可保,民有乘舟浮海者,有负妻子匿山谷者。
公激于义,白诸父老曰:「某闻战陈无勇非孝也,临敌避难非忠也。
某与若曹虽无官守,然所食皆君食也,可值时变而甘不义乎」?
父老曰:「尔能为草莽忠臣,吾属死无恨矣」。
公乃身先士卒,惟士英之令是从,虽丧元有弗顾焉。
三月二日,报贼临处州,已及白沙,众皆惊阻。
公从士英白守倅,戎服督视,以振士气。
由是戈戟森列,城上人心甫定。
至四月七日,贼犯白沙,士英谋分兵截上戌岭,以公率众往。
逮夜,州牒公等兵亟捍城,西乡鼓行,至行春桥,贼已逾岭矣。
焚劫晹岙,距城甚迩。
公与义勇王珫等不俟整阵,径犯贼锋,连斩数十级。
士英领兵还烧绿野桥,使贼不得渡。
十五日,贼犯思远楼
公等奋击,贼退去。
先后从士英禦敌不下数十战,竟死于难。
乡之人无大小,靡不咨嗟陨涕焉。
事平,赏路叙勋,以公当立专祠,乃赐忠孝匾,树厥宅里,以示激劝。
予既传其事,复系以赞云:
嗟乎!
爰兹纲常,天经地义。
暗者弗通,柔者自弃。
民彝弗湮,圣道未坠。
卓哉包公,美厥性灵。
不率自勇,不察自明。
义以辅主,仁以报亲。
沉为河岳,升为星辰。
肃肃庙食,耿耿精英。
与陆惠仲帖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四六、《鸿庆居士集补遗》卷六
待尽山林,久不相闻,竦跂而已。
某少意李允文承信缘籴事,通州遣人追取。
渠乃翁来索太守书,为解纷之图。
某与守无雅故,不敢遣,然惠仲试为缓颊也。
少年不更事,蒋宣卿材以数千缗,大半尽于同行饮食之费,今乃翁悉与之偿,到郡既得钱,度可已也,况宣卿客,必不为已甚。
仲发一重言,早与纵还,少纾其亲之忧。
宋故胡夫人孙氏墓志铭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九六、《鸿庆居士文集》卷四○
夫人晋陵孙氏。
曾祖讽,尚书职方员外郎
祖夷清。
志康登州文学、赠宣教郎
母,太安人蔡氏。
夫人年二十五,嫁为同县进士胡谔字正卿之妻。
正卿年三十九病卒,夫人嫠居四十年,为妇为母,淑慎慈祥,内外族姻叹誉之无閒言。
享寿七十七,以绍兴九年三月甲子感微疾而终。
初,正卿之没也,夫人之亲固亡恙。
生二男子,一女尚幼,而其姑已老,一室萧然,茕独无依,众谓夫人曰不安于胡氏矣。
夫人哭其夫,三年不御酒乐,未尝一日去姑之侧。
母弟稹尤友爱,挟二孤甥以归,而进诸学;
幼女才七岁,约他日归其子好德者,曰:「可以纾吾姊之忧矣」。
居久之,二子曰安节安道,皆以文行称一乡;
女归好德如约,而夫人为寿母。
建炎南渡,盗残其庐,安节安道相继遇疾,皆物故,诸孙犹未胜衣,于是好德夫妇又迎夫人以归。
辟寝庐,奏滑甘,视寒燠之宜,奉事十年如一日。
属纩之夕,好德治丧于正寝,合孙氏、胡氏两族数十人会哭于其家;
饭僧供佛,梵呗之声连昼夜不绝。
卜以十年丙申于县万安东乡庄原上。
呜呼!
夫人少寡,不践二庭,甫见二子之立,又弃而先。
独馀一女,有士君子之操,奉其母周旋不遗力矣。
始,正卿从其亲于墓次,今又举夫人合祔焉。
除治故茔,撤而新之,尺椽寸瓦,皆自手出;
躬视畚筑,不避风雨;
又从茔旁若干步结屋三十楹,以舍守冢者。
好德助之,无毫发计惜,曰:「以成吾父之志也」。
某,夫人之从子也,知之尤详,宜为铭。
铭曰:
猗嗟夫人兮,女史之标。
事专屋而閒居兮,菽水箪瓢。
泣呱呱以盈前兮,牧众稚之垂髫。
闵凯风之劬劳兮,棘薪盛而夭夭。
一日不见兮,奄忽滔滔。
从夫子于故丘兮,视铭其昭。
秋夜示李十1109年 宋 · 吕本中
 押词韵第十八部 创作地点:江苏省扬州市仪征市
晴鸠不时鸣,雨鸠不暂歇。
相去跬步间,屡见屐齿折
寒泥拥衰草,秋扇罢残热。
今晨好风景,稍贷屋头月。
清光冷相照,玉艳满金玦。
唤客坐前窗,文字相澡雪。
殷勤傍诗律,未暇了曲糵。
澜翻谈经口,邂逅如意铁。
我歌君辄书,字字有行列。
不须陛枑严,但要兵卫设。
譬如南山石,瑑齿当井渫。
真成一战霸,未可三鼓竭。
人生各泾渭,世事亦滕薛。
高堂食肉人,两马方踶齧。
何知缊袍底,犹有不安节
衢州龙游县学田记绍兴十九年四月1149年 宋 · 范浚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八一、《范香溪文集》卷六、民国《龙游县志》卷三三
今天子绍开中兴,以至仁神武,戢兵靖民,亿宁区夏,爰建太学
风动万方,文治煟然,覃布遐阔。
雄州郡,壮县下邑,庠校并设,生员营宇,务为崇盛。
守长佐贰,关决学政,一或不虔,为不任职。
然以铜墨效官者,责专而事丛,不与他等,自中材处之,往往促束于文符朱墨,敲朴期会,苴鏬补短,救过不给,其能以养士为念?
信乎必文儒而兼通世务,然后能以化治称也。
括苍吴君彦周龙丘宰,既蠲民瘼,乃行视黉宇,问箸录几人。
吏白廪米不继,士至洁腹诵经,或不煖席,又负笈挈挈而它。
前令熟视,欲议未遑也。
令君曰:「嘻,兹为教本,予后而弗图,是不知务,其何政之能为」?
即日按取官废田,请于州,以为邑之学田,岁制其收,可食数十士。
太守待制张公韪其意,许之。
于是高冠侈袂而抱方策者,相与婆娑乎崇堂邃馆,商古今,引仁义,纵雄辩而极理要,终岁赖安。
令君为诸儒赐,其厚矣哉!
令君以论秀登隽科,为文雅健,意气兼胜。
当官犹嗜学,决事得小间,即取插架书,吟玩自娱。
休暇对客于便坐,即之退然如韦布士,虽剧谈终晷,不出文字间。
世固有沾沾者,朝解褐得名第,暮已气息拂霄汉,视穷巷士如土梗矣。
令君从官二十年,而气习不异书生时,则胸中所存有过人者,宜其注心于学宫,勤如此也。
某客游邑境,见士大夫若市里侨旧,道令君性资刚耿,清操如冰雪。
秩行满矣,而理邑规模,不变如始至,自经赋外,一铢一粟,不忍横索以彫其民。
锄奸剔蠹,吏率惩惧,为胁息股弁,盗敚顽暴,革心扫迹。
君文儒而通世务,知以养士劝学为急,故化行孔易,如高屋之建瓴水也。
邑士徐安节、学职徐振业等,相与具叙田事本末,谒记于某,且曰:「惟我学子,伊昔群萃,糗糒不赡,牵勉肄习,百为勤艰,不克卒业。
逮令君惠我诸生,俾既厥心,惟问学是专,修焉而安,以克力久。
邑人咸曰:『休哉!
我有子弟,令君实饮食教诲之』。
惟父兄人知衔荷,谓不可谖,宜有金石刻,丕扬茂猷,愿为志之,以慰父兄子弟之心」。
某应之曰:君实德,使邑人歌咏,以无忘厥休,其宁可辞?
惟令君养士,士思所以称。
宜观夫自养者,自养正,则令君所养正矣。
孟轲论养心为大体,而贱养口腹。
盖是心之大,覆穹窿而载旁薄,包八荒而函万殊,兼举有无,一物莫之能外,其与天地流通,阴阳冥合者,曾莫见其形埒,是大体也。
自养者善养乎此,而无事于区区之小体,则令君与士子两善而咸宜。
记虽不文,亦得自托于不腐,矧龙丘为信安支邑之剧,雅称多儒,今复渐被于美化,家修人励,将有秀民魁士比肩接迹,震擢于时,以令君之大惠,顾不伟欤?
令君名芑,今为左宣教郎
绍兴十九年夏四月壬申兰溪范浚记。
刘安上行状 宋 · 薛嘉言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七五
公讳安上字元礼姓刘氏,系出彭城,世为永嘉人
曾祖延贵,祖莹
去非,以公贵,累赠正议大夫
公少端重,有成人风,祖父特所钟爱,曰:「异时必大吾门」。
与从兄舍人安节同砚席,相友爱,尤专勤嗜学,讲习忘寝食,既长,俱以文行称。
公踰冠,首乡荐,复联名游太学,并为上舍生,选预魁选,声称籍甚,号二刘,一时贤士向慕,争与之交。
赴省闱别试第二人,登绍圣四年进士第丙科,解褐调杭州钱塘
公操履清峙,辉映湖山,人谓真仙尉
谨身律下,每被檄,所部虽庖厨必自办以行,秋毫不以市于民。
所憩惟亭传僧寺,否则苃舍露坐,食息自如,见者咨美之。
受代,留圭租县廪,为后人冒请。
暨还,过之,虽久客窭甚,勿问也。
公以名流陆沈下僚,怡然无忤色。
究心职事,有捕获功,未尝自列,曰:「幸人之死而己取赏,吾弗忍为」。
虽同列以是被迁,不以介意。
卒用荐者升处州缙云县令,除登州州学教授
时三舍法初行,择师儒,国学尤极其选,迁博士,学行德器尤为后进所尊仰。
差考试贡士
举院故事,考官各进策问取进止,上皇雅重公文,亲笔选用。
以车驾幸学恩,循儒林郎,后改宣德郎
大观元年,除提举浙西学事,陛辞进对,风度详雅,论事合旨,既退,上皇顾近弼称某蕴藉有大臣体。
既而中丞余深荐之,留为监察御史,朝廷有所推鞫,多以属公。
公持法尤审,而更根于诚恕,吏不忍欺,谳议明允,多所平反,囚悦服无恨意。
十一月,迁殿中侍御史,常曰偷安患失,尤非言官所宜,故居处薪刍服用之物,取具朝夕。
十二月磨勘奉议郎
明年,因八宝恩转承议郎,三月迁侍御史,赐五品服。
公沈厚谨密,凡风闻事皆反覆询究,或遣亲人参验得实,乃始论列,举无不当。
一日奏事,上皇目送之,曰:「刘某言事,可谓详审矣」。
属时相擅政,窃弄威福,凶焰滔天,意所趋向,海内风靡,党与蟠结,根据朝廷,无敢撄其锋者。
公独挺然不肯阿附,极言其罪,抗章不报,乃与石公弼率同列廷论之,词旨恺切,时论伟之。
在言路三年,凡所弹射皆污秽不法、败政乱俗之尤者,其不畏强禦如此。
平居恂恂若不能言,至辩论人主前,安详不挠,无所畏避,以故眷注愈渥。
三年八月,迁谏议大夫
逾月,丁太硕人忧。
公性纯孝,未冠,正议公即世,掩泣腐袂。
奉事太硕人,色养尤笃。
自筮仕以至禁从,荣侍版舆,夙兴温凊,奉甘毳,供笑乐,始终如一日。
至是毁瘠几灭性。
卜葬尽礼,极哀荣之奉,庐于墓侧,手莳松槚,蔬食终丧,徘徊不忍去。
公生于里之西洲,及夫人既亡,宦游往来经行其处,必凝望泣下,人以为有终身之忧慕焉。
政和元年冬服阕,以中书舍人召。
先是,兄舍人由察官登对,玉音宣问公安否及寓止何地,既朝见入对,上皇面谕以曩日询访及简记识擢之意。
二年,用元圭恩转朝奉郎
踰年,除给事中,其所献纳论駮有补时政者甚多。
俄请外甚力,九月除徽猷阁待制,知寿州
四年,以上舍试所差官撰号差互罢,提举亳州明道宫
复以磨勘朝散郎封文安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
五年,除知婺州
七年,磨勘朝请郎,进封开国子,加食邑二百户
六尚书降造花罗,额数颇众,督程甚严,公以抑配多民困论,乞蠲减,弗克,则奏以非土贡,愿不为例。
部使者往往专事花石以市恩宠,州县希旨幸赏,或遣使臣檄州计置督,以支钱应副舟车事。
公初不与之辨,但按法移文,回报往复,阅时淹久,使臣苦之,逡巡引去,自是无来者,遂免无名之费,调发之挠,民阴受其赐焉。
尤不喜笞辱人,少年或坐法,公察知良家子资可教,则命其父夏楚于庭,责使就傅。
其务教化、厚风俗,盖有古循吏风。
婺州凡三年,镇抚惠养,百姓德之。
里人过其境,询及遗爱,则人人以手加额,至今称颂。
八年,移知邢州
时祖母徐氏无恙,年逾九十,奉之甚谨。
初遇恩,妻张氏当封,以祖母未命,逊避不敢当,奏乞回授徐,上皇嘉其意,优诏从之,封仁寿县太君
念诸父蚤世,而徐氏年弥高,邢去亲庭益远,遂丐宫祠侍养。
宣和元年六月,得请,提举建州武夷山冲佑观
九月丁太孺人徐氏忧。
公以介孙承重遂终,恩礼有加,乡闾荣之。
三年服阕,除知寿春府,累表辞免,不克。
四年,磨勘朝奉大夫进封开国伯,加食邑二百户
寿,公旧治,民怀恩弗忘,比再至,老稚欣迎,扶携远迓者属路。
府于淮西为大藩,屯兵万馀,密迩京师,每岁上供十二万石应付畿内军粮,赋亦称是,虽遇凶歉,租赋放免殆尽,而税额不少减。
前此官吏复加槩量及羡馀,以幸苟免,民重困,流移者众。
公至,叹曰:「奈何剥下以逃责耶」?
诸司额外泛抛,一切不应,以抚绥宽缓为事。
漕臣预调专赒,奏乞较定一路上供及支移之数,课殿最,行赏罚,以风属郡。
是岁寿春官吏遂以数劣被劾降官,复以桩发军粮亏欠再被削秩以去,终不自辨也。
六年,除知舒州
踰年请宫祠,从之,提举南京鸿庆宫
靖康元年,覃恩再转朝请郎,加食邑二百户,寻复朝奉大夫朝散大夫,以疾乞致仕,转朝请大夫
建炎二年正月终于正寝,享年六十,诏赠通议大夫,命有司量助丧事。
卜以十一月壬寅葬于永嘉县建牙乡玉清观后山。
公识度粹凝,宗工钜儒,见者莫不许以远器。
自为,以学官荐者十馀人,守帅丰公稷皆誉推奖礼,宴集则分韵赋诗,讲论文义,延留弥日,不以僚属待也。
大观初,令侍从各荐所知,右丞徐公处仁以公应诏,其为当路知遇如此。
素坚正静退,未尝苟进取,部使者或欲縻公致门下,寄声知旧讽使致谒,公薄其为人,终不诣之。
尤不喜竿牍为教。
登州,或劝贻书时贵,丐东南便亲者,公谢不顾也。
暨閒居里闬,当轴皆其知旧,或请致贺,答曰:「吾平时不通书,今遽贺之,得无疑我有求耶」?
于时俗持禄养交,率顾望迎合以规进取,公深鄙之。
御史多所弹劾,务存大体,振纲纪,不为讦直取名。
凡论列章疏,退辄削稿,虽家人子弟无得见之,故其奏议人少知者。
尝语人曰:「在言路久,仇怨殆满目矣,然吾职风宪,独安所避,顾在我本无心耳」。
出典三郡,凡所设施,不务表暴,示以好恶而人自化。
御下宽简不苛,吏卒服役之馀,咸许自便,然严重叵测,莫敢慢也。
或乃为投合以求当公意,终不可入,殆所谓易事难悦者。
动准绳检,进止有常度,而遇事裁决咸中理解。
所至有惠政,在婺市田以给浮桥费,民便之,刻石纪德。
其守寿春,属比郡岁饥,流民襁属,公为区处舍止什器,资养毕具,至者如归。
屡丐常平赈济,勿许,则倒廪散之,曰:「民困且死,奈何坐视不恤!
倘获罪,吾当之」。
其有病者以私财为致医药,为糜以食之;
不幸死,则给棺槥,卜爽垲收葬之。
民赖以全活不胜计,恩及境外矣。
盖其志在为民,凡所兴为必欲其利及久而所济广者,盖如此。
与人言如恐伤之,待僚属未尝失色。
然刚正不可以犯,尤嫉赃吏。
寿春属令有贪墨闻者,既廉问审实,一夕追逮證佐,尽得奸赃,令窘急,赂当涂致书营救,公不答,卒使引疾解印绶去,诸邑为之竦动。
始,公先达为侍从,前少宰吴公敏、故右丞许公景衡未显,公识其远到,举以自代,二公继登宰辅,时论隐然服公知人。
胸中恢廓,而谦恭执礼一于纯诚,不为纤芥矫节。
遇人无遗小大贵贱,至胥徒臧获语必拱手自名。
虽晏处私室,家人不见惰容。
和裕有体,至于临事则断之以义。
于嗜好淡然,略无珍玩,财物视犹粪土,虽身处富贵,自奉简薄,殆有布衣所难者。
慈孝友弟,盖其天性,宗族内外四百口服公之化,闺门雍睦无閒言,温良谦逊,有万石君家风。
侍从二十年,所得恩泽以先弟侄。
季弟安仁以太硕人所钟爱,遇之尤厚,怜其困踬场屋,首以大礼恩奏补。
其后早卒,诸孤幼稚,抚养加意不异己子,既长,为毕婚嫁
躬与日者往来山谷閒,卜地营葬,讫事,喜甚,曰:「吾今而后无复他念矣」。
既疾,无甚苦,谓家人曰:「吾其止此乎」!
临终之夕,犹诵《汉书》,且命区处为翌日亲朋燕游之会;
既就枕,觉风眩,起坐命药,继至而亡。
其好学达理,高明令终,死生之际不惑也如此,呜呼!
母宋氏,累赠太硕人
娶张氏,朝奉大夫亲贤宅博士时敏之女,封硕人
生子男二人:长曰谠,承务郎,前蔡州监税,克有家;
次曰诰。
女一人,归修职郎林待问。
孙男三人尚幼。
公早与兄舍人从当世先生长者游,深得《中庸》、《大学》指归,故能以其所学发为政事,致身侍从
当巨奸朋邪,倾乱朝政,持一介孤忠,力排抵之,仅以获免。
后虽历位禁闼,俄值斯人复进用事,势焰赫然,度不能抗,因恳丐外补,自是十有六年,终老于外。
虽仇怨衔之刻骨,欲搜抉疵衅,冀以中伤,而卒不能。
避回宫祠优游卒岁,处之泰然,亦无愠色,卷怀韬晦,不肯为赫赫名,真若畏人知者。
故其进退始终大节,而逆推夫所以用心,殆未易以窥其际也。
盖其蕴蓄浩浩渊渊,用之诚有未尽,彼暴露衒鬻者,抑公之所哂也耶?
公为文典重有法,尤工五言,晚更平淡,浑然天成,无斧斤迹。
有诗五百篇,制诰、杂文三十卷,藏于家。
卜居南郭,治第筑圃,尽湖山胜槩。
益喜宾客,至则觞咏,延款无斁。
暇日杜门观书,味道养性,或携杖课园丁畦蔬莳果,以自娱嬉。
当其心閒意适,虽田夫野老亦欲与之对;
非所喜,虽位显爵尊,扣阍弗见也,故识者论公平生出处以方唐退傅白。
至其夷旷淡泊,无声色之娱,诗文雅正,不为纤艳浮华之语,则又未可以优劣论也。
公于嘉言为父执行,世中表姻旧,且同里,知公为详。
然公潜德隐行所不能窥者盖多,姑实录所闻,少备采择之万一。
按:《给事集》附录,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又见光绪永嘉县志》卷三二,光绪八年刻本。
童丱须知 父子篇 宋 · 史浩
 押职韵
太易本空空,空中有太极。
太极判二仪,万物斯生植。
天地为父母,万物为子息。
人居万物群,最曰具灵识。
两家各生子,匪媒其可得。
合礼成夫妻,相共孕英特。
方当妊娠初,疾呕不纳食。
妻既日呻吟,夫亦日忧恻。
辛勤弥十月,存亡未可测。
暨及震夙时,痛楚千万亿。
稍或失调护,沦胥在顷刻。
幸尔见婴儿,欢色动颜色。
乳哺更携持,几年先用力。
母实钟爱怜,父亦思诲饬。
资禀尚凡庸,视之如岐嶷。
骄慢不率教,巧计为藏匿。
一语或中理,誇扬其肯默。
葆养觊成人,庶几供子职。
提孩知爱亲,此情何可抑。
冬温而夏凊,未足酬其德。
昏定而晨省,未足酬其德。
三牲滋美味,未足酬其德。
四序纫华衣,未足酬其德。
竭身至老死,未足酬其德。
碎身如糜粉,未足酬其德。
男仕女有行,其常在亲侧。
悠然父母心,相望长相忆。
问讯与馈遗,来往当如织。
口体所供奉,无问一钱直。
亲苟未沾尝,享之宁敢即。
其有不安节,归省恨不亟。
毋分嫡与继,存心何间忒。
虽或不我爱,其敢忘翼翼。
王祥跃冰鱼,薛包恋门阈。
驭车骞忍寒,耕田舜引慝。
于此坚至行,青史斯刊勒。
切勿使偏亲,索处萱堂北。
富贵未解忧,天伦乃物则。
不应中道废,失性甘狂惑。
呜呼霄壤间,孰有无亲国。
女子远外家,间隙成荆棘。
男子听妇言,偏爱滋货殖。
礼容故背违,言辞苦凌逼。
于义或参商,于物或吝啬。
劬劳保抱恩,总不存悃愊。
亲老力已衰,欲竞知何克。
饮泣更包羞,烦冤满胸臆。
父子情既离,万世恩之贼。
上帝实监临,天祸阴诛殛。
世事每好还,子孙必凶愎。
嗟哉宇内人,身处礼义域。
忍将君子行,轻以私意蚀。
受报方知改,岵屺嗟空陟。
生徒伍禽兽,死则堕鬼蜮。
一念能回光,悖逆顿可熄。
吾言虽鄙俚,万古为矜式。
枢密宇文议燕保京靖康二年三月 北宋末 · 安成之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四九、《三朝北盟会编》卷二一五
宣和壬寅,朝廷议取燕云,命取枢密宇文公以本职显谟阁待制参预军事。
公驰至河北,见沿边匮乏,兵备缺然,兼虑女真异日强不可制,即上疏力言不可;
又贻书与太宰王黼元枢郑居中,及其兄承旨,并翰林学士赵野,托承旨力劝
不从,遂取旨命公不得漏泄章疏。
时师老无功,上有意中辍,而契丹大王耶律淳死,国人离心,再主攻伐之议,镌宇文公待制,命知檀州檀州燕山四程。)
久之,环庆阙帅,郑居中荐公,遂以修撰帅庆阳
而朝廷又有收复灵武之议,欲命高俅总其事,御笔条画攻取之计,俾公遵行。
又力言不可。
高俅自惮,其事寻已,而公亦罢帅,责知亳州
乙巳岁,公为翰林学士童贯欲取云中,公以云中斗绝一隅,纵可取亦不可守。
之党马扩、李宗振等陈可取之策,二疏交上。
蔡京当国,欲从言。
公兄时为右辖,与李邦彦合谋力争于上前,之说不胜,遂画旨留候。
至乙巳岁十二月金人寇边,燕山失守。
报至,中外失色。
上御保和殿召问公曰:「悔不用卿前日之说」。
公奏先降罪己诏以收人心,人心悦则中原决保无虞。
上命公草诏,而公先以草成诏本在怀中,即取进呈,又列更朝政数十事于诏本之后。
时上欲诏书中入「政事拘于纪年,贤能陷于党籍」之语。
大臣亦有言不须降诏,公泣涕力请,上从公言。
诏下,人心大悦。
上曰:「卿素得陕右士心,可以资政殿大学士宣谕使,躬往陕西,择将召兵,以赴国难」。
公以二月二十八日朝辞出,至陕西,以檄文召种师中姚古,令各以麾下兵赴京畿
而公亲总马忠等兵,至郑州之东,遇金人万骑欲据郑。
公虑郑破即绝西兵来路,遂令邀击于仆射庙前,金人大败。
公又移文诸郡及申奏朝廷,声言陕西有兵五十万至(二帅及诸兵至者十九万,此先声也。),金人莫测虚实,遂领兵下寨,不敢四出。
至今郑人绘公及马忠像于仆射祠中。
公以丙午二月一日回至京师
时朝廷于正月中旬已讲和,金人止俟得金帛犒师即还,而李纲引兵劫寨失利,无一骑还者。
金人忿朝廷失约,再攻京城西北隅几破,云梯四面交至,矢石如雨。
城中精兵自梁方平团结五万人破于滑州何灌领三万败于近畿,劫寨失利又丧数万人。
驱市人登城守禦,不能戟弯弓。
公忧社稷危甚,即入城见渊圣于延和殿。
泣谓公曰:「救此危急有何策」?
公言:「今城中惟有禁卫,市人不可出战。
西兵至者未满万人,其馀计程须旬日可至。
王师寡弱,城西北隅已摧毁。
拒敌未有策,惟有臣以身当劫寨之事,臣试冒死往说之」。
上曰:「卿且奋不顾身,以救国家之急」。
公即欲前去。
自劫寨后,金人睹使人来即杀,公捐甲服朝章,以三省大程官数十人从,张盖扬鞭,喝宇文大资而出城,而金人以万骑围绕,前驱已有被矢刃者,公言:「我来计议事,汝安得杀人」?
金酋二太子者,旧闻公名,知公至,即止兵,引公至帐前会食。
公问再攻京城之事,二太子曰:「朝廷已与我和,因甚却来劫寨」?
公曰:「我招西兵至城下,西兵贪利,不知朝廷讲和,只知尔有金帛数十万,所以劫寨,止约不得,干他朝廷甚事」?
太子曰:「是不是」?
公曰:「人谁不畏死,我以不能止约西兵劫寨,冒死而来,以明非朝廷之意」。
公议论慷慨,众感其信义,遂止攻城,令公速往奏知。
公言:「今日已晚,俟来早入城」。
太子又喜公不疑,留饮至夜,对公焚攻城器具。
翌日,公对延和殿,言:「二太子可以信义感动,已不攻城。
今宗室诸公皆从上皇往东南,惟康邸为质于军中,臣取圣旨,以来日试往取康邸还阙」。
上许之,除公签书枢密院,解所服正透犀带以赐之。
公次日再往金人寨中,力请康王还,并指名取吕颐浩等七人,谓金酋曰:「若此事不见听,只死在此所,誓不空归」。
反覆至数千言,金人感其意,许之。
公遂与康邸及颐浩等联辔而归。
公尝谓今上在兄弟中英伟绝人,虑久留金人寨中,特建议亲往奉迎,遂为今日社稷大功。
又虑兵久不退生变,二月七日,又取旨说金酋,趣其归师,金酋许以四月十日为期。
公再三陈论,自辰至申,促至二月十日,二太子曰:「枢密不梢空,我亦不梢空(金人以虚诞为梢空。),请公初十日早亲来看我退师」。
太子又说割三镇事,公以难辞。
太子曰:「若能固守盟约,三镇别有商量,止要赋税」。
公遂令二太子作誓书,入此十六字于书中,携之以归。
奏知,上喜甚。
时二太子方还师,公亦反覆说令报知。
粘罕回至代州矣,而李纲之门人皆曰:「前日保京城之功只说陇西公,今日却归宇文,须与埽了」。
「埽了」之说,当时忌功语也。
公初与二种及姚古商议,为备禦一十九事,为一册,皆在画一,欲其枢府施行。
而同列皆言我辈在朝,金人必不来,何必设备禦,所论率矛盾不合。
公争于上前,言主和者不肯设备,主战者不量力以丧师,轻视敌人如儿女子,岂不误国?
有言官旧尝恳公荐自代,公不语,至是在言路,又欲与其知己位亚政府者为地,抗疏力诋公,皆虚言无实。
如诬公在云中丧师等事,公未尝总兵,又云中在虏境,距代州三百馀里,公未尝帅太原,不知何以得此语。
又谓公以口舌退金人之师,致王师无功。
诋公既力,兼同列见公智略辐凑,又有退金人、保京城大功,妒之颇甚。
公孤立不胜,亦恳外补,遂以资政殿大学士青州
朝廷降诏,令三镇邀击金人,粘罕者复回至太原
公所议备禦十九事皆不省,惟唐恪间采其议,而何㮚虑计策行则公复用,取其策焚之。
备禦从此而不讲,公所招宿将孙安节等皆不用。
三镇邀击丧师,金人遂以盟约终不可信,攻太原,陷泽潞。
朝廷督种师中等陷没相继,太原以无援失守,大臣亲总兵皆溃散。
国威靡然,金人再犯京城,遂成北狩之祸,皆轻敌寡谋、妨功嫉能所致也。
靖康丁未三月八日圃田安成之谨记。
朝散郎秘阁致仕君墓志铭 南宋 · 韩元吉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四、《南涧甲乙稿》卷二一
丞相太师鲁国陈文恭公之仲子名安节字行之,为朝散郎、新提举荆湖北路常平茶盐公事。
淳熙八年,请于朝曰,体弱多病,愿致为臣。
时年四十六矣,朝之士相与惊叹,是盖克家而文者也,恬于势利若此。
上恩允从,宠加直秘阁
然行之已属疾,其辞禄勇退,谓所瘳也,其年三月二十一日,竟以疾终。
里中士夫来吊,皆失声恸哭,以谓文恭公之勋德固宜有后,而行之之贤实可后者,乃不幸短折。
及观其临终所作韵语,则超然脱去世累,且区处其家事纤悉备尽,无凝滞惑乱之意,然后知士大夫徒为之哀,而行之终有所自得也。
其孤将以明年三月某甲子,葬行之于弋阳县玉亭乡之横原,而来请铭,因叙之曰:行之家信之弋阳,其祖而上,名德世系与其劳烈官爵,有文恭公之志与传在,不问可知。
惟行之幼警敏,日诵千言,涉笔成文,丰腴典丽。
既冠,文恭将仕以恩,行之谢曰:姑欲自致也。
及试国子监,果名第一。
既而不获上于礼部,始受监潭州南岳庙
及金主亮败,文恭不处其功,天子内禅,公恳辞相位,上欲加异之,特旨改行之右宣议郎,继主管官告院
隆兴二年,敌复犯淮,诏中使驰驿起文恭于乡。
文恭辞以病,使者迫趣就道。
既入对,用司马康故事,命行之扶掖至殿廷,复用庞颍公例,赐行之同进士出身
文恭五上章不肯受,至以敕牒纳尚书省
文恭薨于位,行之居丧,始不敢辞。
尚书六部门,除将作监主簿,迁军器监丞,改司农寺丞
请外,除权发遣南剑州
始至,帑廥空乏,行之不事科扰,凡所经画,久而有馀。
民俗类不举子,行之劝其举者,官赋之者三年,土风寖革。
而负贩私鹾率千百为群,急则为盗,行之榜谕之曰:若群聚而来,是为盗矣,吾不敢贷。
苟善去即平人,不汝追也。
群贾道郡境,相视溃去。
郡据双溪,积雨暴涨,行之祷于神,愿以身当其危,且为排筏以援溺,发仓庾以膳饥,一郡以安。
明日诣学舍,指杨龟山陈谏议二祠像以劝学者,曰:「二公延平之望也,诸生可外求哉?
慕是得所师矣」。
于是郡民皆服其恺悌,而悦其能化。
行之骤得末疾,郡之老稚扶携日候于门,至相与敛钱,即州第为禳醮之礼。
行之遂请主管武夷山冲佑观以归,疾亦少间。
朝廷倚以为部使者,欲稍试其才,呜呼,不谓其止此也!
行之忠厚儒雅,出于天性。
居家孝而笃,敬而和,与物无忤,语恂恂惟恐伤人,从之游益久而益爱。
平居声色未尝加于仆妾,其亲与旧至号为小鲁公
上尝面谓之曰:「卿敦庞福艾,甚似先相公也,未为州耶,善为朕牧民尔」。
所以期甚远。
辛巳之冬文恭外理边务,内裁庶事,延见宾客,入则密与行之商确议论,其助甚多。
父子之间,自为知友。
行之既笃于学问,复喜浮屠氏书,深诣其理,故居官不表暴,泊然若无意于世。
异时部门之选,或遂为郎,至行之为监主簿,议者迂之,行之则笑曰:「任宁有迂直哉,皆可以承上命也」。
既论对,力陈治道,精择监司而已。
得郡陛辞,上虽称文恭之功,行之一不复自叙,愿效力民事,以劝农桑。
而施于一州,大略可见,若天假之年,其所立顾可量哉?
居乡惟杜门诵书,颇务周人之急,施之衣食,与之药饵,赠以槥椟者,不可胜数。
至馀力则甓街衢,航津涉,惠于往来。
故其丧不特士大夫为陈氏惜,而田夫野叟,咨嗟涕洟,亦为其乡之惜也。
所为诗文,有集二十卷,藏于家。
鲁国夫人何氏,端明殿学士志同之女。
娶郑氏,先二十五年卒;
继室韩氏,左司郎膺胄之女。
二子,景参景惠,皆承奉郎
铭曰:
三代之懿,象贤以世。
尹躬姬旦,亦绍亦继。
惟木惟乔,莫盛我朝。
吕范韩,勋名昭昭。
文恭公,相于艰难。
笑谈麾兵,宗庙再安。
文公之子,仲则是似。
帝曰嘉哉,其锡以第。
才惟后良,器实端厚。
温至春风,美若醇酎。
曷以试之,外付一州。
玉节煌煌,嶷然好修。
式伫其归,光于前人。
何恙之亟,何命之屯!
死生斯常,君所自识。
临绝琅琅,不怛不惑。
岂无显庸,世为君惜。
往追文恭,后其在德。
王仲行尚书劄子(九 淳熙十二年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六、《书稿》卷八
某窃以华年有俶,恭惟某官千骑班春,神明欣相,台候万福。
合淝委重君侯,已具公牍。
自此合区处事不一,敢望精思熟虑之,仍须得三两人好兵官准备缓急。
吉肇可用否?
前蒙谕及,故敢咨问。
倪震间探必精,虏主传位恐有论定,不然安肯深入旧巢也?
诸州箭凿宜与立一规模,盖守倅未必皆能办事,或扰而无益。
铁甲必遣舟楫般取,数亦不少矣。
山水寨等人全在纠合用之,高明固已洞照,何待谆谆也。
安节姑以旧物处之。
馀乞保重,以需枋任。
户部王少愚侍郎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六、《诚斋集》卷六八
某再拜。
恭承命戒,令撰述令弟枢使观文铭诗,自顾浅陋,固不当披襟。
然诡以交情,尤不当避席。
去秋专遣便了,走淮上致奠于枢使侄报教,亦以此文见嘱,已怆然心许之矣,况重之以台座谆谆之诲乎?
第某才钝思迟,少纾其期,仅能属藁。
若责以七步三步而成,刻烛击钵而就,虽临之以亡酒之军法,迫之以泣釜之死刑,亦终不能也。
陈应求丞相之铭,其子郎中宁四年乃来取,如权枢密之铭,其孙大卿安节五年乃来取。
权卿今造朝,可问而知,非敢绐也。
至如虞彬父、王季海京仲远三相之铭,皆一年后乃来取。
最近者如余处恭丞相,去夏襄事毕,送行状来,今垂一年,尚未来取也。
而台座赐大儿长孺书,乃有速为下笔之语,某敬读至此,汗不敢出。
此与程督里胥不报期会之爰书有以异乎?
所幸者,特未蒙书判榜百而封其文案耳。
孔子曰:「君使臣以礼」。
杜子美曰:「五日画一水,十日画一石。
能事不受相促迫,王宰始肯留真迹」。
子思曰:「今而后知君之犬马畜伋」。
王公贵人之轻士,未有甚于此时者也,某亦安能呕心胼手,竭蹶奔命以奉此急急之符哉!
行状奏议敬以归纳,可别选才敏思涌者而往役焉。
临纸战栗。
枢密参知政事权公墓志铭1188年4月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六八、《诚斋集》卷一二四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淳熙十五年四月,予上章得补外,同郡今监察御史曾公三复饯送于西湖之上,监六部门权侯安节偕来。
曾公坐定,忽跽而请曰:「权侯将有请焉,愿为其祖枢密公追碣其竁」。
予曰:「诺」。
后五年予归自金陵,过清江,其太守郊迎,乃权侯也。
前请倥偬,予忘之矣,而侯独不忘,再请庚前诺,予其可辞?
公讳邦彦字朝美河间人
曾祖显,祖庆,俱赠正奉大夫
父经,赠光禄大夫,儒学三世,而光禄公为时名儒,号无相居士
公自儿时,嶷如成人,七岁闻讲毛公《诗》,退即能为家人说大义。
自是力学,至忘寝食寒暑。
十三入郡学,头角崭然。
张廷坚光禄公游,见公奇之曰:「真名家驹,一日千里」。
试入太学崇宁四年上舍及第,释褐授从事郎、青州教授
历睦亲西宅宗子学正提举河东学事,除太学博士
徽宗幸学,设幄堂上,延见诸生,命公讲《下武》诗,音畅理明,天颜喜甚,恩锡有差。
朝请郎,改辟廱国子司业
宣和初,迁左司员外郎
徽宗有意用公,而公与宰相王黼异议,尝欲官饔人子,衣之品服,公言:「孔子惜一繁缨,今以命服服奴人乎」?
衔之,故恨之。
使辽,虏酋面授国书,责公双跪,曰:「非南朝礼也,行人不敢承命」。
虏酋大怒,竟莫夺。
公之在辽也,审知女真强盛,目睹官军骄惰,归言于上,请檄两河缮甲兵,固吾圉,益厚北朝之好,无令边臣生事败盟,不然必有唇亡齿寒之患。
言帅臣沈积中詹度不咸,当黜。
不报。
寻除集英殿修撰易州
女真果犯京师
钦宗受禅,复为左司
靖康元年十月,改宗正少卿,除直徽猷阁冀州
辞行,钦宗勉之曰:「兵起北方,士大夫悉求南,卿独请北,真能体国」。
公道逢士夫自大名归者,语公虏且再入,毋往。
曰:「吾得死所矣」。
命驾亟行。
高宗皇帝康王大元帅,起两河兵入卫王室,以公为计议官
公将冀兵与宗泽兵皆师于澶渊,与泽兵于丁未三月自济径趋古刀马河拒贼,列砦数十,去京不远,虏骑充斥,诸路兵约同进者,皆不应。
曰:「是以肉食虎耳」。
乃师于曹之南岸。
及二圣北狩,上檄诸路兵追袭,公与泽兵复之卫之滑,贼已渡河。
公与同表劝进,及蚤正位号以系民望者五。
上即位,公与同往大名募义兵,上亟召公行在所
公乃回军,自京师赴都,道除公帅荆南襄阳
既抵行在所元帅事入奏。
公未见间,除天章阁待制,改知东平
公言于上曰:「愿陛下无轻弃南京,臣当死守东平」。
一日三被诏,督之官,建炎元年六月也。
河北尽陷,京东州县半降贼,公以疲卒孤垒抗强虏几及二年。
兀术合众二十馀万围城,粮尽而救不至,人至易子而食。
然公以忠义激士,犹摧锋陷坚。
虏患之,为书射城中云:「趣降即富贵,何自苦为」?
公骂曰:「逆虏!
吾受国厚恩,死无恨,岂忍臣异类」!
力屈城破,兵民争扶公出城,父母妻子皆陷贼,惟一男一女一侄走及公。
公自列请罪,上怜其忠,喜其至,诏曰:「斗谷于菟毁家以纾楚国之难,颜真卿委郡而为朝廷之归」。
遂原之。
三年,以朝散大夫宝文阁直学士江州
公日训兵旅,集舟积粟,以防虏寇。
请朝廷分兵守武昌襄阳,则表里之形成,贼不能窥我。
于是李成在泗,刘文叔在舒,韩世清在蕲,孔彦舟在汉,公以为此曹皆据江上,名曰听朝命,受国爵,急之则诈忠,缓之则诒患,皆腹心肘腋之疾,阴备之。
彦舟果欲来攻,知有备而退。
属公丁父忧解官,上惜其去,三命越绋,公固辞者七,不获命。
四年正月,以宝文阁学士建康七月淮南江浙荆湖路制置发运使
初,建康遭虏焚戮,城野一空。
公竭力安集,不数月,朝市小整,人以更生。
继总漕事,转输六路,夕受命,朝引道,走江东西,革媮懈,检欺隐,覈逋亡,责稽滞,水陆程辙馀五千里,财用凑集于行在所者亿万计。
有诏嘉叹。
绍兴元年,入为兵部尚书侍读
二年五月,除签书枢密院
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谓宜乘机者三:「祖宗德泽在人,人心未忘,王师一兴,诸路响应,一也。
内则淮海之虏骑悉往西北,以虚其南,外则林牙等浸大,患在腹心,以牵其北,二也。
近觇者报虏兵疲于浚河之役,而守淮之兵皆持挺之农夫,三也。
譬诸奕,争先而已,安可随应随解,不制人而制于人哉?
不然疆理淮堧以连下邳,藩屏荆汉以通上流,指顾陇蜀以建瓴东下之势,亦策之次也」。
朝廷用其次云。
复有中兴十议,其一谓宜以天下为,进图洪业,恢复土宇,勿偷安于东南。
其二谓驾御诸将宜威之以法,而限之以爵。
其三谓宜命讲读之臣于所论说之外,取累朝训典及三代、汉、唐中兴故事,日陈于前,以裨圣学。
其四谓宜监观伤善妨贤之谗,偷安茍合之佞,市恩立威之奸,怀谖罔上之欺,听其言察其事,则忠邪判矣。
其五谓爱民先爱其力,宽民先节其用。
又谓朘己俸以佐国用,当自宰执始。
又谓分阃而属大事,类非偏裨之所能为,必得贤大将然后可。
又谓制置一官宜可省也,盍令沿江州县各备其境,内而总之以连帅
上自荆鄂江池,下至采石京口,讲之有方,委之有人,防秋上策也。
又谓宗室中岂无杰然有人望,可以济艰难、赞密勿、留宿卫者,愿求其人置诸左右。
又谓人事尽则天悔祸,否则恐天未欲平治也,不可独归之数。
上尝语及《春秋》三《传》异同,曰:「孔子作《春秋》,游夏且不能措一辞」。
上又曰:「至诚力行者,其善恶不可掩」。
曰:「惟天下至诚为能化,不诚,未有能动者」。
上又曰:「以道治天下,不过无心」。
曰:「之治道,其要在命九官,去四凶」。
公遂言曰:「愿陛下无忘在济时,无忘渡江时」。
未几,以签书枢密参知政事
数月,上欲大用公三年二月己丑以疡髀薨于位。
上震悼,亲临其丧。
正议大夫,禭以金帛,官为护丧,归葬于徽之婺源
官其家七人,女家三人。
公风骨奇伟,胸次恢廓。
学术才气过人数等,性至孝。
初,无相在郓卧病,公虽从戎,然沃盥必亲执,药物必亲尝,未尝解衣而寝。
及无相归汶上,道梗不通,九江,每北望长号之。
庐山饭僧,泣血祷佛,冀父子如初。
三月而赴告至,力乞终丧,七请不获。
公感上深知,每诵曰:「责难于君谓之忠吾君,不能谓之贼」。
婺源之东,山水奇变,筑室其上,自号且然居士
有古律诗二百八十首,杂著书启章奏百三篇。
其所述作初若寂然无营,忽挥翰如飞,文不加点,雅善草圣。
士大夫游其门者如周葵楼炤潘良贵吕广问梁扬祖,皆为世名臣。
配吕氏,先公卒汶上,封乐平郡夫人
继室李氏,封陇西郡夫人
子男一人,嗣衍。
女一人,嫁韩穰。
孙一人,即安节也,传家学,有祖风云。
铭曰:
太阳乡晨,宾以启明。
应龙将升,从以矞云。
巨宋再昌,天启高皇
文武权公,襄我烈光。
维时胡尘,塞平窿旻。
滓于厚坤,白昼为昏。
维皇勃兴,赫濯声灵。
手其青萍,叱开膻腥。
维公孤忠,杖策以从。
补天重光,扶日再中。
周甫申,如汉弇恂,如晋导荣,高勋昭明。
乃秉鸿枢,乃预政涂。
皇曰汝嘉,将遂相予。
总章斯皇,胡剥我梁?
巨川斯茫,胡燬我杭?
新安之原,是塴是窀。
佐命之元,过者式旃。
罪言 南宋 · 陈造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六○、《江湖长翁集》卷二四、《南宋文范》卷五九
孟子曰:「位卑而言高,罪也」。
谋国计治,达官显人之任,而猥贱者辄及之,诚为有罪。
藩镇之横,岂杜子之责,安南之役,晁子非在位者,二子辄言之,目以「罪言」宜也。
某吏隐江湖,自分无求于世,而僭言天下大计,非罪乎?
然冒罪而言,言之果为己耶,此固不容诛;
言天下大计,而或有一得焉,可以少补当世为国者之虑,彼将求之之不暇,何暇罪之。
某之所言三:一曰谋敌,二曰备用,三曰救时。
今方为吾敌者大国也,几晋之于秦,宋、齐、梁之于魏也。
南渡已来,议者所见不同,或易而言之,或惮其彊,缩颈而不敢启其口。
一于惮,国何赖!
易而言之,是石虎肆市朝之说也。
天未悔祸,逾六七十年矣。
比者金主嗜杀弃亲,而又荒于畋。
嗜杀而骨肉不免,则非所以自安;
荒于畋则其政事必堕。
自古有是二者,不亡则乱。
况彼以凶德临天下,其乱亡之兆,是吾向来卧薪抱冰、祷祠而不可得者也。
今彼乃尔,孰不翘翘动心,急于乘之。
虽然,当今在我之计,尤当静以待之,隐忍持重,以候可为必胜之隙。
必且有人以投机之说献,以后时之戒藉口,此浅之为谋者,决不可过听也。
敌虽无道,兼番汉之地,有天下十七,而蟠踞人上且六七十年,使彼略无以留天下而伏人心,其丧亡也久矣,而乃数十年之间天下无变。
亦尝有大变矣,收其抢攘,息其沸溃,不甚动容变色。
则彼之上世亦必有术以为之。
今彼虽荒淫虐戾,然天意犹未卜其决然一定者也。
昔吴入楚,召陈怀公逢滑当公而前,谓吴不必福,楚不必祸,姑辞之,其卒果如其言。
楚庄之三年,戎麋外侵,庸蛮内畔,议臣谋徙以避之,想天下必以为遂无楚矣。
蔿贾师叔之谋再用,侵侮骤息,楚以振起,庄从是以伯诸侯。
齐桓始立,荒酒及色,邻国四侵,一旦烹爵二大夫,外慑内震,齐以复彊。
古之大国危而复安,乱而复治多矣,不可不深考。
今敌人乱亡之兆甚著,其亦天意悔祸,使如苻坚一旦溃裂丧败,不可收集振立,未可知也。
其或如前所陈,亦未可知也。
然则在我当如何?
兵法曰:「后之发,先之至」。
又曰:「始如处女,敌人开户;
后如脱兔,敌不及拒」。
切谓谋人之国而取胜焉,舍此数语无策也,虽有策必疏。
今日正当藏脱兔于处女之时,发之后以冀他日之先至可也。
悠悠之谈,未可轻从而易信。
轻从易信之,前好已绝,新衅遽结,而吾中未有必胜之具,一旦事起,中止不可,不中止则残民费财,而胜负付之偶得失。
古之轻举而败者往往如此,皆其始谋之拙,是今日当路者不可不洞知而谨守者也。
其次请言备用。
夫好功名者,固非所以安吾国。
苟安而偷惰乎,则祸常伏于既久,盖用国如用器,轻用之固不可,置而不用尤不可,器轻用之则弊,不用之则蛊,天下亦然。
今之待敌以静,是不可轻用之说。
猥曰用之,有成败可畏,其必无生事以劳人。
夫岂知天下固有可用之时?
可用而犹不用,使天下骄惰宴安,臣民习熟恶劳而甘佚,是惟无事。
一有盗贼兵革意外之患,上下相视,仓皇周章,无适为计,此祸之最惨者也。
夫轻于用天下,如汉武之鞭挞四夷,如宋文之挑元魏,甚至晁错之削吴楚,清泰之迁河东,大或丧亡,小亦忧悴。
此置不论,请论置不用之为害。
昔平公据堂堂之晋,玩岁愒日,而戎马不驾,卿无军行,公乘无人,卒列无长,叔向为之深忧。
其后三家鼎分,晋以不祀,实平公胎其祸。
建之为齐,足以有为,甘秦豢养,置武事不讲,终于糜灭,君子讴吟悲怆,今犹可怜。
蜀先主之后,寂无影响,一旦葛亮师出,曹魏君臣茫然失措。
向令魏延之策见用,长安或为亮有。
长安不守,东首闯许,天下或未可知。
我国家南渡而来,权臣挟强敌之势,邀上以固位,专以销兵文治为说。
逆亮辛巳之变,仓卒支拄,将不能使士,士不闲临敌,致高宗皇帝寒心旰食者半年,非天怒强敌,弗戢自毙,吁,其危哉!
是无他,天下久不用,固应如此也。
晋平公之意,必谓吾国如此其强固,诸侯如此其畏服,拱手可以保治安。
齐建之意,亦谓秦于吾厚,非诸侯比,必不弃疾于我,何苦治危事而从事于凶器。
殊不知慢藏所以招盗,枕蛟藉,渠能保其终可信也?
魏之谋臣如司马懿刘烨之俦,中外不乏,而亦恬不以吴蜀为意,何欤?
绍兴辛巳之春,议臣乃始建白,谋及边琐,亦后矣。
究其原,虽权臣几误天下,亦士夫之情喜安而恶劳,乐因循而讳生事,驯至于是。
其心谓万一意外,非我独被其患,剌口而先议众所不乐之事,必且有目前之祸。
不然,夫岂天下无一人焉,知夫备禦之不可不严,干戈之不可不习,敌盟之不可必信。
其习俗污染,所自久矣。
夫平日所谓用天下,非必今日兴某师,明日战某地,然后为用之也。
凡进退将帅,申严军律,拣练士卒,储蓄戎器,凛凛焉如寇至,此则用天下之实也。
杜黄裳之为相,择人征蜀,越众而委高崇文,命下,崇文即日戒行。
崇文之为将,凡所部之卒,日为征行之计,故闻命即行,无复龃龉。
夫预备而不用,固不害有命焉,乃逐急求办,崇文之意必以为疏。
愚谓为国而用天下,上自庙堂,次而参议论之臣,毕如黄裳之抡材付事,下而将帅裨校,一当以崇文为法,亘古及今,不可不然,况今日敌有可伺之时乎?
万一敌运已尽,我无以为用国之具,束手以守旧物,似未害也;
然敌既失之,而中原为英雄豪杰所据,彼肯怡然不以我为虞耶?
狡焉思启封疆,自古喜事者谁不有是心,又孰肯少有所得而遽止?
是今日用国之计,势有不容已者也。
今日上自君相,下暨达官百执事,汲汲焉以自治为务,惕焉若忧患近逼吾身者,惜阴竞辰,不敢顷刻置而后可也。
必曰人才孰可倚,将帅孰可用,得无有尸素具官者乎?
罢软不任不能使下者乎?
某害可除,某弊当革,岂中无除而革之之术乎?
得其术,其无乃有不便于此而沮之者乎?
至于为国六七十年而国计不馀,一遇水旱,束手无措,况欲如文景之时,有以不时施泽以逮斯民者乎?
古者国不馀矣,民或优裕,而今上下告乏,本末俱困,又可悠悠视之,以为当然,不加意乎?
窃见十数年来,人才升进者往往多虚名之士,若乃朴茂挺特之才,初不甚见售。
比者矫言伪行,或假静默以盖其无能为者,多得荐进,可用之人其实希少,风俗寖坏,未易挽回。
平居无事,皆可自命以才谞,欺诳上下,一旦有事,欲取办此辈,难哉!
文宽夫曰:「吾不比韩稚圭,吾但粗才尔」。
今得粗才之人如宽夫用之,夫何遗恨,奚必好高而玩奇乎?
国家久不用兵,宿将尽矣,后之知兵有威名者,声绩未著也。
兵虽不可试,而平日施之统御,见之约束,形之词气,皆足以知异日之可用与否。
愚愿宰执台谏时前其人,问之以治军之术,而叩其方略之蕴,拔十得五,虽失不远矣。
向来将校之进,舆论动有哗言,曰「是货权贵得之者」,此固妄矣;
然其间下中之才,众不以为可者,间亦得之。
此谤之所以生,而或不以其所闻为妄也。
今日宰执台谏可无详察询逮,得无有行货市进与夫受之而为地者耶?
此成败所系,非细故也,悠悠视之尤不可。
若弊害之在天下,不一而足,求其端则是祖宗法不行致之也。
请言其一二,而其他可举矣。
寺观不许典买田宅,法也;
今也公然取之,漫无禁止,田入寺观,岂得复为民物?
今寺观寖富,民田寖少,向之有田者,服役僧道而仰食者日以加多,未止也。
使监司、州郡能守此法,则无此弊矣。
监司郡守,法之所由行也,而法或格于监司郡守
遏籴之害,今日禁之,明日格之,此不过抑之使贱而官籴之尔。
其阴夺农夫之利,似非虐政,而民出不当价,实贪而甚虐。
此尤不守法之大者。
此二事之外,如此者不暇缕数也。
此在朝廷一二警束之,则庶几其害不极也。
若乃足国裕民之计,尤为可忧。
古者为国三十年,当有九年之蓄;
今渡江六十馀年,而仅足不馀。
公私嗷嗷,其弊安在?
今天下疆土不及祖宗盛时十五,而弥文浮费乃过于祖宗时。
夫贫富之理最易晓也。
譬之富家,当田宅全盛、僮仆办集之时,岁入若干,其出若干,熟计而谨守之,然后其主得以雍容优游,接宾客而施惠利,以结乡里之心而家不失富。
一旦家道半退,则吾亦当据其半而杀其所出,不然,穷匮可立待。
今日如半退之家,其用财犹不肯减全盛时,而所费或加侈焉,宜其仅足,无以为经远备也。
为今财利之计,必将必世百年绝口不言生财,食息俄顷之际不可不言节财。
今日所用之财,有可节省者否?
愚不得而尽知。
虽不能尽知,然一节一目之间,得之闻见者可得而言,请略陈所知者之一二,执事者求其比而计之。
国家郊庙之礼,足以事天地祖宗百神,加以肃敬诚庄,千禄百福有馀矣。
而祠观之间,假崇奉藉口,或且禄其官寮,多其隶卒,所费不赀。
是何为者,此可省者一也。
求其类而省之可也,其类不知其几也。
州郡冗员,其俸给比绍兴数倍,大郡总管或三数员,比之小官,其厚数十倍,此独不可渐省之乎?
或半给其俸可乎?
此在外之可省者,其类必不一也。
淳熙初李侍郎临安,建白百官赁屋钱月出无艺,行都为之虚匮。
城内外僧尼私庵,籍之足以居官寮,不惟省临安大费,亦足以除僧俗淫僻杂乱之患。
既而中止。
今之视昔,又增一二倍。
此等事何惮而不行?
僧宇虽大小不齐,未足一一可居,取其材改营之,何伤?
且不许擅私置庵,有增无已,何为哉?
此其类蠹俗而奸法者不一二而止,皆可求而革去之也。
今欲救虚耗之弊,求其节,当自贵近始;
讲裕足之策致其益,当自州郡始。
自上始所以倡其下,使之知达官贵吏犹复刻苦如此,况吾辈!
不然,彼且不伏。
果出乎此,某赐可辞,许其辞之也;
某例未废,权许却之也。
古人有自毁其家以纾国难者矣。
州郡宽裕之原,非能自宽,必大农有以宽之而后可。
州郡宽裕,国有赖矣,此如子舍方且窘亟憔悴,救过不暇,父兄可得享雍容有馀之乐耶?
节省之说行于君子,格于小人。
小人多而君子少,故其说易诎。
小人营利以自肥,佞倖怙势以逞欲,一拂其意,则谤议必且沸腾。
虽然,无以拂之,为自安之计则善矣。
波流风靡,日以益甚。
彼岂思夫一钱一粟皆赤子膏血,州县鞭笞而取之者也。
今且朘削斯民以肥此无用之人,而或容其坏法乱俗,何为也?
且为天下有持循恬静养安之时,当是时,诚不可生事,如庆历嘉祐是也。
至俗坏而弊见,骎骎焉如坐漏舟,始而濒沚,俄而中流,当其时如救焚,不当矩步如解斗,不容笑谈。
盖圣人诲人,未尝不以中道,而孟子乃恶夫执中。
天地有中国,而燕自有燕之中,越亦自有其中。
当救世之时,有所过乃中;
可过而不过,中之贼也。
《大过》一卦,凡才过位则利且隆,才位称则凶且丑。
《节》之象,上贵甘节,下贵安节,至卦之极则为苦节。
苦非美辞,而《繇》曰:「正凶,悔亡」。
节而至于苦,人率不乐,以此为正固凶,然圣人犹以为悔亡,但穷而后用,用之犹可无悔。
今日进退人物,蒐选兵将,与夫革弊去害,处之不以《大过》之时,愚未见其可。
而足国之计有大不得已者,当上下暂由苦节,又当有以示不终为是苦节也。
不然,日日以弊,不可救矣。
古之为治,君相倡之,内外百执和之,正其身,施诸政,孚诸言动,权倖宫阃、小夫贱隶,感而化之,天下之人,中外同信之。
今者圣贤相逢,俊乂布列,可无心协道同,孜孜焉先治其所以化之信之之本?
本一立,勉而为,持而久,而治不效,俗不革,事不立,有事而国不可用,则自古及今,无复为治之道,六经为空言,而君子果无所益于世欤。
跋先大父徽猷阁直学士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五七、《攻愧集》卷七三
政和间,先大父少师被命守乡邦,再任至四年。
宣和二年方腊睦州,连陷睦、杭、歙、处四郡,声摇两浙
承平既久,至勤京师遣大兵而后剿灭。
时先祖备禦甚严,保全郡境。
适召赴阙下,不敢遽去,奏乞候代,以安人心。
事定奏闻,遂升学士
纶告既登之石,足为家宝。
惟是词臣不知其详,褒词既简,外祖汪公所记,钥实知之。
时诸父多仕于外,九伯父暨先君待次里中,扬州卞公养直圜在伯父馆下,为此跋语,亦未深考也。
钥昔闻之,之初起,本无足畏,朱勔父子以花石进奉等结怨东南,所在顽民好乱者与相应,贼势日张,其实皆村民也。
少随侍处州,闻其来处也,止以数舟载百馀人,绛帛帕首,带镜于上,日光照耀,自龙泉山间乱鸣钲鼓,顺流而下,诸邑洎城中望风而遁,略无守备,遂据州城
又欲破温州,赖刘教授士英唱义坚守,台州滕司户膺,二城皆全。
钥尝仕二州,尤闻其详。
温则处贼洪再使其徒来攻其西,吕师囊以魔术发于台之仙居,既破乐清,又攻其东,危甚。
郭少保仲荀等以西师来援,始免。
台亦师囊之党攻城甚急,久而后解。
二城虽仅免,而城外皆为盗区,蹂躏残灭甚矣。
越分帅府虽不至为贼所迫,而川、新昌魔寇大炽,被害最酷。
宁海俱与奉化为邻,避地而来者如织。
恐贼徒杂于众中,人心恟恟。
先祖经画大略如汪公之记,神道碑云:「台越二城虽全,而外境皆残破。
惟明六邑秋毫无犯」。
为得其实矣。
爰是东备海道,南塞新、剡、宁川之冲,布耳目,远斥堠,戒僧寺不复鸣钟,有急则鸣以为警。
贼知有备,不敢犯我,在诸郡中阖境独全。
明赏信罚,境内之盗亦不得发,发亦辄得。
祐陵知之,深嘉屡叹,故赏之尤厚。
寇既平,改睦州为严,歙州为徽,剡县为嵊,亦可见当时之事变矣。
钥不肖且老,每念先祖之功,无有发其幽潜者。
会从子深以此卷求跋,敬叙所闻,使从来者知之。
观文殿学士钱公行状(代汪尚书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八四、《攻愧集》卷九二
曾祖暄,故任中大夫宝文阁待制,累赠太师镇国公
妣陈氏,赠国夫人
祖景臻,故任少师安武军节度使,累赠太师康国公
仁宗皇帝女秦、曹国贤穆明懿大长公主
父忱,故任少师潼川节度使,累赠太师雍国公
妣唐氏,雍国夫人
本贯开封府
钱公讳端礼字处和,年六十九状。
吴越忠懿王六世孙也。
高祖惟演,以文章受知章圣,掌内外制十有馀年。
枢密使,以襄钺镇盟津,移洛阳
欧阳文忠公修、尹公洙、谢公绛皆在幕下,一时士靡不歆艳。
谥文僖
镇公在庆历治平间良二千石神宗朝王庄定公存领三司,镇公为副使
奕世光显,至康公而愈大。
公雍公第三子,以贤穆之孙,政和初宣义郎
七年,赐绯
宣和三年,赐金紫,主管西京嵩山崇福宫
靖康元年监登闻鼓院
未几,随侍重亲,避地湖广,累奉祠禄
绍兴三年添差通判台州
岁饥,方议赈给,饥民千馀人集谯门下,守欲设兵卫。
公曰:「是促之为乱也」。
亟开仓,俾以次受粟,无敢哗者。
识其间有猾吏数辈,白太守尸诸市,一境安堵。
公时方年二十馀,由是声名籍甚
四年,通判严州,又改湖州,皆不赴,主管华州云台观
七年,通判明州
太守尚书莫公将知公明敏,郡政多决于公。
除直秘阁
后政以苛敏自任,僚吏重足而立。
公独以理折之,不为屈,又加敬焉。
十五年,除提举淮东茶盐。
引对,改除两浙转运判官
时方缮治行阙,增葺宫城,公与临安守分任其役,率先告办,除直徽猷阁,进宝文阁
漕司有积镪近万万,或劝公献之。
公曰:「此朝廷外府也,何以献为」?
时宰不乐,遂罢归。
十七年,除淮东转运副使
时金使方通,官吏希赏,趣办过丰,一切取给于民,怨嗟相闻。
公日力言于朝,人皆危之,公曰:「目睹公私之害,忍不言乎」?
秦丞相亦察其诚,遂为减入,至今赖之。
漕计率耗于无名之费,岁用多请于上,公革去宿弊,帑廪有馀。
遂乞罢大农岁给,又储三年之赀为备用库。
明年,进直龙图阁,知婺州
公入境,闻岁方苦旱,即斋素默祷,首祈于星祠。
香火未收,雨已大注,邦人欢呼。
已而霖霪不已,公度必有水患,亟募客舟百馀艘,人或以为蚤计。
一夕水暴至,城不没者才数版。
浮梁既漂去,溪南市人求救者号呼震动。
公坐城上,厚赏舟人,竞载以济,几数千人。
公分处僧舍,计口给食,悉遂全活。
去之日,遮道挽留,生立祠至今。
奉祠三年,丁雍国忧。
服除,知衢州
过婺,阖境送迎,近世所无也。
三衢大火,公以民居侵据通途,不因是时一正之,害未艾也,乃访古沟遗迹,尽复其旧,自是无火灾,民方大以为便。
尝治一豪氏之无良者,偶与漕有连,以属公。
公必欲竟其狱,漕阴中公而罢,人皆冤之。
二十八年,除知抚州
玉山,以病丐归。
是冬召赴行在。
次年陛对,除太府少卿
七月,除秘阁修撰两浙转运副使
公尝领浙漕事,至是十四年再至,人以为淹回,而公曾不介意。
振举职事,视昔有加。
居无何,显仁皇太后上仙,太上皇帝欲得典礼严备,御笔委公专领办护。
公晨夕不少懈,讫事,进右文殿修撰
三十年正月,除知临安府
府以应办积欠民户缗钱几数万,公曰:「天府为郡邑首,即售物不偿其直,何以示天下」?
尽还之。
明年七月,除权户部侍郎
先是,御史中丞汪公澈版曹阙官,当遴选。
太上问谁可者,对曰:「钱端礼可」。
故有是命。
八月,兼枢密都承旨
九月,兼权知临安府
公尝建明用楮为弊,至是专委公经画,分为六格,出纳皆有法,几月已易见镪数百万。
三十一年八月,丁雍公忧。
次年今上即位,公取故谏议大夫忠肃陈公瓘所撰《刍说》中二十事,事为之说,号曰《正论》,进之。
时边境方扰,公言战守为尤详。
其略曰:「当今国家利害莫大于夷狄侵侮,然图大之计不若从是而务实,张虚声,蹈实隐,非国之福也。
去年诸军所可恃者,独一刘锜,而首不能支,托疾退师。
其馀或避舍宵遁,或全军陷没,或逗挠不进。
间取小捷以欺君上,公肆大言,然无成效。
幸而敌人自相残灭,不然可为寒心。
今金主新立,陛下嗣服之初,所当讲聘睦邻,明政事,训励士卒,增理边要。
外与之和,而不忘内修,中原之民见襁负而归王化矣」。
上每为称善,赐亲札曰:「卿世积忠孝,姻联戚畹。
虽居忧于外,乃心罔不在国家。
载阅奏篇,备详忠谠。
嗣有闻见,无惮剡牍」。
公又奏曰:「陛下训练甲兵,申命将帅,人人贾勇,无如今日。
兵法曰:『倍兵不战』。
盖众寡强弱既已不同,纵有骁勇之兵,忠义之,适足以饵虎口耳。
今彼势虽屈,而事力尚强,未可与之较胜负。
今日将帅非无忠勇之士,恐为匹夫之勇,乘危侥倖,贪小利而忘大计。
使得一城一邑而旋得旋失,既不能保持其民人,又不能坚守其要害,更相屠戮,以激强敌。
不惟终无所益,久致寇兵。
愿陛下审思利害而熟计之,明诏诸将无妄出兵,以蹈后患。
夫戎狄俗尚杀戮,然两世俱遭篡弑矣。
报应之理,各以类至,是杀人岂有利哉?
艺祖不血刃而得天下,尽除五代专杀之弊,故四海之内归仁焉。
陛下若取法祖宗,以仁政为先,自可以鞭挞夷狄,不在于战胜而后定也。
令彼杀我亦杀,彼斗我亦斗,诸将疲于奔命,民困财竭而兵革不息,意外之虞又有不可胜言者。
太上讲好,息民二十馀年。
今一旦欲以虚名招实祸,献言之士徒以口打贼,若将帅妄希功赏,误国远图,后虽孥戮之,亦无及矣。
臣窃谓当修睦邻好,以怀柔为务,则安靖休息,不妨固守边障,遵养时晦,上以奉两宫之欢,下以安百姓之生,仁及草木,则中原不难图也」。
隆兴元年冬外除,召对内殿。
符离失利之后,南北相持,和战未决。
公奏曰:「窃观注措施为可谓勤且劳矣,且夫大功必立而未闻其效者,岂非议论偏胜,机事失宜,未得其当耶?
中原之当复,人皆知为不可缓,恐须时至则可为耳。
今士多持以为进身之资,揣摩上意,所以施为之事未尝有成,徒捐货财,虚费民力,有用兵之名,无用兵之实。
是欲增重兵威而反弱国势,岂不为邻人所侮哉!
至于招纳叛亡,交结邻援,此皆贾怨生事,无益于国者」。
又以江东守备未具及所用将帅未尽得人,又奏:「臣闻金人数有文移,取索俘掳人众,是衅已开,为兴师张本。
敌人犯边,淮东必自清河淮西必自涡口,两处当豫选枭将,委之拒捍。
维扬六合和州当为声援,须择有谋略三大临之。
高邮僻在一隅,三面阻水,止可以处游兵水寨之属。
或可为间探,不可专恃。
陆贽谓兵当居重以御轻,盖谓以轻兵居前,重兵居后,为臂指之用。
淮上既固,则大兵当屯于沿江,如采石、宣化、镇江、江、池皆当严备。
又须选名数人,如前日有因事而罢者,愿加收恤,谕以恩意,稍复官爵,责之后效,孰不愿尽死力?
仍须以威望素著,怀忠善谋者使各护一路。
敌知备禦有方,未必便敢轻犯。
若处之失宜,反为所易。
故上兵伐谋,不待战而定胜负也」。
是日除户部侍郎枢密都承旨
二年,寓吏部侍郎,上面谕:「前日劄子议论甚好,朝臣皆不及」。
韩公仲通尚书,同对,论及经费,因奏所入有限,兵食日增,正恐此去或更有调发,不易应办。
公奏曰:「臣顷在户部,已见支用不足。
尝总一岁出入之数,比较五年增损多寡,为会计录上之。
后自度牒既行,仅得八十万,通约有四百馀万,内库取拨又不在此数。
辛巳调兵为之一空。
今日匮乏,实由于此。
今宿兵之久,未见休息之期,臣等所以夙夜惴恐,未知救弊之道」。
上云:「直须恢复中原了,财赋须充足」。
仲通奏曰:「恢复恐未可必,且愿陛下经度目前所用」。
公奏:「仲通之言甚是,望陛下听纳」。
上亦称善。
左相汤公思退右相张公浚招户部长贰同到都堂右相两淮兴兵用度钱粮,公云:「未知合用多少」。
相云:「军中大费,且备千万」。
韩公欲退而议,公云:「此事体大,须与两丞相执政面议。
若非于经费内分拨,必须飞泛措置。
经费既不自足,飞泛必取于民。
民力困敝,若无名横敛,不惟不堪,必致人言」。
韩公云:「民间科敛甚难,不知以何名取之。
惟有盐钞一事,容试议之」。
公曰:「盐事差可为,然添起钞面,则民食贵盐,未必及千万之数。
改法亦重事
若一切行之,恐致中辍。
须先有定论,然后有司可以奉行」。
后再论盐事,右相云:「不若卖度牒数万道」。
寻有旨,且给一万道,然竟不施行。
左相乞出,公因对,又奏:「今廷臣群居窃议,但以和战守三事为进身之资,未尝权国之利害,分朋植党,牢不可破,以惑上听。
万一事变,奈何?
三说不必执一,但度事力浅深,知彼己当何如耳」。
上极然之,问今日当何如,公即奏:「三代以至秦汉,夷狄多得志于中国。
所谓『王者不治夷狄』,非不治也,以不治治之也」。
因历陈秦皇、汉武用兵之祸,高帝和亲,宣帝不用兵之利。
澶渊之盟,为中国之福。
燕山之役,致靖康之变。
又言:「太上讲解,以致乂安。
陛下欲成恢复之志,此圣主之用心也。
然兵者凶器,帝王之道以仁为本。
太祖灼见,故以不杀为武,应天顺人,指顾而定。
中原破荡,而四海独知有赵氏,岂非仁恩之至乎?
非不知顺旨迎合可以保爵禄,世受国恩,蒙陛下非常之遇,臣而不言,谁当言者!
愿以符离之溃为戒,早决国是,为社稷至计」。
上改容欣纳,云:「卿论事甚详」。
因赐卮酒,且云:「卿可见汤思退,谕朕旨,令勿再请。
仍见张浚,令早行」。
退诣二相府宣谕,右相遂行。
三月,充淮东宣谕使
王公之望使淮西,公奏又详陈秦汉之事,且言:「魏晋以下,无术制夷狄,以至于乱者多矣。
惟有唐制颉利,得先后之序,和吐蕃有终始之谋。
五代石晋之事,尤不足言。
完颜亮入寇,于今四年,天下不得休息,杀伤不可胜纪,疾疫者殆无虚日。
官爵不足以充赏,钱谷不足以为用,内外急迫,上下煎熬。
而议者不深维大计,惟空言以求虚誉,抵巇而要利权,国何赖焉!
臣故历陈自古所以制夷狄者在德,保人民者在仁,愿躬行此道,以致太平。
两淮名曰备守,守未必备;
名曰治兵,兵未必精。
欲增兵则饷馈无所从出,欲增备则人力有所不胜。
虽使敌不犯边,但见日以自困。
今所以未长驱而来者,盖完颜亮覆车未远,虑挟弹者在后。
欲与臣下重兵,恐有尾大不掉之患。
河南困敝,未易鸠集,故委前日馀兵付二元帅,使自经理,其意盖欲和耳。
故在今日和之为利,南北均焉。
或以前日持用兵恢复之说者为勇,为忠,为刚,以今日和议为懦,为怯,为弱,此不明事机,不计事实之甚也。
用兵而败,岂不为懦?
连兵数战而无功,岂不为怯?
与敌角逐而不能胜,岂不为弱?
今断然行仁义之事,文德来远人,可不谓勇?
陈帝王之道以辅明主,可不谓忠?
以柔克之,可不谓刚?
又况古者兵交,使在其间,礼文之事安可遽绝?
前日敌帅力言四郡之地,若使命得通,庶几有可商榷,未至遽行。
万一彼以重兵攻下四郡,寇襄淮甸,重相邀索,和则退师,不和则进兵,不知其时议者何以处之!
昨小使之行,自来无此体例,为彼摧沮,以自取辱。
盖缘事多轻发,不思后图。
兹蒙选择,俾宣德意于淮东,及令经度事宜,不敢隐默,取误国之诛。
望察臣愚忠,明诏大臣,早定其议」。
御笔付三省。
又奏:「向者经营山东,得海州而终不能守。
中原之人非不怀祖宗之德泽,归陛下之仁圣,然自出兵收复,所至劫掠,重扰其民。
既而又不能坚守,为金人屠戮,肝脑涂地,生业荡散无馀。
若此,望箪食壶浆以迎王师,难矣。
陈、蔡、顺昌寿春等处皆被此患,如此招来,足以离人之心,竖后日之敌也。
传闻道路,或谓吴璘已失德顺秦州不守,还保川口。
果尔,则可见用兵无效,虚费钱粮,枉杀军士,初无益也。
不徒无益,正恐衅端再起,兵连祸结,养成大患,虽有智者,不能为陛下谋矣。
方今将帅兵强马壮,未有如者。
力尚不敌,况馀人乎?
建康镇江之兵,经王权李横败衄之后,率皆伤残之馀,又且数易主帅,士气未振;
江、池、襄、汉之兵尤为乌合,殿司一军为成敏破坏,死损大半;
而东南诸郡起发之兵懦弱,不堪披带,缓急必致误事。
臣故曰:和戎,国之福也。
闻金人大军见屯虹县,积粟粮,秋冬必为边患。
两淮城邑半为丘墟,虽欲坚守,战备不具,又无兵力以拒之。
或欲清野,则是先自弃之。
万一彼留戍淮上,俯视长江,以久相困,岂非危道哉!
虽欲与之连和,彼必偃蹇邀索,何以应之?
靖康议割三镇,百官廷议,举朝皆谓寸土不可与人。
后敌骑长驱,事穷势迫,则或言割地,或言固守,一时不能坚决。
金人径抵京师三镇平下,遂成大变。
前日议臣相与太息而已,真可为痛哭也。
臣所以堕肝胆吐情实,愿陛下夷考前事,永以为鉴,早定和议,遣使通诚,以保国安民为计。
既和之后,养勇以待时,蓄积以富国,待兵力既壮,机会可乘,惟陛下所欲为耳」。
又奏:「专言用兵者,尝谓敌人已弱,可以恢复。
今止得一宿州而遽弃之,则恢复之计复如何?
有用兵不胜,侥倖行险,轻躁出师,大丧师徒者,则必胜之说果如何?
有自献其说,欲折服人使用敌国之礼者。
及从而遣之,则辱命无所不至,使至今和好未决,则未见其折服使人之效也。
有称长安谈笑可取,凤翔之虏如何可逃者,今西师取一德顺尚不能有,则未见其谈笑取长安之效也。
凡此数事皆可考验,误国明甚,不可掩。
愿听言则审其忠实,立事则黜其浮议,幸甚」。
五月,公至扬州,颁诏劳赐诸军,即申朝廷云:「虽未至楚、泗,淮上守备大略已见。
扬州城补葺破敝,全无楼橹,何以容人?
借使有人,须积粮为一城之计可也。
设敌人自天长径入瓜洲,旷野约可容二十万,则扬州岿然在后,讵能坚守?
瓜洲两小城,不过容五七千人,岂足当其锋?
两处守禦止如此,泗州邈在淮北,如敌兵渡淮,不必取泗州,远则光濠,近则浮山一带,皆可以济。
近日淮北贼过浮山寨,却夺妇女驴马,泗州恬然不知。
或敌人径渡,及自清河口运粮而来,泗州必先隔绝。
此不待图上,灼然可见。
若自西路而入,则海、淮、泗折北不支,扬、楚坐困,前日刘锜之败是也。
今营屯备守皆严,将士亦愿贾勇,其如地势平旷,分布难遍,聚于一处则不能分守要害,各守一方则临事难应大敌。
刘宝一军分屯外,在寨者不满二万,自以为忧,正以前出后空,别无后继。
或谓轻兵在边,重兵留屯江上,则敌可直临大江,小驻不去,坐失两淮,尤非策也。
至若军须调度,粮馈犒赏,金帛官爵,计今日帑藏,可充其用否?
泗州姑少增兵,以张声势,移江阴一军,亦可以安边民,助军声尔。
若决欲守备如金汤之固,前日盖尝大有所费矣,皆徒劳而必不可恃。
若欲开拓以希大功,万无一可。
故曰用兵难而守亦不易」。
扬州马监,塞楚州满浦闸,增清河之戍兵,积监本之赢赀,皆公措置之大略也。
既至盱眙、泗州,宣诏犒师,与守臣遍巡城上,观览形势。
时准御笔云:「泗州可弃则弃。
今夏金人蓄锐,秋必犯边。
彼以重兵得泗州即去,则于我无利害,不必与之争锋。
若守而不去,则会重兵,绝粮道,是不战而胜也。
若彼得泗州而平其城郭而去,则我亦平其城郭,如淮阳军之类是也。
朕调发卿以前军屯楚州,扼清河,轻兵守泗。
王琪以殿司兵二三万屯扬州郭振屯六合,淮西自有王彦张守忠等。
敌兵虽众,何足忧?
止恐调发不及而来。
卿宜保江上,朕便遣三衙兵至江上。
卿宜军往楚州
别有所见,即具奏来」。
时审议官胡昉杨由义已回两月,金人声言聚兵于近边,有意连和,而朝廷尚未通书遣使。
扬州周淙、提举茶盐吴巘谓彼计如此,必有所待。
欲作本路帅臣一书,钩致彼帅之意,然后审处其宜。
公为闻于朝,谓:「两淮与金人各为屯守之计,彼既清野,稍远其兵,我亦宜休息,少减屯戍,其意各欲安静。
然彼此未绝关防,欲休不得休,欲静不得静,则饷馈不减于前日,战守相去能几何?
缘国是未有定论,前尝有书往来,今遂南北阻绝。
周淙等恐因循及秋,敌情难料。
若彼趣和之意欲速,则兴师之举必急。
兵一交锋,所伤必大
若待其无礼侵踰而后与之盟,曷若先事通情,可以款其意」?
因具以等书上之。
回至楚州,又奏论:「前此屡通元帅书,使命终不曾行,议论久无果决,所以致彼之疑。
必曰既不遣使,又无礼币,谓我通书止为款兵之计,持空言以相误也。
仆散忠义在边累年,若成和解,彼则无功。
今业已签军,意欲一动,力彊则自取,待其不可然后连和,固执前谋以激功利。
今虽与之书,彼必持此说,沮格其议。
不若便遣信使直造燕山,一则可见金主之意,一则可伐仆散之谋。
仍调发诸军,分屯江淮,以备不虞。
或不纳我使,纳而过有邀求,则曲在彼,而不在我。
兵以曲直为胜负,不系强弱众寡。
前日完颜亮之事,正类此也」。
又得御笔云:「比得陈敏泗州兵少,欲增戍兵。
朕俟近秋调发。
设若七月敌人伺我不备,冲突泗州,轻则敌,众则避。
纵使得泗州,终何能为?
卿当按兵持重图之」。
六月归奏事,纳劄子十二及六图,一一指陈,仍言守备疏略,恐敌人入寇。
再对,上问兵力险要,具以实对。
改除吏部侍郎,仍再令日近起发。
公又一再入奏,乞早定和议,及和议未决,守备当严。
七月回至镇江,被省劄住楚州,以此体度应副北人。
登舟至江口,得盱眙报,北人未有来耗。
公具申朝廷,谓来朝未可知,若遽往而守待日久,彼无来耗,势必空回,徒致众疑。
俟报而动,庶合事机。
又遣属官杨由义赴阙奏乞遣使发兵,云:「北人来期,皆是不定之辞,未可信凭。
今又无耗,敌情狡诈,窃虑别生奸计。
其遣使、发兵二事皆不可缓。
若只发兵以待其报,则海、泗二郡必先兵,中其阴谋。
若只遣使以俟其和,则可否未决,不可不虞。
惟当遣使与发兵并行,使以尽其礼,兵以防其变。
若使至北廷,则坚决之语,誓书一定,然后抽回军马。
脱议论有变,势必相侵,则严兵固守,与之力战,是谓应兵。
臣虽不武,实无所惧。
所以至于再三冒渎天听者,恐一失机会,后必噬脐。
望速赐睿旨施行」。
数日,又申朝廷:「乞速遣使介以示信。
彼见使来必喜,无有使行而兵来深入者。
兼使人见敌酋,言必端的,彼此可决。
使回即迁西城所有,不过信宿事耳。
与其先堕其城,不若速遣使介。
彼料吾重于遣使,若使命既往,信非空言。
其间设有小不相从,至再至三,议当定矣。
书中务大体,简严其文,不必用前日来书中辨曲直之语,却恐引起不逊之言,后复难处。
当少迁就之,以济大议。
须兵与使同遣,一则使敌人闻我有备,和议早定;
二则安海内之心,亦知吾本谋得和则和,必不得已则战,以和为先事,以战备不虞。
如此,则间言异议无从而入,不必待其书来而后遣使。
书中或有见胁之语,则不若先遣以释其疑,以破其谋,于计为得」。
八月由义回自行在,云:「到日得旨内引」。
上云:「钱端礼所奏未是」。
左相又面授劄子三十五道,令亲纳。
宣谕劄子系奉圣旨,令海、泗二州戍兵先次撤回,便令奉行。
丞相魏公杞为本司参议官,是日招刘宝参议官以下与由义会议,公大言曰:「某屡于内殿奏,和战之议未决,且当固守边圉,观敌情以待其成,举动皆未可轻。
必不得已而为应兵,曲不在我。
若与之和,彼已求四郡之地,前后虽已许之,彼必候盟书约定而后退师。
今使命未遣,虽敌帅书本相,未曾计割四郡。
若无故撤戍而回,是弃之也。
彼乘虚据之,自言收复,不以为我之惠。
他时别有邀求,或乘时侵轶,孰任其责?
上不以某不肖,付之一路事权,一己去就至轻,此事系天下休戚,断之于心,必不敢奉行。
须俟遣使,或朝廷通书议定,始可议之」。
即具申奏,力论撤戍不便:「缘系北界回书未到之日,承降指挥
今北界回书已到,本朝之书有『续当遣使』之文。
若所议之事北界书中悉已相从,则目下撤戍便可交割。
或事有未定,只撤戍占据之后,馀事难以商量。
纵欲备宣圣主示信之意,他日亦难以口舌争也」。
又虑未曾遣使,交割撤戍之后,敌帅据以要功,自称收复,又执卢仲贤之语,必愈费力。
兼两州撤戍,合行事多,难以申明待报,恐致误事,乞暂赴行在面奏曲折。
得旨:「边事未定,未须求对。
别有事宜,速且奏来」。
遂上奏,并牒北界官司检缴申。
未挟日,金字牌至,奉御笔:「览卿奏劄,欲遣使事。
朕初遣卿为宣谕,意在军政,明守备,二者皆无所陈。
卿当与诸将严战守。
主和议,非卿事也。
虽金人重兵屯于淮北,亦须待许我议事,方当遣使。
若因而侵犯,则将帅之任安在哉!
撤戍可早,关边无害,不可迟疑,即日便宜施行。
卿恐兵一动,若彼不回书而发兵,则当何如?
卿欲奏事,边上未可阙,卿可频具奏来」。
翌日又准金字牌魏杞令疾速赴行在奏事。
公亦乞罢,遂请刘宝面付撤戍省劄,仍与议定,候朝廷北界书先行,然后抽兵,庶敌人先得书,知是以海、泗与之,不是白弃两郡,日后免于邀索。
是日发下宰相与仆散书,登时入递,盱眙申赍书已过北界。
九月癸未朔得旨,过淮上措置抚于军民。
以二州撤戍,人民南奔也。
报差魏杞奉使,康湑副之。
庚寅盱眙报撤戍人回。
辛卯招抚司胡明兵马已回,敌已薄海州而未入。
公申朝廷云:「自至淮上,两具申禀,又遣干官禀议,乞发兵遣使二者兼之。
既而被旨撤戍,即具奏,合候使行议定之后,正防奸诈。
寻蒙玺书切责,已即恭依。
近北界射过榜文,已相见欺,未知厥后之意。
方今两州未受,奉使未过,正是危疑之时,虽饬诸将严备,窃恐兵力不加。
累乞王琦一军,望早赐调发。
引疾求罢,非敢规避,诚恐死无益于国耳」。
寻报金人有入寇之意,盖遽得二州,反以我无信,具以闻。
望日,敌骑已入泗州,民有不及南渡者,或刖其足。
海州归正人亦多被害。
两州积粮尚二十馀万,半为居民所焚,馀者皆为敌用。
壬寅得御笔:「已令王琪起发。
刘宝军马有分在他处者,可尽抽回,不可使兵分。
刘宝亦如之」。
公奏:「敌人贪婪无厌,既见撤戍,遂启奸心,虚张大言,公肆迫胁。
陛下悯南北生灵,俯从其议,令大臣通书讲解,撤戍以示大信。
彼宜应答如响,而乃包藏异意,自反其说,此殆天亡之时也。
夫无事则深忧,有事则不惧。
臣已谨戒边吏,固守封疆,不为祸先,不可轻敌。
若取接使介,则信义不可轻变。
或妄为阴谋,别有窥伺,臣当传檄六师,奋励诸将,坚壁以老其师,持重以乘其敝,绝其粮道,挫其锐锋,以逸待劳,可以决胜」。
甲辰王公之望参知政事
丁未,报左相都督
戊申,得省劄除兵部尚书都督府参赞
庚戌,淮泗报金人侵庐州,本州移治。
初顿遇守寿春,金人系桥,不敢禦敌,是夜南徙。
韩琎守庐,谓敌已渡淮,径入焦湖,郡人奔迸,致溺舟狼狈甚众。
既而闻虚惊,复还。
十月庚申,公以督府既建,宣谕司乞结局,又申朝廷:「比得盱眙录到来书副本,正缘先得四郡,遂致猖獗。
如取俘掳等人,决不可从。
事须斟酌,不宜欲速。
若固守道理,使知我不畏怯,乃所以速之也」。
癸亥,差充大礼卤簿使。
十一月癸未,探报敌骑已至濠梁盱眙守移治天长。
奉使楚州,敌未渡淮而盱眙大火,军民奔走,一路震动。
因取所遗钱粮,自燕馆郡治,民间屋宇,尽移泗州
魏胜力拒于清河,死之,进据楚州
初,金人本不为渡淮计,而一旦至此,岂无自哉!
丙戌,公赴阙,既对,上曰:「前后廷臣议论,独卿不变」。
户部尚书
乙未,上问:「欲遣杨由义持敌帅书,而辞行甚力,谁可遣者」?
公奏:「臣闻王抃者,虽不识其人,前副卢仲贤行,知事之详,又亦审细,自愿一行。
更望召见,察其人而用之」。
上欣纳,数日遂行。
丁酉,下诏亲征。
戊戌,上宣谕:「卿议论实忠于国,欲用卿为执政」。
公控辞甚力。
辛丑,除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赐同进士出身
甲辰,兼权参知政事
时边报日至都下,官民多谋移徙。
或传德寿宫亦有诸宫烧香之议,人心愈摇。
太上宣问近事宜,公奏:「金人必和,但民间惊疑,似闻陛下亦有所备,所以日有妄传。
臣不敢少误陛下,此岂小事,愿陛下不可轻动」。
太上开纳,自是始定。
去者复还,或议峻其法禁。
公曰:「朝廷镇静持重,人当自宁,岂可家至户晓也」。
闰十二月乙卯,得旨,令执政等进呈文字,以左丞相陈公康伯疾也。
公奏:「见付出王之望奏,金左副元帅见在滁州,恐王抃径往都元帅处,则于左副元帅情意不通。
书本别写,发往左副元帅处。
臣窃详之望尝建三策,欲放彼处人至淮,用兵掩击。
今既过淮,之望又在江上,若见得可击,必已击之久矣。
而乞再左副元帅书,可见之望亲临所见,必不敢妄言,以背前说。
乃所以尽忠,望从而行之」。
乙亥王抃到阙。
先是,上尝宣问敌情如何,有需索否,枢密虞允文对必有之
公曰:「若然,是不欲和。
若只如卢仲贤约定,方可议耳」。
至,书未启封,上复问,允文奏:「定有需索,恐难应副」。
公独以为:「今既驻兵不动,又连来通书,皆无不逊之言,欲和本出彼意。
若必欲和,定无意外。
或果有难应,不足从也」。
及见书,止是欲世称侄,国书用名,后用「再拜」,皆旧书元定项目内事,馀无他请。
上曰:「今既别无所,可如其式报之」。
虞曰:「何必一如他说」?
公曰:「而今正以未能制彼死命,苟力可制,又岂以一言半辞为轻重?
其事机而已」。
虞曰:「且如和尚原,最系川蜀襟喉,岂可复与」?
上曰:「他要辛巳年以前旧界为,若于内不与,和不成」。
公奏:「固知险要,我若求之而得,彼却以求,何以应之?
况与向来之和不同」。
虞曰:「有何不同」?
公曰:「今既以皇帝兼称,则名位已正。
虽曰称侄,是敌国,与向日殊不同。
又减十万岁币。
此三事最大,我执之已坚,彼不能易。
此外若更力争,是求衅也。
谋国当思远图,姑与之和,则我得休息,以内治。
若为忿兵,未见其可。
恐欲为治兵亲征之计,臣乞先罢,专任能者」。
争辩至漏下数刻方
虞已承命,明日又奏:「王抃行只理会乞令奏使朝陵寝一事」。
上曰:「不若且休,待事了别议」。
公又入奏:「第一次遣使,莫若安静,庶几他日有事,却可与言」。
遂行。
十二月辛卯,除参知政事,兼权知枢密院事
先是,已得差遣人限五日出门,奏除其令。
馆职不当限员,又论人才当须自外召三五人面论,然后审择而用,上皆从之。
奉使过界,北军已回。
甲午降诏,和议已定。
丙午,上问改元事。
隆兴,故叛臣赵谂尝用,虞公以为载籍所不载,自不必
曰:「改元,大典也」。
签书王刚中奏事留身,上以为问,刚中奏:「此事具见曾布《日录》,不当复用。
钱端礼虞允文有不同之论,臣以为当」。
御笔欲用「乾统」,西北虏曾用,别拟四号以进,遂「乾道」。
元年正月辛亥朔,上亲祀圜丘
礼仪使,率百僚班贺于端诚殿。
庚申,充德寿宫使
丁卯,公乞出,不许。
丁丑殿中侍御史唐尧封论公以帝姻,不可任执政
公即再乞出,尧封太常少卿
戊寅,又申前请,上云:「朕已宣谕尧封,朕以公选用才,即非私意」。
公奏曰:「既移台谏,愈不自安」。
上曰:「决难请去」。
己卯,降诏不允,不得再有陈请。
二月庚辰朔祥曦殿奏事,虞公奏云:「钱端礼辅佐陛下,方成和议,恐未可去」。
上曰:「和议出于朕意,参政端不可去」。
王公亦奏:「大臣进退,所系非轻」。
公又奏乞从台谏之言,间陈累数百言,退复入文字。
辛巳,御笔:「朕念即位以来,股肱鲜克胜任。
倘得其人,不以私义废。
虽议者或有不容,而曾无眚愆见于论疏。
抗章屡上,丐去甚力。
方悯风俗之极弊,嫉浮言之易兴,卿宜竭节推诚,亟安厥位,毋以小嫌咈朕意也」。
次诣德寿宫,太上亦再三谕不当去位。
又云:「只如许大一件事,非卿谁能了得」?
丁酉寒食,公奏欲上先世诸王冢,上再三宣问,因历叙家世。
上曰:「卿以才德选,不缘私亲」。
是日约族党具集表忠观焚黄,两宫寿圣殿并赐酒果以为荣。
丞相陈公已病,为援典故,以长子伟节为直秘阁,次子安节同进士出身
既薨于位,以少师大观文致仕。
公奏:「逆内寇,康伯以重德镇浮;
陛下践阼,康伯以大忠翊戴。
宜优赠典」。
遂赠太师
已而王刚中薨,公亦称其竭忠辅治,引詹大方故事,乞赠七官外,更加赠一职,以示优礼。
所以周旋二公之后备至。
公既行相事,兼权提举玉牒,监修国史
八月乙酉,诏立邓王皇太子
壬辰,公入奏避亲嫌。
甲午,除资政殿大学士,在京宫观,仍奉朝请
踰月,兼侍读
经筵,论事不少贬,而勇退之志益坚。
七上章求外祠,始提举临安府洞霄宫
辞日,宣坐赐茶,褒谕尤渥。
四年秋,起知宁国府,仍奏事而行。
公治尚简静,幕府省文书,蠲畸○税八万馀缗,一方为之鼓舞。
建炎初,剧寇攻城,故参政庄简李公光力却之,奏为立庙。
境内有麻姑山,地旷多藏奸盗,公奏立砦,仍置官徼巡,百废具举。
不加鞭笞而租税如期,郡以大治。
虽锄治奸猾,终以恕行。
每曰:「治道去太甚者尔」。
六年四月,丐祠。
六月,知绍兴府,力辞而归。
九年,申前命,辞不获免。
荒政,不惮勤劳,民赖以安。
又劝种,官与之种。
明年大熟,收数倍。
决滞讼,理经费,吏民以为神明。
两郡皆为之修建贡闱,且葺公宇废坏者,率谈笑而办。
最闻,除观文殿学士
,凡有建明,直达上前,请无不从。
或以御笔批行,忌者恐再用,因以飞语中公。
既以祠归,竟降资政殿学士以罢。
时淳熙二年四月也。
三年,太上皇庆寿,公以绍兴从臣,特转通奉大夫
六月,再提举洞霄宫
四年三月,复资政殿大学士
八月,属疾,请致其事,复观文殿学士
壬辰,薨于正寝。
娶李氏,中奉大夫直显谟阁庄之女,赠文安郡夫人
再娶高氏,封郓国夫人,先公一年薨。
男当,故奉议郎
女一人,为庄文太子妃。
孙象祖,承议郎、知处州军州事。
女三人,修职郎、监行在车辂院吴修年,迪功郎、新福州侯官主簿王铎承务郎、知常德府桃源县许轸其婿也。
曾孙二人:曰,曰泽,并登仕郎
女一人尚幼。
公生而不群,居重庆下,承颜干蛊,曲尽孝道。
雍国尤所钟爱,亲教以诗书。
雍国父之问,质肃公介之幼子,尝仕馆阁,以元祐党废。
娶晁氏,济北先生补之实为群从。
公承平时,生长京师富贵中,了无膏粱之习。
唐氏、晁氏诸老尚无恙,从容其间,因得以讲论文诣,商搉古今。
又先世自文僖公以来文献相继,故公曰自少多识前言往行,熟于典章,由熙宁以至、宣间事世所不及知者,历历能言之。
李德裕不应进士科以至宰相,非力学乌能至是?
耽玩经史,未尝一日去手。
少时尝手节十七史甚备,晚又著《史提要》,行于世。
于《左氏》、《西汉》,率多成诵。
幼好为诗,伯祖内相文肃公协字穆父,与苏文忠公游,往来书尺唱和甚多。
公尤刻意慕效,词翰得其遗风。
清癯如不胜衣,而眸子瞭然,如神仙中人
尚气节功名,虽在下位时,闻国有大事,必默为经画,揣成败多中。
尝称子房若妇人,乃能仇秦而兴汉,盖自况也。
为政饰以儒雅,不专事文法,之俨然,即之也温。
寮史禀白,使尽其词,一言剖决,是非立判。
公家之利,知无不为,不顾一己之私。
意所不欲,迫之终不能动。
靖康用兵,公亲见和战不决而致大患,故力陈和议,终始不变。
公规画甚远,亦非苟于就和者。
但以内审国用,外察兵力,少休王师,方可支吾,以图大计,崇深果决,洞见敌情。
呜呼!
辛巳敌寇之变,无可奈何。
甲申岁,公揣事势,谓金人弑亮之日,以无名兴师,骚动百姓为辞。
今新造之国,又负篡弑之名,必不肯效尤以取祸。
但欲偃兵以靖其国,徒张为虚声,实主于和。
故勤勤恳恳,欲乞遣使以通好,出兵以示备,缓弃海泗以为惠,至于执诏书而未出以当之。
使尽行公言,则敌兵不动,不至淮楚再遭蹂躏之苦。
公之言亦不为不用,而用之颇失其机。
西则庐、濠先遁,东则刘宝不援,魏胜以致败死,岂不痛哉!
是时士气愈索,几不可支,而敌人似进而退,似攻而缓。
公益探其欲和,而己之说为是,故王抃之行谕之曰:「此行有三:一曰正位号,二曰名分,三曰减岁币」。
往往人不以为然,谓如此何以却敌,至有面诘公者。
公笑曰:「事成是非乃,姑少待之」。
回,既皆如约,金果退师,人始服公能断大事。
自此南北晏然,以至于今,谁之力也?
公始至台,吕忠穆公颐浩一见赏叹,以公辅期之。
又为参政席公益所汲引,中书舍人潘公良贵元枢贺公充中皆相友善。
尤有知人之鉴,丞相史公浩、魏公知院王公纶或交于布衣,或取于宾僚,推挽名士,至辅弼禁从卿监台郎者甚众。
一介之士,苟所许可,无不委曲荐达。
尝曰:「韩安国自谓所举皆天下士贤于己者,诚窃慕之。
士之贤者恨未尽知耳」。
好贤乐善如恐不及。
尝奏事德寿,太上赏雪,赐坐,以玉杯宣劝,不以名呼,隆眷如此。
因问及閒居自号,乃大书「松窗」以赐。
上亦赐「忠实」二字,两朝宸翰动一时。
公虽家居,而恩数视政府
其孙裒所著诗文奏议若干卷,号《松窗集》,藏于家。
初,康公贤穆葬天台之护国山,公以某年某月甲子从葬,遂为台人。
公初归寓瑞岩僧舍,年馀始卜筑于城之东北隅
有林泉之,立精舍,翻经其中。
暇日幅巾野服,与方外之士徜徉笑傲,觞咏琴奕,甚自适也。
及遇圆悟禅师,究心内典,超然自得,视轩冕如无,故出处死生之际,绝人远甚。
得疾,即屏去医药,曰:「生则有死,亦事之常。
大期至,待之而已」。
疾革,家人捧药泣告,曰:「汝曹岂解此!
大丈夫何可倖觊万一」?
浮屠氏或勉之,亦笑不答,第捐金分施以谢之。
前一日,肩舆登所居山园,瞻谒释道像如平时。
归即瞑目安坐,至终,神色自若,岂苟然哉!
公薨之后,象祖以书来曰:「先大父居官立朝之大节,公知之最详,愿为纪述,以告于太史氏」。
钥窃惟参政德望勋业在家有牒,在国有史,󲦤绅知之,士民诵之,岂衰朽骫骳之辞所能发扬!
观公自隆兴以来,与人主论天下事,见于奏对者多矣,皆本于忠实,合于人情,是非有考于前,而所成败有验于后,其先见如蓍龟之,其定力如金石之坚。
至如回太上烧香之行,抑都人迁避之扰,皆所目击而心服者。
载念钥自幼识公于三衢,首蒙赏爱。
来倅乡郡,钥初窃第以归。
及尉江山,公方主漕事,即收置门下。
公之守婺,钥金华,知遇益深,护慈宁之丧,辟以为属。
后入为六院,正隶版曹,烦使必以见属,宣谕之行,亦备数幕下
参大政,力荐于上前。
以钥之不肖叨寘从列,实基于此。
四十馀年,所以挈提成就之者至矣。
而钥既无所效尺寸于公者,矧公之门名人才士凋谢无几,何敢以固陋辞!
谨摭其大者书之,不敢隐,不敢谀。
卒状如右。
宋丞相特进观文殿大学士致仕陇西郡开国公食邑四千四百户食实封一千七百户赠太师谥忠定李公行状(上) 南宋 · 李纶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九一
曾祖僧护,故赠少保
曾祖母廖氏,成国夫人
龚氏,茂国夫人
卢氏,昭国夫人
祖赓,故赠太保
祖母黄氏,秦国夫人
饶氏,魏国夫人
父夔,故任中大夫,充右文殿修撰,赠太师追封卫国公
母吴氏,韩国夫人
邵武军邵武县龙乡庆亲里李纲年五十八。
公字伯纪
其先系出有唐,有以宗室为建州刺史者,卒官,因家焉。
皇朝太平兴国四年,析建州邵武军,故今为邵武人
曾大父、大父隐德不仕,行义为乡闾所宗。
先卫公以进士起家,为时名卿。
韩国夫人处州龙泉人,贤淑懿范,中外所仰,事具龟山杨先生所撰墓志铭。
公形神俱清,器识绝人,自幼有大志,举动必合于规矩法度,见者知其必将名世。
年十有四,从先卫公官延安
夏人入寇,围城甚急。
旧法,边城被围,乘城者以日计功,僚属子弟皆登城冀赏,公独不从,然骑绕城上,示无所畏。
寇退,朝廷以言者谓滥赏报罢,众以是愧公。
将冠,丁韩国夫人忧,庐毗陵锡山茔次凡三年,哀感闾里。
手植数十万,处画规摹,他人莫拟。
父执见之,谓人曰:「吾畏李君」。
既冠,补国子监生第一。
方先卫公之入上庠也,名在第一,而公继之,每试必上列,声称籍甚。
进士未第,以先卫公遇郊祀恩补假将仕郎
附试贡士,复首送。
属闻期亲之丧,友人贻书谓道路之传盖不的,勉试春官以慰亲望,公不可。
将仕郎真州司法参军
政和二年上舍及第,胪传之日,徽庙顾问再三,特旨升甲,改合入官,授承务郎,充相州州学教授,以亲庭远易镇江
四年,召除行国子正
十二月,对便殿,除尚书考功员外郎
五年,谒告迎先卫公于霅川,有旨除先卫公提举醴泉观以便就养。
九月还阙,道除监察御史、兼权殿中侍御史
既入台,尝因职事进对,先卫公亦以是日朝见。
徽庙顾公曰:「卿父子同日造朝,󲦤绅荣事」。
未几,以论内侍建节及宰相任用堂候官、从官入朝以笏击其下凡三事,忤权贵,罢言职。
公之在台才一月耳。
十一月,除尚书比部员外郎
六年,转承事郎
七年,差充礼部贡院参详官。
八年四月,复召对。
五月,除太常少卿
八月,出朝陵寝,未还阙,除起居郎
十二月,差兼国史编修官
宣和元年,同知贡举
六月京师大水,徽庙降诏遣使,所以忧劳者甚至,而在位者乃寂不闻有发愤纳忠之人。
公独异之,怀不自已,奏疏论列,谓「变异不虚发,必有感召之因;
灾害未易禦,必有消复之策。
臣有已见急切利害事须面奏,乞许臣因侍立次直前奏事」。
翌日,宰执班退,传旨閤门令公先退,更不侍立。
公因奏便宜六事,且上章待罪。
有旨所论不当,送吏部与监当差遣
继以待罪章上,有旨更降一官,与远小处监当,授承务郎,监南剑州沙县税务。
先是,父友故赠谏议大夫了斋陈公瓘识公之幼,每谓人曰:「李公有子」。
了斋既以天下之重自任,知无不言,欲求天下奇士以此道付之。
方是时,人皆以公为凤鸣朝阳,了斋闻之,以书至先卫公曰:「伯纪所言,天下亦有非之者乎?
天下莫有非之者,则其言也当矣。
使不当其可,天下岂有不非之者乎?
积诲有自,可以百拜为寿而远莫能也」。
公既来沙阳,目所居僧舍曰「寓轩」,职事之馀,阅藏教于其间。
了斋以书至,且为公引狄梁公李文靖王文正前言往行,继之以言曰:「嶷嶷梁公,畴克与对?
文靖文正,辅世无悔,谁者嗣之?
愿公继𨇗乎筌筏之外,羸壮不同事,趣舍不同业,安敢以同我者为是而忘尽忠之告欤」?
右文殿修撰罗公畴方家居,尝以书致了斋,道与公从游之适。
了斋报书曰:「吾侪老矣,寓轩之人尝发妙旨于箜篌,举世倾耳以需其再鼓,今乃欲韬弦袖手以适吾侪羸歇之社。
若许其来而不拒,则是私乎适己而以天下为非我事也」。
其为一时名德推与爱重如此。
其后公两在庙堂,所为所守,天下想闻风采,盖不负了斋所期矣。
二年六月,复承事郎
十月,复本等差遣
三年,磨勘宣教郎
公归膝下,五月,先卫公感疾不起,公哀慕不自胜。
八月,合葬先卫公于韩国夫人之茔。
了斋方谪居山阳,以文致祭,其末云:「孟仲叔季,咸遵诲饬。
论水者谁,其动也力。
不苟不许,孰曰不然。
谁其为之,严父之贤」。
识者谓了斋所许与父子之间不遗馀力矣。
丧既除,六年,差权发遣秀州
未赴间,七年三月,除太常少卿六月到阙。
是冬金人败盟,边报狎至,朝廷震惧,不复议战守,惟日谋避狄之计。
岁暮,贼马逼近,始遣李邺奉使讲和,降诏罪己,召天下勤王之师,且命皇太子开封牧
宰执日聚都堂,茫然无策。
先是诏求直言,有旨召侍从之臣聚议,各具所见以闻。
公上封事,大略以谓当今禦戎之急务要须治其本原,敌乃可制。
牧所谓上策莫如自治者,诚为知言。
所谓治其本原者,其说有五:一曰正己以收人心,二曰听言以收士用,三曰蓄财谷以足军储,四曰审号令以尊国势,五曰施惠泽以弭民怨。
又陈捍敌十策。
牧之命既下,公素与故相吴公敏厚善,敏时为给事中,夜过其家,谓敏曰:「事急矣,牧之议,岂非欲委以留守之任乎?
东宫恭俭之德闻于天下,以守宗社是也,而建以为非也。
巨盗猖蹶如此,自非传以位号,使招徕天下豪杰与之共守,何以克济?
从官以献纳论思为职,曷不非时请对,为上极言之」?
曰:「监国可乎」?
曰:「不可。
唐肃宗灵武之事,当时不建号不足以复邦,而建号之议不出于明皇,后世惜之。
上聪明仁慈,傥感公言,万有一能行此,金人且将悔祸退师,宗社底宁,岂徒城都之人获安,天下之人皆将受赐,非发忘身徇国心,孰能任此」?
敏翌日求对,具道所以,且曰:「陛下果能用臣言,则宗社宁长,圣寿无疆」。
徽庙曰:「何以言之」?
曰:「神霄万寿宫所谓长生大君,陛下也,必有青华帝君以助之,其兆已见于此」。
徽庙感悟叹息。
敏因言:「李纲之论盖与臣同」。
有旨召公都堂,禀议讫,随宰执至文字库祗候引对,实十二月二十三日
公具劄子,大略以谓「皇太子监国特国家閒暇之典礼如此,今大敌入寇,天下震动,安危存亡在呼吸间,而用平时典礼,可乎?
名分不正而当大权,禀命则不威,专命则不孝,何以号召天下、率励豪杰、期成功于万分之一哉?
胡不假皇太子以位号,使为陛下保守宗社,收将士心,以死捍敌。
如臣之计,天下可保,在此一举」。
仍刺臂血书之。
其日徽庙御玉华阁,先召宰执吴敏等对至日晡,内禅之议已决,公不复得对。
二十四日孝慈渊圣皇帝即位,诏有司讨论所以崇奉道君皇帝者,太常条具以闻。
二十六日,上实封言事,大略以谓:「方今夷狄凭陵,中国势弱,奸邪充斥,君子道消,法度纪纲荡然无统。
陛下履位,适当斯时,得不上应天心,下顺人欲,外攘夷狄,使中国之势尊,内诛奸邪,使君子之道长,以副道君皇帝所以付托之意」?
二十八日,召对延和殿,渊圣迎谓曰:「卿顷论水灾疏,朕在东宫见之,至今犹能忆诵」。
尝为赋诗,有「秋来一凤向南飞」之句。
叙谢讫,因奏曰:「今金寇先声虽若可畏,然闻有内禅之事,势必退缩请和,厚有所邀求于朝廷。
臣窃料之,大概有五:欲称尊号一也,如契丹故事,当法以大事小之义,不足惜;
欲得归朝人二也,当尽以与之,以示大信,不足惜;
欲增岁币三也,当告以旧约以燕山、云中归中国,故岁币增于大辽者两倍,今既背约自取之,则岁币当减,国家敦示和好,不校货财,姑如元数可也;
欲求犒师之物四也,当量力以与之;
欲求割地五也,则祖宗之地子孙当以死守,不可以尺寸与人。
愿陛下留神于此数者,执之坚,无为浮议所摇,可无后艰」。
渊圣嘉纳。
二十九日,除兵部侍郎
靖康元年五月三日,充行营司参谋官,盖斡离不之兵遂渡河,是日闻报故也。
夜漏二鼓,道君皇帝东幸,宫闱相续以行,侍从百官往往潜遁。
四日,公侍对班于延和殿下,闻宰执奏事,议欲奉銮舆出狩襄、邓间。
公思之以为不可,适遇知东上閤门事朱孝庄于殿庭间,语之曰:「有急切事欲与宰执廷辨,公能奏取旨乎」?
孝庄曰:「宰执未退而从官求对,前此无例」。
曰:「此何时而用例耶」?
孝庄许诺,即具奏,得旨引对。
公因启奏曰:「闻诸道路,宰执欲奉陛下出狩以避狄,果有之,宗社危矣。
且道君皇帝以宗社之故传位陛下,今舍之而去可乎」?
渊圣默然。
太宰白时中曰:「都城岂可以守」?
曰:「天下城池岂有如都城者?
且宗庙社稷、百官万民所在,舍此欲将何之?
若能率励将士,慰安人心,与之固守,岂有不可守之理」?
渊圣顾宰执曰:「策将安出」?
宰执默然。
进曰:「今日之计,莫若整龊军马,扬声出战,固结民心,相与坚守,以待勤王之师」。
渊圣曰:「谁可将者」?
曰:「朝廷平日以高爵厚禄崇养大臣,盖将用之于有事之日。
白时中李邦彦等虽书生未必知兵,然藉其位号,抚驭将士,以抗敌锋,乃其职也」。
时中怒甚,厉声曰:「李纲莫能将兵出战否」?
曰:「陛下不以臣为庸懦,傥使治兵,愿以死报」。
渊圣顾宰执曰:「执政有何阙」?
赵野对曰:「尚书右丞阙」。
渊圣曰:「李纲右丞」。
面赐袍带并笏。
公致谢,且叙方艰难不敢辞之意。
宰执犹以去计劝渊圣,有旨命公为东京留守
为渊圣力陈所以不可去者,且言:「唐明皇潼关失守,即时幸蜀,宗社朝廷碎于贼手,累年然后仅能复之,范祖禹谓其失在于不能坚守以待勤王之师。
今陛下初即大位,中外欣戴,四方之兵不日云集,敌骑必不能久留,舍此而去,如龙脱于渊,车驾朝发而都城夕乱,虽臣等留守,何补于事」?
渊圣意颇回,而内侍王孝竭从旁奏曰:「中宫国公已行,陛下岂可留此」?
渊圣色变,降榻曰:「卿等毋留朕,朕将亲往陕西起兵以复都城,决不可留此」。
公泣拜俯伏渊圣前,以死邀之。
会燕、越二王至,亦以固守为然,渊圣意稍定,即取纸御书「可回」二字,用宝俾中使追还中宫国公
因顾曰:「卿留朕,治兵禦寇专以委卿,不得稍有疏虞」。
公皇恐再拜受命。
是夕,宿于尚书省,而宰执宿于内东门司
中夜,渊圣遣中使宰执供军令状,诘旦决行。
五日,公自尚书省趋朝,道路纷纷,复传有南狩之事,太庙神主已出寓太常寺矣。
祥曦殿,则禁卫皆擐甲,乘舆服御皆已陈列,六宫襆被皆将升车矣。
公遑遽无策,因厉声谓禁卫曰:「尔等愿以死守宗社乎?
愿扈从以巡幸乎」?
禁卫皆呼曰:「愿以死守宗社,不居此将安之」?
公因拉殿帅王宗濋等入见曰:「陛下昨夕已许臣留,今复戒行何也?
且六军父母妻子皆在都城,岂肯舍去?
万有一中道散归,陛下孰与为卫?
且虏骑已逼,彼知乘舆之去未远,健马疾追,何以禦之」?
渊圣感悟,始命辍行。
公谓宰执曰:「敢有异议者斩」。
因出祥曦殿,传旨宣示,禁卫皆拜伏呼万岁,其声震地。
复入劝渊圣御楼以见将士,渊圣可之,驾登宣德门,宰执百官将士班楼前起居,复降步辇劳问将士。
公与吴敏撰数十语,叙金人犯顺,欲危宗社,决策固守,各令勉励之意,俾閤门官宣读。
每读一句,将士声喏。
须臾,六军皆感泣流涕,于是固守之议始决。
是日以公为亲征行营使,一切许以便宜从事
自车驾御楼之后,方治都城四壁守具,以百步法分兵备禦,每壁用正兵万二千馀人,而保甲居民厢军之属不预焉。
凡防守之具无不毕备。
团结马步军四万人为前后左右中军,军八千人,日肄习之。
以前军居东水门外,护延丰仓,仓有豆四十万石,其后勤王之师集城外者赖之以济。
以后军居宋门外,占樊家冈,使贼骑不敢近。
而左右中军居城中,以备缓急。
五日八日,治战守之具粗毕,而贼马已抵城下。
是夕西水门,临城捍禦,斩获百馀人,自初夜防守达旦,始保无虞。
翌日,贼攻酸枣封丘门,公虑城上兵卒不足用,乞禁卫班直善射者千人以从,传旨如所乞。
贼渡壕以云梯攻城,公命班直乘城射之,皆应弦而倒。
公登城督战,激励将士,人皆贾勇,近者以手炮櫑木击之,远者以神臂弓强弩射之,又远者以床子弩座炮及之,而金贼有乘筏渡壕而溺者,有登梯而坠者,有中矢石而踣者甚众。
又募壮士数百人缒城而下,烧云梯数十座,斩获酋首十馀级,皆耳有金环。
渊圣遣中使劳问,降御笔褒谕,有「公忠略之志朕记于心」及「公悉心捍禦朕皆知之」之语。
特给内库酒、银、绢等以颁将士,人皆欢呼,自卯至申未间杀贼数千人。
贼知城守有备不可以攻,乃退师。
因遣使随李邺请和,抵城下已昏,坚欲入城,传令辄开门者斩,竟俟明乃入,实初十日也。
渊圣御崇政殿,引使入对,出斡离不书进呈,道所以举师犯中国之意,闻上内禅,愿复讲和,乞遣大臣赴军前议所以和者。
公因请行,渊圣不许,曰:「卿方治兵,不可」。
李棁奉使郑望之高世则副之。
宰执退,留身问所以不遣之旨,渊圣曰:「卿性不可以往」。
公对曰:「今虏气方锐,吾大兵未集,固不可以不和,然所以和者得策则中国之势遂安,不然祸患未已。
宗社安危,在此一举,臣恐李棁等柔懦而误国事也」。
因为渊圣反覆具道所以不可割地及过许金币之说,渊圣颇以为然。
李棁是日至军中果辱命,北面再拜,膝行而前。
金人出事目一纸付等达朝廷,唯唯不能措一辞。
金人笑之,曰:「此乃一妇人女子尔」。
自是有轻朝廷心。
十一日至自军前,宰执同对于崇政殿,进呈金人所须事目,须金五百万两、银五千万两、绢䌽一百万匹、马驼驴骡之属各以万计,尊其国主为伯父,凡燕、云之人在汉者悉归之,割太原中山河间三镇之地,又以亲王宰相为质,乃退师。
具道其语甚狂厉,宰执震恐,欲如其数悉许之。
公引前议力争,以谓尊称及归朝官如其所欲固无害;
犒师金币所索太多,当量与之;
太原河间中山国家屏蔽,号为三镇,其实十馀郡地,塘泺险阻皆在焉,割之何以立国;
又保塞翼、顺、僖三祖陵寝所在,子孙奈何与人;
至于遣质即宰相当往,亲王不当往。
为今日计,莫若择使与之往返熟议,道所以可不可者,金帛之数令有司会计所有续具报。
宿留数日,大兵四集,彼以孤军入重地势不能久留,虽所得不满意,必求速归,然后与之盟,以重兵卫出之,彼且不敢轻中国,其和可久也。
宰执皆不以为然,方谓都城破在朝夕,肝脑且涂地,何有三镇,而金币之数又不足较也。
渊圣为群议所惑,凡争踰两时,无一人助公言者。
公自度力不能胜众说,因再拜求去。
渊圣慰谕曰:「不须如此,卿第出治兵,益固城守,恐金人款我,此徐议可也」。
公被旨不得不出,复前进曰:「金人所须,宰执欲一切许之,不过欲脱一时之祸,不知他日付之何人,能为陛下了此,愿更审处,后悔恐无所及」。
因出至城北壁,复回,尚冀可以力争,而誓书已行矣,所求悉皆与之。
今上皇帝方在康邸,俾同少宰张邦昌为质于金人军中。
公无如之何,则为之留三镇诏书,戒中书吏以辄发者斩,庶几俟四方勤王之师集,以为后图。
宰执裒聚金银,自乘舆服御、供具、六宫官府器皿皆竭取,复索之于臣庶之家,金仅及三十万两,银仅及八百万两,宰执以金银之数少,惶恐再拜谢罪,公独不谢。
于是王孝迪建议,欲尽括在京官吏军民金银,揭长榜于通衢,立限输官,限满不输者斩之,许奴婢亲属及诸色人告,都城大扰。
限既满,得金二十馀万两,银四百馀万两,而民间藏蓄为之一空。
公奏渊圣曰:「收簇金银限满,民力已竭,复许告讦,恐生内变。
外有大敌而民心又变,不可不虑」。
渊圣曰:「卿可往收榜」。
归行营司,移牒王孝迪照会,人情乃安。
十五日四方勤王之师渐有至者,日数万人,公于四壁置统制官招集之。
至十七八日,统制官马忠京西募兵至,遇金人于郑州南门外,乘势击之,杀获甚众。
金人始惧,游骑不敢旁出,而自京城以南,民始获奠居矣。
二十日种师道姚平仲泾原秦凤兵至,公奏渊圣曰:「勤王之师集者渐众,兵家忌分,节制归一乃克有济,愿令师道平仲等听臣节制」。
宰执间有密建白以为不可者,于是别置宣抚司,以师道签书枢密院事,充河北、河东京畿宣抚使,以平仲宣抚司都统制,应西兵及四方勤王之师并隶宣抚司
又拨前、后军之在城外者属之,而行营司所统者独左、右、中军而已。
渊圣屡申敕两司不得侵紊,节制既分,不相统一,宣抚司所欲行者托机密往往不复关报,公私忧之。
自议和誓书既行之后,金人益肆须索,无所忌惮。
及勤王之师既集,西兵将帅日至,渊圣意方壮。
又闻金人虏掠城北,屠戮如故,而城外坟墓𣪁殡发掘殆尽,始赫然有用兵之意。
公赞渊圣曰:「《易》以《谦》之上六称『利用行师,征邑国』;
《师》之上六称『开国承家,小人勿用』。
盖谦之极非利用行师不足以济功,师之成非戒用小人不足以保治。
今陛下之于金人屈己讲好,其谦极矣;
而金人贪婪无厌,凶悖已甚,其势非用师不可。
然成功之后,愿陛下以用小人为戒,使金人有所惩创,不敢有窥中国之心,当数十年无夷狄之祸。
不然,一日纵敌,数世之患忧未艾也」。
二十七日,公与李邦彦、吴种师道姚平仲折彦质同对于福宁殿,议所以用兵者。
公奏渊圣曰:「金人之兵,得其实数不过六万人,又太半皆奚、契丹渤海种类,其精兵不过三万人。
吾勤王之师集城下者二十馀万,固已数倍之。
彼以孤军入重地,正犹虎豹自投于槛阱中,当以计取之,不可以角一旦之力。
为今之策,莫若扼河津,绝粮道,禁抄掠,分兵以复畿北诸邑,俟彼游骑出则击之。
以重兵临贼营,坚壁勿战,如周亚夫所以困七国者。
俟其刍粮乏,人马疲,然后以将帅檄取誓书,复三镇,纵其归,半渡而后击之,此必胜之计也」。
渊圣意深以为然,众议亦允,期即分遣兵,以二月六日举事。
约已定,而姚平仲者古之子,屡立战功,在道君朝为童贯所抑,未尝朝见,至是渊圣以其骁勇,屡召对内殿,赐予甚厚。
平仲武人,志得气满,勇而寡谋,谓大功可自有之,先期于二月一日夜亲率步骑万人以劫金人之寨,欲生擒所谓斡离不者,取今上皇帝以归,虽种师道宿城中弗知也。
以疾给假卧行营司,夜半渊圣遣中使降亲笔,曰:「平仲已举事,决成大功,卿可将行营司兵出封丘门,为之应援」。
公具劄子辞以疾,且非素约,兵不预备。
斯须之间,中使三至,责以军令。
不得已力疾分命诸将解范琼王师古等围,斩获甚众。
复犯中军,公亲率将士以神臂弓射却之。
是夜宿于城外,而平仲者一夕劫寨,为敌所觉,杀伤相当,所折者不过千馀人。
既不得所欲,即恐惧遁去,宰执台谏鬨然,谓西兵勤王之师及亲征行营司兵皆为金人所歼,无复者。
渊圣震恐,有诏不得进兵,而斡离不遣使以谓用兵特将帅所为,不出上意,请再和。
宰相李邦彦于渊圣前语使人曰:「用兵乃大臣李纲姚平仲结约,非朝廷意」。
佥议欲缚公以予之,使人反以为不可,遂罢公尚书右丞、亲征行营使,以蔡懋总兵
蔡懋计会行营司兵所失才百馀人,西兵及勤王之师折伤千馀人外,馀并无故,乃知朝廷前所闻之非。
是夕渊圣赐亲笔慰劳,且令吴敏宣谕将复用之意。
公感泣谢恩,方欲丐归田庐,而太学生陈东诸生千馀人诣阙上书,明公师道之无罪,不当罢。
军民闻之,不期而集者数十万人,填塞驰道街巷,呼声震地,舁登闻鼓于东华门,击破之,军民必欲见公及师道乃去。
于是渊圣遣中使召公师道入对,公闻命惶惧,固辞不敢行,而宣召络绎,不得已入见渊圣于福宁殿阁子中。
公泣拜请死,渊圣亦泣,有旨复公尚书右丞,充京城四壁守禦使。
公固辞,渊圣不允,俾出东华门至右掖门一带安抚军民。
公禀圣旨宣谕,乃稍散去。
再对于福宁殿,渊圣命公复节制勤王之师,放遣民兵,盖不复有用兵意也。
所留三镇诏书,公既罢,乃遣宇文虚中赍诣金人军中。
是夕公宿于咸丰门,以金人进兵门外治攻具故也。
先是,蔡懋号令将士,金人近城不得辄施放,有引炮及发床子弩者皆杖之,将士愤怒。
公既登城,令施放自便,能中贼者厚赏之。
夜发霹雳炮以击贼军,皆惊呼。
翌日薄城,射却之,乃退。
金人自平仲劫寨及封丘门接战之后,颇有惧意,既得三镇之诏及肃王为质,即不俟金币数足,遣使告辞,初十日遂退师。
十三日宰执对延和殿,公奏渊圣曰:「澶渊之役,虽与大辽盟约而退,犹更遣重兵护送之,盖恐其无所忌惮,肆行抄掠故也。
金人退师今三日矣,盍遣大兵,用澶渊故事护送之」。
宰执皆以为太早,公固请之,渊圣以公言为然,可其请。
是日分遣将士,以兵十馀万数道并进,且戒诸将度便利可击则击之。
金人厚载而归,辎重既众,所掠妇女不可胜计,气骄甚,击之决有可胜之理,将士踊跃以行。
十四日,除知枢密院事封开国伯食邑八百户食实封一百户。
十七日泽州粘罕既破忻、代,围太原,陷威胜军,入南北关,陷隆德府,遂次高平,朝廷震惧,恐其复渡河而南。
宰执咎公尽遣城下兵以追斡离不之师,将无以支吾。
斡离不之师既退,自当遣兵护送,粘罕之师虽来,闻既和亦当自退,决无他虞。
执政中有密启渊圣者,悉追还诸将之兵。
诸将之兵及斡离不之师于邢、赵间,相去二十里,金人闻大兵且至,莫测多寡,惧甚,其行甚速,而诸将得追诏即还。
公闻之,于渊圣前力争,得旨复遣,而诸将之还已五程矣。
虽复再进,犹与金人相及于滹沲河,然将士知朝廷议论二三,悉解体,不复有邀击之意,第遥护之而已。
于是金人复旁出抄掠,及深、祁、恩、冀间,其去殊缓,而粘罕之兵闻已和,果退,如公言。
乃命种师道河东河北宣抚使,驻滑州,而以姚古制置使总兵以援太原种师中制置使总兵以援中山河间诸郡。
先是,公乞力守三镇不可割之议,朝廷佥议以租赋归之,求保祖宗之地故也。
三月,诏以道君回銮,命门下侍郎赵野为奉迎使
初,恭谢行宫所,以都城围闭,止绝东南递角,又止东南勤王之师,又令纲运于所在卸纳,泗州官吏以闻,朝廷不以为然,道路籍籍,且言有他故。
道君还次南都,欲诣亳州上清宫烧香,及取便道如西都
渊圣忧之,每有御书至必及朝廷改革政事,又批道君太上皇后当居禁中,出入正门,又批吴李纲令一人来,莫晓圣意。
公奏渊圣曰:「所以欲臣及吴敏来,无他,欲知朝廷事耳。
吴敏不可去陛下左右,臣愿奉迎。
如蒙道君赐对,臣且条陈自围城以来事宜以释两宫之疑,决无他虑」。
渊圣初不许,公力请之,乃听,即令赍御书达道君行宫。
既次陈留县秋口,遇道君太上皇后船,公幄前奏事,太上皇后曰:「朝廷欲令于何处居止」?
公对曰:「朝廷见以撷景园为龙德宫,奉道君太上皇后,盖遵禀道君十二月二十三日圣旨指挥」。
道君太上皇后曰:「已得旨令居禁中」。
公对曰:「天下大义,惟礼与情,情欲其通而礼所以节文之。
以皇帝圣孝,殿下圣慈,母子之情岂复有间?
但稽之三从之义,道君居龙德宫而殿下居禁中,于典礼有所未安,朝廷讨论,但欲合于典礼以慰天下之望,两宫安则天下安矣」。
道君太上皇后曰:「朝廷须是措置令是则得」。
公拜辞登岸,复传教旨曰:「相公所论甚有理」。
公以前语具劄子奏知,且云道君太上皇后已有许居龙德宫意,愿一切不示疑阻,以昭圣孝。
南都,道君御幄殿,公升殿奏事,具道帝圣孝思慕,欲以天下养之意。
道君泣数行下,曰:「皇帝仁孝,天下所知」。
且奖谕曰:「都城守禦,宗社再安,相公之力为多」。
公因出劄子,乞道君早回銮舆,不须诣亳社西都,以慰天下之望。
道君慰劳再四,因曰:「相公顷为史官,缘何事去」?
公对曰:「臣昨任左史,得侍清光者几一年,以狂妄论列都城水灾,伏蒙圣恩宽斧钺之诛,迄今感戴」。
道君曰:「当时宰执中有不喜公者」。
公愧谢,因奏曰:「臣昨论水灾,实偶有所见,天地之变,各以类应,正为今日兵革攻围之兆。
灾异变故,譬犹一人之身,病在五脏则发于气色,形于脉息,善医者能知之。
所以圣人观变于天地而修其在我者,故能制治保邦而无危乱之忧也」。
道君以为然,因询戎骑攻围、都城守禦次第,公具以实对。
道君复曰:「敌既退师,方渡河,何不邀击」?
曰:「朝廷以肃邸在金人军中,故不许」。
道君曰:「为宗社计,岂复论此」?
公于是窃叹道君天度之不可及也。
语既浃洽,道君因宣谕行宫止递角等三事,只缘都城已受围,恐为金人所得知行宫所在,非有他也。
公奏曰:「方艰危,两宫隔绝,彼此不相知,虽朝廷应副行宫事亦不容无不至者,在圣度照之而已」。
道君因询朝廷近事,如追赠司马光及毁拆夹城等凡二十馀事,公逐一解释,复奏曰:「皇帝小心仁孝,惟恐一有不当道君太上皇帝意者,每得御批诘问,辄忧惧不进膳。
臣窃譬之人家尊长出而以家事付之子弟,偶遇强盗劫掠,须当随宜措置,为尊长者正当以能保田园大计慰劳之,不当问其细故。
今皇帝传位之初,陛下巡幸,适当大敌入寇,为宗社计,政事不得不小有变革。
今宗社无虞,四方以宁,陛下回銮,臣以谓宜有以大慰安皇帝之心者,其他细故一切勿问可也」。
道君感悟,曰:「公言极是,朕只缘性快,问后即便无事」。
因内出玉带、金鱼袋、象简赐公,曰行宫人得公来皆喜,以此慰其意,便可佩服。
公固辞,不允,因服之以谢。
宣谕曰:「本欲往亳州太清宫,以道路阻水不果,又欲居西洛,以皇帝恳请之勤,已降旨挥更不戒行。
公先归达此意,慰安皇帝」。
因袖中出书付公,仍宣谕曰:「公辅助皇帝捍敌守宗社有大功,若能调和父子间使无疑阻,当书青史,垂名万世」。
公感泣再拜受命,辞讫即行,具劄子以所得道君圣语奏知。
渊圣批答曰:「览卿来奏,知奏对之语,忠义焕然,朕甚嘉之」。
二十五日,还抵阙下,进呈道君御书,具道所以问答之语,渊圣嘉劳久之。
二十七日宰执进呈车驾出郊迎奉道君仪注,耿南仲建议欲尽屏道君左右内侍,出榜行宫门,敢留者斩,遣人搜索,然后车驾进见。
公以为不必如此示之以疑。
南仲曰:「或之者,疑之也。
古人于疑有所不免」。
曰:「古人虽不免于疑,然贵于有所决断,故《书》有『稽疑』,《易》曰『以断天下之疑』,傥疑情不解,如所谓窃鈇者,则为患不细」。
南仲纷纷不已。
公奏曰:「天下之理,诚与疑、明与闇而已。
则明则愈诚,自诚与明推之,可至于
疑则闇,闇则愈疑,自疑与闇推之,其患至于有不可胜言。
耿南仲当以道辅陛下,而其人闇而多疑,所言不足深采」。
上笑之,南仲怫然,怒甚。
既退,再召对于睿思殿,南仲忽起奏曰:「臣适遇左司谏陈公辅于对班中,公辅二月五日李纲结士民伏阙者,岂可处谏职?
乞送御史台根治」。
上及宰相皆愕然,公奏曰:「臣适与南仲辩论于延和殿,实为国事,非有私意,而南仲衔臣之言,故有此奏。
伏阙之事,陛下素所鉴察,臣不敢复有所辩。
南仲之言如此,臣岂敢留,愿以公辅事送有司,臣得乞身待罪」。
上笑曰:「伏阙士庶以亿万计,如何结约?
朕所洞知,卿不须如此」。
南仲犹不已,公因再拜辞上而出,不复归府,入劄子求去,章凡十馀上,皆批答封还,不允。
道君皇帝以三日入国门,公扈从朝于龙德宫讫,复上章恳请求罢知枢密院事,并缴进劄子,以谓「今日朝廷方祸乱敉宁之初,正当以别白是非为
庙堂之上,是非不明,何况天下?
若以南仲之言为是,朝廷自当付之有司,根治党与,诚果有之,臣首当在诛夷之列。
若以南仲之言为非,则当明告中外,洞然晓知,使臣不受黯闇之谤。
臣之于此,岂得不辨?
必若朝廷重惜大体,欲两全之,莫若与臣一宫祠,使归田里」。
上降手诏数百言,不允。
有曰:「乃者敌在近郊,士庶伏阙,一朝仓猝,众数十万,忠愤所激,不谋同辞,此岂人力也哉?
不悦者造言何所不可,故卿不自安,殊不知朕深谅卿之不预知也」。
徐处仁、吴谕旨,又召至内殿,面加慰谕,且曰:「戎马方退,正赖卿协济艰难,前事不足介怀,宜为朕少留」。
辞意恳恻,公不得已就职。
虏骑出境,公具奏乞用富弼守禦二策,分兵控扼要害之地,又乞修边备防秋,仍用李邈措置塘泺水匮等事。
批答依奏。
又具劄子,乞措置三镇及诏在廷之臣集议,择其所长而施行之
于是条具所以备边禦敌者凡八事。
其一谓以太原真定、中山河间建为藩镇,又分滨、棣、德、博、建、横海一道如诸镇之制。
其二谓河北、河东保甲宜专遣使团结训练,令各置器甲,官为收掌,用印给之,蠲免租赋以偿其直。
其三谓复祖宗监牧之制。
其四谓河北塘泺不复开浚,又自安肃广信以抵西山益增广,宜专遣使以督治之。
其五谓河北河东州县城池皆当筑城,民有所恃而安。
其六谓河北河东州县经戎马残破蹂践去处,宜优免租赋以振恤之。
其七谓宜复祖宗加抬粮草钞法,一切以见缗,走商贾而实塞下。
其八愿复祖宗解盐旧制。
渊圣俾宰执同议,而其间所论异同,公力争之不能得。
大抵自贼马既退、道君还宫之后,朝廷恬然,遂以为无事,防边禦寇之策置而不问,公切忧之。
惟兵事枢密院可以专行,乃与同知枢密院事许翰议渊圣前,以谓今秋敌必再至,宜预诏天下起兵防秋,为捍禦之计。
条具将上,得旨颁行,然后关三省。
其间犹有以为不须如此者,公又乞降旨在京许监察御史以上、在外监司郡守帅臣各荐材武智略大小使臣枢密院记姓名,量材录用,渊圣从之。
二十四日,以覃恩转太中大夫
吴敏建议欲置详议司检详祖宗法制及近年币政当改革者,次第施行之,诏以公为提举官
命既行,为南仲沮止。
公奏渊圣曰:「陛下即大位于国家艰危之,宜一新政事,朝廷玩愒,未闻有所变革。
近欲置司讨论,寻复罢之。
今边事方棘,调度不给,前日爵禄冒滥、耗蠹邦财者,宜稍裁抑以足国用」。
渊圣以为然,委公条具以闻。
公条上三十馀事,谓如节度使遥郡刺史,祖宗本以待勋臣,今皆以戚里恩泽得之,除边功外,宜悉换授环卫官以抑其滥。
又三省堂吏,祖宗转官止于正郎,崇、观间始许转至中奉大夫,今宜复祖宗之制。
馀皆类此。
渊圣深然之,降付三省。
已而揭榜通衢,曰:「知枢密院事李纲陈请裁减下项」。
又榜东华门,曰:「守禦使司给诸军卸甲钱多寡不均,御前特再行等第支给,而守禦使司初未尝给卸甲钱也」。
公闻之惊骇,徐询所以,乃执政间有密白渊圣,以公得都城军民之心,欲以此离散之。
公始忧惧,不知死所矣。
方欲丐罢,五月初,会守禦使司进武副尉二人,具状奏知,渊圣批出,有「惟辟作福,惟辟作威,大臣专权,浸不可长」之语。
公惶惧,于渊圣前辨明,曰:「始亲征行营及守禦使司得旨一切以便宜行事,给空名文武告敕宣帖等三千馀道,自置司以来用过三十一道而已。
此二人乃赍御前蜡书至太原,当时约以得回报即与补授,故今以空名帖补讫奏闻,乃遵上旨,非专权也」。
且叙孤危之踪为人所中伤者非一,愿罢职任,乞骸骨以归田里。
渊圣温颜慰谕,以谓偶批及此,非有他意。
公待罪丐去,章十馀上,皆批答不允,遣使宣押归府。
公翌日见渊圣曰:「人主之用人,疑则当勿任,任则当勿疑,而大臣以道事君,不可则止。
今陛下惑于人言,于臣不能无疑,又不令臣得去,不知圣意何在」。
渊圣安慰久之。
公自此多在告,日欲去而未能。
种师中殁于军前,师道以病告归,执政有密建议以公为宣抚使师道者。
初,粘罕之师至太原城下,太原坚壁固守,粘罕屯兵围之,悉破诸县,为锁城法以困太原
姚古进师复隆德府威胜军,阨南北关,累出兵,互有胜负,然未能解太原之围。
于是诏种师中井陉道姚古掎角,应援太原
师中进次平定军,乘胜复寿阳榆次诸县,不设备,有轻金人之意。
又辎重犒赏之物悉留真定,金人乘间冲突,诸军以神臂弓射却之,欲赏射者,吏告不足而罢,士皆愤怒,相与散去。
师中为流矢所中,死之。
师道滑州,复以老病丐罢。
渊圣纳议者之说,决意用公宣抚两路,督将士解围。
一日召对,谕所以欲遣行者,公再拜力辞,自陈书生不知兵,在围城中不得已为陛下料理兵事,实非所长。
今使为大帅,恐不胜任,且误国,死不足以塞责。
渊圣不许,即命尚书省出敕令面受。
公奏曰:「藉使臣不量力为陛下行,亦须择日受敕,今拜大将如召小儿可乎」?
渊圣乃许别日受。
公退,即移疾乞致任,力陈不可为大帅,且云此必有建议不容臣于朝者。
章十馀上,并批答不允,且督令受命。
于是台谏相继上言公不当去朝廷,渊圣皆以为大臣游说斥去之,乃无敢言者。
或谓公曰:「公知上所以遣行之意乎,此非为边事,乃欲缘此以去公,则都人无辞耳。
公坚卧不起,谗者益得以行其说,上且怒,将有杜邮之赐,奈何」?
公感其言,起受命。
渊圣录《裴度传》以赐。
公入劄子,具道「吴元济以区区环蔡之地抗唐室,与金人强弱固不相侔,而臣曾不足以望裴度万分之一」。
且言:「寇攘外患有可扫除之理,而小人在朝,蠹害本根,浸长难去,其患有不可胜言者,谓宜留神照察在于攘逐戎狄之
朝廷既正,君子道长,则所以捍禦外患者有不难也。
今取裴度元稹洪简章疏,节其要语,辄尘天听」。
渊圣优诏宠答。
宣抚司得兵二万人,分为五军。
胜捷兵叛于河北,遣左军往招抚之,又遣右军宣抚副使刘韐,又以解潜制置副使姚古,以折彦质河东干当公事,与治兵于隆德府
宣抚司见兵实有万二千人,所得银绢才二十万,期以六月二十二日启行,而庶事未办集,乞量展行期。
渊圣批曰:「迁延不行,岂非拒命」?
公惶惧,入劄子辨所以未可行者,且曰:「陛下前以臣为专权,今以臣为拒命,方遣大帅解重围而以专权拒命之人为之,无乃不可乎?
愿并罢枢筦之任,乞骸骨」。
渊圣趣召数四,公入见,具道所以为人中伤,致上听不能无惑者,秪以二月五日士庶伏阙事。
今奉命出使,无缘复望清光。
渊圣惊曰:「卿只为朕巡边,便可还阙」。
曰:「臣之行无有复还之理。
范仲淹参知政事出安抚西边,过郑州,见吕夷简,语暂出之意,夷简曰:『参政岂复可还』?
其后果然。
今臣以愚直不容于朝,使臣行之后,无沮难,无谤谗,无钱粮不足之患,则进而死敌,臣之愿也。
万有一朝廷执议不坚,臣自度不能有所为,即须告陛下求代罢去,陛下亦宜察臣孤忠,以全君臣之义」。
上颇感动,乃以二十五日戒行,前期锡燕于紫宸殿,又赐御筵于琼林苑,所以赐劳甚渥。
公犒军讫,号令将士,斩裨将安节以徇。
初,安节姚古帐下,在威胜军,虚传贼马且至,安节鼓扇众情,劝姚古退师。
隆德,又劝遁去。
于是两郡之人皆惊扰溃散,而初无贼马。
至是从姚古还阙,公召斩之,人皆以为当。
翌日进师,以七月初抵河阳
入劄子以畿邑泛水关西都河阳皆形胜之地,城壁颓圮,当亟修治,今虽晚,然并力为之尚可及也。
又因望拜诸陵,具奏曰:「臣总师道巩、洛,望拜陵寝,潸然流涕。
恭惟祖宗创业守成垂二百年,圣圣传授,以至陛下,适丁艰难之,戎狄内侵,中国势弱,此诚陛下尝胆思报、励精求治之日,愿深考祖宗之法一一推行之
进君子,退小人,无以利口善谝言为足信,无以小有才未闻君子之大道为足使,益固邦本,以图中兴,上以慰安九庙之灵,下以为亿兆苍生之所依赖,天下幸甚」。
初,公陛辞日,为上道唐恪聂山之为人,陛下信任之笃,且误国,故于此申言之。
上批答有「铭记于怀」之语。
河阳十馀日,训练士卒,修整器甲之属,进次怀州
自出师后,禁士卒不得扰民,有赶夺妇人钗子者立斩以徇,拾遗弃物,决脊黥配,逃亡捕获皆斩,以故军律严肃,无敢犯者。
公尝谓步不胜骑,骑不胜车,于是造车千馀两,日肄习之,俟防秋之兵集,以谋大举。
而朝廷降旨,凡诏书所起之兵悉罢减之。
公上疏力争,大略以谓「今河北贼马出没,并边诸郡寨栅相连,兵不少休,太原之围未解,而河东之势甚危,秋高马肥,决须深入,宗社安危殆未可知,故臣辄不自揆,措画降诏团结防秋之兵不过十万人,使一一皆到,果能足用而无贼马渡河之警乎?
臣被旨出使,去清光之日未几,朝廷已尽改前日诏书,所团结之兵罢去太半。
若谓太原之围,贼马不多,不攻自解,则自徂秋,攻守半年,曾不能得其实数。
姚、种二帅以十万之师一日皆溃,彼未尝有所伤衄,不知何以必其兵之不多。
河北河东州郡日告危急,乞兵皆以三五万为言,而半年以来未有一人一骑可以副其求者。
防秋之兵甫集,又皆遣罢。
若必谓不须动天下之兵而自可无事,则臣诚不足以任此责,陛下胡不遣建议之人代臣,坐致康平,而为此扰扰也」?
未报间,再具奏曰:「近降指挥减罢防秋之兵,臣所以深惜此事者,一则河北防秋阙人,恐有疏虞;
二则一岁之间再令起兵,又再止之,恐无以示四方大信。
夫以军法勒诸路起兵而以寸纸罢之,臣恐后时有所号召,无复应者矣」。
竟不报。
渊圣日以御批促解太原之围,而宣抚副使制置副使察访使、干当公事、都统制承受御前处分,事得专达,进退自如,宣抚司虽有节制之名,特具文耳。
公奏渊圣,以节制不专恐误国事,虽降指挥约束,而承受专达自若也。
公极为渊圣论节制不专之弊,又分路进兵,贼以全力制吾孤军,不若合大兵由一路进。
范世雄湖南兵至,即荐为宣抚判官,方欲会合,亲率师以讨敌,而朝廷之议又变矣。
初,贼骑既出境,即遣王云、曹曚使金人军中,议以三镇兵民不肯割地,愿以租赋代割地之约,至是遣回有许意,其实以欸我师,非诚言也。
朝廷信之耿南仲唐恪尤主其议,意谓非归租赋则割地以赂之,和议可以决成。
乃诏宣抚司不得轻易进兵,而和议之使纷然于路矣。
既而徐处仁、吴罢相而相唐恪许翰同知枢密院事而进用聂山陈过庭李回等,吴敏复以内禅事责授散官,安置涪州
公窃叹曰:「事亡可为者矣」。
因入表劄奏状丐罢。
初,唐恪谋出公于外,则处仁可以计去之,数人者去则公亦不能留也,至是皆如其策。
章数上,犹降诏批答不允。
公具奏道所以材能不胜任者,且得昏愦之疾,不罢决误国,并叙曩日榻前之语,于是渊圣命种师道同知枢密院事巡边,交割宣抚司职事,召公赴阙,且俾沿河巡视防守之具。
公连上章乞罢知枢密院事,守本官致仕。
九月初,交割宣抚司职事与折彦质
公行至封丘县十八日,除观文殿学士、知扬州
具奏辞免不敢当,且上疏言「所以力丐罢者非爱身怯敌之故,特事有不可为者,难以虚受其责。
宣抚司得兵若干,并防秋兵若干,今屯驻某处,皆不曾用。
始朝廷应副银绢钱若干,又御前降到若干,除支官兵食钱并犒赏外,今皆桩留怀州及在京降赐库,具有籍可考按也。
臣既罢去,恐不知者谓臣丧师费财,惟陛下遣使覈实。
虽臣自以不材丐罢,愿益择将帅,抚驭士卒,与之捍敌。
金人狡狯,谋虑不浅,和议未可专恃。
一失士卒心,无与禦侮,则天下之势去矣。
臣自此不复与国论,敢冒死以闻」。
既而言者果谓公专主战议,丧师费财,于是自落职提举亳州明道宫,责授保静军节度副使建昌军安置。
又以公上疏辨论,谓退有后言,再谪宁江。
按:《梁溪先生文集》附录,国家图书馆藏傅增湘校宋刻本。
林端仲墓志铭1202年9月 南宋 · 黄干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六○、《勉斋先生黄文肃公文集》卷三五 创作地点:浙江省衢州市
隐君子曰林公某,字端仲福州怀安县山人
州之山自北而来者曰雪峰、曰居儒、曰芙蓉寿山九峰,皆岩谷嵌谺,巅崖崛嵂,可喜可愕。
栗山当其中,蜿蜒扶舆,回复磅礴,有清淑之气。
居其间者多秀民杰士,孝友雍睦,发于天性,岂非风气使然耶?
公俶傥有伟志,未冠游四方,与方外之士交。
有异人焉与之处,爱其才,授之书一编,曰读是可以活万人。
公退而阅之,乃黄帝歧伯相与问答之书,其品裁剂量,则国工名方未尝不载也。
公归,筑精舍于其居之前,病者造焉。
公则斋戒涓洁,如己隐忧,馆而食之,日往视焉,曰安则喜,有不安节,则为之恻然,终夕不寐。
其以息数疏数决人死生于数年之后,如烛照龟卜。
方匕之剂,以起人死而肉白骨者,如取诸其怀而与之也。
诸公贵人闻公名者,争欲致之。
公入有左右图史之娱,出有山林池亭之乐,率十馀年未尝至城郭。
深山长谷穷悴无聊之小民昏暮叩门以疾告者,公遗之药,且赒之,未尝责报焉。
轻财重谊,视人之急,极力振之,惟恐或后。
里闬之间有利于人者,公常慨然为之倡。
呜呼,若公者岂可以医名者耶?
岂亦如古之愤世绝俗、寄于医卜以自晦者耶?
公之卒以某年某月某日,以某年某月某日葬于其居之二十里翠微寺之北。
其子子牧与其子子扬之为兄后者尝以公之志气从学于予,予又尝假馆于其里,乐其山川之胜,而知公之行为最详,故其葬也,子牧来请铭。
予尝叹夫天地万物本吾同体,痒痾疾痛皆切吾身,痿痹不仁者不惟莫之恤,而反祸之。
豪杰之士不为天子宰相操杀生之权,以除民之蠹而全其寿,则亦为大医王左提箴砭、右秉药饵,以去阴阳寒暑之为民害者。
今干老矣,无能为也,惜公之死而考公之行,岂不有所感也夫!
铭曰:
负阴抱阳同一域,胡为不仁相祸贼。
赤子入井皆怵惕,知公此心可医国。
余正叔墓碣 南宋 · 陈文蔚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九、《克斋集》卷一二、道光《上饶县志》卷三一、同治《上饶县志》卷二三、《南宋文录录》卷二四
铅山商弼一日来访文蔚,蹙然而言曰:「正叔余先生,予师也,殁几三十年,嗣人湮微,不能发其先德,使有善弗彰,吾子合为论著,予将以碣诸石,使来者有考焉」。
文蔚闻其言而悲曰:「正叔,予同门友也,知其平生甚悉,顾力未足以振之,幸吾子欲发其有馀。
既死,文蔚虽不文,其敢辞」?
因叙次如左:正叔讳大雅,余其姓也。
世居上饶,曾祖大约,祖安节,父思永,皆应举为儒,而未有显者。
正叔自肄举子业,已见许于乡之儒先。
未几,预荐送,然志不在是,闻晦翁朱先生讲道闽中,毅然登门。
穷乡晚出外科举,未省他有所谓学,正叔独倡而先之,岂孟子所谓豪杰之士也与?
弟大猷从其所帅,相继而往,文蔚亦因正叔先生紫阳书堂。
正叔志道恳恻,问难叩击,亹亹不倦。
揆诸心,一毫有未得,虽往返十数不置,期于释然而后已。
先生嘉其勤,竭两端以告。
尝因书论敬义工夫,先生指示日用之亲切者,谓提撕警策,通贯动静。
正叔得其语,表里用功,非惟自勉不暇,见同志亦以相厉。
常恐此心外用,日诵《中庸》「不愿乎外」之言以自克,可知为学之务本也。
先生尝从容与之言而喜曰:「且为君立得一基址,今当有着力处」。
正叔将以是而终身焉,不幸天啬之矣。
于戏,正叔而止此夫!
正叔力于为善,初罹外难,以礼自绳,不御酒肉。
后岁登师门,度闽岭,或犯霜露,冒炎暑,不以为惮。
禀气既薄,且多病,竟以不寿。
己酉秋九月,予往省先生,值正叔将归,语别武夷溪上,未两月而讣闻矣,寔十一月乙丑也。
年五十二。
娶王氏,生四子:德深、德渊、德存、德晦。
德晦出继弟大宁
德渊业儒,亦早世。
正叔馀庆,其后必有能继之者。
平日与先生问答书非一,厄于煨烬,无一存者,人皆惜之。
语录》一卷,刻于江东庾台
死之年,葬所居之右裴原。
后廿六岁,刻兹铭。
有决其疑,将以得正;
有闿其端,将以弦续。
日焉不足,何斯人之不淑!
植斋 南宋 · 释居简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六、《北涧集》卷四
山居玉立万竹,当疾雷破山,群蛰斯奋时,稚子濈濈见头角,不浃月骎骎拂云亭
在深处日,婆娑其下。
客有傅氏某适至,拊而作曰:「能自植者也。
余以植名斋,盍借竹以识余所植」。
则谓之曰:植,立也。
致力于植,则必有所立,确乎不摇。
若颓澜砥柱,行富贵,行患难,绰绰见于事。
修身齐家,虚心劲节,皆事也。
身修矣,有类乎猗猗介特,不衡不倚,不言而信,不令而行。
曰齐家,林林而群,矗矗不乱,正家而天下定矣。
虚心若可以受道,道集虚。
虚者心斋也。
劲节则寒暑不移,有常操也。
安节之亨,承上道也。
具是四德也,王马曹拔庶类而君之,指以谓人曰,何可一日无此君?
天下后世,至今莫能易。
虽然,始植而立,求无愧此君矣,未见不倚不挠于晚节末路不自免庶类俱靡者。
善乎诗人之为言也:「不羞老圃秋容澹,且看寒花晚节香」。
当与孔子所谓「戒之在得」同一关纽。
微此君,孰与论夫植?
节说 南宋 · 吴如愚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八四、《准斋杂说》卷下
事有节则得其宜,物有节则当于用,故节有亨通之义。
所以《易》于《节卦》首言节亨,不节则有嗟苦之象,失于不及也,苦节则有道穷之象,失于过之也。
是知节以得中为贵。
节而得中,则斯合于礼而尽节之道,盖节者以礼为本,以中为则故也。
有子曰:「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也」。
孟子曰:「礼之实,节文斯二者是也」。
即《语》、《孟》之言参之,则知节以礼为本明矣。
节之所以本乎礼者,由礼乃天然之则,所以制中,必中乎礼,斯能中节,此中所以为节之则也。
惟其礼者节之本,中者节之则,故《乐记》有言:「大礼与天地同节」,而《节》之《彖》亦云「天地节而四时成」。
阳盛则节之以阴,寒极则节之以暑,二气必得其中,四时斯不失序。
天地且尔,而况于人乎!
此人之所以不可不知节也。
节之为义,岂但曰节财用而已哉?
自其内而言之,则嗜欲不可不节,嗜欲不节则清明之气昏矣;
自其外而言之,则饮食不可不节,饮食不节则和平之气乖矣。
知此而节,则中正以通,不惟无饮酒濡首之患,而于安节之亨、甘节之吉,亦能有所得矣。
是乃节之旨要,即《书》中所谓节性之旨也。
学圣人者必明节之旨以尽节之道,斯无愧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