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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天皇帝哀册文 唐 · 常衮
 出处:全唐文卷四百十九
维大历十三年岁在戊午四月丁未朔六日庚子
齐王谥曰承天皇帝
兴信公主季女谥曰恭顺皇后
天宝十五载
会有国难。
王首建大议。
扈先帝于朔陲。
其年八月
薨于行在。
某年某月。
追封齐王
今上亲亲念切。
册赠大号。
大历十三年六月
迁座于咸阳
银棨传曙。
金根在驭。
出仙禁兮逶迤。
指横桥兮西去。
乃诏礼仪使工部尚书祖奠于行宫。
礼也。
圣慈友爱。
痛结天伦。
爰命作册
授之儒臣。
其词曰。
天祚我唐。
帝系其昌。
鸿明皇皇。
子孙保光。
长发其祥。
倬生贤王。
英华外扬。
五色含章。
聪敏明粹。
孝友纯至。
文丽春华。
神清颢气。
所全者德。
不有其贵。
昔在开元。
锡羡其蕃。
储后爱子。
天皇弄孙。
胜衣趋拜。
即启东藩。
山委庆赉。
云翔渥恩。
紫殿丹台兮相属。
临洞窅窅兮沈沈。
联日光以金支。
炜芳萼于瑶林。
甲观宴兮承颜数。
门侍兮钟爱深。
既闲详于占对。
亦自守于冲退。
忘外事之婴拂。
服前言之箴诲。
谓欢娱之未更。
何艰否之相会。
云雷遘屯。
洛阳尘
乘舆南幸。
定议北巡。
上戴君父。
协于天人。
中兴之业。
实赖经纶。
如何上元
不假之年。
丹误金鼎。
尊空玳筵。
轸于震恸。
泽漏重泉。
东负苍海。
锡其土田。
顾谋始之言博。
谓饰终之恩薄。
崇章大号。
自我天作。
梁国之旌旗。
鲁侯之礼乐。
备物宫庭。
巍巍宠灵。
宝符玉牒。
照曜青莹。
仙驾帝仪。
上升紫冥。
邦媛之妹。
妇道不踰。
辞金屋
久闭珠襦。
锡以象服。
合于鲋隅。
呜呼哀哉。
出国门兮苍山转。
辞白日兮长安远
惊飙落于桂宫。
零露沾于兰坂。
建翠凤兮葳蕤。
瞻辂马兮迟迟。
寿宫闭兮与天毕。
玉座深兮无晓时。
嫔嫱俨兮侍新寝。
凫雁游兮非故池。
戢神辉之杳霭。
结吾君之眷思。
唯鸿勋之不泯。
渺然终古兮同斯。
冬日野望寄李赞(一本无野望二字)。(一作刘方平诗) 唐 · 于良史
五言律诗 押尤韵
引用典故:南图
地际朝阳满,天边宿雾收。
风兼残雪起,河带断冰流。
北阙驰心极,南图尚旅游。
登临思不已,何处得销愁(一作忧)
李赞侍御813年 中唐 · 王建
七言律诗 押庚韵 创作地点:陕西省西安市
同受艰难骠骑营,半年中听揭枪声。
草头送酒驱村乐,贼里看花著探兵。
讲易工夫寻已圣,说诗门户别来情。
荐书自入无消息,卖尽寒衣却出城。
答陈商书808年 中唐 · 韩愈
 出处:全唐文卷五百五十三 创作地点:河南省洛阳市
白。
辱惠书。
语高而旨深。
三四读尚不能通晓
茫然增愧赧
又不以其浅弊
无过人知识。
且喻以所守。
幸甚
敢不吐情实。
然自识其不足补吾子所须也。
齐王好竽。
有求仕于齐者。
操瑟而往。
立王之门。
三年不得入。
叱曰。
吾瑟鼓之。
能使鬼神上下。
吾鼓瑟。
轩辕氏之律吕。
客骂之曰。
王好竽而子鼓瑟。
虽工如王不好何。
是所谓工于瑟而不工于求齐也。
今举进士于此世。
求禄利行道于此世。
而为文必使一世人不好。
得无与操瑟立齐门者比欤。
文虽工。
不利于求。
求不得。
则怒且怨。
不知君子必尔为不也。
故区区之心。
每有来访者。
皆有意于不肖者也。
略不辞让。
遂尽言之。
惟吾子谅察
白。
拟册齐王828年 中唐 · 刘禹锡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 创作地点:陕西省西安市
维某年月日。皇帝若曰。
启兹东国。境于青州
略嵎夷。导潍淄。
盐絺贡庭。檿丝入篚。
粤在少昊。为爽鸠之域。
沃若殷商。乃薄姑之邱。
周实太公之国。积海岱之饶。
习戎革之盛。因俗简礼。
其政易成。咨尔第二子某。
直谅多闻。温裕有立。
乐于为善。力其未能。
行本贞廉。言依忠孝。
固可锡兹青社。俾藩于东。
是用命使某官某乙。持节册命尔为齐王
往钦哉。宜听朕命。
夫敬人可以理国。后已可以得人。
谓己不明。任贤良以为明。
谓己不德。资师傅以为德。
国安则备尔忠孝。人散则忝尔君亲。
慎乃厥修。无替休命。
淮西 中唐 · 段文昌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十七
夫五兵之设。
本以助文德而成教化。
故圣人不专任之。
其有桀骜暴邪。
干纪作孽。
道德不服。
则兵以威之。
文诰不谕。
则兵以静之。
在禁暴除害而已。
不能无诛。
至汤武受命。
武功寖盛。
其本之以仁义。
行之以吊伐。
惟帝与王。
率由兹道。
于戏。
创业之君。
劳而后定。
守文之主。
安而忘战。
故三代之衰。
功在五伯。
未有中叶之后。
再安生灵。
前古所无。
归于圣代。
我唐运之兴也。
高祖太宗以仁义之兵。
除暴隋之乱。
戎功祖武。
百代丕承。
元宗尝亦内剪奸邪。
外清夷狄。
所以继文之代。
协帝之明。
既而祸起于微。
乱生于理。
由是髋髀之众。
结固于两河。
斤斧不用。
绵历于五纪。
肃宗代宗
亲剪大憝。
且务生育。
德宗顺宗
观于天象。
察于人事。
以理运未至。
沴气犹凝。
运启升平。
以俟后圣。
惟我后握枢出震。
端扆向明。
上元之心。
思祖宗之意。
扫涤区宇。
光启帝图。
不以万乘为尊。
四海为富。
大禹栉风之志。
有光武乙夜之勤。
以为景擒七国而汉民安。
成剪三监而周化洽。
焉有患难未去。
而德教可兴。
日者李琳恃近狄之固。
刘辟凭坤维之险。
李锜长江之冲。
从史资太行之阻。
四凶相挺。
继为乱常。
三数年间。
尽膏鈇锧。
太尉茂昭中山之地。
尽室来朝。
司空宏正以全魏之
举宗向阙。
义风所激。
莫不归心。
彭城从折简之召。
横海展执圭之觐。
向之谈虞虢之存亡。
议辅车之形势。
莫不刳心断臂。
继踵为忠。
既而麟见于巴賨之间。
河清于鄘卫之际。
固本根之贶。
昭圣祚之符。
廓清寰海。
兆于此矣。
而长淮右地。
连山四起。
控扼吴楚。
密迩轘辕。
有上帝濯龙之池。
同冀方多马之国。
戈鋋雪照。
驵骏云屯。
二姓三凶。
凭阻作孽。
岁在甲午
吴少诚积祸而毙。
馀殃聚于逆嗣。
氛祲淮濆。
我后方吊人省冤。
垦灾除秽。
犹命使者持节
往申宠赙。
以昭柔服之义。
示含宏之仁。
元济劫众拒境。
滔天肆逆。
叶县
舞阳
襄城
伊洛之间。
骚然震恐。
乃询廷议。
咸愿假以墨绖。
授以兵符。
天子渊默以思。
霆驰以断。
独发宸虑
不询众谋。
汉宣从屯田之议。
晋武决平吴之计。
至圣不惑。
偫疑自消。
于是会凫藻之师。
鹰扬之帅。
忠武军李光颜
往者平朔边。
静庸蜀。
双矛电激。
孤剑飙驰。
亦犹冯异之总军锋
子颜之将突骑。
才气雄武。
可扫搀枪
总魏博河阳合阳凡三军。
临颖而前。
河阳军帅乌重允。
当从史内訹邪谋。
外阻兵势。
精诚奋发。
密应王师。
故得虏魏豹于军中。
吕布于麾下。
识虑中正
可革枭音。
益以汝海之地。
总朔方义成陜虢剑南西川凤翔延州宁庆凡七军。
襄阳而进。
宣武帅韩宏。
请以子公武领精卒一万二千。
时集洄曲。
栾书作帅。
针为戎右。
充国讨虏。
卬统支军。
是能从帅之命。
成父之志。
又以寿春李文通
夙精戎韬。
累习军旅。
明于守备。
可保金汤。
宣武淮南西徐泗凡五军。
固始之险。
鄂岳都团练使李道古
以先曹王皋任城之武。
昔征凶渠。
尝取安陆
授以戎柄。
嗣其家声。
五关之隘。
以唐邓随帅李愬
温敏能断。
静深有谋。
赵孟成季之勋。
复能霸晋。
亚夫绛侯
亦克擒吴。
想其英徽。
必有以似。
山南东道荆南凡两军。
文成而东。
乃命御史中丞裴度
挟纩之恩。
奉如丝之命。
以谕偫帅。
以抚舆师。
且以古之会兵。
必谋元帅
令归于一。
势不欲分。
宣武军帅韩宏为诸道行营都统
陆逊之钺。
韩信之坛。
指踪画奇正之机。
发号申严凝之令。
然后有司马之法。
成节制之师。
而寒暑再罹。
贼巢未下。
又命内掌枢密之臣梁守谦。
肃将天威。
尽护诸将。
悬白日于千里。
推赤心于万人。
由是甘宁奋升城之勇。
君文励击郾之志。
上蔡以剪其翼。
郾城以扼其吭。
以轩后攻蚩尤之乱。
殷宗伐鬼方之罪。
周公诛淮夷之叛。
虽以圣讨逆。
皆三年后定。
百辟之议。
且谓久劳。
将决其机。
以安海内。
复命丞相裴度
拥淮蔡之节。
将帅之臣。
邓禹之麾旆。
窦宪幕府
四牡业业。
于藩于宣。
先是光颜重允公
戎旅同心。
垒垣齐列
常蛇之势。
首尾相从。
胡骑之雄。
纷纭纵击。
逐馀孽如鸟雀。
猎残寇似狐狸。
干矛如林。
行次于洄曲。
丞相之来也。
偫帅之志气逾励。
统制之号令益明。
势如雷霆。
功在漏刻。
贼乃悉其精骑。
以备洄曲之师。
唐随帅李愬
新总伤痍之军。
稍励奔北之气。
城孤援绝。
地逼势危。
而能养貔虎之威。
未尝矍视。
屈鸷鸟之势。
不使露形。
是以收文城栅而降吴秀琳。
下兴桥而擒李祐
果敢多略。
众以留之。
或谓蓄患。
不利吾军。
诚明在躬。
秉信不挠。
爰命释缚。
授之亲兵。
感慨之心。
出于九死。
纵横之计。
果效六奇
十月既望
阴凝雪飞。
天地尽闭。
乃遣其将史旻仇良辅留镇文城
备其侵轶。
李祐领突骑三千以为乡导。
自领中权三千。
监军使李诚义继进。
又遣其将田进马步三千以殿其后。
郊云晦冥。
寒可堕指。
一夕卷旆。
凌晨破关。
铺敦淮濆。
仍执丑虏。
军得田畴为导。
潜出卢龙
邓艾田章先登。
长驱绵竹
用奇制胜。
与古为俦。
四纪逋诛。
一朝荡定。
摅宗庙之宿愤。
致黎庶之大安。
周汉以还。
莫斯为盛。
帝命策勋。
进宏为侍中
光颜重允并为司空
左仆射
山南东道
散骑常侍
节制鄜坊丹延。
道古御史大夫
文通散骑常侍
王师获金爵之赏。
环境蒙优复之恩。
掩骼埋胔。
除瑕宥罪。
跻偫生于寿域。
还比户于可封
东西南北。
无思不服。
丞相旋请来朝。
后加金紫光禄大夫
封晋国公
乃眷淮濆。
烝人生殖。
俾择循吏。
抚其疾伤。
宣慰副使刑部侍郎马总领淮蔡之任。
天子议功云台
追美将帅
俾刻金石。
以扬休勋。
而百辟佥谋。
偫帅克让。
推义士之志。
敢贪天功。
徵贤臣之言。
实在君德。
于是搢绅之士。
暨侯服之臣。
上献鸿名。
式昭徽册。
然后光辉千古。
声名百蛮。
诏命掌文之臣文昌勒铭淮浦
庶乎阅周雅者。
宣王之中兴。
观剑铭者。
蜀川之恃险。
铭曰。
天有肃杀。
万物以成。
雷风为令。
霜霰为刑。
君有武节。
四海以宁。
陈之原野。
阻以甲兵。
在昔圣主。
格宁邦国。
以禁暴。
刑以助德。
牧除害马。
农去蟊贼。
苟非戎功。
孰静偫慝。
明明我后。
神算精微。
九重独运。
千里不违。
宵衣旰食
再安中宇。
始剪朔漠。
旋枭蜀虏。
丹徒鏦濞。
白门缚布。
服兹四罪。
岂劳一旅。
淮夷怙乱。
四十馀年。
长蛇未剪。
寰宇骚然。
逮于孽童。
逆志滔天。
怀柔匪及。
告谕罔悛。
帝念生人。
乃申薄伐。
飞将鹰扬
前锋电发。
斋坛命信。
灵旗指越。
惟扬。
祅氛未灭。
集于洄曲。
决战摧凶。
豹略临晋
维留沓中。
桓桓襄帅。
奇谋成功。
浮罂暗渡。
束马潜攻。
合以长围。
绝其飞走。
布德灭妖。
升城获丑。
商不易肆。
农安其亩。
洄曲残兵。
投戈束手。
帝嘉偫帅。
赏不踰时。
画社启封
圭组陆离。
洎于蛮貊。
服我英威。
刻之金石。
作戒淮夷。
蜀王氏谶文王建妻弟眉州刺史周德权,值梁祖纂唐,引谶文上表劝进云:“李祜西王,言唐后王氏兴西方也,土德,坤维也,兑兴,亦西方也,丹者,朱也,丹莫当,亦朱梁不敢抗也。”建大悦,遂即位,德权中书令。) 唐 · 不详
李祜西王吉昌,上德兑兴丹莫当。
李祐道人(一作赠道士 五代 · 贯休
五言律诗 押真韵
引用典故:浮蚁
阘茸复埃尘,难亲复易亲。
皆疑有仙术,问著却愁人。
祗是耽浮蚁,曾云见泣麟
相逢先合手,浑似有前因。
说石烈士 唐末 · 罗隐
 出处:全唐文卷八百九十六
石孝忠者。生长韩魏间。
其为人猛悍多力。少年时偷鸡杀狗。
殆不可胜计。州里甚苦之。
后折节事李愬。为前驱。
其信任与家人伍。元和中
人不归。天子用裴丞相计。
丞相征蔡。若者光颜者重允者。
皆受丞相指挥。明年蔡平。
天子快之。诏刑部韩侍郎撰平蔡碑。
将所以大丞相功业于蔡州孝忠一旦熟视其文。
大恚怒。因作力推去其碑。
仅倾陊者再三。吏不能止。
乃执诣节度使。悉以闻。
章武皇帝方以东北事倚诸将。闻是卒。
心甚讶之。命具狱。
将毙于碑下。孝忠度必死也。
苟虚死。则无以明功。
乃伪低畏若不胜按验。吏闵之。
未知其为人也。孝忠伺吏隙。
用枷尾拉一吏杀之。天子闻之怒。
且使送阙下。及至也。
亦未异其人。因召见曰。
汝推吾碑。杀吾吏。
为何。孝忠顿首曰。
臣一死未足以塞责。但得面天子颜。
则赤族无恨矣。臣事李愬岁久。
以贱故给事。无不闻见。
平蔡之日。臣从在军前。
且吴秀琳蔡之奸贼也。而降之。
李祐蔡之骁将也。而擒之。
蔡之爪牙。脱落于是矣。
及元济缚。虽丞相与二三辈。
不能先知也。蔡平之后。
刻石纪功。尽归乎丞相
第具名与光颜重允齿。固无所言矣。
设不幸更有一淮西。其将略如者。
复肯为陛下用乎。赏不当功。
罚不当罪。非陛下所以劝人也。
臣所以推去碑者。不惟明之绩。
亦将为陛下正赏罚之源。臣不推碑。
无以为吏擒。臣不杀吏。
无以见陛下。臣死不容时矣。
请就刑。宪宗既得淮西本末。
且多其义。遂赦之。
因命曰烈士。复召翰林段学士淮西碑。
一如孝忠语。后孝忠江陵军驱使。
大中末白丞相江陵
余求谒丞相府。有从事为余道孝忠事。
遂次焉。将所以教为人下。
蜀高祖劝进表 唐末至五代 · 周德权
 出处:全唐文卷八百八十九
案谶文。李祐西王吉昌
土德兑兴丹莫当。李祐者。
唐亡也。西王者。
王氏兴于西方也。逢吉昌者。
逢字如殿下之名也。土德坤维也。
兑兴亦西方也。丹莫当者。
丹朱也。言梁不敢与殿下抗也。
愿稽合天命。仰膺宝箓。
使天地有主。人神有依。
重刊绛守居园池记序景德元年九月 宋 · 孙冲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七、《山右石刻丛编》卷一一、雍正《山西通志》卷六○、二一二、乾隆《直隶绛州志》卷一四
长庆中樊宗师绛州刺史,尝作《绛守居园池记》,其词句甚隐僻,不明白。
□在京师得此文,颇与同人商榷,卒不能果然详其意旨句读。
樊宗师又为皇唐名士,不知当时负此文走人门下,有谁与详解而知之也?
宗师韩退之亲,且相推善,观退之之文大不如此。
退之文集中有《答陈商书》,其意甚病商之所为文,不与世相上下,故喻以齐王好竽,商负瑟而干之。
又不知退之终使宗师之文如是。
唐室承齐、梁、陈、隋馀弊,其文章最微弱,又变其体,使有声韵偶对。
唐享年尤远,繇是鼓而成风。
其间忽有韩愈,独与张籍皇甫湜李翱辈更迭文体,高出秦、汉,亦大为当时众口排摈,谓之无用之文。
韩愈死,其道弥光。
后来有学韩愈氏为文者,往往失其旨,则汩没为人所鄙笑,今则尤甚。
尝有人以文投陈尧佐,陈得之,竟月不能读,即召之,俾篇篇口说,然后识其句读。
陈以书谢且戏曰:「子之道,半在文,半在身」。
以为其人在则其文行,盖谓既成文而须口说之也,是知身死则文随而没矣,于学古也何有哉!
咸平六年七月,冲奉诏为绛州通判,月馀,观《园池记》,其石甚卑小,文字多椎缺,因熟读。
及游览园池,考其亭台、池塘、渠窦、花木、堤原、川河、井闾、墙墉、门户,凡为宗师笔纪处所者,虽与旧多徙移,然历历可见,犹视其文未能过半。
樊之《记》有亭佪涟,曰香、曰新、曰望月、曰,有塘曰苍塘,有堤曰风堤,有原曰鳌䖶原。
惟正西曰白滨,今无遗址。
又疑其指水涯为亭名也。
冲登城西与北引望,所谓「黄原玦天,汾水钩带」者,在其《记》又得一二。
其亭为今之所存者,惟香亭与望月焉,按其去处,又非旧也,其馀皆非当时所名者也。
得非遭梁、周间镇是郡者咸因循改易也?
苍塘堙没矣。
风堤、鳌䖶原,虽问老吏故氓,是非难校。
今之亭有东南者曰四望,居高台,临廛市,可以望也。
斛律光之东曰望京,据北曰香,香之西北曰会宾。
前垂岸之下,连柏阴水帘,池之中曰水心。
跨昂桥、历虎豹门而西曰曲水
既北少西,夹池曰望月。
又北限筱沟水,曰礼贤
且西,密梨园曰感恩。
南对远引曰射圃,可以习射也。
前畦蔬,花新三四本,后压堤,屈律西北来。
窦水上走,别一亭曰姑射,西北正姑射山相对。
最居北城上,西连废门台楼,东北可周览,人家依崖壑列屋高下,水竹葩花,老翳桑,阴密郁邃,硙响激流,引溉蔬圃,环折萦带,尤可登望。
今题二亭曰浩气、菡萏,皆北向。
浩气连仁丰厅后,当退时,可逍遥养浩然之气也。
菡萏荫虎豹门,其下皆芙渠菡萏也。
今之亭既异于樊文,且多焉。
其馀渠窦引决,花木荫滋,岁久且古,与《记》舛讹,不可验矣。
《记》之易解者,在其文曰:「西南有门曰虎豹」,其门犹在。
左画虎,鼓怒扶力,呀而人立,所谓万力千气,彘伏地,雹火雷风,黑山
右胡人鬅,黄㠾累珠,丹碧锦袄,身刀,囊靴檛绦,悉如《记》。
白豹玄斑焉,皆非故物也,亦后来好事者图之。
又曰:「考其室亭沼池之增,盖豪王才侯袭以奇意相胜,至今过客尚往往指可创起处」。
如此不过数处,俾人再三读之,可晓□理。
如曰:「水本于正平轨」。
正平,带郭县也。
隋开皇十三年,内军将军梁轨为临汾临汾正平也,十八年改正平也。
轨字世谟,材令也,患州民井卤,生物瘠瘦,因凿山原,自北三十里引古水(《图经》云鼓堆水。),地缺绝,经濠坎,则续之以槽。
穿城墉,入衙注池,别分走街巷阡陌,汩汩然鸣激沟渠,又溉灌畦町,讫入于汾河。
其文多如此类,故欲使人昏迷,往往莫辩其理。
顷县前有梁轨《遗记》,熟见其迹,则知「水本于正平轨」由此而发语也。
馀无遗据,则皆莫能知。
呜戏!
文者道之车舆也,欲道之不泥,在文之中正
秦世以前,淳而不漓;
炎汉之间,焕而不杂。
□魏与晋,稍稍侵害。
自兹而下,驱而折脊。
隋唐以来,擘为二途,既不相近,颇甚攻毁。
夫圣人文章,若八卦、彖、繇、爻、象之体,虽不肤浅,然圣人之文,终能传解。
孔子《系辞》,则皎然流畅。
其《诗》《书》《礼》《乐》之文,披之皆可见意。
是圣人于文章,本在达意垂法而已,不必须奇怪而难入也。
由经书外,子、史、百家之言,固可通导。
扬雄《太玄》,准《易》而为之,当时之人或不肯一览。
故文章在乎正而不杂,但如两汉风骨,则仲尼复出,固无所嫌也。
太子中舍耿君说知是州将一年,常念《园池记》既历年岁,惜其文字缺落,因磨石别刊之,以传其文。
中舍世为儒家,故弟起居郎、直昭文馆望,博古有文章,爱急救民,竭力吏道,因滞外使,连漕运数道,咸平六年四月死王事于河北
是以中舍常喜人有名于世,故拂拭樊刺史所为□,俾不坠没,亦大好事者也。
冲略而序之,冀后来者知文之指归。
冲通治晋州时,尝与晋守何公亮书,论樊宗师所为文章,何以书答冲,剖析尤见为文之深旨。
其二书今亦刊之记后。
景德元年九月五日序。
太平兴国禅院什方住持记景祐三年九月 北宋 · 李觏
 出处:全宋文卷九一五
佛教初由梵僧至中国,不知其道,而务驾其说,师徒相承,积数百年。
日言天宫地狱,善恶报应,使人作塔庙,礼佛饭僧而已。
厥后,菩提达摩以化缘在此土,始传佛之道以来。
其道无怪谲,无刓饰,不离寻常,自有正觉。
思而未尝思,故心不滞于事;
动而未尝动,故形不碍于物。
物有万类,何物而非己?
性有万品,何性而非佛?
佛非度我,而我自度;
经非明我,而我自明。
无缁素才拙,一言开释,皆得成道。
繇兹立大精舍,聚徒说法,以衣钵相传授。
居无彼我,来者受之;
嗣无亲疏,能者当之。
诸祖既没,其大弟子各以所闻分化海内,自源而渎,一本千支。
群居之仪,率从其素,故崇山广野,通都大城,院称禅者,往往而是。
庸俾邪妄无识洗心从学,王臣好事稽首承教。
盖与夫老氏之无为,庄周之自然,义虽或近,我其盛哉!
然末俗多敝,护其法者,有非其人。
或以往时丛林,私于院之子弟,闭门治产,诵经求利,堂虚不登,食以自饱,则一方之民失所信向矣。
通人高士,疾之兹久,而未克以澄清。
逮宋有天下,兵革既已息,礼乐刑政治世之器既已完备,推爱民之心,以佛法之有益也,广祠度众,不懈益勤。
圣上莅阼,体闻释部之缺,因诏:凡禅居为子弟,前旅有者,与终其身,后当择人以主之。
意将补罅漏,锄榛芜,使宗门愈高大。
建昌军太平兴国禅院复什方住持者,奉此制也。
院按旧记,唐天祐丙子制置使陈晖所创,号显源
永兴始有可幽师杖锡来居,推轮法事。
逮李氏僭江表,其别子景达以齐王临川,乃命德琳师以张大其业。
琳师道行峭洁,知解雄俊
圜回千里,瞻仰弗暇。
树稼数十顷,立屋累百楹。
至太宗时,例以年号,更赐今额。
众安法行,刹此邦者,莫与为等。
琳既化去,道丧不传,而其徒以侥倖居之,垂四纪矣。
凡乡之学释者,虽知有真乘法印,当迷而疑,何所扣决?
今年夏,主者元皓病,物故。
侍禁冯君德宣光禄寺丞李君虞卿同权军政,深惟天圣诏书,求可以长是院为人师者。
粤有桑门上首、耆老识达之士相与谋曰:「尝闻建安崇俨师得法于石霜楚圆和尚,巡礼所至,学者围绕,师避而遽行。
今在迩,抑可以致之乎」。
因列名以举。
郡然其言,乃就迎于抚州景德院
让不可得而后至。
升堂之日,会者万计。
师据床安坐,有问斯答,如钟之鸣,如谷之响,重昏宿蒙,冰解雪释。
欢喜赞叹,汹动街陌。
论者谓:国朝严佛事,俾择知识,表于禅林。
太平郡之福地也,而俨师以正真道临之,灯灯继照,曷有穷已?
然非吾儒文之,不足以谨事始而信后裔。
佥来谒予曰:「文,子职也,其可以辞,重违父兄意」?
故为之一说。
时则景祐三年秋九月(《直讲李先生文集》卷二四。又见《古今图书集成》神异典卷二五。)
丙子:按天祐无丙子,疑是丙寅之误。
乞诏边吏无进取及论鬼章事宜劄子1087年9月27日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七一、《苏文忠公全集》卷二八、《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五、《太平治迹统类》卷二一、《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三一、《文编》卷一七、《右编》卷二五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元祐二年九月二十七日翰林学士朝奉郎知制诰、兼侍读苏轼劄子奏:臣闻善用兵者,先服其心,次屈其力,则兵易解而功易成。
若不服其心,惟力是恃,则战胜而寇愈深,况不胜乎?
功成而兵不解,况不成乎?
顷者西方用兵累年,先帝之意,本在吊伐,而贪功生事之臣,惟务杀人争地,得尺寸之土,不问利害,先筑城堡,置州县,使西夷憎畏中国,以谓朝廷专欲得地,非尽灭我族类不止,是以并力致死,莫有服者。
今虽朝廷好生恶杀,不务远略,而此心未信,憎畏未衰,心既不服,惟有斗力,力屈情见,胜负未可知也。
今日新获鬼章,威震戎狄,边臣贾勇,争欲立功,以为河南之地,指顾可得。
正使得之,不免筑城堡,屯兵置吏,积粟而守之,则中国何时息肩乎?
乃者王韶熙河,全师独克,使有远虑,诛其叛者,易以忠顺,即用其豪酋而已,则今复何事。
其所以兵连祸结,罢弊中国者,以郡县其地故也。
往者既不可悔,而来者又不以为戒,今又欲取讲主城,曰:「此要害地,不可不取」。
方唐盛时,安西都护长安万里,若论要害,自此以西无不可取者,使诸羌知中国有进取不已之意,则寇愈深而兵不解,其祸岂可量哉!
臣愿陛下深诏边吏,叛则讨之,服则安之,自今已往,无取尺寸之地,无焚庐舍,无杀老弱,如此期年,诸羌可传檄而定。
然朝廷至意,亦自难喻,将帅未必从也,虽日行文书,终恐无益。
宜驿召陕西转运使一员赴阙,面敕戒之,使归以喻将帅,而察其不如诏者。
臣又窃闻朝论谓鬼章犯顺,罪当诛死。
然譬之鸟兽,不足深责,其子孙部族,犹足以陆梁于边。
全其首领,以累其心,以为重质,庶获其用,此实当今之良策。
然臣窃料鬼章凶豪素贵,老病垂死,必不能甘于困辱,为久生之计。
自知生存终不得归,徒使其臣子首鼠顾忌,不敢复雠,必将不食求死,以发其众之怒。
就使不然,老病愁愤,自非久生之道,鬼章若死,则其臣子专意复雠,必与阿里骨合,而北交于夏人,此正胡越同舟遇风之势,其交必坚。
而温溪心介于阿里骨、夏人之间,地狭力弱,其势必危。
若见并而吾不能救,使二寇合三面以窥熙河,则其患未可以一二数也。
如臣愚计,可诏边臣与鬼章约,若能使其部族讨阿里骨而纳赵纯忠者,当放汝生还,质之天地,示以必信。
鬼章若从,则稍富贵之,使招其信臣而喻至意焉,鬼章既有生还之望,不为求死之计,其众必从。
以鬼章之众与温溪心合而讨阿里骨,其势必克。
既克而纳纯忠,虽放还鬼章,可以无患,此必然之势也。
西羌本与夏人世仇,而鬼章本与阿里骨不协,若许以生还,其众必相攻,纵未能诛阿里骨,亦足以使二盗相疑而不合也。
太史慈孙策战,几杀后得,释不诛,放还豫章,卒立奇功。
李愬吴元济李祐,解缚用之,与同卧起,卒擒元济
非豪杰名将不能行此度外事也。
议者或谓鬼章之获,兼用近界酋豪力战而得之,仇怨已深,若放生还,此等必无全理。
臣以谓不然,若鬼章死于中国,其众雠此等必深。
若其生还,其雠之亦浅。
此等依中国为援,足以自全。
自古西羌之患,惟恐解仇结盟。
若所在为雠敌,正中国之利,无可疑者。
臣出位言事,不胜恐悚待罪之至。
取进止。
韩枢密1078年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八九、《苏文忠公全集》卷四八 创作地点:江苏省徐州市
顿首上枢密侍郎阁下:受知门下,似稍异于寻常人。
盖尝深言不讳矣,明公不以为过。
其在钱塘时,亦蒙以书见及,语意亲甚。
自尔不复通问者,七年于兹矣。
顷闻明公西府,门前书生为作贺启数百言,辄裂去,曰:「明公岂少此哉!
要当有辅于左右者」。
侯霸司徒,其故人严子陵以书遗之曰:「君房足下,位至台鼎,甚善。
怀仁辅义天下悦,阿谀顺旨要领绝」。
世以子陵为狂,以观之,非狂也。
方是时,光武以布衣取天下,功成志满,有轻人臣之心,躬亲吏事,所以待三公者甚薄。
司徒,奉法循职而已,故子陵有以感发之。
今陛下之圣,不止光武,而明公之贤,亦远过侯霸
虽不用,然有位于朝,未若子陵之独善也。
其得尽言于左右,良不为过。
今者,贪功侥倖之臣,劝上用兵于西北。
使斯言无有,则天下之幸,孰大于此;
不幸有之,大臣所宜必争也。
古今兵不可用,明者计之详矣,明公亦必然之,不敢复言。
独有一事,以为臣子之忠孝,莫大于爱君。
爱君之深者,饮食必祝之,曰:「使吾君子孙多,长有天下」。
此岂非臣子之愿欤?
古之人君,好用兵者多矣。
出而无功,与有功而君不贤者,皆不足道也。
其贤而有功者,莫若汉武帝唐太宗
武帝建元元年,蚩尤旗见,其长亘天。
后遂命将出师,略取河南地,建置朔方。
其春戾太子生。
自是之后,师行盖十馀年,兵所诛夷屠灭死者不可胜数。
巫蛊事起,京师流血,僵尸数万,太子父子皆败。
班固以为太子生长于兵,与之终始。
唐太宗既平海内,破灭突厥高昌、吐谷浑等,且犹未厌,亲驾征辽东
当时大臣辈皆力争,不从,使无辜之民,身膏草野于万里之外。
其后太子承乾齐王祐吴王恪,皆相继诛死。
其馀遭武氏之祸,残杀殆尽。
武帝好古崇儒,求贤如不及,号称世宗
太宗克己求治,几致刑措,而其子孙遭罹如此。
岂为善之报也哉?
由此言之,好兵始祸者,既足以为后嗣之累,则凡忍耻含垢以全人命,其为子孙之福,审矣。
既无状,窃谓人主宜闻此言,而明公宜言此。
此言一闻,岂惟朝廷无疆之福,将明公子孙,实世享其报。
怀此欲陈久矣,恐未信而谏,则以为谤。
不胜区区之忠,故移致之明公
虽以此获罪,不愧不悔。
皇天后土,实闻此言。
杂说 其八 北宋 · 黄裳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五九、《演山集》卷五四
正心诚意者,养气之道也;
思诚明善者,养心之道也。
告子不得于言勿求于心,则心之所本在言矣;
心之所本反在乎言,则气何望于心哉?
不以为无益而舍之,是勿忘也;
不以其不长而揠之,是勿助长也。
贫贱不忧,寿夭不贰,此之谓不惑;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不动。
不惑故能定,不动故能应。
孟贲勇于力,曾子勇于义,孟子之勇不可为众。
合众之力以抗,孟贲之力穷矣!
义根于心,心本于道。
故善养气者其大则配道,其刚则配义。
气合于神,神合于无,此配道也;
集义所生,非义袭而取之,此配义也。
道者,心之所本;
心者,言、气之所本。
言本于心,故以道接;
气本于心,故以道配。
精神之气,配道者也;
中和之气,配义者也。
告子之心,不待不惑之年然后不动,心之所本反在乎言而已。
告子之言不必有德,使知「道者心之所本;
心者,言、气之所本」,则告子之不动心也,岂如是之遽哉?
亦慎所学而已。
仁者天下之表,义者天下之制,报者天下之利。
以德报德者仁也,则民有所劝,故为天下之表;
以怨报怨者义也,则民有所惩,故为天下之制。
有所劝则民知德而不陷乎恶,有所惩则民知法而不陷乎罪。
故报为天下之利。
夫以仁义表制天下,其利如此,而况下化而为仁义哉?
其利不可胜用也。
主义而言,则利在其中焉;
主利而言,非特其利不可必得也,义已丧矣。
义丧而得利,则有能夺之者,何足计哉!
士之见诸侯有二,不见诸侯有二。
我为庶人也,不敢往见之,我贤也,我多闻也,不当往见之,此所谓不见之有二也。
为宾于他国,不可不见之;
诸侯之未知我也,我欲行道,不得不见之,此所谓见之有二也。
不得不见之,权也;
不可不见之,礼也;
不敢往见之,为分也;
不当就见之,为义也。
是故行礼之际,又有不可召之义在其中焉。
召之役则往役,君欲召之则不往,此行不敢见之礼,其义不可召者也。
将朝王,王使之朝则辞以疾,此行不可不见之礼,其义不可召者也。
君子屈身以伸道,屈人以从道。
不远千里而来,屈身以伸道者也;
如有谋焉,则就见之,屈人以从道者也。
仲尼开迹诸侯,孟子之见梁惠王,将行道欤!
是故君子之行止也在我,而不在乎人;
君子之富贵也在道,而不在乎物。
患不得君耳,不患其道不行于天下。
义徇公,利徇私。
士庶人曰「何以利吾身」,则无大夫
大夫曰「何以利吾家」,则无诸侯。
是故「万乘之国,弑其君者必千乘之家」,此征利于上者也;
「万取千焉,千取百焉」,此征利于下者也。
先利则人所徇者欲,先义则人所徇者道。
欲无穷也,物不可以必得。
无穷之欲,不可必得之物,相逐于外,是故不夺不餍。
及其徇道,则求之在我矣,不患乎其外,夫谁与为夺哉?
始作俑者,象人而用之,于死者不智,而不可为也;
于生者不仁,而不可为也。
孔子谓「为刍灵者善」,盖有仁智之道焉。
夫象人而用之,报施之祸,犹至于无后,而况率兽食人,杀人以政,岂特无后之报哉!
「经始勿亟」,至于「庶民子来」,则知文王善得民之心。
「麀鹿攸伏」,至于「于牣鱼跃」,则知文王善得物之性。
「虡业维枞」,至于「矇瞍奏工」,则知文王之乐非以为伪也。
兼收人心之和,物性之顺,寓诸形声之间而已。
然则灵沼之乐,又岂势力所能为哉?
「本乎天者亲上,本乎地者亲下」,所谓群分;
「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所谓类聚。
有聚分,斯有亲疏;
有亲疏,斯有爱恶;
有爱恶,斯有是非;
有是非,斯有得失;
有得失,斯有吉凶。
治乱譬犹治病,不治其病之所在,即其本根而治之,斯善治病者也。
故病在脉则治之血,病在气则治之卫,一平气脉,之疾无所资焉,其为医也用力也寡,收功也大。
「仕者皆欲立于王之朝」,至「欲疾其君者,皆欲赴愬于王」,此言仁政之效;
「五亩之宅,树之以」,至「可以无饥矣」,此言仁政之类;
「无恒产而有恒心」,至「民从之也轻」,此言发政之先在乎制民之产而已。
孟子之说齐王,先言其效,中言其所先,而后言其类。
盖惧齐王以为王政之难行而挫其志也,故先言其效,所以悦之。
王政之行,物有本末,事有终始,孟子又惧齐王失所先后,而忘其本也,既得齐王「愿辅吾志」之说,则吾言不渎矣,故次言其所先,而后序其政事之类以进焉。
仁政既行,则民有常产矣,饱食逸居而无教,则近于禽兽,故卒言「谨庠序之教,申孝弟之义」。
仁政之效,先言天下仕者皆欲立于王之朝,而后农次之,商旅次之;
孟子后此又言天下之士皆悦而愿立于其朝,而后商旅次之,农次之。
农序商旅之先者,仁政必本于农。
孟子方与齐王言反其本,则农奚可后哉?
农序商旅之后者,特以前朝后市、门关田野、内外近远为之序,凡为列国诸侯言之,可以序其内外近远而为说。
及言仁政之本,以救齐王之所为,则夫缓急先后不可不辨也。
天之予夺视民,民之去就视士。
盖夫「无常产而有常心者,惟士为能」。
王政虽本于农,而得士心之所愿,尤不可后,是故农与商旅莫能先者。
尚志之士,穷不失义,不以饥渴之害为心害者,故无常产而有常心。
养民之政,六府外养其形,三事内养其心,然而先王虽致三事之所养,犹先六府,而况后世六府不修,而望其民不为放辟邪侈,不亦难乎?
不学之民,形能累其心,物能累其形,物去而形忧,物来而形悦,苟无常产,其心乌有不丧者邪?
耕者之受田,未至乎七人,未可以受上地。
然而上地之所养,非特七人而已,是故「百亩之粪,上农夫食九人,上次食八人,中食七人」。
且夫上地之所养至于九人,而七人受之者,先王制民之产尝使有馀,虽或天时之不幸,不给者有助,不足者有补,流转之患,非所恤者。
上等之家生息或过其数,又有养焉,故曰:「明君制民之产,使之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养妻子,乐岁终身饱,凶年免于死亡」,其此乎!
然而孟子曰「无饥矣」。
中食七人,次食六人,下食五人,以言「数口之家」可也,及说齐王则斥言「八口之家」者,孟子之待梁惠也,异乎齐宣,故曰「八口之家足以无饥」,而可不足以言之;
孟子之望齐宣也,重乎梁惠,故曰「数口之家可以无饥矣」,而八口未可以言之。
夫何故也?
「是心足以王」者齐宣王也,「以其所不爱及其所爱」者梁惠也。
梁惠由此而充之,则不足以事亲;
齐宣由此而充之,则足以保四海。
梁惠之去齐王,不亦远乎!
发政所至,亦度其力而已。
是故孟子说梁惠则曰:「七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曲礼》曰:「五十艾,服官政」。
孟子曰:「五十非帛不暖,七十非肉不饱。
不暖不饱,谓之冻馁。
文王之民,无冻馁之老者」。
然而言老者,则五十与焉;
言七十者,则五十之艾置矣。
梁惠之不仁,五十者衣帛未可必也,七十者得之可矣。
齐王之仁,衣帛非特七十者尔,五十者与焉。
然而上农夫有食九人者,孟子止于八口,尚有意乎!
上地之所养足以及九人,而周制且有七人受之,二人之食以为有馀,备其不足,是故孟子之教齐王,亦约八口之家而言之。
八口无饥,在齐王之政已过甚矣,尚安敢穷其所养而望之邪?
八口之家可以无饥,则有馀财;
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则有馀力。
然而五十者衣帛,七十者食肉,仁在父兄之间;
八口无饥,仁在一家之内;
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仁义之类,遂至亲人之亲,长人之长。
孟子曰:「亲人之亲,长人之长,而天下平」。
然而既富之后,庠序之教,奚可废哉?
五亩之宅,树之以,利之本也;
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弟之义,善之本也。
其利不充,仰不足以事父母,况妻子乎?
其善不充,近不足以事父母,况四海乎?
是故富而教之之术,孟子之说,诸侯在所先焉。
虽然,利能养善,而善亦不可使利胜之。
后世之利,为善之冠,而不能为善之辅者,利强于善而已。
无名之道,立为纲常,而有六典;
降为大要,而有八则;
八法之详,则又其降者也。
有本而无文,有体而无用,非道之全,故治官以成道。
无待之德,以应人而有言,以表人而有行,无言以应,无行以表,非德之全,故教官以成德。
不仁也无礼,不智也无义。
礼者,节文仁义者也,故礼官以成仁。
内与天同德,下与民同患。
耳以谋之,口以命之,施于有政,然后圣人之道具焉,故政官以成圣。
五刑除害去累,故刑官以成义。
百工明法显度,故事官以成礼。
治以道为本,教以德为本,礼以仁为本,政以圣为本,刑以义为本,事以礼为本。
道德仁圣义礼,非六典不成;
治教礼政刑事,非六官不举。
先王之驭天下,以六官为辔,以治教礼政刑事为衔勒,以万民为马。
典之为书,于虞之时有之;
则之为书,于夏之时有之;
法之为书,于周之时有之。
庶事之文,至周而备。
是故虞、夏名道,周兼而用之,繁者以法治之,简者以则治之,大者以典治之。
至于有法,其详至矣,后世有作,无以复加焉。
典者立道以为经者也,则者明理以为约者也,法者行义以为制者也。
诸侯之于国也,有君之道;
诸侯之于王也,有臣之义。
制节君之道也,谨度臣之义也。
以其制节不以法,则治之颁其大常而已。
都鄙之君在王之畿内,无自制者,天子赐之八则,使之有所揆焉。
是故八法之治官府,言治之用,其别有八。
而八则之治都鄙,则言驭而已。
驭言其治之意,治言其驭之事。
邦国治之大者,王不能自任,太宰不得专听。
是故治邦国以王为主,太宰则佐之而已。
王者之务,所好者要,而详不与焉,则八法、八则非王所行矣。
所治者大而小者不与焉,则官府、都鄙非王所任矣。
无穷之务,无常之变,有求于先王。
先王以道揆其情与迹,则设官府治之。
先王惧其为累所困,而莫之释也,为之八法,所以先治之然后责其事。
百官府至繁于事,道之降至详于法。
以至详之法治至烦之事,故其能无败功,其善无废职。
管仲奢,晏子俭,宰我易,曾子戚。
奢则过分,易则不及乎!
爱过分而充之,则至于无君;
不及乎爱而充之,则至于无父。
礼之所本,君父而已。
为君而节奢,为父而文易。
孔子曰:管仲「贤大夫也,而难为上」;
晏子「贤大夫也,而难为下」。
君子上不偪下,下不僭上。
然而偪下妨俗而已,僭上遂至于无君,则礼之本丧矣。
礼之于戚俭,未尝不为之节文,然节文奢易尤礼之所急。
俭之爱物也笃,戚之亲亲也笃,礼之所本者也。
进俭而退戚,乃礼之文,是故小过之时,君子过中而厚下。
丧过乎哀,用过乎俭,亦以俭戚之笃于爱欤!
天下之用皆在俭奢之中,丧在易戚之中,则圣人何事乎制礼?
为夫奢者过,俭者不及,易者不及,戚者过,然后有礼为之节文。
虽然,礼为奢俭易戚而制,俭戚近乎仁,奢易近乎不仁,徇情故也。
孟子曰:礼者「节文斯二者是也」。
易不能亲亲,奢不能爱物,仁之端丧矣。
求为节文,岂可得哉!
孔子曰:「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
「立于礼,成于乐」,学者之志,节文斯二者。
礼乐之道苟或不仁,则节文之者无所用,乐之者无所出矣,欲遂其志不亦难乎!
重修韩退之 北宋 · 吕南公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七三、《灌园集》卷一六
韩愈字退之邓州南阳人
三岁而孤,养于从兄嫂。
自知读书,日记数千言。
二十五,登进士第,再试博学宏词不中。
三上宰相书,激昂无所合。
郑馀庆颇称之,稍渐有闻。
董晋汴州,辟为推官
卒,又为徐州张建封推官,一府言其鲠亮。
岁馀,入补四门博士,俄迁监察御史
上疏论宰相不专机务,天旱人饥,官不矜恤,宫市罔民。
德宗怒,贬连州阳山,东南学士多往师之。
顺宗即位,大赦,移江陵法曹
元和元年,召为国子博士分司东都
三岁为真,改都官员外郎,历河南令,迁职方。
以使事过华州,会刺史赵昌劾奏华阴柳涧,前坐法,为刺史阎济美请停任,未报而济美罢,涧教民遮济美索军顿役钱。
为挟怨逞私,谪涧房州司马
上疏言:「济美刺史相党,宜有辨白」。
诏遣御史宗奭即讯得涧赃状以闻,再贬涧封溪尉
坐是复为博士
自以才高屡蒙摈绌,作《进学解》以叹其穷。
宰相见而怜之,以为比部郎中史馆修撰,转考功知制诰,进中书舍人
言事者指江陵日谄事节度使裴均子锷无状,为文而饯之。
是时宰相方与中丞裴度计议伐蔡不同,而尝献计于朝,稍与合,于是用誉锷事,罢太子右庶子
宣慰淮西,奏行军司马请先走汴说韩弘协力。
蔡平,迁刑部侍郎
十四年,诏使迎佛骨至自凤翔,留禁中三日,乃送诸寺。
王公以下奔赴顶谒,争委珍货,至灼体肤以为供养。
恶之,上疏历陈黄帝周穆王十三君,寿高者馀百岁,少亦七八十,天下未有佛也。
自汉明世有佛,而人君寿数益促。
梁武在位四十八年,年八十,而国乱身饥死,不足依循,请以所迎付之焚溺。
疏入,宪宗大怒,欲置之死。
裴度崔群诚狂讦,然究其心,实忠款,宜蒙宽贷。
时百官多为请,虽戚里诸贵亦以为言,乃贬潮州刺史
到官,上表陈谢,痛自咎责,恐老死瘴海,不得重望阙廷,无以罄竭平生所善文辞,以述太平功绩,昭示无穷。
宪宗览表,语宰相:「固爱君,惟犯易耳」。
皇甫鏄忌介直,遽言狂疏,且当稍移,乃授袁州刺史
明年,召拜国子祭酒,转兵部侍郎
镇州之乱,牛元翼被围,诏宣抚,众为危之。
既行,穆宗亦悔,追诏许事从宜,毋必入。
王廷凑至,严兵以待,谢曰:「适为纷纭诸甲卒尔」。
大言曰:「天子以公有雄材,故以节授公,何意乃与贼反耶」?
奋而应者曰:「先太师朱滔血衣犹在,此军何负朝廷,而以贼见名」?
曰:「汝乃记太师乎?
当知安禄山史思明李希烈等家各有世食已乎?
田公以魏博六州归朝廷,官中书令,父子旄节。
刘悟李祐皆大镇,汝等闻之矣」。
曰:「田公刻,故此军不安」。
曰:「然,汝等已害之,又残其家,复何道」?
众稍欢,廷凑虑其变,麾使去,因谓曰:「今欲廷凑何如」?
曰:「神策将如元翼者不少,但朝廷顾大体不可弃,而公久围之何也」?
廷凑请即出之,会元翼突围去,遂不追。
还奏,穆宗大悦,转吏部侍郎
李逢吉欲逐李绅,以俱褊忿可激,乃除中丞,而荐京兆尹御史大夫,特诏勿台参。
果奏论,与交刺,有诏两罢,兵部侍郎观察江西,辞见泣诉得留,亦复为吏部
长庆四年八月以疾免,十二月卒,年五十七,赠礼部尚书谥曰文
有集四十卷。
善与人交,不以穷达易情,最喜延誉朋类,专容其短。
后进经指授,往往成名。
存抚内外孤遗,始终一意。
其为文自视司马相如太史公刘向扬雄,不录班固已下,而世不敢不服也。
潮州,闻其俗苦恶溪鳄鱼食人畜无艺,乃投羊豕,以文告,约三日不远徙,即以劲弓毒矢从事
是夕风雷起溪中,鱼徙六十里。
自此溪涸,民无患,以为诚格所致。
论曰:东汉至于元和,学士辞章日以衰落,敷宣叙述,仅就而已。
只字适安,篇句偶全,世以文士许之矣。
畅达雄浑,峻丽严明,肆之不踰,约之不迫,脱去凡近,且趋作者之奥。
落笔擅美,出口同书,下视秦汉以来,俨无愧色。
虽或杂出嘲笑,而其归致,犹与荀况相如并驾方轨。
后世虽有追踵,不可过也。
盛哉文乎!
人不称于耕耨而名农,不善于通贸而名商,妇人竖子知其忝冒可羞,至于文不足乎言,独非学士之羞欤?
文盖高,亦免羞而已矣,惟其未免者众,故可贵。
使当诗书之代,其能独步乎哉?
昔者水土失序,大禹平之,同宅涤陂,迹在群目,功不待赞。
孟轲好辩,排墨辟杨,以为功与侔。
夫行之与言,难易孰若?
水害去矣,而为我、兼爱之风,千载煽荡,天下偃靡。
然则之区区攘斥佛老,思以追踪孟氏,其气则强,其功烈异于亦明矣。
唐之人,前乎傅奕果于言,后乎李德裕果于行,其于佛氏未有以摇而药之。
世不咨傅奕李德裕,而之推,则组染胜者帛价闻故也。
之于学,明仁义以守教者也。
议不出入故醇,文不袭蹈故高。
夫如是,足以为
今之论者乃曰不知道德,然则必若柳宗元刘禹锡涉略玄幻,乃为知道德欤?
文既多,固无不工者,其间有补典训,如《丰陵行》、《谢自然诗》、《李千墓志》《、讳辩》、《师说》、《丧服议》等书,皆人伦之药石也。
行在越州条具时政1131年2月26日 宋 · 汪藻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七八、《浮溪集》卷一、《中兴小纪》卷一○、《三朝北盟会编》卷一四五、《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四二、《中兴两朝编年纲目》卷三、《黄氏日钞》卷六六、《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三九、《宋元通鉴》卷六五、《右编》卷九、《续资治通鉴》卷一○九 创作地点:浙江省绍兴市
臣窃惟人君当承平之时,中原无犬吠之惊,人臣以未见未然之事,自下劘上,甘心蹈鈇钺之诛,义士犹不以为难。
今国家之危,如坐烧屋之下、漏船之中,陛下宵旰忧勤,未知所以拯救之术,而求言于臣等。
傥犹狃习故态,用猥并之辞,取塞诏旨而已,岂臣等事君之义而陛下所以望臣等之意哉?
况陛下诏臣等以当今保民弭盗、遏寇生财之要,而卒曰当虚己而力行之,此正臣等惓惓效忠于陛下之时也。
臣昨扈跸温州,尝蒙陛下赐以条对。
臣以为方今所急者,惟驭将一事,更无他说。
譬禦饥者当用食,舍食之外,皆非所急也;
已疾者当用医,舍医之外,皆非所急也。
陛下不以臣为愚,虽不施行,然颇加采纳。
臣今日区区之愚,犹守前见,敢再为陛下陈之。
古之进说者曰,人君恭俭爱人、清心省事、建立法度、制礼作乐,岂非甚盛之举而至美之谈欤?
是数者,固人君不可须臾而忘,然今日用此,则未足以解纷。
何则?
敌骑充斥于中原,群盗跳梁于诸路,陛下专于恭俭爱人、清心省事而已,为足以却之乎?
建立法度、制礼作乐而已,为足以却之乎?
是必陛下能使诸将、能使士卒,为足以却之。
而陛下诸将,爵禄已极,家赀已盈,习成悍骄,无复斗志。
一方有警,辄狐疑相伏,无一人奋然为国请行者;
或敦迫不得已而行,则邀例外之赏,肆无名之求。
上不恤国,下不恤民,使朝廷为之黾勉曲从,不啻如奉骄子,是岂为国家平祸乱、立功名之人哉?
臣于此有驭将之说三焉,惟陛下留神省察。
一曰示之以法,二曰运之以权,三曰别之以分。
何谓示之以法?
古者人君之于将帅,未尝一日废赏,亦未尝一日废刑,如冬夏寒暑然,相须而成,岂有独恩无威,漫然略不绳治,如今日之甚者哉?
议者谓承平之时,朝廷尊荣,操纵由我,故武夫提兵者,可予可夺,可生可杀。
今溥天抢攘,国难未已,方藉此曹为腹心,孜孜拊循,犹惧不济,奈何欲咈其心,将谁肯前死?
且今诸将悍骄已成,虽朝廷有法,果能一一治之乎?
此言是也。
然臣所谓治之以法者,岂欲明主自亲其文哉?
古者人君以恩结人,必有人臣为朝廷任其责者。
肃宗灵武广平王以兵二十万复长安,其权可谓重矣,先驱不肃,颜真卿劾之,王为之不敢当阙而乘。
李祐夜入蔡州,缚吴元济,其功可谓大矣。
违诏进马温造劾之,曰「今日胆落于温御史」。
夫先驱不肃、违诏进马,于军政未有害也,而二臣已不贷如此,盖小过不贷,则恶之大者,知朝廷有人,不复敢萌于胸中矣。
今诸将虽骄,然臣得之传闻,亦尚知畏朝廷之法。
而陛下群臣,方平居时,聚谈切齿,无不以诸将负国为言;
及进言陛下,不过掎摭目前,为逭责进身之资而已,至此事则未尝有一言及之者。
岂以为细故而不足言也哉?
揣陛下非所乐闻而不以告耳。
殊不知陛下专于用恩,恩过而骄,有司时一警焉,是使陛下结其心者愈固而愈深也,何不乐闻之有哉?
何谓运之以权?
臣闻驭将如驭马,必驭者之力足以胜马,然后周旋曲折,惟我之听;
不然,窃衔诡辔,毁首碎胸,虽跬步之间,不能使之前矣。
高祖之诸将,其枭雄而难制者莫如韩信
方其围于荥阳,汉固危甚,人人怀去就之心。
高祖一旦入其军中,自称使者,即卧内夺其印符,麾召诸将易置之,盖不知也。
魏代,辄收其精兵以距楚。
项羽垓下,则又尽夺其军,徒为楚王
以信之材,而周旋曲折惟高祖之听者,岂不以其智足以胜之故耶!
尝曰:「陛下不善将兵而善将将」。
自知其材惟高祖足以制己,故甘心俛首为之用而不辞也。
大抵人君之于将帅,必有得其要领而使之心畏诚服者。
解衣推食便足以得其欢心者,果非也。
唐宪宗时刘辟叛蜀,宰相杜黄裳度惟高崇文足以破之,而崇文素惮刘澭,使人谓曰:「公不奋命,当以代」。
崇文惧,尽力缚贼以献。
是以崇文者,黄裳得其要领也。
高祖之韩信,其术岂亦出此哉?
今陛下诸将,仓卒之时,可收其精兵而用以自卫乎?
于立大功之时,可夺其全军而使之归镇乎?
臣有以知陛下不能矣。
幸今诸将皆龌龊常才,固不足深忌,万一有如韩信者,不知陛下何以待之?
如此,则平居之时,亦当深察其奸,如以刘澭崇文之术,不可不知也。
何谓别之以分?
汉高祖功臣曰:「诸君知猎乎?
夫猎,追杀兽者,狗也;
而发纵指示兽处者,人也。
今诸君徒能走得兽耳,如萧何则发纵指示者也」。
盖古者用兵,谋臣坐于帷幄之中,以出筹策,而将帅则听命于前,为之役使,此命之所以一而功之所以成也。
高祖之所与谋者,萧何张良陈平而已,黥、彭之徒不得而预也。
蜀先主所与谋者,诸葛武侯而已,之徒不得而预也。
唐太宗所与谋者,房乔杜如晦而已,英、卫之徒不得而预也。
今谋臣之任宰相执政而已,陛下以为谋之不臧欤,慎择而易之可也,独不可使武夫参预其间。
窃观陛下对大臣不过数刻,而诸将皆得出入禁中,是大臣见陛下有时,而诸将无时也。
臣非不知艰难之时,陛下欲得其心,姑与之无间,然此曹所知识,必不能上补聪明,不过入则希求恩泽,出则凭藉权势而已。
比道路流传,遂以为陛下进退人材,诸将或预焉。
以陛下英睿,择善而从,顾于此曹何有,然致是言者,恐必有可疑之迹,不可不慎也。
又庙堂者,具瞻之地,大臣为天子建立政事,以号令四方者。
今诸将率骤谒径前,便衣密坐,视大臣如僚友,百端营求,期于必得而后已,朝廷岂不惧卑哉?
祖宗时,武臣莫尊三衙,见大臣必执梃趋庭,肃揖而退,非文具也,以为等威不如是之严,不足以相制。
以今观之,一何陵夷之甚耶!
兼国家出师遣将,诏侍从集议者,所以慎之重之,博众人之见也,而诸将必在焉。
夫诸将者,听命于朝廷而为之使者也,乃使之从容预谋。
彼既各售其说,则利于公而不利于私者,必不肯以为可行;
便于己而不便于国者,必不肯以为可罢。
欲责其冒锋镝、趋死地,难矣。
臣愚以为,自今诸将,当律以朝廷之仪,每有奏陈,必使之如有司之式,毋数燕见。
其至政事堂,亦有祖宗故事,且毋使参议论之馀。
庶名分不至混淆,而可以责其功效。
是三说者果行,足以驾驭诸将矣,何忧乎保民?
难乎弭盗?
何患乎遏寇哉?
若夫国财之生,则臣愿陛下毋以生财为言也。
自五六十年来,士大夫喜操生财之说,民穷至骨矣。
今四方莽为盗区,国家所有不过数路数十州而已,所谓生者,必生之于此数十州之民。
古者以暴赋横敛为非,尚有赋敛之名也,今则直夺而已耳。
古者以收大半之赋为非,尚有其半也,今则直尽而已耳。
南亩之民,寒耕暑耘,黧面涂足,终岁劳苦而不厌糟糠者,陛下不得而见也;
胥吏坐门,朝暮不得休息,愁叹之声日与死比者,陛下不得而闻也;
贴妻卖子,至无地可容其身者,陛下不得而知也,尚何以生财为哉?
惟有痛加裁损,庶几乎其可耳。
外之可以裁损者,军中之冒请;
内之可以裁损者,禁中之汎取。
何谓军中之冒请?
朝廷不得已而取民之财,当一铢一缕一粒以养战士。
今一军之中,非战士者率三居其二。
有诡名而请者,一人而挟数人之名是也。
有以使臣之名而请者,一使臣之俸,实兼十人战士之费,而行伍中使臣大半,是养兵十万,而止获万兵之用也。
有借补官资而请者。
异时借补,犹须申禀朝廷,谓之真命,今则一军之出,四方游手者无不窜名军中,既得主帅借补,便悉支行禄廪,与命官一同,无有限极。
访闻岳飞军中,如此类者几数百人,州县惧于凭陵,莫敢诃诘,其盗支之物,至不可胜计。
不惟是而已,自军兴以来,州县贪残之吏,惟患盗贼之不来,一闻入境,则便置军期司率敛民财,无复稽考,恣为侵渔,与盗无异。
此而不治,虽财赋日生,于国家果有秋毫之益哉?
何谓禁中汎取?
臣窃观国家军兵之饷、百官之廪、乘舆之俸,悉在有司,而禁中时有须索,如户部银绢以万计,礼部度牒以百计者,月有进焉。
以陛下清心寡欲,必无嫔嫱横给、宴游侈费也;
以陛下恭勤节俭,必无营缮浮耗,使令妄予也。
然人主用财,要须有名,使有司预闻,用而无名,是取民膏血掷而弃之沟中耳。
至于度牒,则国家以虚名而权天下之实利,陛下用之以重则重,陛下用之以轻则轻,免一时掊敛之疮痍,而实济军兴之用,诚非小补。
幸毋以为方寸之纸,捐以予人而不知惜也。
若内外并加裁损,大农之计,虽未知有馀,其视不知节用而专务生财者有间矣。
陛下所以诏臣者,臣固已毕陈于前矣,而臣有私忧过计者,敢复言之。
臣闻《坤》之初六曰:「履霜坚冰至」。
《象》曰:「履霜坚冰,阴始凝也,驯致其道,至坚冰也」。
盖患之不可不豫防者如此。
自古以兵权属人,久而未有不为患者,岂不以予之至易,收之至难,不蚤图之,后悔无及耶?
晋以六卿帅师,而卒于分晋者,六卿也;
鲁以三家帅师,而卒于弱鲁者,三家也。
汉自元、成,兵在外戚,而汉由是以亡;
唐自中叶,兵在神策,而唐由是以乱。
古今一同,此必然之理也。
国家以三衙管军,而一兵之出,必待枢密院之符。
祖宗于兹,盖有深意。
今诸将之骄,密院已不得而制矣。
臣恐寇平之后,方有劳圣虑,孔子所谓「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
臣尝观自古偏方霸国提兵者未尝乏人,岂以国家四海之大,虽曰多故,而将帅之材遂至寥寥如此哉?
偏裨之中,必有英豪,特为二三大将抑之而不伸耳。
臣以为及今之时,当用汉建诸侯之法,众建之而少其力。
精择偏裨十馀人,人裁付兵数千,直隶御前而不隶诸将,合为数万,以渐销诸将之权。
此万世计也,惟陛下毋以臣人微而忽其言,不胜幸甚。
李祜京东转运副使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二一、《鸿庆居士文集》卷二六
具官某:青齐之国,沃野千里,桑麻之富,衣被天下。
干戈未靖,饥疫相熏,申饬使轺,布宣德意。
勿谓海隅之远,在予庭户之间。
以尔慈惠有循吏之遗风,议论得世臣之馀烈,荐更任使,强敏有闻。
载畴尔劳,奉使一道。
助朕初政,益修厥官,达于敛散之权,不失绥怀之体。
上下与足,时乃之休。
状元策一道 宋 · 张九成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一
臣对:臣闻祸乱之作,将以开圣人也。
商道不衰,何以见高宗
四夷不叛,何以见宣王
汉无昌邑之变,则无以启宣帝
唐无宫壸之变,则无以启明皇
是以知君天下者,遇祸逢乱,当以刚大为心,无遽以惊忧自沮,灼知此理,然后可以知天意之所在矣。
臣尝历考前古兴衰拨乱之君,以谓莫善于宪宗,莫不善于文宗
何以言之?
宪宗当唐室陵夷之际,藩镇跋扈,主权下移,乃能左顾右盼,慨然起恢复之心。
不幸廷臣异议,刺客在朝,京师皇皇,朝不谋夕,惟宪宗当宁发愤,屏声却欲,讨贼之心愈厉。
明年平夏,又明年平蜀,又明年平淮、蔡,元和之功,卓然为天下冠。
此以刚大为心者也。
文宗昭悯之后,阉寺执柄,主威不宣,虽能高举远蹈,毅然有扫除之心,不幸委任失当,害及非辜,甘露之祸,言之使人酸楚。
岂非文宗遽以泣下沾襟,魂飞气索,自比周赧,又自比汉献,又自谓无与,又自纵酒以伤其生,悲辛愁苦,不复以朝廷为意。
此以惊忧自沮者也。
故臣尝断之曰:若宪宗,可谓知天意之所在;
文宗者,又何足与论天意哉!
盖祸乱之作,正圣人奋励之时也,何至以惊忧自沮乎?
今陛下痛九庙未还,两宫犹远,又悯国步之久艰,悼已事之失策,然深察祸乱之故,是乃皇天所以启至圣也。
伏惟陛下谨之重之,以刚大为心,无遽以惊忧自沮,庶几与商高宗周宣王汉宣帝等相揖于千载之上,合皇天所以畀付之意,不胜臣子至愿。
然以刚大为心者,要当夙兴夜寐,恶衣菲食,屏远便佞,登崇俊良,好切直之言,戒声色之惑,先定规模,以定大事。
臣观古之圣人,将大有施为于天下者,必先默定规模,而后从事,其应也有候,其成也有形,非若顺风扬帆,一求快意而无所归赴也。
商君之法,非良法也,然而规模先定,故能兵雄天下,臣服诸侯;
苏秦之术,非善术也,然而规模先定,故能合六姓之异,却彊秦之兵。
淮阴高帝以北举燕、赵,东击齐,南绝楚之粮道,而西会荥阳,无一不如其言者,规模先定故也。
耿弇光武以定渔阳,取涿郡,还收富平,而东下齐,无一不如其言者,规模先定故也。
伏仰陛下欲迎九庙,归两宫,安国步而康庶事,式扩规模,固已定于圣心,而又元枢捷报,歼厥渠魁。
自前世之君观之,固有满假而自大,以速天下之谤者矣。
独陛下不然,乃撝谦不居,躬御便殿,亲颁德音,以前世中兴之君为问。
至于攘夷狄,弭盗贼,足食练兵,澄冗官,复农业,革贪污而消冒滥,宽民力而给车徒,前世中兴之施为,祖宗传绪之法度,下于承学之士,曰「本于自得,可以持危扶颠者」,此有以知陛下用心之效也。
臣虽智识浅陋,然而仰见规模宏阔深大,辄整冠肃容,再拜稽首曰:猗欤盛哉,有君如此,天下何忧乎,宗庙社稷何忧乎,二圣六宫暂淹蛮貊,亦何忧乎!
臣学术至空虚也,然忠愤所激,敢不敷陈管见,上裨日月之光?
臣谨昧死上愚对。
臣伏读圣策曰:「古先辟王继中微之世,承思治之民,芟夷大患,事半而功倍。
少康一旅而复有夏,宣王兴衰以隆成周,光武三年而兴汉祚,肃宗再岁而复两京,皆蒙前人之绪,拨乱反正,若此其易也」。
臣有以见陛下规模远大,知所以为中兴之本也。
臣闻禹有治水之德,民心怀之,故其有天下也十有七世,历年四百六十有二。
少康一旅而复有夏者,祖宗之德在人也。
稷有播种之德,民心怀之,故其有天下也三十七世,历年八百有馀。
宣王兴衰以隆成周者,祖宗之德在人也。
汉高祖有宽仁之德在人,故其有天下也二十一世,而历年至于四百。
然则光武三年而兴汉祚者,岂非蒙高祖之德哉?
唐太宗有仁义之德在人,故其有天下也二十四世,而历年仅及三百,然则肃宗再岁而复两京者,岂非蒙太宗之德哉?
皇宋一祖六宗,英灵在天,功德在民,中兴之运,正归今日,傥能扩此规模,济以兢谨,果何往而不可乎!
伏读圣策曰:「今赖四方黎献翊戴眇躬,列圣之泽未远也。
朕焦心劳思,不敢爱身以勤民?
然屈己以和戎,而戎狄内侵」。
臣有以见陛下规模远大,知祖宗之德,士民之归,将乘此时,为两宫中国雪积年之耻也。
臣观金虏有必亡之势三。
夫好战必亡,失其故俗必亡,人心不服必亡,而金虏皆与有焉。
臣请为陛下历陈之。
始皇并吞六国,可以止矣,恣心快意,复征南越,曾不知骊山之役未成,而二世子婴已被害而就擒矣。
此以好战而亡也。
隋文帝远平江东,可以止矣,炀帝嗣位,亲驾征辽,曾不知锦帆未过隋渠,而大盗已据其都矣。
此亦好战而亡也。
蠢尔金虏,亦何足以秦、隋比,顾论好战必亡,因以及之。
夫蕞然疥癣,臣事高丽,奴事契丹,中国视之,如居霄汉而观蝼蚁,曾何足以污齿牙!
乃不自循分,陆梁咆哮,自靖国兴兵,越于今三十馀载矣。
适国家当此否运,乃敢欺天叛人,犯我王略,侵我中国,夺我两河,又捣我都城,又要我二圣,又入我淮右,践我江浙。
呜呼悲夫!
积骨如山矣,流血如河矣,夷城如墟矣。
皇天昭昭,灭亡无日。
此臣所以言好战必亡也。
西晋之乱,匈奴、鲜卑纷纭于中国,而其豪杰间起,为之君长,如刘元海苻坚石勒慕容隽之俦,皆以绝异之资,驱驾一时之贤俊,其彊者至有天下太半,然终覆亡相继,不过一传再传而灭,何也?
夷狄之心,固安于无法也,而束缚于中国之法。
中国之心,固安于法度也,而苦于为夷狄之行。
君臣相戾,上下不安,虽建都邑,立城社,其心岌岌然,常若寄寓于其间,其能久乎?
蠢尔金虏,亦何足以元海苻坚比,顾论失其故俗,因以及之。
夫其不安窟穴,既灭契丹,复陵中国,意将诵诗读书,佩玉鸣鸾,效我中国之制。
沐猴带冠,爰居闻乐,想其忧愁无聊,如被五木而居九地,终身不快,卒于死而已矣。
此臣所以言失其故俗必亡也。
始皇灭韩,张良奋椎击其车;
朱泚僭号,段秀实提笏击其额。
天下之人,其视金虏,谁不欲寝处其皮而食其肉,顾其路无由耳。
今虏我中国士庶入于窟穴,固亦有豪杰慷慨之士欲图之久矣。
而又骂辱及于公卿,鞭扑行于殿陛,贵为将相,而不免有囚徒之耻,将见有愤惋郁结而思变者矣。
此臣所以言人心不服必亡也。
区区一刘豫,欲收中国之心,呜呼愚哉!
中国之心,岂易收乎?
刘豫者,何为者耶?
素无勋德,殊乏声称,天下徒见其背叛于君亲,而委身于夷狄尔。
黠雏经营,有同儿戏,何足虑哉?
然金虏虽有必亡之势,而我有必兴之理,不可不讲也。
臣观古人所以谋人之国,必有一定之计。
越王之取吴,是骄之而已;
秦之取六国,是散其从而已;
高祖之项籍,是离间其君臣而已。
今越之计、秦之计、高祖之计,宜次第而用之。
当先用越王之法骄之,使其侈心肆意,无复忌惮,天其灭之,将见权臣争彊篡夺之祸起矣。
臣请备论越王所以取吴之术,惟陛下听之。
范蠡曰「卑辞厚礼以骄之」,越王自称曰「草鄙之人」,自称其国曰「贡献之邑」;
范蠡曰「玩好女乐以骄之」,越王则先之以皮币,随之以管籥,使大夫女女于大夫,士女女于士。
其称吴为天王者,范蠡使尊之以名也;
其请亲为前驱者,范蠡使以身为市也。
今日之骄虏,当损益其法可也。
呜呼!
越王含辛茹苦,志在报吴,非笃志之君,其孰能之?
以民之不蕃,而兵之不给也,乃下令于国中曰:壮者无娶老妇,老者无娶壮妻。
女子十七不嫁,丈夫二十不娶,则罪其父母。
生男子也,赐束脩、一犬;
生女子也,赐束脩、一豚。
生三人,公与之母;
生二人,公与之饩。
支子死、当室者死,则哭泣之,葬埋之,如其子也。
载脂以食孺子,身耕妻织以裕国人。
国人其恩,感其德,愤其土地之狭,而悯其会稽之耻也。
于是父兄请战,不许;
父兄则又请战,而致其辞曰:「越四封之内,其视君也,犹父母也。
子而思报父母之雠,臣而思报君之雠,其敢不尽力乎」?
及其将行,父勉其子,兄勉其弟,妇勉其夫,曰:「孰谓是行也,而可无死乎」?
陛下欲灭金虏,当先结吾民之心可也。
越王之在国也,觞酒豆肉以分左右,饮酒不尽味,听乐不尽声,求以报吴,今陛下有是乎?
病者问,死者葬,老其老,长其幼,慈其孤,求以报吴,今陛下有是乎?
富者安之,贫者与之,救其不足,裁其有馀,求以报吴,今陛下有是乎?
南事楚,西事晋,北事齐,春秋皮币、玉帛、子女以宾服焉,未尝敢绝,求以报吴,今陛下有是乎?
如其有也,天下幸甚;
若犹未也,伏愿陛下勉之。
越王归国四年,愤祖宗之雠,思欲一战以快心,范蠡曰:「未可也」。
五年而吴王信谗喜优,憎辅远弼,又欲乘其间以伐吴,范蠡曰:「姑待之」。
七年,吴王杀申胥,又欲乘其间以伐范蠡曰:「姑待之」。
七年吴国蟹、不遗种,又欲乘其间以伐吴,范蠡曰:「姑待之」。
今之金虏,虽有必亡之势三,然而谗乎?
喜优乎?
憎辅而远弼乎?
曾杀贤如申胥乎?
曾有天灾如蟹、不遗种者乎?
必也俟其天时去,人事失,然后可以图之。
越王归国二十年,乃得举兵以遂其志。
其举兵也,必智以度天下之众寡,仁以共三军之饥劳,勇以断疑而决大事;
又舌庸使之审赏,苦成使之审罚,大夫种使之审物,大夫蠡使之审备,大夫皋使之审声。
其将行也,则背屏而立,委夫人以内政;
背檐而立,委大夫以国政。
其至军也,则斩通行赂者,又明日徙舍,则斩不从令者,又明日徙舍,则斩不用命者。
又明日徇军,则归无兄弟尽在军者;
又明日徇军,则归有昏眊之疾者;
又明日徇军,则归筋力不足以胜甲兵,志行不足以听命令者。
虽列国之君,不足以为今务,然其禁密如此,亦可喜也,故能一战而败吴于囿,再战而败吴于泓,又战而败吴于郊,夷其城,犁其庭,墟其庙,以雪积年之耻。
陛下欲报金虏,愿观其用心,而以越王之法用之,不亦可乎!
伏读圣策曰:「招诱以弭盗,而盗贼犹炽」。
臣有见陛下规模远大,欲攘夷狄而先靖中国也。
臣闻唐太宗之说曰:「民之所以为盗者,由赋繁役重,官吏贪求,饥寒切身,故不暇顾廉耻尔。
去奢从俭,轻徭省赋,使民衣食有馀,则自不为盗」。
韩愈之说曰:「刺史不得其官,观察不得其职,财已竭而歛不休,人已穷而赋急,其不去而为盗也,亦幸矣」。
此皆论良民为赋歛所困,故不得已而为盗尔。
今日之事,则又甚于此。
其横行于州郡,啸聚于山林者,类皆军兵尔。
此曹在太平时,帖首妥尾,惟上之令。
不幸中国多故,朝廷权轻,何尔动辄怨怒耶?
而一夫倡乱,百夫从之;
百夫倡乱,千万人从之。
然使吾无间而可入,则朱滔不能起卢龙之卒,而李怀光不能彊邠宁之兵。
今其所以一呼响应者,其心不服也。
其心所以不服者,无乃吾恭俭未至乎,用人未当乎,赏无功而罚无罪乎?
唐德宗放象豹,出宫人,以恭俭服天下;
常衮,用崔祐甫,以用人服天下;
赏淄青将士,以折其奸谋,杖邵光超,以惩其贪冒,又以赏罚服天下。
李正己持兵十五万,雄视山东,其将士闻德宗所为如此,皆投兵相顾,曰:「明天子出矣,吾辈犹反乎」!
不特此也,吐蕃恃其彊大,以凌侮中国,非一日积也。
德宗即位使者归告其国主曰:「新天子出宫人,放禽兽,威德英武,洽于中国」。
吐蕃大悦,遣使入贡。
德宗恭俭委任,信赏必罚,行于户庭之间,而彊蕃悍卒,自格于千里之外。
使其恪守此心终始不变,则贞观之风,亦不难到,奈何其自败坏也!
臣愿陛下笃恭俭,谨用人,明赏罚,以收天下之心。
若曰「我有甲兵,可以诛其不服,我有招降,可以俟其改过」,诚恐去一大盗,其事卒未已也。
诚能用臣之说,非特悍卒格心,而蕃戎亦且悔过也,故臣以太宗韩愈德宗之事为献。
伏读圣策曰:「以食为急,漕运不继,而廪乏羡馀
以兵为重,选练未精,而军多冗籍」。
此有以见陛下规模远大,知兵食之不可不虑也。
臣以谓漕运不继,宜选财赋之官;
选练未精,宜责将帅之职。
唐代宗以国用虚乏,馈饷纷纷,独得一刘晏,斡山海,排商贾,制万物低昂,操天下赢赀,而军用以给,以财赋得其人也。
臣愚欲于常赋之外,创置一司,名曰「军兴」,凡关市榷酤载在有司者,不与其数,独变通有无,权制轻重,使利归公上,歛不及民。
出入钱谷,勾检簿书,则付之士类;
书符檄,觇低昂,则付之皂吏。
明敏精悍如刘晏辈,实司其职,夫何忧漕运之不继乎!
马燧之在河东也,驭马厮役,教以骑射,制甲有长短之等,造车为行止之宜。
比及二年,得精兵二万,以将帅得其人也。
臣愚欲于冗兵之数,创置一军,名曰「精锐」,凡攻冲战斗,功在有司者,不与此选,独招降之兵,擒获之兵,俾弓矢戈矛,随器而使,有能者则书之尺籍,其无能者则驱之屯田。
择彊力勇毅马燧辈,实司其职,夫何忧选练之未精也!
伏读圣策曰:「吏员猥并,而失职之士尚众;
田莱多荒,而复业之农尚寡」。
此有以见陛下规模远大,知吏农之不可不虑也。
臣以谓吏员猥并,宜行辟举之法;
田莱多荒,宜行屯田之法。
沈既济宰臣叙群司,州郡辟僚佐,其意欲无失职之士也。
臣愚欲使宰臣精选太守部使者之职,若群僚则太守辟举,若监当、若巡尉使者辟举。
举而不当,重者褫其职,轻者罚其金,吏部台谏得以纠正之。
每辟一员,则具二人以待之,补者既上,则又辟一人以待之,前后相承,虽怠者亦励。
夫国家所以设官分职,将惟贤才之求,非为尔衣食之资也。
志在衣食,胡不为工乎,为商乎,为农而力田亩乎,胡为在缙绅之列也?
夫责之以士人,则朝廷待之亦不可轻。
太守监司之赴官也,若内若外,皆陛辞而后行,监司为一辈,郡太守为一辈,当行之日,陛下亲御正殿,借辞色。
告监司则曰:「一路官吏,实汝之托」。
郡守则曰:「一郡官吏,实汝之托。
汝当夙夜以思,宣我所以爱民之意,予有大赉报汝功,亦有大罚惩不恪」。
庶几贤才并用,则失职非所患也。
邓艾欲行陈、颍以东,屯田两淮,得谷五万斛,其意欲得复业之农也。
臣愚不敢远引,且以镇江一路论之:屯兵江口,无虑数万人,就以二万人论之,人必有家,家止五人,人日二升,日计二千斛,月计六万斛,则岁百万斛矣。
顾此馈运,非由天降,非从地出,皆当取之于民。
三吴之间,旱暵仍岁,长淮以北,草莽连云,去岁到今,米斗千馀,今此下民,谁救其迫。
而又追需急于星火,箠械酷于秋霜。
开元屯田之法,振武屯田之法,不知其可用乎?
勋官八品以上,前资七品以上,此建官之法也。
土柔则五十亩而一牛,土刚则二十亩而一牛,此耕耨之法也。
如是之法,出于开元。
募人为十五屯,屯置一百五十人,令各就高为堡,东起振武,转而西过,极云州界中,出入河山之险八百馀里,寇来不能为害,人得肆耕其中。
如是之法,出于振武
臣愿自淮以北,开置屯田,参开元、振武之法,非特足以招复业之农,而军储所资,亦足以宽其忧矣。
伏读圣策曰:「严赃吏之诛,而未能革贪污之俗;
优军功之赏,而无以消冒滥之风」。
此有以见陛下规模远大,欲清流俗而惩侥倖也。
毛玠尚书,而士大夫不敢鲜衣美食;
杨绾宰相,而豪贵功臣为之彻乐、毁第、减驺御。
赃吏贪污,流风远矣。
臣愿陛下去声远色、躬俭节用,以励朝廷,朝廷宰相却苞苴、断货贿,以励猾胥而惩狡吏,又何患贪污之弗革乎!
元载王缙秉政,四方以贿求官者相踵于门,大者出于,小者出于卓英倩,皆如所欲而去。
代宗欲得士大夫之不阿附者为己用,乃擢李栖筠御史大夫,事出主意,宰相不知,等由是稍绌。
臣今欲用此策以消冒滥,可乎?
大将以功来上,陛下亲据其中一二人晏见而劳问之,果有功者,优加拔擢,其或言语不伦,事涉诞罔者,痛加惩斥,又何患冒滥之弗消乎?
伏读圣策曰:「方今外攘夷狄,则不足以靖民;
取于民有制,则不足以给车徒之众。
为人父而榷其子,则又何以保民而王哉」?
此有以见陛下规模远大,恤民如是之深也。
臣伏读圣问至此,不觉涕泗交颐,仰知陛下仁心如天地之大,而天下弗知也。
臣观滨江郡县为守为令者,类无远图,阳羡惠山之民,何其被酷之深也!
率敛之名,种类闳大:秋苗之外,又有苗头;
苗头未已,又行折八;
折八未已,又曰大姓;
姓竭矣,又曰湮实;
湮实虚矣,又曰均敷;
均敷之外,名字未易数也。
流离奔窜,益以无聊。
前日桑麻沃润,鸡犬相闻;
今为狐狸之居,虎豹之宅,苍烟白露,弥望满野。
彼所谓守令,独抵几而言曰:「与其委之于盗贼,孰若输之于国家」?
呜呼,安得此委巷之语乎!
堂堂国家,而下比于盗贼,不忠之罪,莫大于此矣。
夫节财即生财之道也。
今藩方大使,各置使臣,收召亲戚,竭民膏血,以市私恩。
或曰准备,或曰干办者,不知其几人也。
色目纷纷,难以数举,凡医巫卜祝之流,皆在其选。
诸县添置武尉,尤为无用,见敌则走,小胜则杀贫民以要功。
居山则卖私茗,滨海则鬻私醝,未及交付,则已捕之为己功矣。
不知平时剥肤椎髓,歛怨招谤,以廪此曹,果何谓哉?
臣愿陛下明降诏书,戒饬藩方,罢去武尉,以苏凋瘵,此亦保民之道也。
伏读圣策曰:「朕弗明治道,仍暗事几,凡此数者,交战于胸中,徒寝而弗寐,当食而叹。
子大夫与国同患难久矣,宜考前世中兴之主,其施为次序有切于今者,祖宗传绪累世,其法有可举而行者,平时种学待问,奇谋硕画本于自得,可以持危扶颠者,其悉意以陈,朕将亲览」。
臣有以见陛下规模远大,谦冲退托,将以追配前王,绍述祖宗,旁搜远取,以尽愚夫之虑也。
臣窃谓中兴之主,大抵以刚德为上。
是故震伐鬼方者,高宗之刚;
严有翼者,宣王之刚;
信赏必罚者,宣帝之刚;
赳赳雄断者,光武之刚也。
陛下之欲中兴,当以刚德为主,去谗节欲,远佞防奸,此中兴之本也。
祖宗传绪之意,大抵以俭德为主。
恭闻仁祖服浣衣,寝絁被,力行恭俭,不忍费一毫以伤民力,至今父老言我仁祖,必泣下沾襟。
盖俭必仁,仁必能感天下。
陛下欲绍祖宗,当以俭德为主,珍奇弗御,玩好弗求,此祖宗之意也。
夫攘夷狄,弭寇盗,足食练兵,澄冗官,复农业,革贪污而消冒滥,宽民力而给车徒者,臣以一言而该之,不过曰刚与俭而已。
然刚俭之德,圣心自明,天下犹未信者,何也?
臣窃有说焉。
臣尝读《左氏传》,见吕甥论君子小人情状于秦穆公,何其切至也!
其曰:「小人戚,谓之不免;
君子恕,以为必归」。
又曰:「小人曰秦岂归君,君子曰秦必归君」。
又曰:「小人曰必报雠,君子曰必报德」。
夫士人所见高远,故其言多恕;
小人所见浅狭,故其语易深。
善夫孟子有曰:「百姓皆以王为爱也,臣固知王之不忍也」。
夫百姓以齐王为爱牛,以小人之见每如此也。
然小人满天下,而所谓士人者几何?
虽家置一喙,言提其耳,不能胜众多之口也,则人主于食息謦欬之间,其可以弗谨乎?
文王一饭,武王亦一饭,文王再饭,武王亦再饭,是武王以身试文王之安否也。
盖一饭则我力微矣,今吾亲一饭而已,力不其微乎?
此其所以可忧也。
再饭则我力彊矣,今吾亲至于再饭,无乃寿考之期乎?
此所以可喜也。
武王之于文王如此,若陛下之心,臣得而知之。
方当春阳昼敷,行宫别殿,花柳纷纷,想陛下念两宫之在北边,尘沙漠漠,不得共此融和也,其何安乎?
盛夏之际,风窗水院,凉气凄清,窃想陛下念两宫之在北边,蛮毡拥蔽,不得共此疏畅也,亦何安乎?
澄江泻练,夜飘香,陛下享此乐时,必曰「西风凄劲,两宫得无忧乎」?
狐裘温暖,兽炭春红,陛下享此乐时,必曰「朔雪袤丈,两宫得无寒乎」?
至于陈水陆,饱奇珍,必投箸而起曰:「雁粉腥羊,两宫所不便也,食其能下咽乎」?
居广厦,处深宫,必抚几而叹曰:「穹庐区脱,两宫必难处也,居其能安席乎」?
今闾巷之人,氓隶之伍,皆知有父兄妻子之乐,室家聚处之欢,陛下虽贵为天子,富有四海,以金虏之故,使陛下冬不得其温,夏不得其凊,昏无所于定,晨无所于省,问寝之私,何时可遂乎?
在原之急,何时可救乎?
日往月来,何时可归乎?
每岁时遇物,想惟圣心雷厉,天泪雨流,抚剑长吁,思欲扫清蛮帐,以还二圣之车。
此臣心之所以知陛下者如此。
若小民之心则不然,以谓搜揽珍禽,驱驰骏马,道路之言,有若上诬圣德者。
此臣所以食不甘味,寝不安席,不量微贱,思为陛下雪之也。
深察其言,盖亦有自焉。
唐阍人仇士良致仕,其党送归私第,教以固宠之术,曰:「天子不可令閒,尝当以奢靡娱其耳目,使日新月盛,无暇及他事」。
又曰:「谨勿使之读书,亲近儒生,彼见前代兴亡,知忧惧,则吾辈疏斥矣」。
其党拜谢而去。
此术既行,卒使天子昏惑于上,大臣壅蔽于下,兵柄在手,官爵在手,废立在手,至自称曰「定策国老」,而称昭宗曰「门生天子」。
呜呼!
不臣之态,臣岂忍陈于君父之前。
彼私求禽马,动以陛下为名,此臣之所以耻也,又何怪乎小民?
陛下欲尊临宸极,泽及寰区,何不反其术而用之,勿为其所陷也。
阍寺闻名,国之不祥也,是以阍寺不闻于《典》、《谟》,三王阍寺不闻于《誓》、《诰》,竖刁闻于齐而齐乱,伊戾闻于宋而宋危。
今此曹名字稍稍有闻,此臣所以忧也。
窃惟万乘之尊,深居邃宇,万机之暇,何以为情?
贤士大夫晏见有时矣,宦官子女安居前后矣。
有时者易疏,前后者难间,圣情荏苒,不知其非。
不若使之安扫除之役,复门户之私,凡交结往来者有禁,敢与政事者必诛。
陛下日御便殿,亲近儒者,讲诗书之指归,论古今之成败,追求典故,历访民情,不在于分文析字,絺章绘句,为书生之学以取天下之名也。
呜呼!
隋炀帝陈后主岂曰不文,适足以亡国而已,果何补于人主之学欤?
臣愿陛下之为学也,见前世道德之主,英明之王,则瞻之仰之,退而自省,曰:「吾其以此为法乎」?
见前世暴虐之主,则震焉沮焉,退而自省,曰:「吾其以是为戒乎」?
读贤臣传,默观百僚中有类是者,任之勿疑;
读佞臣传,默观左右有类是者,诛之无赦。
久之不倦,将闻阍寺之言,见便佞之态,如狐狸夜号而鸱枭昼舞也,则陛下之圣德进矣。
唐宪宗卓为中兴之主,其必有以也。
及观其与宰相论道于延英殿,日旰暑甚,汗透御服,宰相请退,宪宗留之,曰:「朕入禁中,所与游者独宫人宦官尔,故乐与卿等共谈为理之要」。
此其所以兴乎!
臣闻「鸣鹤在阴,其子和之」,陛下勿谓深宫密殿,万事无迹也,然善恶未究,四海已知。
历观前史所载宫闱之谋,床笫之语,想见时君以谓宫中不得而知也,而况外庭乎;
外庭不得而知也,而况天下乎。
然而皎如日星,不可掩没,卒为天下后世之所嗤笑。
呜呼,其亦可畏也哉!
故古人有言曰:「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谨其独也」。
谨独之学,其用甚大,陛下不可不知也。
古之圣人所以端拱岩廊,而四方万里日趋于治,天地清明,日星循轨,百谷用成,蛮夷率服,用此道也。
心一不善,足以伤天地之和;
心欲悔过,固已同天地之德。
古之圣人,所以趋众善之门而得改过之要者,不过听谏一路而已。
此臣所学于师,盖以为持颠扶危之术也。
舜,圣人也,而益戒之以「罔游于逸,罔淫于乐」;
武王亦圣人也,而召公戒之以「不矜细行,终累大德」。
以至禹有善言之拜,汤有改过之称。
汉高祖何人也,止能听谏,故能成四百载之大业;
唐太宗亦何人也,止能听谏,故能成三百载之洪基。
至于商纣杀谏臣,其祚终归于周室;
成帝杀谏臣,其祚终移于王氏;
明皇杀谏臣,其祚终微于禄山
杀一谏臣,真若无与于治乱也,然乱臣贼子,苛政虐刑,一切不得闻也,不亡何待乎?
故臣愿陛下先以谨独为心,后以听谏为意,奖借言路,以旌直士之风,以至远阉寺,亲儒臣,以成就规模之大,此臣所望于陛下也。
草茅贱士,充赋在庭者,志在一第尔,独臣不揆愚贱,妄议国体,负罪于不可赦,可谓愚矣。
然臣闻天下之事,宰相能行之,谏官能言之;
职不在此,虽抱奇策,拥雄材,无路可进,卒于老死而已。
伏惟国家策士之制,上自公卿之子弟,下至山林之匹夫,皆得自竭以罄其所怀。
非天子黜陟赏罚之吏,而得议百官之长短;
非天子钱谷大农之吏,而得推财赋之多少;
非天子帷幄将帅之臣,而得论兵革之彊弱。
则夫宰相谏官之事,一旦得以详说而悉数之,而臣何敢无说以处于此?
又况晏子一言,而使齐侯省刑;
田千秋一言,而使武帝太子
柳伉一言,而使代宗程元振
谁谓皇皇大宋无其人乎!
皋陶谟》曰:「天叙有典」。
是父子之间,君臣之际,无非天理也。
臣处闺门之内,勉明孝道久矣,今自山林中来,望见陛下,突兀孤忠,卓然发于悃愊,不可遏也。
此盖天理自然,无足怪者。
臣或志在爵禄,不为陛下一言,臣谁欺,欺天乎?
故臣宁吐一言,退受鈇钺之诛于司败不忍欺天以昧此心也,惟陛下幸赦其愚。
臣谨对(《横浦先生文集》卷一二。又见《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五四,《皇宋中兴两朝圣》卷一一,《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五二,《中兴两朝编年纲目》卷四,《宋史》卷三七四《张九成传》,《历代名臣奏议》卷三,《续资治通鉴》卷一一○。)
此对前原有策问一篇,今移入《宋高宗》卷。
孟子拾遗 宋 · 张九成
 出处:全宋文卷四○四○、《横浦先生文集》卷一五
申之以孝悌之义。
谨庠序之教为何事哉?
为孝悌而已。
孝悌之心,自孩提以至壮长,固自行之,第未有人发明之,使之知其义以见于用也。
所谓义者何也?
事亲时爱恋眷慕,则孝心见矣;
孝心见,仁之实也。
从兄时恭谨唯诺,则悌心见矣;
悌心见,义之实也。
孟子以谓「智,知此二者;
礼,节文此二者;
乐,乐此二者」,其义岂不深哉!
然其数可陈也,其义难知也,知其义而敬守之,天子之所以得天下也。
行孝悌而不知其义,安能见于天下国家哉!
夫「申」有举起之义,精神全在此字上,学者不可忽也。
今之乐犹古之乐。
孟子孔子所行,一切反之。
孔子雅言《诗》、《书》,执礼,其谨如此,而孟子则黜《云汉》孑遗之诗,至斥「武成漂杵」之书,谓礼有非礼之礼,谓今之乐犹古之乐,则与孔子放郑声之意大相反矣。
呜呼!
孟子所以为学孔子也。
昔鲁人柳下惠者,雨夜不纳嫠妇,曰,在柳下惠则可,吾则不可,以吾不可柳下惠之可。
孔子闻之曰:「是真柳下惠者也」。
夫学贵乎能用,鲁人柳下惠,其见于用也,乃为不可之节。
孟子孔子,其见于用也,乃一切反之,此盖所谓「观时会通,以行典礼」,而黄帝、「通其变,使民不倦,神而化之,使民宜之」之理也。
学不能用,则终身为腐儒而已矣,故学者尚论古人,在论其世也。
惟仁者为能以大事小,惟智者为能以小事大。
大国反事小国,可见其涵容矣,此所以谓之仁者;
小国事大国,可谓识利害矣,此所以谓之智者。
如此则处小处大,无所不可矣,此天理也。
大国不能容小国,小国不能下大国,皆私意也,皆逆天也。
仁者乐天,智者畏天,以天意耳。
乐以天下,忧以天下。
圣人无私心,以天下为心,天下之心忧,即圣人之忧也。
此禹所以思天下之溺犹己之溺也。
天下之心乐,即圣人之乐也。
大赉于四海而万姓悦服,武王所以垂拱也。
使主有私心,则忘天下矣,忧乐在一己,而不知有天下,所以败亡如此。
王如好货,与百姓同之
王如好色,与百姓同之
君子言必虑其所终,行必稽其所敝。
孟子所对,是启齐王一国货色之心也。
一国好货好色,此何等风俗哉?
《葛屦》之诗,《桑中》之刺一国好货好色,熟考上下文,不敢撮取一语以罔圣贤也。
孟子所谓好货者,谓使民居者有积仓,行者有裹粮也,此太平之事也,岂谓机巧趋利乎?
所谓好色者,爱厥妃也,谓使民嫁娶以时,内无怨女,外无旷夫也,亦太平之事也,岂谓相窃妻妾乎?
余恐小人借此以济其奸,而君子罪其言之不谨也,故表而出之,使学者于圣贤有所考焉。
学则三代共之,皆所以明人伦也。
学校之设,本为何设?
为明人伦而已。
夫父子、君臣、夫妇、兄弟、朋友,皆有天理在其间。
日用之中,天理每于此而发见,第以人欲所汩,无自而识之耳。
《大学》之道,以格物为主,格物则能穷尽天下之理。
人伦之理,惟格物者能识之。
识者明也,惟能识之,则能用之以为天下国家。
舍人伦而曰学,此异端邪说,先王之所诛者也,学者不可不谨。
有攸不惟臣,东征,绥厥士女。
篚厥玄黄,绍我周王见休,惟臣附大邑周」。
其君子实玄黄于篚,以迎其君子;
其小人箪食壶浆,以迎其小人。
救民于水火之中,取其残而已矣。
自「有攸不惟臣」至「附于大邑周」,此《武成》之文也。
其语增减不同者,岂《古文尚书》如此哉?
自「其君子实玄黄于篚」至「取其残而已矣」,此孟子武王之意也。
其言简古,有不可晓者,辄以意解之:「有攸不惟臣」,谓无道,其臣下见于所行不臣之节,君臣紊乱,纪纲大坏。
武王所以东征者,亦非富天下也,安厥士女而已。
天下素闻武王之德,知其师来,皆篚玄黄以昭我周可以王天下。
「绍」当作「昭」。
一见武王,皆心归武王而美之,民之美乃王之美也。
民皆有鼓舞之意。
孟子万章问宋行仁政,齐、楚恶而伐之,故引此篇以断之曰:武王行王政以伐纣,其君子实玄黄于篚,以迎其君子;
其小人箪食壶浆,以迎其小人。
君子小人,各以其类,寓诚意于物,以迎王者救民之师,想见当时归仰之意矣。
武王之师非为虐也,救民于水火之中,取其残而已矣。
王偃果有武王之心乎?
使王偃果有武王之心,则四海之内皆举首而望之,欲以为君,讵畏齐、楚乎?
孟子之行诈,故以此言辟之也,其意深矣。
天下之生久矣,一治一乱。
生者,理也。
天下之理久矣,治或生乱,乱或生治,此自然之理也。
泰者,通也,治也,然《泰》之极曰「城复于隍」,孔子系之曰「其命乱也」,岂非治或生乱乎?
否者,闭也,乱也,然《否》之极曰「倾否」,孔子系之曰「否终则倾,何可长也」,岂非乱或生治乎?
是一治一乱,其理久矣。
且洪水作乱,禹掘地而注之海,驱龙蛇而放之菹,水由地中行,此乱或生治也。
既没,暴君代作,及之身,天下又大乱,此治或生乱也。
周公相武王,诛伐奄,驱飞廉虎豹,天下大悦,乱又生治矣。
及世衰道微,臣弑其君,子弑其父,治又生乱矣。
一治一乱,天下之理,如是久矣,岂有它哉,惟赖圣贤为之扶持耳。
孟子之论,岂特为一时而然哉?
六国乱极而为秦,秦并六国似治矣,而二世亡之。
陈胜项籍作乱,汉高祖定之,至文帝而大治。
数传而王莽作乱,光武定之,至章帝又大治。
数传而董卓曹操又作乱,至其子丕奄有神器,似若治矣,而五胡乱华,中原陆沉。
过江而元帝,为宋、为齐、为梁、为陈、为隋、为唐、为五代
治乱相乘,岂有已哉!
孟子深极物理,岂能断然为此论于千载之上哉!
春秋》,天子之事。
天子之事,明三纲以正人伦而已矣。
春秋之世,上无令王,三纲隳坏,人伦颠倒,世子商臣弑其君頵,蔡世子般弑其君固。
一人之身而子弑父,臣弑君,兼有其恶,乃俨然南面以临其臣,天子不行残灭之诛,诸侯不闻问罪之请,是三纲人伦于此亡矣,中国将为夷狄,人类将为禽兽。
夫子不得已而作《春秋》,诛乱臣贼子,以遏人欲于横流,扶天理于将灭,使时有明王以《春秋》之意见之行事,则天子之事备矣。
充塞仁义也。
仁义充塞,则率兽食人,人将相食。
杨氏为我,壅遏为义之路,至于使天下无君;
墨氏兼爱,壅遏为仁之路,至于使天下无父。
天下无君父,非人类也,禽兽而已矣。
仁义行,则君父之道明,此圣王之道法当如是也。
仁义壅遏,则君父之道不明,此异端邪说也。
邪说一行,则人类殄灭,禽兽得志,兽蹄鸟迹之道交于中国,而蛇龙居之,见于洚水,禽兽至焉,见于沛泽,此亦邪气所感而然也。
义明,正气盛,故禽兽不得以横行于中国也。
此理深矣,浅陋之士岂能知哉?
孟子之辟杨、墨,意有在是尔。
安宅正路。
仁则觉,觉则神闲气定,岂非安宅乎?
不仁则昏,昏则念虑纷乱,不得须臾宁矣。
义则理,理则言忠信,行笃敬,岂非正路乎?
不义则乱,乱则邪僻与魑魅为邻矣。
仁义岂它物哉,吾心而已矣!
昔者有馈生鱼于郑,子产使校人畜之池。
校人烹之,反命曰:「始舍之圉圉焉,少则洋洋焉,攸然而逝」。
子产曰:「得其所哉,得其所哉」!
校人形容放鱼之状,此亦仆夫中铮铮佼佼者也。
始舍之圉圉,言虽得水,尚困弱未能游泳也。
少则洋洋,言精神稍复舒肆之貌也。
攸然而逝,言精神还复旧观,喜而超脱之貌也。
其形容妙入鱼之情性,亦可喜矣。
乃为口腹之快,为欺罔,亦可惜也。
子产闻之,乃曰:「得其所哉,得其所哉」!
其仁惠慈爱之心,可于此而见矣。
余于「得其所哉」两语,想见子产之为人。
如此贤人,而校人欺之,乃复不耻,出而自逞。
其窃盗之能尽言语之妙而不自好者,大率皆校人类也。
不能尽其才也。
仁义礼智,人人所有,是人之才地,皆可以为
然而至于至愚极陋,与圣人或相倍蓰而无算者,不能尽其才地耳,非天之降才尔殊也。
何谓尽?
极恻隐之心,溯而上之,以求其所谓仁。
既得此,则傍徨周浃于其间,使置之则塞乎天地,溥之则横乎四海,无有丝毫不用其才力者,此之谓尽也。
于义、礼、智亦复如此,其为尧也、舜也必矣。
孟子开尽之一门,以谓止在思耳,学者试思之。
故有物必有则,民之秉彝也。
故好是懿德。
有君臣、父子、朋友、兄弟、夫妇之物,则仁义礼智信之则见,此因外以卜其才也。
以其秉君臣、父子、朋友、兄弟、夫妇之常性也,故好仁义礼智信之懿德,此因内以卜其才也。
然则人性之善,复何疑乎?
先生之号则不可。
吴侵陈,斩祀杀厉,太宰嚭问于干木曰:「师必有名,人之称斯师也,则谓之何」?
曰:「斩祀与,杀厉与,其不谓之杀厉之师与」?
曰:「反尔地,归尔子,则谓之何」?
曰:「君王讨敝邑之罪,乃矜而赦之。
师与,其无名乎」?
古人重名如此
夫谓之杀厉之师,此何名也,谓之讨敝邑之罪,则其名美矣。
宋牼事在于息兵,其德可谓大矣,然以不利为号,是使秦、楚求所谓利。
以利为号,则天下相率而为利,而商鞅孙膑陈轸沈同、陈、贾、之说行矣,是其志虽大,而其号则不可也。
以仁义为号,则天下相率而为仁义,而商鞅诸子之说败矣。
呜呼,名号之际,其可忽乎!
汉高祖下三秦,出师攻项籍董公高祖三军缟素,以诛杀义帝者为名,其号之美,孰有过于此者,此所以五年而成帝业也。
士大夫所学,其于名号可不谨乎?
务引其君于当道。
臣子用心,要当曲尽其巧,观人君意用所在而转之。
所好偏奇,即就其所好引之,使归于当道而不自知可也。
如齐宣好今之乐,即以犹古乐引之,使与百姓同乐;
好勇,即以文、武好勇引之,使安天下之民;
好货,即以公刘好货引之,使居者有积仓,行者有裹粮;
好色,即以太王好色引之,使内无怨女,外无旷夫,岂非归于当道乎?
若夫薛广德元帝御楼船,至云「以颈血污车轮」;
韩愈谏宪宗迎佛骨,即云「事佛者必夭折」;
张墀谏敬宗骊山,至云「往者必有大凶」。
此大失孟子之意矣,学者不可不考。
动心忍性。
天将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穷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者,所以动其心而忍其性,以成就之也。
动其心者,所以惊惕之也;
忍其性者,所以抑遏之也。
心舍则亡,非有以惊惕之,则不知存。
目性欲色,耳性欲声,鼻性欲臭,四支欲安佚,非有以抑遏之,则流荡而不知反。
夫动之忍之,或惊惕于放逸之微,或抑遏于流荡之外,先后左右,假之于物,害之于事,皆天意念念欲成就之也。
虽圣贤之资,不如是不激发耳。
金经百鍊,其色愈明,玉煆三日,其色愈粹,烈火猛燄中,乃金玉成就之处也。
天意厚于圣贤,故以不可意事困厄之。
吾侪于急难,其可沮丧乎,庸讵知非天意所临也?
孟子见梁襄王,出语人曰:「望之不似人君,就之而不见所畏焉」。
孟子之意,非薄襄王也,余固论之矣。
孔子居是邦,不非其大夫,而况君乎?
故入公门,则鞠躬如也,如不容。
立不中门,行不履阈。
过位,色勃如也,足躩如也,其言似不足者。
摄齐升堂,鞠躬如也,屏气似不息者。
执圭,鞠躬如也,如不胜。
上如揖,下如授。
勃如战色,足缩缩如有循。
君赐食,必正席,先尝之;
君赐腥,必熟而荐之;
君赐生,必畜之。
侍食于君,君祭先饭。
疾,君视之,东首加朝服拖绅。
君命召,不俟驾行矣。
学者事君,当如孔子之法。
则是方四十里,为阱于国中。
鲁人为长府,闵子骞曰:「仍旧贯,如之何?
何必改作」。
其语蕴藉,直而不倨,婉而不伤,此君子长者之言也。
孔子喜之曰:「夫人不言,言必有中」。
其比方四十里为阱于国中之言,似太劲矣,学者不可不谨。
梁惠王曰:「恶在其为民父母也」。
齐宣王曰:「此匹夫之勇,敌一人者也」。
司马子鱼宋襄王用兵,其言曰:「今君德无乃犹有所阙,而以伐人,若之何?
盍姑内省德乎?
无阙而后动」。
其辞如春风醇酎,使人心醉,如「无乃犹有」之辞,「若之何」之辞,「盍姑内省」之辞,皆若有所避就,而无直辞劲气以伤人。
比夫直指君为非民父母,与夫匹夫之勇之言,大相远矣!
士君子诚味之,自可见也。
彼以其富,我以吾仁;
彼以其爵,我以吾义。
孔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不以其道得之,不处」。
又曰:「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
如不可求,从吾所好」。
又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
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深详圣人之意,是富贵以道义得之,圣人将处之矣,初不与富贵立敌也。
曾子之言,岂有为而言欤?
学者当置曾子之说而从孔子,庶几不堕于客气,以失曾子之意。
成覸齐景公曰:「彼丈夫也,我丈夫也,吾何畏彼哉」!
颜渊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
公明仪曰:「文王我师也,周公岂欺我哉」?
公明仪之言与成覸相类,皆有奋然作为之意,不似颜子之言安妥也。
圣人以仁义为家常事,非欲以压众也。
学者于此微处当细考。
贵戚之卿。
齐景公太子阳生而立子荼,其乱端已见矣。
及问政于孔子孔子止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而已。
虽切于景公,而略不见圭角,使景公感寤,遽曰:「善哉!
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吾得而食诸」?
如此进对,正为人臣之法也。
孟子对贵戚之卿,乃曰「反覆之而不听,则易位」,使齐王勃然变乎色。
呜呼,其危哉!
学者无孟子阖辟之用,而欲效直言劲辞如孟子,恐非所以为臣子计也。
要当以圣人为法。
孟子曰:「今之事君者曰:『我能为君辟土地,充府库』。
今之所谓良臣,古之所谓民贼也。
君不乡道,不志于仁,而求富之,是富桀也。
『我能为君约与国,战必克』。
今之所谓良臣,古之所谓民贼也。
君不乡道,不志于仁,而求为之强战,是辅桀也」。
子贡孔子曰:「鲁大夫练而杖,礼欤」?
夫子不答。
他日置大夫而问:「练而杖,礼欤」?
孔子曰:「非礼也」。
子游问:「鲁大夫羔裘玄冠以吊,礼欤」?
夫子又不答。
他日置大夫而问:「羔裘玄冠以吊,礼欤」?
夫子曰:「易之而已」。
夫以鲁大夫为问,则皆在所不答,岂非居是邦不非其大夫之义乎?
陈司败昭公知礼乎,孔子曰「知礼」。
孔子退,揖巫马期以告,子曰:「也幸,苟有过,人必知之」。
岂非善则称君之义乎?
孟子以今之良臣为民贼,富君辅君为富桀,岂亦有说乎?
其详已见于《孟子说》矣。
要之不非其大夫,善则称君,此孔子家法也。
孔子者虽未见道,而力行此二说,亦足以养忠厚之心。
道或未见,而以孟子之说为辞,非特受祸而召辱,而刻薄之态,恐马伏波尚能论之,吾徒安得不痛以为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