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黄陵题咏二首 其一 南宋 · 李壁
押语韵
引用典故:哭重华
南云哭重华,水死悲二女。
天边九点黛,白骨迷处所。
朦胧波上瑟,清夜降北渚。
万古一双魂,飘飘在烟雨。
除肉刑诏(文帝十三年五月) 西汉 · 汉文帝
出处:全汉文 卷二
制诏御史:盖闻有虞氏之时,画衣冠异章服以为戮,而民弗犯,何治之至也?今法有肉刑三,而奸不止,其咎安在?非乃朕德之薄而教不明与?吾甚自愧。故夫训道不纯,而惠民陷焉。《诗》曰:「悌弟君子,民之父母」。今人有过,教未施而刑已加焉,或欲改行为善,而道亡繇至,朕甚怜之。夫刑至断支体,刻肌肤,终身不息,何其刑之楚而不德也!岂称为民父母之意哉?其除肉刑,有以易之。及今罪人各以轻重不亡逃,有年而免,具为令(《汉书·刑法志》:齐大仓令淳于公有罪当刑,其少女缇萦上书,天子怜其意,遂下令。)。
五和 其一 明 · 徐居正
七言律诗 出处:四佳诗集卷之八○第七
际会风云我自多,眼看盛治叶重华。
虞廷已颂兽皆舞,周史方书海不波。
贤俊满朝班玉笋,荣光许赐烛金花。
小臣早窃非常宠,补乏丝毫意渐蹉。
咏怀(十五首,辛卯岁隐支丘作也) 其七 明末清初 · 薛始亨
押词韵第三部
至道蕴灵襟,要指结幽契。
惠施今不作,玄言悼终閟。
諓諓章句儒,糟粕滋悬赘。
泚汗达中诚,宵钟堕危涕。
吾将就重华,潇湘采兰蕙。
黄陵庙 元 · 胡天游
押词韵第三部
黄陵祠边春草齐,黄陵庙下春波肥。
鹧鸪飞飞宫树绿,日落未落湘云低。
祠中帝子重华妃,明妆窈窕芙蓉衣。
哀弦五十泪如雨,此恨只有江山知。
飞龙之车无定栖,乘风倏忽苍梧西。
吹箫酌酒心自苦,云屏霞帐归何时。
茜裙娇小谁家儿,未识人间生别离。
轻舟相呼采莲女,来看祠前斑竹枝。
元光元年举贤良对策 其二 西汉 · 董仲舒
出处:全汉文 卷二十三
臣闻尧受命,以天下为忧,而未以位为乐也,故诛逐乱臣,务求贤圣,是以得舜、禹、稷、卨、咎繇。众圣辅德,贤能佐职,教化大行,天下和洽,万民皆安仁乐宜,各得其宜,动作应礼,从容中道。故孔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此之谓也。尧在位七十载,乃逊于位以禅虞舜。尧崩,天下不归尧子丹朱而归舜。舜知不可辟,乃即天子之位,以禹为相,因尧之辅佐,继其统业,是以垂拱无为而天下治。孔子曰「《韶》尽美矣,又尽善矣」,此之谓也。至于殷纣,逆天暴物,杀戮贤知,残贼百姓。伯夷、太公皆当世贤者,隐处而不为臣。守职之人皆奔走逃亡,人于河海。天下秏乱,万民不安,故天下去殷而从周。文王顺天理物,师用贤圣,是以闳夭、大颠、散宜生等亦聚于朝廷。爱施兆民,天下归之,故太公起海滨而即三公也。当此之时,纣尚在上,尊卑昏乱,百姓散亡,故文王悼痛而欲安之,是以日昃而不暇食也。孔子作《春秋》,先正王而系万事,见素王之文焉。繇此观之,帝王之条贯同,然而劳逸异者,所遇之时异也。孔子曰「《武》尽美矣,未尽善也」,此之谓也。
臣闻制度文采玄黄之饰,所以明尊卑,异贵贱,而劝有德也。故《春秋》受命所先制者,改正朔,易服色,所以应天也。然则宫室旌旗之制,有法而然者也。故孔子曰:「奢则不逊,俭则固」。俭非圣人之中制也。臣闻良玉不瑑,资质润美,不待刻瑑,此亡异于达巷党人不学而自知也。然则常玉不瑑,不成文章;君子不学,不成其德。
臣闻圣王之治天下也,少则习之学,长则材诸位,爵禄以养其德,刑罚以威其恶,故民晓于礼谊而耻犯其上。武王行大谊,平残贼,周公作礼乐以文之,至于成康之隆,囹圄空虚四十馀年,此亦教化之渐而仁谊之流,非独伤肌肤之效也。至秦则不然。师申商之法,行韩非之说,憎帝王之道,以贪狼为俗,非有文德以教训于天下也。诛名而不察实,为善者不必免,而犯恶者未必刑也。是以百官皆饰虚辞而不顾实,外有事君之礼,内有背上之心,造伪饰诈,趣利无耻;又好用憯酷之吏,赋敛亡度,竭民财力,百姓散亡,不得从耕织之业,群盗并起。是以刑者甚众,死者相望,而奸不息,俗化使然也。故孔子曰「导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此之谓也。
今陛下并有天下,海内莫不率服,广览兼听,极群下之知,尽天下之美,至德昭然,施于方外。夜郎、康居,殊方万里,说德归谊,此太平之致也。然而功不加于百姓者,殆王心未加焉。曾子曰:「尊其所闻,则高明矣;行其所知,则光大矣。高明光大,不在于它,在乎加之意而已」。愿陛下因用所闻,设诚于内而致行之,则三王何异哉!
陛下亲耕藉田以为农先,夙寤晨兴,忧劳万民,思惟往古,而务以求贤,此亦尧舜之用心也,然而未云获者,士素不厉也。夫不素养士而欲求贤,譬犹不瑑玉而求文采也。故养士之大者,莫大虖太学;太学者,贤士之所关也,教化之本原也。今以一郡一国之众,对亡应书者,是王道往往而绝也。臣愿陛下兴太学,置明师,以养天下之士,数考问以尽其材,则英俊宜可得矣。今之郡守、县令,民之师帅,所使承流而宣化也;故师帅不贤,则主德不宣,恩泽不流。今吏既亡教训于下,或不承用主上之法,暴虐百姓,与奸为市,贫穷孤弱,冤苦失职,甚不称陛下之意。是以阴阳错缪,氛气充塞,群生寡遂,黎民未济,皆长吏不明,使至于此也。
夫长吏多出于郎中、中郎、吏二千石子弟选郎吏,又以富訾,未必贤也。且古所谓功者,以任官称职为差,非谓积日累久也。故小材虽累日,不离于小官;贤材虽未久,不害为辅佐。是以有司竭力尽知,务治其业而以赴功。今则不然。累日以取贵,积久以致官,是以廉耻贸乱,贤不肖浑淆,未得其真。臣愚以为使诸列侯、郡守、二千石各择其吏民之贤者,岁贡各二人以给宿卫,且以观大臣之能;所贡贤者有赏,所贡不肖者有罚。夫如是,诸侯、吏二千石皆尽心于求贤,天下之士可得而官使也。遍得天下之贤人,则三王之盛易为,而尧舜之名可及也。毋以日月为功,实试贤能为上,量材而授官,录德而定位,则廉耻殊路,贤不肖异处矣。陛下加惠,宽臣之罪,令勿牵制于文,使得切磋究之,臣敢不尽愚(《汉书·董仲舒传》)!
大人赋 西汉 · 司马相如
出处:全汉文 卷二十一
相如拜为孝文园令,见上好仙,乃遂奏《大人赋》,其辞曰:(《艺文类聚》七十八)
世有大人兮,在乎中州。宅弥万里兮,曾不足以少留。悲世俗之迫隘兮,朅轻举而远游。乘绛幡之素蜺兮,载云气而上浮。建格泽之脩竿兮,总光耀之采旄。垂旬始以为幓兮,曳彗星而为髾。掉指桥以偃蹇兮,又旖旎以招摇。揽搀抢以为旌兮,靡屈虹而为绸。红杳渺以眩湣兮,猋风涌而云浮。驾应龙象舆之蠖略逶丽兮,骖赤螭青虬之蚴蟉宛蜒。低卬夭蟜裾以骄骜兮,诎折隆穷蠼以连卷。沛艾赳螑仡以佁儗兮,放散畔岸骧以孱颜。跮踱轕辖容以委丽兮,蜩蟉偃寋怵𤟭以梁倚。纠蓼叫奡蹋以艐路兮,蔑蒙踊跃腾而狂趭。莅飒芔翕熛至电过兮,焕然雾除霍然云消。邪绝少阳而登太阴兮,与真人乎相求。互折窈窕以右转兮,横厉飞泉以正东。悉徵灵圉而选之兮,部署众神于摇光。使五帝先导兮,反太一而从陵阳。左玄冥而右黔雷兮,前长离而后潏湟。厮征伯侨而役羡门兮,诏岐伯使尚方。祝融警而跸御兮,清气氛而后行。屯余车而万乘兮,綷云盖而树华旗。使句芒其将行兮,吾欲往乎南娭。历唐尧于崇山兮,过虞舜于九疑。纷湛湛其差错兮,杂遝胶葛以方驰。骚扰冲苁其相纷挐兮,滂濞泱轧丽以林离。钻罗列聚丛以茏茸兮,衍曼流烂痑以陆离。径入雷室之砰磷郁律兮,洞出鬼谷之崛礨嵬䃶。遍览八纮而观四荒兮,朅渡九江而越五河。经营炎火而浮弱水兮,杭绝浮渚涉流沙。奄息总极泛滥水嬉兮,使灵娲鼓琴而舞冯夷。时若薆薆将混浊兮,召屏翳诛风伯而刑雨师。西望昆崙之轧沕洸忽兮,直径驰乎三危。排阊阖而入帝宫兮,载玉女而与之归。登阆风而遥集兮,亢鸟腾而壹止。低回阴山翔以纡曲兮,吾乃今日睹西王母。皬然白首戴胜而穴处兮,亦幸有三足乌为之使。必长生若此而不死兮,虽济万世不足以喜。回车朅来兮绝道不周,会食幽都。呼吸沆瀣兮餐朝霞,噍咀芝英兮叽琼华。嬐侵浔而高纵兮,纷鸿涌而上厉。贯列缺之倒景兮,涉丰隆之滂濞。骋游道而脩降兮,骛遗雾而远逝。迫区中之隘陜兮,舒节出乎北垠,遗屯骑于玄阙兮,轶先驱于寒门。下峥嵘而无地兮,上嵺廓而无天。视眩眠而亡见兮,听惝恍而无闻。乘虚无而上假兮,超无友而独存(《汉书》本传《艺文类聚》七十八。)。
元光元年策贤良制 其二 西汉 · 汉武帝
出处:全汉文 卷三
制曰:盖闻虞舜之时,游于岩廊之上,垂拱无为,而天下太平。周文王至于日昃不暇食,而宇内亦治。夫帝王之道,岂不同条共贯与?何逸劳之殊也?盖俭者不造玄黄旌旗之饰,及至周室,设两观,乘大路,朱干玉戚,八佾陈于庭,而颂声兴。夫帝王之道,岂异指哉?或曰良玉不琢,又曰非文亡以辅德,二端异焉。殷人执五刑以督奸,伤肌肤以惩恶。成康不式,四十馀年,天下不犯,囹圄空虚。秦国用之,死者甚众,刑者相望,耗矣哀哉!乌乎!朕夙寤晨兴,惟前帝王之宪,永思所以奉至尊,章洪业,皆在力本任贤。今朕亲耕籍田,以为农先,劝孝弟,崇有德,使者冠盖相望,问勤劳,恤孤独,尽思极神,功烈休德,未始云获也。今阴阳错缪,氛气充塞,群生寡遂,黎民未济,廉耻贸乱,贤不肖浑淆,未得其真,故详延特起之士,意庶几乎!今子大夫待诏百有馀人,或道世务而未济,稽诸上古而不同,考之于今而难行,毋乃牵于文系而不得骋与?将所繇异术所闻殊方与?各悉对,著于篇,毋讳有司。明其指略,切磋究之,以称朕意(同上)。
道州 清 · 孙理
五言律诗 押支韵
九峰霄汉上,苍翠总堪疑。
古木重华墓,秋风二女祠。
流传踪迹幻,歌哭性情移。
极目江山近,苍梧日暮时。
教论 北宋 · 吕陶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九、《净德集》卷一八
因人之所能而导之,不强人之所未能而使之自至,则天下皆知为善之易,而不苦其难,吾之教亦不劳而成也。人之所能者,素有于内也;其所未能者,扩于外而后得也。施其素有于内者,则用力固少矣;而又扩之于外,则何行而不健,何求而不遂乎?抉瞽者之目,而授以离娄之任;提聋者之耳,而训以师旷之技,彼自知其资之不可为也,虽早夜谆谆语之,安肯信其说而从哉?御不失其步骤,射不失其容止,而告之曰久而不已,则五节五善可以具焉,其人必有激昂自进之心,而无恐缩不敢之意。何则?其资可为而无所惮也。及其久而不已,则所谓五节五善者亦庶几矣。忠信廉孝者,天下之人皆目之曰善行而欲行之也。或告之曰如比干乃谓之忠,如尾生乃谓之信,如伯夷乃谓之廉,如虞舜乃谓之孝,则其心莫不畏其不可及而自惰焉。倘告之曰不欺于人足以为忠,不食其言足以为信,不茍于得足以为廉,不悖其亲足以为孝,则孰不欣然而愿行之?行之而不已,安知其不尽夫所谓忠信廉孝之道哉?古之圣人察夫人情,而知其资之可为,而虑其心之畏不可以及,是故为之教也,不遏其端,不咈其欲,充其所有,致其所无,引之以至易,要之以至难。昔孔子之门人弟子皆贤明才哲,可谓造乎道者,然其问答之语,多切身近情,而无高远难知、勤苦难行之事,是故以敬养为孝,以言动视听不涉非礼为仁,以敬鬼神而远之为智,以先行其言而后从为君子。凡为此说者,欲人为善之易也。及后世道丧而教衰,人持异论而失其本统,以告子之贤,而犹有杞柳杯棬之喻,谓仁义戕贼其性;陈仲子、许行之徒,则又叛礼义之中,立茍难之行以惑世。噫,斯言也,斯行也,无乃窒天下之善心,而为仁义之祸欤!故孟子之教,皆先乎人之可为者,后乎人之畏其不可及者。先乎可为者,盖因人之所能而导之也;后乎畏其不可及者,盖不强人以所未能,而使之自至也。且其言曰:四端犹四体也,茍能充之,足以保四海。如是则有恻隐之心者,可以为仁。仁之至,则不止于恻隐也。有羞恶之心者,可以为义,义之至,则不止于羞恶也。又曰:「徐行后长者谓之悌,尧舜之道,孝弟而已」。又曰:「鸡鸣而起,孳孳为善者,舜之徒也」。夫惟徐行后长者、鸡鸣而为善,皆众人之所不惮,而其归乃至于尧舜。凡为此说者,所谓引之以至易,要之以至难也。人之所未能者,可以自至,夫然后知孟子之深于教也。
赐扇 明 · 孙承恩
押词韵第三部
天门启阊阖,百辟依彤墀。
中官出传宣,赐箑无尊卑。
元臣帝股肱,受此乃其宜。
顾臣亦何人,得荷乾坤慈。
炎蒸方在候,效用真及时。
虽非金玉贵,为用良珍奇。
金星点素质,落落明珠玑。
于昭古先训,入眼光陆离。
臣非诸葛侯,白羽挥军师。
亦非晋谢安,仁风慰群黎。
惟堪坐玉署,敛衽哦书诗。
尔时一披挥,习习来凉飔。
格言荷圣教,佩服真臣师。
致身明时用,得此良艰希。
天恩诚浩荡,报答容臣私。
常闻古忠良,因事纳箴规。
臣亦有悃诚,上告天王知。
惟昔有虞氏,聪德无偏遗。
制兹曰五明,睿知勤畴咨。
亦有周武氏,仁恩遍敷施。
道逢暍死者,手执此自挥。
惟兹二圣人,𢡟治诚孜孜。
以兹虞周世,万载歌无为。
吾皇睿作圣,秉德恒谦撝。
愿惟时风若,今古同雍熙。
上书理太子 西汉 · 令狐茂
出处:全汉文 卷二十九
臣闻父者犹天,母者犹地,子犹万物也。故天平地安,阴阳和调,物乃茂成;父慈母爱,室家得中(《汉书》误作「之中」,从《汉纪》改。),子乃孝顺。阴阳不和则万物夭伤,父子不和则室家丧亡。故父不父则子不子,君不君则臣不臣,虽有粟,吾岂得而食诸!昔者虞舜,孝之至也,而不中于瞽叟;孝己被谤,伯奇放流,骨肉至亲,父子相疑。何者?积毁之所生也。由是观之,子无不孝,而父有不察。今皇太子为汉适嗣,承万世之业,体祖宗之重,亲则皇帝之宗子也。江充,布衣之人,闾阎之隶臣耳,陛下显而用之,衔至尊之命以迫蹴皇太子,造饰奸诈,群邪错谬,是以亲戚之路鬲塞而不通。太子进则不得上见,退则困于乱臣,独冤结而亡告,不忍忿忿之心,起而杀充,恐惧逋逃,子盗父兵以救难自免耳,臣窃以为无邪心。《诗》云:「营营青蝇,止于樊;恺悌君子,无信谗言;谗言罔极,交乱四国」。往者江充谗杀赵太子,天下莫不闻,其罪固宜(《汉纪》作固宜诛戮。)。陛下不省察,深过太子,发盛怒,举大兵而求之,三公自将,智者不敢言,辩士不敢说,臣窃痛之。臣闻子胥尽忠而忘其号,比干尽仁而遗其身,忠臣竭诚不顾鈇钺之诛,以陈其愚,志在匡君安社稷也。《诗》云:「取彼谮人,投畀豺虎」。唯陛下宽心慰意,少察所亲,毋患太子之非,亟罢甲兵。无令太子久亡,臣不胜惓惓,出一旦之命,待罪建章阙下(《汉书·武五子传》:征和二年,太子兵败,亡,不得,上怒甚。壶关三老茂上书云云。书奏,天子感悟。师古曰:「荀悦《汉纪》云令狐茂。案今本《汉纪》但作壶关三老上书,并无「茂」字,师古所据,乃古本也。又案《续汉郡国志》五上党长子县注补引《上党记》曰:「令狐征君隐城东山中」,即壶关三老令孤茂,上书讼戾太子者也。)。
设法以待有功论 北宋 · 吕陶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八、《净德集》卷一七
古之圣人以一姓之尊,而立乎四海之上,力至寡矣,而为之用者众;势至危矣,而与之守者安。子孙绵绵,传祚享国,为世数十,历年数百,天下可以渐坏而不可速亡者,其虑深图远之意,岂不详且密乎!其创制立法之要,岂不广且大乎!要其归,盖不私天下之利,而能与众人共享之尔。此封建之事所以起也。《书》之所述,《礼》之所载,始终之际,可得而言焉。虞舜之致治也,肇十有二州,置十有二牧,外薄四海,咸建五长;夏禹之成功也,斥大九州,弼成五服,中国之界至于五千,其声教之所及者,抑亦远矣。历夏之衰,涉商之季,而九州之境土则已隘于前古,是以武王之初,推列五等之爵,尚循商制之旧,分土惟三,盖以九州之地尚狭,而不足以容之故也。洎乎成王、周公,既致太平,广大土壤,制为礼法,以成先王之意,设五等之封爵,制之高下,而阻其疆理之广狭。是故公之地以五百里,侯之地以四百里,伯之地以三百里,子之地以二百里,男之地以百里。以七千里之广,而王畿据有其一,则八州之大,可以封者,其多少之数,不可得而知耶!故职方氏之制曰:「凡邦国千里,公五百里,则四公;侯四百里,则六侯;伯三百里,则十一伯;子二百里,则二十五子;男百里,则百男」。郑氏释之,以为「则者,法也」。设法以待有功,盖地以开方为说而知之,且明成王、周公所以封建之意也。夫周盛时,天下之地必如此之广也,天下之诸侯,亦必如此之多也。天下之地既如此之广而吾不以为有馀,故用之以封天下之诸侯;虽诸侯如此之多,而吾以为不足,故设法以待有功而封建之。地广而不以为有馀,诸侯多而以为不足,则其不私天下之利,而能与众人共享之意可见矣。是故盛则周、召相其治,以致刑措;衰则五伯扶其弱,与之共守。数世历年,而终过其历,岂非虑深图远,既详且密,而创制立法广大之效欤。
御试制策一道(熙宁三年) 北宋 · 吕陶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三、《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四九、《宋史》卷三四六《吕陶传》、《历代名臣奏议》卷三八、同治《重修成都县志》卷六
皇帝若曰:在昔明王之治天下,仁风翔洽,德泽汪濊。四序调于上,万物和于下。兵革不试,刑辟弗用。内则俊贤居位,以熙于王职;外则夷狄向风,以修于岁贡。建皇极以承天心,歛时福以锡民庶。然后日星雨露、鸟兽草木,效祥荐祉,书之不绝,朕甚慕之。其何术以臻此欤?朕承祖宗之业,托士民之上,明有所未烛,化有所未孚,而任大守重,艰于负荷。故详延魁垒之士,思闻谠直之言,以辅不逮,庶几乎治。盖人君即位,必求端于天,而正诸己,惟王事得其常则,庶證协其应。朕享国以来,靡敢自肆,而和气犹郁,大异数见。乃元年日食三朝,洎仲秋地震数路,而冀方之广,为灾最甚。岂朕弗德之致欤?夙寤晨兴,思其所以。是故图讲政务,则日至中昃,而犹多茍简之习;烝进人才,则官无虚假,而颇乏绩用之美。种羌非不怀徕也,而边候或时绎骚,以至临遣辅臣,憺明神武;烝民非不爱养也,而生气或未完富,以至外驰使者,宣布惠教。国用虽节而尚烦于调度,兵籍虽众而未精于简稽。宽关梁之禁而商靡通,捐器玩之巧而工弗戒。夫风俗厚薄,根于取士之无本,道教之不明。而博询台阁之论,所执者不一,岂无救弊之道焉?刑罚烦重,出于设法之多门,沿袭之不革。而将加恩仁之政,使死者少缓,必有可行之术焉。予欲兴乎七教,兼乎三至,以厎圣人之道,则宜条其先后之次;予欲明乎六亲,尽乎五法,以极天下之治,则宜叙其本末之要。乃至仲舒之言,班固谓切于当世,其可施于今者何策?崔寔之论,范晔谓切于政体,其有益于时者何事?毋以谓古人陈迹既久而不可举,毋以谓本朝成法已定而不可改,惟其改之而适中,举之而得宜,不迫不迁,归于至当。《书》曰:「言之非艰,行之惟艰」。子大夫其悉心以陈,朕亦不惮于有为焉。
臣对曰:臣闻大智者圣人之德,而虞舜察迩言,盖万事之统,顾省不遗而虑之深也。中行者君子之能,而仲尼与狂狷,盖匹夫之志固守难夺而不可弃也。此二者施诸君臣之际,而要其归,则上有求善无厌之美,而下不失为尽节不欺之士。各崇所尚,义何亏焉?今陛下席太平之基,运独化之术,元臣良辅讲磨原本于内,庶官群吏奔走职业于外,经制立而可以庇万嗣,号令出而可以肃四方,治定功成,信有日矣。然犹诏举贤良方正之士,亲策于庭,退托不明,延访得失者,岂非虚己好问,求尽天下之情欤?臣愚不肖,不足以备当今之下执事。虽竭尽倾写,安能补陛下万分之一乎?然不敢以荒略无取为解,而逆探朝廷之意,愿献于前者,盖以为贤良之义,贵犯而不贵隐,恶斯义之废自臣始也。且人各有异能,而所以取之者必主于一。求将帅主于勇,求守令主于廉,求法吏主于文,而求贤良主于直,舍是则虽有异能,而亦不取矣。今将帅不言其勇而言其仁,守令不言其廉而言其通,法吏不言其文而言其朴,则陛下取之欤?臣虽不肖,而所以进者贤良也,敢不一于所主,而求伸其志哉?恭惟圣策有曰:「昔明王之治,仁风翔治,德泽汪濊,四时调,万物和,兵革不试,刑辟不用,隽贤居位,戎夷向风,建皇极以承天,歛时福以锡民,日星雨露、鸟兽草木,效祥蔿祉」。陛下甚慕之,而访臣以致之之术者,此陛下深思治体,而究其所由,欲均大利于四海也。臣愚何足以知之?然臣闻人事有本末,物理有始终,王道之施设,固有先后。端本所以治末,慎始所以图终,施之宜先,则不可后于一日,乃治体之所起也。昔《春秋》以五始明王法,谓一为元者,视大始而欲正本,深探其本,而所贵者始也。然则人君之即位者,天下之大本,而王道之始乎!兆民亿姓延颈企踵,而觊其抚养也,则必有以慰其望;公卿辅佐致忠竭节而副其任使也,则必有以结其心,羌戎夷狄悚意慑虑而仰其怀徕也,则必有以悦其情。古之贤王深知端本慎始之义,而施设之具,无先于此。蕴之而为盛德,发之而为大政,如日月之照临,雨露之润泽,使人人闻之,率皆耸动鼓舞。以为吾君之有某善,则吾之幸也,吾君之业某事,则吾将享其利焉。是故散而为仁风,霈而为德泽,幽可以调四序,明可以和万物,兵不试而威立,刑弗用而政成,俊杰在位而百职举,羌夷款塞而九贡集。大中之道建而上顺乎天,五韪之福应而下休于民,日星雨露、鸟兽草木,诸福之物,可致之祥,莫不毕至,而王道终矣。《书》称高宗之德曰:「作其即位」,「嘉靖商邦,至于小大,无时或怨」。《诗》称成王之嗣政,则以小毖慎微,恭之进戒为先务,岂非端本慎始之意乎?及其明验大效之见于后,则德业昭著,教化深厚,措世父安,传祚永久,得不盛哉!今陛下承五圣之统,讲求治具,而以任大守重为之忧,故臣敢以端本慎始为献。愿陛下不惑理财之说,以慰生民;不间老成之谋,以结公卿;不兴疆埸之事,以怀夷狄。惟陛下深思而切究之,则尧舜之治可以积久而致,何在昔明王之足慕哉!圣策曰:「人君即位必求端于天而正诸己,惟五事得其常,则庶證协其应。享国以来,靡敢自肆,而和气尤郁,大异数见,乃元年日食三朝,洎仲秋地震数路,而冀方之广,为灾最甚」者,此陛下畏天命而求所以顺之也。臣闻天人之际,精祲有以相感,《洪范》之陈五事,《春秋》之书灾异,皆其微也。然世之说者有两端焉,一曰彼穹然居上者,何预于人事乎?日月星辰之凌错,阴阳旱水之愆亢,皆大数使之然,未必发于政事,是天之与人离为二而言,非严恭寅畏之道也。一曰灾变之来,率以类应,某政之失则召某祥,某事之非则感某异。盖自两汉请儒,若刘向、董仲舒、郎顗、襄楷之徒,皆指时事一二以明之,牵联迁合,务必其验,是不能推明天人之大端以启导世主,而徒溺于禨祥也。臣以谓之不然。夫天之降命于君而付以大器者,必有扶持全安之心,警惧告戒之意矣。示以灾沴,谕以变怪者,欲其饬躬而务德,慎事而图宁也,非无预于人事也,非指其一二之失而致也。天人之际如是而已。陛下即位以来,劢精庶政,虫鱼草木率被煦养,而改元之岁,日食三朝者,天心之爱陛下,而告以始终之义也。改元者,陛下踰年颁政之始,更新万事之时。日者至明之物,不可辄晦。天意若曰:陛下宜慎之于始,辉光盛德,而不可少亏也。仲秋之后,九州之地,太半震动,大至裂陷,小亦覆压,京师亦震,冀方最甚者,天心之祐陛下,而示以安危之端也。地者至静之物,常处其安者也,一失其常,动而不已。天意若曰:静而失常则安,动而失道则危,愿陛下居安而虑危也。祖宗由河朔而起,则冀方如本封;陛下以四海为家,则京师如堂室,震动之变,形于斯者,非独外忧可虞,抑亦内患可虑也。夷狄之忧生于绥御之失术,军旅之忧生于威爱之偏任,环卫之患生于防禁之疏略,近习之患生于任使之过重。此四者,世尝有之非臣之私忧过计也。至于虹贯日,地生毛,太白经天,荧惑失度,此又警戒之深也。教化有未备乎?德泽有未至乎?赋税过重乎?刑罚失滥乎?干戈可虞乎?盗贼不戢乎?大檕必有以感之,故天意谆谆而不已也。《易》曰:「其亡其亡,繄于包桑」。言恭通之世,深念其危,则悔吝不生矣。《诗》曰:「肇允彼桃虫,拚飞惟鸟」。言涖政之初,慎其小,则祸败不至矣。愿陛下思天人之交,穷《诗》《易》之戒,则大异弭去,而和气感召。如影向焉。圣策曰:「图讲政务,则日至中昃,而尤多茍简之习;烝进人材,则官无虚假,而颇乏绩用之美」者。臣闻古之圣人未赏不勤,文王之治,日至中昃而不遑暇食,然至于庶言、庶狱、庶慎,则罔收兼之,惟有司牧夫之是任,盖劳于求才,逸于任贤故也。且帝王之道与天地参,天地之化,分任四时以生成万物,而不专于一草一木之长育,盖元气统于上,而万物无不遂者矣。帝王之道,慎择群贤,以翊辅万政,而不偏于一物一事之修饰,盖至权归于中,而万政无不举矣。恭惟陛下体乾之刚以运动,法离之明以照达。既得群贤以任之,又举纲要以济之,则文王勤治之德偕美于古,而虞舜无为之功,复见于今也,苟简之习何虑不革哉?若夫烝进人才,而乏绩用,则臣略究其端矣。夫唐虞之盛,九年而黜陟;姬周之隆,三岁而大计,盖磨以岁月而观其能否,然后进退之,深慎名器而不妄与也。今之自选部而升京秩者,为考六七,为举三五六人而后得;自京秩而至郎官者,凡四岁一迁焉,其于名器不轻而重也信矣。陛下至诚待物,急于得人,拔擢俊民于微贱之中,而置在高位者数矣。此皆贤能不次而用,非若向之碌碌者限以岁月也。然贤能不次而用。王政之一端,其人之能否,可不察哉?孟子曰:「左右皆曰贤,未可也,诸大夫皆曰贤,未可也。国人皆曰贤,然后察之,见贤焉,然后用之」。盖小人之性役于利禄,而好于趋时希世之事,揣知人主之意,而务求其合。茍可以取宠于上,则不暇量己之材能与否也。陛下念贤而用,不次进之,则其心何负于天下之士哉?然天下之士则有负陛下者,此众心之所惑也。盖尝以边几进者,而将帅辨其搆怨于外羌也;又赏有可任御史者,而言者谓其薄于孝也。始而听其言,中而试其事,终而验其能否,则天下之士不敢负陛下,而绩用不乏矣。圣策曰:「种羌非不怀徕也,而边候或时绎骚,以至临遣辅臣,憺明威武」者。臣闻中国之于四夷,若天地之于万物,偏覆包函,而使之自遂耳,安用较其力之勇怯,责其心之去留哉?厥或悔慢不庭,则征伐亦不得已而用也。朝廷之于西羌可谓厚矣,加之王爵而袭其土,赐之金缯而未赏阏。然自近岁以来,逆心日甚,多遣介使以申难塞之请,起犯边吏以求克捷之效,此固宜俘擒以殄戮之矣。是以陛下临遣辅臣,而将伸九伐之令也。然臣愚以为中国之力有盈虚,羌虏之势有强弱,则必量而后动,度而后行焉。至道中,天下之全盛也,兵之彊,民之富,将之豪杰,足以威制四夷而无惮矣。然犹五路之入,卒无成功,此长驱深入得失之验也。康定间,比于至道则三者皆不及矣。是以边声一动而远近骚然,以四海之力事一方,而犹为汲汲馈运之劳,累岁不息,而朝廷深有厌兵之心,卒用间谋与之和解,而生民始知休息之渐,则兵不易动亦明矣。以今之兵、今之将,拟于康定则未必过之,而民力又不及矣。向者陛下即政之岁,乘谅祚残忍之极,旱饥相仍,部族怨贰,是以王师一举而辄复绥城之地,然人之战没者盖已万计,财之耗坏者凡几百万耶?近者秦、庆二路,寇入辄胜,臣窃疑其势力非复向时旱饥之馀矣。金汤之固,非粟不守,而塞下之积,多者止再岁,少者不数月也。审篱之户,倚以为援,而彊者逋逃而无几,弱者不足恃也。宽文法则豪纵之将可以致死,而细过多从于吏议也;饱金帛则觇候之士可以知微,而薄惠不足以使人也;广屯田则可以丰军食,而有司旷废其事也;恤土兵则可以助戍,而平居未尝少宽也。此皆我之未备矣。以我之未备,乘彼之未易量,则莫若讲求守禦之具,而徐为之谋也。朝廷必有以制之,臣愚不能处也。陛下谓威而必报邪,则威亦有未服,谓战而必胜邪,则战亦有未胜。就使必报必胜,则生民供馈亦已劳矣。若犹未也,则兵连祸结,何时而息乎?关陕一扰,则寇盗必乘而起。种羌之患未解,则西宜备蜀,北亦虑胡矣。夫远夷之不讨,与元元之重困,孰为轻重?起一方之事,而召三隅之忧,孰为得失?愿陛下权量其宜而行之。昔汉宣帝欲击匈奴,而魏相以为不可报怨远夷,是以享三世称藩之效。唐太宗欲征突厥,而长孙无忌愿且戢兵,是以终贞观太平之绩。臣故曰愿陛下权量其宜而行之也。圣策曰:「蒸民非不爱养也,而生业或未完富,以至外驰使者,宣布惠教」。臣闻陛下爱民之心均于赤子矣,而生业或未完者,其大弊有三焉。一曰,郡吏之不足,役及上农,而使之破产竭财,而毙于冻馁,此天下之深不平也。今人细民之家,牛羊耒耜、糇粮裘褐,茍有数十金之直,则举而藉之于公,以备役之之费矣。方其役之将至,而知其必及于死也,则其心如避重诛,其力如捍巨寇,焚减屋庐戕伐桑祏,以求其不及。甚者乃服浮图,隶兵籍,以一身自陷于非类,而觊幸于斯世。又其甚者,子嫁其母,而昆弟得以离居,父子谋为自经,而求省其丁口,此暴役之弊也。二曰,天灾间作,穑事不登,则有除赋之令,以恤其流亡。而有司以掊克为劳,而务足功利。霜雹旱蝗,五种之入无分毫矣,而输入之数十犹五六。此重赋之敝也。三曰,负于公而情不欺者,赦宥为之蠲释,以宽其贫穷,而主者网罗疑似,索求罅缺,幸其少戾于法,而督之益严。及其委弃沟壑而势不可得,则犹能鞭笞其子孙,缧械其邻里,而有望于下。此积逋之弊也。臣愿陛下慎择忠厚之吏以为守宰,而使之不妄举,立为宽通之制以便众庶,而使之不重困,则休养生息,皆陛下之实惠矣。虽使者冠盖不交于道,而惠教安有不宣者乎?舍是则虽朝遣一使,暮置一官,又何益于治乎?陛下不先务此,徒刻薄更张之为,臣愚之所未谕也。圣策曰「国用虽节而尚烦于调度,兵籍虽众而未精于简稽」者,臣亦粗闻其说矣。天下之财常有,而国家有馀不足之无常者,盖取财与用财之道异也。善取则财虽多而常不足,善用则财虽寡而常有馀。今天下之所谓利,凡四总二十八品之馀,百物有禁,盖尽之矣,而出无馀者,未明节之之要也,未慎用之之道也。节其可已而备其不可已,用其不费而可以足费,则善矣。国之大费六,宗支之禄也,万官之养也,冗兵之食也,二虏之赐也,郊祀之锡也,河防之备也,皆不可一日而节。若乃赐与有横滥,服用有侈靡,掖庭燕私廪给之盛,百工技巧冗食之多,此皆可节之矣。臣愿量时制宜,一切减损,以蕃货财,以备六费之大,此之谓节其可已,备其不可已。若夫兴利者功易见,省事者效难知。易见则取信于人,难知则置疑于众。惟其易见难知,而疑信之两出,此财之所以日匮也。今天下之利有博于解池者乎?岁入百馀万缗耳。有百万之利献陛下者,傥从而榷之,则其人之功,岂不易见哉?然绥城之兵一用而费六百万,是四岁解池之利去矣,有以绥州之不足城告陛下者,傥从而榷之,则是能置四岁之解池矣。然其言主于省事,而不主于兴利,则其功岂不难知哉?究其归,则兴利之利,不如省事之为利,愿陛下反求其端而虑焉。是之谓用其不费而可以足费。知此二者而不竞于锥刀之末,则调度将不烦而民力宽矣。臣又闻国家患兵之冗而讲求其术已久矣。向者容其癃老,今则黥其壮子弟;向者简阅之不密,今则毫毛不敢欺;向者慢于训习,今则朝夕从事以金鼓。此三术者,方今以为练兵之要矣,臣复何言哉?然臣之言者,继于三术之后,而究其情状耳。夫四方凶悍之徒,群聚而安闲,骄惰而不足用,盖有年矣。今一旦遽责之以去留,立辨之以彊弱,则其心岂免于怨乎?孰谓怨不损于王治,而不恤也?《诗》曰:「悦以使民,民忘其死」。岂有驱人于死,而先啖之以怨乎?施诸用兵,尤非全胜之道也。三路者,用兵之地也。今未老者多黜而失其归,壮者则忧其将老而见黜。臣愿有以动其徒类之心,乘其生变,不足禦寇而足以为寇,甚非朝廷之利也。昔唐之中世,建销兵之策,岁限以逃死不复补,而克融、廷凑乘之,遂为大患;洪经纶之一出,田悦之一言,而万众大呼。此往事之可鉴者也。嘉祐中,亦赏选天下之兵,而有司以谓朝廷欲省郊祀之费,处之过甚,远近詾詾,赖朝廷有以制之。此近事之在人耳目者也。臣愿陛下慎守三术,以为制兵之具,垂听臣之说以虑其未然,则军政立而天威畅矣。圣策曰「宽关梁之禁而商靡通」者,臣谓关梁之禁,岁羡长而不知止,货法屡变而下不为信,此商之所以壅也。审天下征商之法,课有不足者一切损之,货法之始,有小利而终召大弊者,慎勿辄变而用,则天下之商愿出于涂矣。圣策曰「损器玩之巧而工弗戒」者,臣谓非独法禁之不密,亦教化未之至也。夫民之于上,从其好,不从其令。高髺大袖,其说旧矣。今陛下虽行纯俭以风天下,而百工之肆,日夜谋奇巧,求利于时,是必有以导之也,且法之行自近始,教之至自上率,愿澄其源以洁其流,则天下之工无不戒者也。圣策曰「风俗浮薄,根于取士之无本,教导之不明,台阁之论所执不一,岂无救弊之道」者,臣谓非土著而不任乡议,取浮文而不根经术,较工拙而不考素行,今日取士之大弊矣。比者朝廷讲求,群议而思有以救之,虽论有异同,而所以为敝者,不过此也。夫待人以薄者不可责其厚,今养之取之之制大异于古,则安怪其廉耻衰息哉?臣愿量时而立法,贵其可以适用,则莫若大均荐送之目,而使众寡适其平,无幸与不幸,则土著莫能迁矣。限以一艺之习,而试之家法高说,上第义参于文而取之,则经术孰敢废矣?复孝悌之科,诏监司郡守时加询察,秩满而荐之一二,则素行可得而知矣。本庠序之教,而继以三者,则取士之道庶几无失。又何必变常动众,而求为纷纷欤?圣策曰「刑罚烦重,出于设法之多门,沿袭之不革,将加仁恩之政,使死者少缓,必有可行之术」者,臣谓治而有刑,非养威务刻而求胜斯民,盖欲使之畏罪而迁善也。后世忘其本原,而峻文密法以笼四海,民之手足殆将无所措,此世主所以裁量揆叙,而损益其间也。陛下患刑之密而重报者,众将少缓焉,此尧舜好生之德也。然臣愚犹有献焉。夫所谓缓之之术者,得非以他罪抵死,则斩其左趾欤?得非欲复古之肉刑欤?夫他罪抵死而斩其左趾则仁矣,孰若出于权断而贷其一死之快?彼幸而不死,又为完人,则岂不天地陛下之赐哉?安俟施诸刀锯以为罪次?此景兴之论愈于钟繇也。天三代既衰,而养民教民之具不可复见,民之触罪者盖亦有不幸矣。此肉刑难施于后世也,养之薄而责之厚也,教之疏而禁之密也。昔汉之去周未远,一罢肉刑而笞有至死者,民犹不以为怒,是知肉刑之重而笞刑之轻也。今笞不至死,去汉又千馀年,一日复之,民岂以为宜乎?此卫展之论不及孔融也,愿陛下详其折衷而已。圣策曰「欲兴七教,兼乎三至,以底圣人之道」者,臣谓七教者生民之先务,陛下举为治本,而济以三至之用,力行于上,则圣人之道尽矣,何愧于曾参之言乎?若乃欲民「明六亲,尽乎五法,以极天下之治」者,臣谓六亲者人伦之大原,陛下奉为政体,而奉以五法之具,周施于下,则天下之治毕矣,何违于管氏之说乎?圣策曰「仲舒之言,班固谓切于当世,可施于今者何策」,臣谓仲舒之对,本于《春秋》,以陈王道,故班氏美之。就求其说,而有曰任德而不任刑,损文而用忠,则亦可施于今也。圣策曰:「崔寔之论,范晔谓明于政体,有益于时者何事」?臣谓崔寔之论极于理要,不泥一隅,故范晔称之,就求其说,而有曰补绽决坏,枝柱倾邪,则亦有益于时也。圣策曰:「无以古人之陈迹既久而不可举,无以本朝之成法已定而不可改」者,臣谓先王之政久必有弊,不革而救之,非所谓知变也。然革之当否,安可不慎乎?《易》曰:「穷则变,变则通」。此救弊之说也。《书》曰:「各守尔典,以承天休」。言法之不可易也。使革而当邪,则虽古人之迹,有可举而用矣。使革不当邪,则本朝之成法,有不可改者矣。谓古人之迹皆可举,则周之井地可行于汉,夏之九州可复于魏矣;谓本朝之法皆可改,则成王不必宪文武之旧章,孝景不必遵文帝之业矣。圣策曰「言之非艰」,臣以是不敢侈言而夸说。凡天下之利病,所谓可行与否者,臣既略陈于前,皆其迹之粗者。《易》曰:「神而明之,存乎其人」。故臣于终也,愿陛下思所以神明之。孔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既而曰去兵,又曰去食,而民之信之也,卒不可去。是以古之圣人纵横反覆,无所往而不遂者,岂有他哉?惟民信之而已。是故汤为匹夫报仇而民不以为暴,文王以民力为台沼而民不以为为己。及其不信,则行仁义,作礼乐,而民始疑矣。今陛下行假贷之政,孟子所谓耕歛也,岂有举息之心哉?立平准之法,禹稷所谓贸迁也,岂有争利之心哉?复租庸之制,《周礼》所谓大均也,岂有困鳏寡之心哉?拔士于贫贱之中,汉高帝,唐太宗之用人也,岂有尚功利之心哉?增宫庙之员,优致仕之禄,此三代之养老也,岂有退耆茍之心哉?损律定令,皋陶之明刑也,岂有废法行意之心哉?并军蒐卒,五伯之制兵也,岂有轻士重禄之心哉?其措意立法,则皆几于尧舜,可谓盛矣。陛下之心如此,而天下之论乃如彼,陛下见其纷纷而以咎天下之议者,臣愚以为未安也。盍亦反而思之,岂未有以深信之欤?先之以至廉,则虽取之而不疑其贪,况与之乎?首之以至仁,则虽杀之而不疑其暴,况生之乎?二者皆陛下之先务,而未之深信,则常平之议,肉刑之法,宜乎元元无知而惧之也。《诗》曰:「左之左之,君子宜之。右之右之,君子有之」。《记》曰「至诚如神」,夫君子之于物,左右而无不宜者,惟诚而已矣,臣敢以此献。臣昧死惶恐上对。谨对。
次韵王给事观殿试唱名 其一 宋 · 韩驹
七言律诗 押庚韵
已对丹墀眼尚生,金茎晓露逼人清。
非关董相三篇切,自是重华四目明。
勇似风摧山岳势,罢如雷卷海波声。
曾叨应奉宫门外,老去空惊岁籥更(沈本注:试进士。)。
苍梧 明 · 孙承恩
押侵韵
扁舟谢逆浪,泊此梧江浔。
孤城倚山颠,下瞰江水深。
兹惟百粤冲,重镇当喉襟。
辕门肃军威,杀气常萧森。
重华不可吊,四野云阴阴。
水井泉尚活,火山光已沉。
夕雾兼晨霏,瘴厉方侵淫。
交南此半途,行迈方自今。
极目天南陲,望望愁人心。
九叹 其九 远游 西汉 · 刘向
悲余性之不可改兮,屡惩艾而不移。
服觉皓以殊俗兮,貌揭揭以巍巍。
譬若王侨之乘云兮,载赤霄而淩太清。
欲与天地参寿兮,与日月而比荣。
登昆崙而北首兮,悉灵圉而来谒。
选鬼神于太阴兮,登阊阖于玄阙。
回朕车俾西引兮,褰虹旗于玉门。
驰六龙于三危兮,朝西灵于九滨。
结余轸于西山兮,横飞谷以南征。
绝都广以直指兮,历祝融于朱冥。
枉玉衡于炎火兮,委两馆于咸唐。
贯澒濛以东朅兮,维六龙于扶桑。
周流览于四海兮,志升降以高驰。
徵九神于回极兮,建虹采以招指。
驾鸾凤以上游兮,从玄鹤与鹪明。
孔鸟飞而送迎兮,腾群鹤于瑶光。
排帝宫与罗囿兮,升县圃以眩灭。
结琼枝以杂佩兮,立长庚以继日。
淩惊雷以轶骇电兮,缀鬼谷于北辰。
鞭风伯使先驱兮,囚灵玄于虞渊。
溯高风以低佪兮,览周流于朔方。
就颛顼而陈辞兮,考玄冥于空桑。
旋车逝于崇山兮,奏虞舜于苍梧。
㴉杨舟于会稽兮,就申胥于五湖。
见南郢之流风兮,殒余躬于沅湘。
望旧邦之黯黮兮,时溷浊其犹未央。
怀兰茝之芬芳兮,妒被离而折之。
张绛帷以襜襜兮,风邑邑而蔽之。
日暾暾其西舍兮,阳焱焱而复顾。
聊假日以须臾兮,何骚骚而自故。
叹曰:譬彼蛟龙乘云浮兮。
汎淫澒溶纷若雾兮。
潺湲轇轕雷动电发馺高举兮。
升虚淩冥沛浊浮清入帝宫兮。
摇翘奋羽驰风骋雨游无穷兮。
复上奏灾异 西汉 · 刘向
出处:全汉文 卷三十六
臣闻帝舜戒伯禹,毋若丹朱敖;周公戒成王,毋若殷王纣。《诗》曰:「殷监不远,在夏后之世」。亦言汤以桀为戒也。圣帝明王常以败乱自戒,不讳废兴,故臣敢极陈其愚,唯陛下留神察焉。
谨案春秋二百四十二年,日蚀三十六,襄公尤数,率三岁五月有奇而壹食。汉兴讫竟宁,孝景帝尤数,率三岁一月而一食。臣向前数言日当食,今连三年比食。自建始以来,二十岁间而八食,率二岁六月而一发,古今罕有。异有小大希稠,占有舒疾缓急,而圣人所以断疑也。《易》曰:「观乎天文,以察时变」。昔孔子对鲁哀公,并言夏桀、殷纣暴虐天下,故历失则摄提失方,孟陬无纪,此皆易姓之变也。秦始皇之末至二世时,日月薄食,山陵沦亡,辰星出于四孟,太白经天而行,无云而雷,枉矢夜光,荧惑袭月,薛女火烧宫,野禽戏廷,都门内崩,长人见临洮,石陨于东郡,星孛大角,大角以亡。观孔子之言,考暴秦之异,天命信可畏也。及项籍之败,亦勃大角。汉之入秦,五星聚于东井,得天下之象也。孝惠时,有雨血,日食于冲,灭光星见之异。孝昭时,有泰山卧石自立,上林僵柳复起,大星如月西行,众星随之,此为特异。孝宣兴起之表,天狗夹汉而西,久阴不雨者二十馀日,昌邑不终之异也。皆著于《汉纪》。观秦、汉之易世,览惠、昭之无后,察昌邑之不终,视孝宣之绍起,天之去就,岂不昭昭然哉!高宗、成王亦有雊雉拔木之变,能思其故,故高宗有百年之福,成王有复风之报。神明之应,应若景向,世所同闻也。
臣幸得托末属,诚见陛下有宽明之德,冀销大异,而兴高宗、成王之声,以崇刘氏,故恳恳数奸死亡之诛。今日食尤屡,星孛东井,摄提炎及紫宫,有识长老莫不震动,此变之大者也。其事难一二记,故《易》曰:「书不尽言,言不尽意」。是以设卦指爻,而复说义。《书》曰:「伻来以图」。天文难以相晓,臣虽图上,犹须口说,然后可知,愿赐清燕之闲,指图陈状(《汉书·楚元王交附传》:元延中,星孛东井,蜀郡岷山崩雍江。向复上奏,其辞曰。)。
胜胜慢/声声慢 宋 · 李商英
押词韵第七部
笙簧缭绕,书鼓声喧,佳人对舞绣帘前。
高卷铺衬,广列华筵。
人人献香祝寿,捧流霞,永庆高年。
名香爇,睹重重华盖,金兽喷烟。
一愿皇恩频降,松柏对龟鹤,彭祖齐肩。
二愿子子孙孙,尽贡三元。
石崇富贵也休夸,陆地神仙。
更三愿,愿年年佳庆,永保团圆。
古像赞二百零五首 其十 帝舜 明 · 孙承恩
大孝格天,玄德配帝。
精一执中,圣学攸始。
焕乎文章,巍巍成功。
千万世下,仰瞻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