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送何道夫秘监守潼川 南宋 · 楼钥
押词韵第三部
妙龄冠蜀士,名声振王畿。
晚随召节来,天朝增羽仪。
我昔倅丹丘,鹿侯挂冠归。
群公俱祖送,见公四三诗。
颇恨著鞭先,自言乞身迟。
拳拳慕下风,直欲梦见之。
还朝挹高致,气宇清且夷。
称者不容口,往往同一词。
始见荷倾倒,笑谈欲忘疲。
况当秋风高,滥吹参试闱。
鼎脔得一尝,豹斑容管窥。
叔度真似道,庄生信忘机。
亲疏皆不可,况复容磷缁(原作淄,据四库本改)。
诸生得公来,欢曰真吾师。
叩帘或三请,响答了不疑。
私谓如此人,定应备论思。
胡为归兴勇,抗章气不衰。
鼓盆万里外,抱孙更成悲。
拥麾东川去,无人留孔戣。
别怀不自胜,别酒听淋漓。
他时念老成,追锋且复西。
公能重来否,此意非吾私。
送赵子直贰卿帅三山 南宋 · 楼钥
押词韵第三部
一蹴登从班,人胡谓公迟。
建牙帅七闽,人胡为公疑。
公今第一流,志操古与期。
两州有遗爱,江西憺霜威。
重来长道山,批敕兼琐闱。
一片忧国心,辗转中夜思。
正色抗危言,传诵满绅緌。
造膝有启沃,削藁知者谁。
此心与天通,此意上所知。
所以名愈尊,万口同一词。
进用恐不速,小却成叹咨。
天语自昭然,更欲试望之。
况彼三山重,谋帅皆衮衣。
兹行岂细事,报政不待期。
登门恨最晚,臭味忘贱微。
自惭空惜别,不解留孔戣。
十连终敛惠,居中乃其宜。
试问行道人,但知望公归。
颜师鲁知泉州制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三、《攻愧集》卷三五
敕:均佚真祠,遂彭泽赋归之志;起临旧镇,慰颍川愿借之心。匪曰朕私,徒得君重。既去家之不远,俾便道以有行。具官某学茂儒先,朝推寿俊。慨孔戣之去,命典外藩;念阳城之劳,许归故里。而远氓怀其惠政,贾胡服其真清。攀辕莫留,垂涕相踵。此诚心之所感,非人力之能为。既彻听闻,重增嘉叹。方遴选惟良之守,要先求已试之才。追常衮之遗风,当一变于闽俗;用蔡襄之故事,宜再领于泉麾。式遄其驱,以副所望。
正议大夫尤袤转一官守礼部尚书致仕制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八、《攻愧集》卷三八
敕:位列仪曹,屡上求閒之请;恩隆储寀,俯从纳禄之私。兹焉告归,于以示宠。具官某器资精敏,学业淹该。隐帙奥篇,了辨无爽;残膏剩馥,沾丐为多。册府道山,极一时儒学之选;词垣翰苑,兼两朝制诰之工。比讫外庸,进仪清禁。命之夕拜,有唐人批敕之风;擢以春官,当虞臣典礼之任。乃因感疾,遽欲辞荣。俾陟崇阶,以华晚节。李纲乞骸而去,肯久于尚书;孔戣得谢而归,仍加于礼部。尚祗涣渥,无愧前良。
代从舅汪景孟茂良上龚参政启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四六、《攻愧集》卷六四
程末技于省闱,曾叨误听;拜下风于帅阃,始受真知。不图沦落之踪,复望荧煌之座。敢陈悃愊,上动高明。伏念某学不知方,器非适用。少修素业,惟知读先父之书;壮忝末科,亦尝起当时之志。但欲仕途之平进,耻为俗士之诡随。猥缘假吏之行,谬辱名公之举。逮其当轴,许以曳裾。方文武并用之时,有贤愚同滞之叹。薰莸既异,轨辙遂殊。碌碌不为,颇慕望之之从志;寂寂为尔,自甘邓禹之笑人。岂其若将浼焉,政自不得不尔。集君卿五侯之味,深所不能;奉南丰一瓣之香,徒怀自信。惟集贤之门,无杂宾以进;故小人之身,为众怒所归。独念由铨选而仕京都,初非有援;满吏考而为帅属,止以为贫。虽造物有意于提撕,而揣分但甘于静退。内省不疚,浮议何伤。克尽力于公家,庶可逃于吏责。忽传印绶之解,是为荐绅之忧。欲留孔戣,固已难伸于末议;不负临贺,讵知反蹈于危机。祠官实匪其本心,化笔几成于误墨。襆被而去,杜门自怡。追惟平生,最号多蹇。孤苦独立,险阻备尝。当此流离之时,尤为灾祸之会。鼓盆之念未歇,陟屺之悲已深。是知胶西之行,虽曰公孙之力也;若夫江滨之溺,岂亦子厚所为耶?尽捐怨天尤人之私,益广安时处顺之说。数年于此,寸进何言。骎骎婚嫁之逼人,扰扰啼号之塞耳。稍收魂魄,再整冠裳。幸逢万物吐气之秋,宁忍一人向隅之泣,用持矿质,来就洪炉。兹盖伏遇某官得时致君,以道济物。卓尔圣朝之柱石,凛然王佐之规模。陛廉日尊,藜藿为之不采;威望所及,草木亦皆知名。惟上臣之用人,无一夫之求备。哀穷悼屈,观过知仁。顾如贸贸之来,似匪悠悠而进。念千里识韩之日,初不知蒙眷之由;而一缄荐祢之书,已大有吹生之意。矧是政机之亲秉,实为善类之所依。遂令久郁之情,居有求伸之愿。适会槐庭之虚席,共期枫陛之拜麻。广厦万间,将随燕雀之贺;灵丹九转,愿同鸡犬之升。
代谢除提举福建市舶启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四四、《攻愧集》卷六三
分侯麾于古括,始终蒙全护之私;总商舶于温陵,委曲荷生成之赐。窃以番禺置使,传自有唐;闽峤庀司,起于元祐。金山珠海,磊砢乎万宝之藏;辇赆航琛,奔走乎百蛮之广。楼船举帆而过肆,贾胡交舶以候风。岂惟贸易,而求质剂之平;抑将绥怀,而致声教之被。是为遴选,必藉通才。如某者少也多艰,壮而漫仕。驰驱四纪,备尝州县之劳;黾勉一心,尤谨简书之畏。抱虚郎省,滥吹朝绅。念尸禄之无功,以治民而自诡。试以一郡,逮于二年。布宣诏书,不知万里君门之远;施行义役,庶几三代井田之遗。幸年谷之顺成,致闾阎之安静。益勤抚字,以免谴诃。闻尚书之履声,理应退听;扫舍人之门外,自恨无阶。敢谓大钧,弗遗下体。未作乞怜之态,已叨拜命之荣。仕而为贫,瓜戍既欣于非久;思不出位,樗材或得以苟容。自为之谋,岂过于此?兹盖恭遇某官清朝硕辅,名世真儒。雷厉风飞,君臣相遇于千载;天开地辟,日月可冀于中兴。顾在上引类,自其本心;而为官择人,尤为急务。至如下走,虽曰无以逾人;察其平生,必知老而戒得。俾司互市,实出殊私。某敢不俯激懦衷,愈全晚境?慕隐之之节,饮贪泉不易其心;效孔戣之清。罢货燕无名之费。倘逃瘝旷,以报使令。
跋倪思杨万里书劄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六四、《癸辛杂识》前集
东坡赋屈原庙云:「虽不适中,要以为贤兮」。诚斋有焉。昌黎留孔戣,事虽不行,陈义甚高,诚斋有焉。
次韵答谢浮病中见简二首 其二 清 · 吴之振
七言律诗 押真韵 出处:黄叶村庄诗集卷二
枉向山灵强买身,钩金宁换一舆薪。
蕉花半堕心方卷,鹤翮初笼性未驯。
我纵狂言供鼓掌,君严酒戒懒沾唇。
玉堂戏写清癯句,便作江西社里人。
元宝观北极殿记 南宋 · 徐端益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九○、雍正《浙江通志》卷二三二
东阳县元宝观重建北极殿者,乡之豪陈君严之所为也。宣和庚子冬,贼发睦之清溪。明年春,所至贼相望而起,殿罹于火,婺之诸县咸不守。东阳比他县民劲悍,乡之豪民以义倡部其民以自保者凡三四,严之所保其一也。方严与贼相持,未能殄其众,日夕交相屠,人情恟恟。严妇之父张玮避寇将入山,昼遇神人道谓曰:「往语而婿,必欲破贼求全,宜新所谓北极殿者」。严闻,亟部所辖诣废殿,命黄冠师誓而告曰:「请如神戒」。未几,大破贼,民依以保者全活不啻万计。贼平,严念曰:「顾此岂我力之所能致哉?实神相之,不可以不报」。乃鸠工集材而成是殿。肇作于绍兴甲寅之冬,而落成于乙卯之春。栋楹隆壮,甓瓦精密,丹雘既施,象塑咸设,于尺椽片瓦不存之后,焕然一新,良未易也。及欲记其岁月,未能。严子浚明为士而好学,以父命求文于予以为记。予惟世人厄于艰危,有要以金币,曾不重其诺;至难平事往,或执券而索,乃一毫不偿。又惟今之施者,佛之徒是慕,怖其死生祸福之说,争往输焉;而道以清净无为为宗,其教寂寥之甚,往往不顾。严于神之誓,特茫昧间,无诣而索者,卒复其言,且不以死生祸福之故慕于佛,而能道之向,可尚也已。独神人告谓之事,在吾圣人之所不语。然予观唐杜邵公悰为儿时,摩挲于道士,徐见老子像,如道士然。则神人之故,容有容不有,亦姑置。观严初闻而信,卒成之不易,真笃而能践其言者,可不为之书?观去县四十五里,齐中兴二年,严远祖元宝施宅为之,遂以元宝之名名其观。严今于观复成殿事,亦观于陈氏有缘云。
按:道光《东阳县志》卷二四,道光十二年刻本。
责授宫祠谢启 宋 · 刘一止
出处:全宋文卷三二七四、《苕溪集》卷二○
久矣论思之谬,啧有烦言;茕然衰病之馀,自贻伊戚。仰承威命,殆是宽恩。伏念某智识昏庸,技能么么。曩膺谬眷,辱在近班,故时论无所短长,于世故都不通晓。粗知慕大君子之义,欲自托不肖者之身。罪斥七年,尚烦记录,召还期岁,寖冒宠荣。岂志愿之敢期,抑梦寐所不及。属者明诏有位,旁搜异能,而乃昧唯善举类之方,失事君以人之道,揆其重负,合置严科。止削籍于甘泉,仍奉祠于真馆。兹盖伏遇某官懋格天之鸿业,挺许国之精忠,善不近名,清而容物。刑兹无赦,率循作罚之公;罪疑惟轻,上广好生之德。重惟疵贱,久玷陶镕,特屈刑章,俾从薄责。念孔戣之宜去,初不悟于引年;叹韩子之惭归,终莫伸于报德。扪心自讼,没齿何云。
赐金安节辞免敷文阁学士不允诏 南宋 · 洪适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八、《盘洲文集》卷一三
疏广盛东门之饯,观者皆贤;孔戣怀北陌之游,去之何果?卓然夙望,踵此高踪。卿道不诡随,言皆至当,乌台谔谔,宁抑厌而退藏;青琐昂昂,实刚方之素缊。良金既已百鍊,乔木耸其千寻。忽轻禁橐之荣,遂起安车之兴。念羽仪之逌赖,况筋力之未衰,屡揽忱封,勉从雅志。虽无人乎子思之侧,长者不留;抑使亲闻伯夷之风,顽夫丕变。用跻内阁之职,俾对昕朝而归。优任子之常科,尽贪贤之异礼。尚劳冲挹,曷副眷私!
韩文公见太巅画像赞 南宋 · 邵博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六、《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八八
世传昌黎韩文公像,或云即韩熙载,有误于同姓同谥者。余当问故吏官刘方明,方明家潮阳,当知其真妄。间以唐人画公见太巅善本寄余泰定山房,与孔戣私记「退之丰肥喜睡,每来吾家,必命枕簟。公腰腹空大,慢肤多汗」等语合,益知世所像果非是。公之喜太巅与喜无本、澄观、文畅、高闲、颖淡、灵惠辈无异,佛之徒忌公诋其师之力,诈作公与太巅往来文字,皆猥近不实。孟简自学于太巅,又因以挽公,故公报书云云。盖公在潮阳时,已有妄言公与太巅事者矣。虽然,公之论太巅曰「颇聪明,识道理」,又曰「能外其形骸,以理自胜,不为事物侵辞」,又曰「胸中无所滞」。乌乎,斯亦奇矣!余因方明所授公与太巅像,为之赞曰:
吁韩公,古遗直。逢群枉,抵摈斥。卧江海,邻鬼蜮。太巅者,尚冲寂。其所契,犹宿昔。公之严,佛可击。于此士,若有得。想其人,每太息。徵画图,从故国。方明氏,今赵德。
贺叶观文致仕启(梦得) 南宋 · 韩元吉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九一、《南涧甲乙稿》卷一二
伏审抗章谢事,归印绶于殊庭;优诏颁恩,赐节旄于重镇。凡此受知之旧,悉高易退之风。窃以臣之事君,尝有失身之累;上之待下,亦著贪贤之心。盖去就之际为难,而荣辱之机可畏。唐之刘、柳,文章虽显而道德无以过人;汉之金、张,富贵无涯而功名不足盖世。至于有文章而济以道德,处富贵而全其功名,优游耆艾之年,终始明哲之义,指日月以告老,视轩裳如傥来,非公而谁,诚古未见。恭惟致政太尉躬持一节,历事四朝,妙龄独步于禁林,晚岁入司于丞辖。从容庙堂之论,据经术而有馀;密勿蕃宣之劳,饰吏事而弥邵。风采振秦淮之上,威声播闽粤之间。勋庸屡书,眷意加重。安车赐杖,甫予香火之间;闭户著书,自足林泉之胜。兹为称礼,何遽引年!老成重于典型,士实不忍其去;忠信劝以厚禄,上方有宠其行。载惟誉望之隆,久著登庸之峻。虽孔戣未觉衰老,不为南省之留;然裴公系于安危,难缓北门之拜。愿少安于燕息,当遂庆于来归。某猥以诸生,尝叨下客。铅刀一割,未忘炉冶之收;广厦千间,已被帡幪之赐。尚徯槐庭之正位,庶沾材馆之后尘。
资政殿大学士左通议大夫致仕贺公墓志铭 南宋 · 韩元吉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二、《南涧甲乙稿》卷二○
上即位之二年,诏资政殿大学士贺公落致仕,提举万寿观,兼侍读。上亲御翰墨,累数十语,其略曰:「朕嗣服以来,思得黄发老成,询咨政要。其为朕幡然而起,勿以髦疾为辞」。公捧诏泣而言曰:「陛下龙飞,臣以得谢在田里,无繇一望清光。今恩意若此,年将八十,其敢矫情饰词,尚以虚文末礼为解」?因不复具免,束担就道,第辞所授职,愿一见而归。既入见,所陈治道之要甚切。时和战未定,上问公策将安出,公曰:「臣向非主和者也。自符离之役,器械刓敝而军气尚索,愿少需之,姑听其和,而战未可终日忘尔」。上称善,即日拜知枢密院事,兼参知政事。公誉望益高,谓且相也,仅数月,当路有忌公者,议率不合。会庆节佛寺开启,公拜而偶踬,因待罪。上虽优诏开谕,继而请曰:「臣老甚,愿赐骸骨」。沥恳再四,天子重违公意,乃复以资政殿大学士致仕,还台州。乾道四年三月二十九日,薨于家,享年七十有九。讣闻,天子震悼,辍视朝,赠左光禄大夫。其年五月乙酉,葬于天台县太平乡善屿山之原,公所自营也。淳熙八年,其孙敦仁来曰:「大父之薨与葬也,敦仁兄弟幼未有知,尝闻治命,将以铭志属君,逮今始克请,幸加惠其死生」。呜呼!某顷少年,荷公鉴裁,辱荐于朝,熟闻公之行事,今公盖不可见矣,其可见而传者,敢不次而铭之?按贺姓本庆氏,胄出于姜,春秋齐有其族。至东汉纯仕侍中,厥后避孝德讳而更焉。著于会稽,当三国吴,齐以武功显。晋则循,唐则知章,贤誉具著。逮公之七世祖从僖宗幸蜀,为眉州防禦推官,卒葬其地,遂为眉之青神人,移籍蔡州汝阳。曾祖讳息机,皇任尚书屯田员外郎,赠太子太师。配杨氏,赠文安郡;侯氏,赠同安郡,皆夫人。祖讳抚辰,皇任朝议大夫,赠太傅。配王氏、吴氏,皆赠秦国夫人。考讳现,皇任承议郎,赠太师。配王氏,赠楚国夫人。公讳允中,字子忱,登政和五年进士第,积官至左通议大夫,爵会稽郡开国公,食邑二千户,实封二百户。其历官则任颍昌府学教授,辟雍录,迁正及博士,国子监、宗正寺丞,入秘书省为校书、著作郎,假太常少卿,使金国贺正旦。公自少颖悟不群,慷慨有大志。尝遇异人授以兵书,曰:「此吾昔授滕甫者也」。读之,非世所传,遂默以经纶自负。时金人始通,众皆惮行,公被选,笑曰:「是可觇之也」。道远且险,馆饩或不时,敌之伴者率粗暴鲜礼。公嘻笑待之,而惟刺其下情,且问契丹遗民,果得其实,谓药师不可保,宣抚必不能任事。归曰:「敌之诸帅,盗贼薮也,可不虑乎」?所亲执政谓公:后生毋妄言。赐服五品,迁司门员外郎,浩然请退休。靖康改元,选户部,不复拜命,遂以某官致仕。祸乱既作,张邦昌亦邓族婿,公独不被其污,众始服公先见。建炎初,罹内艰,上书荐布衣王大智知兵可用,而朝廷并召公。公曰:「士大夫惟不知兵,故无以禦国之难。某之居丧荐士,非自媒进也,可伤名教、害风俗乎」?即缴所被省劄不受,而被寇转徙湖湘间。剧贼马有迫潭州,守向子諲患无备,思以利害说之。公为见有曰:「宋祚更兴,足下风貌勇略,正宜立功名者,何自弃于此?自古盗贼有寿终者乎」?有不觉心动,改容谢曰:「郎中将以教有耶」?公为留数夕,有卒不犯城。而公既飘泊,因自放于山水。至天台,爱其幽深,得地万年山间,结茅种蔬,若无意当世者,而范丞相宗尹以「抱膝」名其庵。地故无泉,公默祷于山,得泉舍下,自名曰「应心泉」。时已落致仕久矣,绍兴八年,始得用为江西安抚制置大使司参议官。九年,入为仓部郎,转吏部。请外,除福建路转运副使,平盐货,谨黜陟,号为称职。而宰相谓公不肯下己,凡主管崇道观者阅六十月,又命公为福建安抚使参议官以抑之。公尝持节本道,而回翔入幕府,处之怡然,人用是莫涯其量。复为崇道观。太上既更政化,始起公太常少卿,除礼部侍郎,实录院修撰,接伴金国贺正人使,兼侍讲,俄拜给事中。皇后殿奏补非亲属、吴国大长公主女夫转行两官且升事任、勋臣三子授待制、集英殿修撰,皆涂归无所顾避。宰相乞其便私差遣,有旨改合入官者二人,仍与内外窠阙。公奏曰:「寒士改官,视为再第,内则筦库,外则属官。俾宰相子,则主司孰敢令之?昔司马康以光之子扶侍,改服色,光犹力辞。今陛下既新万务,宰相当忘其私,臣甚为沈该惜也。不然,桧、熺覆辙,可不杜其渐哉」?上览奏称叹,谓非公不能及。自馀如三衙刺兵改易军分,牧马营地占夺民田,大将回授其子而转阁职,中贵人迁秩不应法,或免试补官特差之类,缴论不一。于是执政者相与怀愧,而权贵亦仄目睨公矣。然太上特知公深,眷之厚,凡中外奏对论事者,多付公看详以闻。一日对论君子小人事君之异,公曰:「君子志在尊君,则不能无忤;小人志在悦君,故第为诡随。此不可不辨也」。太上称美久之。因言:「闻陛下欲辟御苑以近某人园,果乎」?太上曰:「谁为此言」?公曰:「臣既有闻,不得不奏也」。太上曰:「卿言甚忠,继有所闻,宜悉以奏」。公知之无不言类若此。或具奏,辄焚其藁。迁吏部尚书,兼修国史,进侍读。时增修六部,公论于朝,费缗钱三十万,且役殿司军,妨其阅武,不必为也。不从。再乞致仕,不允。公善书,笔法遒美。太上尝以所临王羲之四帖为赐,且批纸尾曰:「卿留心翰墨,深得八法之妙,勿以不工为笑也」。张循王神道碑成,诏公书之。公因讲筵三留身曰:「臣盖论张俊诸子除次对论撰不当矣,今君命宠其父,不敢辞。若其家有所谓润笔,不敢受也」。既张氏果致金䌽甚厚,有旨受之,公卒辞焉。拜参知政事,奉显仁皇太后遗留物使金国。至汴京,敌就馆赐宴,大合乐,且用常例赐花。时敌人已骄倨,有背盟意,用吾畔将孔彦周押宴。公谢曰:「使人之来,致太母遗物也。国有大丧,乐何忍闻,况戴花乎」?语酬复数四,其大使怒,至露刃胁公。公曰:「王人毋暴慢也,事固有体,强弱岂有常哉」?端笏不动,自副使而下皆屏息惊惧。其使语益不逊,谓将杀汝。公徐曰:「尔辈杀人外得何能?吾年馀七十矣,当守节而死」。声色俱厉,其使为却立。彦周从旁解曰:「两国通和久,参政勿动心也」。揖公坐,令左右捧花侍侧,曰不须戴也。敌之甲士,相顾窃语,二十年无此使矣。行次邢州,迓者辄车骑疾驰甚遽,凡百馀里。道傍居民乃言,太行有仕契丹者,欲取贺相公为都统也。至敌廷,掖门有阍者坐不起,其一肘之曰,是使者忠勇,可为之起也。微侦之,盖李氏之子,然后知公名已传敌中。先是奉使者畏敌人欲留北人例,诡以为贯江浙。公待班客省,果问公乡里年甲,皆以实对,莫不叹异,遂成礼而归。归即言敌势必大侵,宜亟为之备。太上疑未决,而同列谓公之往应故事尔,不宜生事端,先自纷扰。公叹曰:「吾谋不可用也」。即引年丐致仕,章三上,且面奏,以母夫人藁葬汉阳,欲移厝天台,非亲行不可者。太上恻然,允公请,锡金卣、金鬲二,茶药甚厚,御书二大字以宠之。特许朝辞上殿,宰执置酒江亭,朝士赋诗,祖帐之盛,中兴以来未之有。公既得谢,即走汉阳,迁楚国太夫人之丧葬天台前平山。买宅郡城,即城外野水营别墅,号「小鉴湖」。筑亭于抱膝庵之侧,号「杉亭」,为记以叙其意。上在潜宫,雅闻公名,注想以待,仅决大计而归,盖公益老矣。尝与士大夫论之,公之清介放旷,栖神养志,初若李长源;其隐卧高蹈而有志天下,中若谢安石;及刚正不屈,引去自全,又若孔君严。其出处始终,真盛德哉!有文集、奏议共若干卷。秦太师桧与公同年第进士,同在学省三馆,且齐庚甲,契亦甚厚,而公素善赵丞相鼎、李参政光,故秦用是沮公特甚,反谓公趣向有异。而公亦竟毅然不顾,殆将终老山林。晚遇二圣,致位通显,得非天耶?雅有知人之鉴,所荐至辅相、侍从者十数,次亦名闻当世。每叹曰:「吾老无能为,荐贤所以报国也」。性孝友,遇奏荫先与其弟侄而后其子孙。赡养宗族孤幼,婚嫁之甚众。寡交游,所取严甚,至其爱厚,或千里命驾,有昔贤之风。和政郡夫人邓氏,京东提举盐香洵彦之女,先公之二十七年薨,至是合祔焉。男昶,右朝奉郎、主管台州崇道观,先公二年卒。女嫁右朝请大夫、直秘阁朱商卿,先公十馀年卒。孙男三人:敦仁,今为通直郎、主管台州崇道观;敦义,承务郎;敦礼,承务郎、新监淮西江东总领所太平惠民局。孙女三,进士林宪、谢宗经、韩桧,婿也。曾孙四人;光,登仕郎;诜、贶、充,皆将仕郎。公平生疏财货,未尝治产业。在二府,得给使,尝积而不用。将薨,诸孙甚弱,招郡太守俾视其箧,并赐金面析之,下逮仆妾之信厚者,了然不乱,盖于死生如此。铭曰:
伊昔子文,仕尝三已。见称圣门,繇不愠喜。公之在朝,三挂其冠。老则故常,壮也实难。惟公存心,岂尚富贵!有位则行,以道进退。公之未老,志在经纶。及其既老,志则初伸。奸贼丑类,抗词靡惧。在我能全,矢死勿顾。公在东台,正色凛然。敕书屡涂,以尽我言。公在二府,整刚立矩。思会众材,以齐百度。孙吴之略,有蕴自衷。抱膝岩栖,不为不逢。既逢而归,迄未悉施。左琴右书,乐我镜湖。熙运天飞,黄发是咨。公不俟驾,竭蹶而驰。粤执事枢,行付天柄。成谋甫决,公亦告病。我评于公,清节令名。邺侯谢傅,及孔左丞。惟天降才,功岂易就!八十之年,徒俾我寿。赤城之山,上应三台。自公我开,式宪后来。
应诏陈言兵食事宜(绍兴三十二年五月) 南宋 · 汪应辰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六四、《文定集》卷二、《宋史》卷三六七、《历代名臣奏议》卷九一、《宋元通鉴》卷七九
臣准尚书省劄子,三省、枢密院同奉圣旨,以防秋不远,事贵预备,足食足兵,宜有长策,可令台谏、侍从各以所见条具闻奏者。臣伏见上天助顺,元恶殄灭,金主新立,畏天之威,遣使通和,辞甚勤笃。陛下方且不自暇逸而豫为防秋之备,不自圣贤而博尽群臣之谋,天下幸甚。盖自今日以来,传报不一,或以为金主宽厚能得众者,或以为懦弱不立者;或以为急于和亲、欲复还河南地者,或以为彼方厚立赏格以劝战士,如唐、邓、陈、蔡之类,失而复取,其志盖未已者;或以为河朔群盗扰其南,而契丹之遗种攻其北者。昔汉光武初定天下,臧宫、马武皆以匈奴衰之时不可失,光武答以北边尚强,而屯田儆备。传闻之事,常多失实,古今通患,实在于此。要之为国者,不当问敌人之盛衰,顾吾自治何如尔。东晋之季,苻坚以百万之师战胜之威,长驱入寇,自谓投鞭于江足断其流。至于淝水之战,敌众奔溃,首尾不支,卒以亡国。然则敌人虽盛,未足为中国患也。晋之谋臣,皆欲乘苻氏败亡,开拓中原。王师一出,尽得兖、青、雍、豫之地,然而君臣宴安,无复顾虑。以谢安之勋劳犹不见容,而道之、元显之流,出而用事。晋之不振,皆自此始。然则敌人虽衰,未必为中国福也。臣故曰不当问敌人之盛衰,顾吾自治何如尔。今诏旨以足食、足兵为虑,此二者皆自治之要也,臣请先言足食之说。昔人以为县官当食租衣税,然汉文、景之盛,或赐民田租之半,或尽除之,或三十税一。武帝穷极奢侈,有盐铁、酒酤之禁。昭帝即位,一切罢之。至于后世,或用或否。唐至德宗,用杨炎之说,尽取军兴以来暴敛横赋,合而为两税。又用张滂之说,始有茶禁。凡汉、唐之所征取榷禁者,今皆不能易矣。然刘晏号为善榷盐,其始至也,盐利岁才四十万缗。至大历末,乃六百馀万,天下之赋,盐利居半,宫闱服御、军饟、百官禄俸,皆仰给焉。今止以淮浙计之,岁收一千三百四十万。贞元八年榷茶,岁得四十馀万缗,今则岁收二百四十万矣。世固未有善理财之人也,独不知刘晏复生,其于今日财利尚能有所增加否乎。至于其他所取,名色猥众,曰经制、曰总制、曰无额上供、曰折帛、曰州郡宽剩、曰僧道免丁、曰寺观宽剩、曰大军月桩、曰赡军酒息、曰籴本,总其所得,又什倍于两税而不翅也。然则今日利入之厚,汉、唐之时与吾祖宗之盛皆所不及也,宜其财聚于上不可胜用矣,而大农无经旬之储,至于仰贻宵旰之虑,此其故何也?臣尝以为取之多则宜有馀,而或以不足;取之寡则宜不足,而或以有馀。以文景轻徭薄赋而贯朽粟陈,以武帝笼天下之财而用度常不继。唐王仲舒观察江西,奏罢榷酤钱九十万,既三年,钱馀于库,粟馀于廪。孔戣节度岭南,尽除他名之税,免属州逋负之缗钱二百万,而公藏私蓄,上下俱足。由此观之,不在乎取之多而在乎用之有节也。今日财赋自其外而言之,左藏一岁所出,比于绍兴之初其多已增倍矣。臣不敢远引前古,姑以陛下之初政为率,则其间所当裁节者固不少矣。仁宗至和中,谏官范镇乞明诏中书、枢密大臣,考求祖宗朝、天圣中官吏兵数与天下赋入之数,斟酌损益,立为条章,上下遵守,则国用有常而民力有馀矣。此亦微臣所望于陛下也。凡百官有司浮冗之费,可以参酌旧制,一切减省。惟是军旅之用,日以增广,因循寖久,遂为成例,一旦更革,固亦未易。然而赏典之冗滥,独不可以甄别乎?尺籍之伪冒,独不可以考覈乎?此特在陛下指麾之间尔。又自用兵以来,中外争言便宜,往往出于希功徼幸之意。如措置营田、如结集民兵、如招纳归附之类,钱粮器械,一皆取足于朝廷,曾无毫发之效,亦莫知其何用也。熙宁间,韩绛以大臣宣抚陕西,所费十八万缗,终无成功,众议沸腾,以为大咎。今所谓十八万缗,不知其几矣。况其事之初行,议者固疑其不可。故臣愿朝廷之上,有所兴为,与众共之,使可否之论毕陈于前,然后择而从之。如汉宣帝使公卿议屯兵利害,反覆详尽,庶几无轻举妄动之失矣。虽然,此特言其外者而已,至于内府之财,则有非外廷所知者。周官太宰以九式均节财用,有匪颁之式,好用之式,然则王之用度虽曰不会,要不出乎式也。太府掌九赋九功之贰,受其货贿之入,其颁财则以式法授之,而式贡之馀财,则以供玩好之用。元丰更定官制,以金部左藏案主行内藏之出纳,而奉宸库则隶于太府,所以示天子至公,无内外之异也。自绍兴十三年,始诏内库不隶户部,太府有司辄敢会问与供报者皆坐之,中外之人不知所以然者何也,疑词异说,无所不有。臣窃观陛下清心省事,仁民爱物,一皆出于天性。宫掖使令既已不备,又从而出之;教坊音乐既已不听,又从而罢之。此岂以外物为乐哉?比以戎事暴露,备边犒师,招军市马,率从中出,此岂以多藏为利哉?而臣犹有不能已者,窃恐赐予之间,或过为丰厚而失于撙节,出纳之际或习为宽纵而失于考察,杂色供奉,冗食无用之人或虽澄汰而未尽也。今陛下恭俭于上,而左右近习与夫贵戚之家,第宅池馆,穷极华美,田园邸舍,连亘阡陌,此固不能使人之无疑也。夫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有仁心仁闻而民不被其泽者盖有之矣。愿陛下推其所为,损之又损,始自宫掖,次及外廷,如此则圣德日新,人心悦服,而实惠及于天下矣。先王所不可俭者,祭祀也。至于当损之时,则二簋可用享,况于匪颁、好用之类乎?且臣闻之,有国家者未尝不以人心为安危。惟我祖宗覆育天下,斯民爱戴,有陨无二,尤见于艰难之时。陛下诚以东晋观之,国于江左,中原分裂,变故内起,岌岌乎无终日之安。所患者王敦也,敦既死而苏峻、祖约,连衡犯顺;所患者桓温也,温既死而王恭、殷仲堪,称兵内向;所患者孙恩也,而卢循、徐道覆,相继扰乱。盖其基本尚浅,人心易摇,故奸邪得以肆行而无所畏也。自建炎以来,金人之役甚于东晋。然而户口虽或流离,而无背叛之志;盗贼虽或窃发,而无响应之助。强悍之将,不能以使其下之为非;暴虐之敌,不能以禁其民之向化。此皆祖宗德泽之所固结,陛下仁心之所感动,相与扶持捍蔽,以至今日,岂曰小补之哉!赵简子使尹铎为晋阳令,谓曰:「以为茧丝乎?抑为保障乎」?简子曰:「保障哉」。尹铎损其户数。既而智伯攻晋阳,决水灌之,沈灶产蛙,民无叛志。凡今日之所以取诸民者,臣已具陈于前矣,愿陛下思民心所系之甚重,悯方今民力之已竭,而求所以赈救惟在节省无益之费,使财用充足,然后赋歛之不得已者,可以次第蠲除,庶几疲瘵之民得以苏息,则其为国家之保障者,岂有已哉!臣请言足兵之说。昔陆贽有言:克敌之要,在乎将得其人;驭将之方,在乎操得其柄。将非其人者,兵虽众不足恃;操失其柄者,将虽材不为用。兵不足恃与无兵同,将不为用与无将同,固不在益兵以生事,加赋以殄人也。至和中,朝廷招募新兵,谏官范镇以为财用不足,民力凋敝,而又欲募兵,是何异欲救火而益以薪、流之浊而复挠其源也!兵不在众,在练之与将何如耳。方侬智高寇岭南之后,遣将不知几辈,遣兵不知几万,死亡奔北不可胜纪,然狄青所以取胜者,番落数百骑耳。此兵不在众,近事之效也。臣以为陆贽、范镇之说,切中今日之病。自讲和以来,诸将坐拥重兵,初无尺寸之功,而高爵厚禄,极其富贵,安享优佚,养成骄惰,无复激昂奋励之志。兵籍虽多,初不阅习,或拘之以为工匠,或驱之以为商贾,或抑之以为仆厕之役,既虐使之以不当为之事,又侵夺其所当得之食,行路之人皆知其不可用也。已而敌骑奄至,曾不一战,望风遁逃,浃辰之间,而两淮之地蹂践几遍。方且恬不忌惮,恣为诞谩,列上战功,诳惑群听。急危之际,被旨应援,乃或游辞诡计,顾望不进,陛下虽尝取其不用命者治之,终未足以震服中外。且钧是罪也,而罚有轻重,人犹不能无词,况于或罚之或赏之乎?故其免于罪而蒙赏者,不知愧怍而反谓朝廷之可欺,偃蹇傲睨,日以滋甚。陛下损金帛以赐士卒,适以资其刻剥之计。至于怨讟并兴,无以自解,乃复奏功第赏,超越资级,动以数万。唐李愬平淮西,奏请将佐以下官凡百五十员,宪宗谓裴度曰:「愬诚有奇功,然奏请过多,使如李晟、浑瑊,又何如哉」?遂留中不下。以此较之,今日之事无乃太甚乎?方无事时,朝廷有所使令,率以诏旨行下,或阴为迁延,或公肆欺玩,或直抗执而不行,不知一旦有急,能惟命是听以徇国家之难乎!四方之人,何所观望?三军之士,何所劝沮?虽有貔虎百万,将谁用之?故臣之所忧不在乎兵之不足,而在乎军政之不修也。且今中外之兵,其老弱强壮不可得而分也,其逃匿死亡不可得而见也,然则虽欲益兵亦不知其所以益矣。诸葛亮出师无功,或劝以益兵者,亮曰:「大军在祁山、箕谷,皆多于贼,而反为贼所破者,则此病不在兵少也,在一人耳。今欲减兵省将,明罚思过,校变通之道于将来。若不能然者,虽兵多何益?自今以后,有忠虑于国者,但勤攻吾之阙,则事可定、贼可死、功可蹻足而待矣」。由此观之,亮非徒不肯益兵也,又欲减省之。盖胜败在将不在兵,兵多而冗,不若少而精也。臣愿陛下内自省察,以前日之失为在己,奋发英断,力行大公至正之道而不牵于异说之私,赏善罚恶,无偏无党,示天下以好恶所在,使人皆洒心易虑以听陛下所为,然后兵籍之多寡,人材之高下,皆可以按见其实,谨其训练之法,号令必行,等级必明,技艺必精,心志必一,周旋进退,将无所不可者矣。昔人论兵,盖有一可以当十者,亦有十不当一者,此顾用之何如耳。窃闻朝廷方简阅州县之兵,取其半以待不虞之备,此诚有不得已者。去冬固尝发诸郡弓弩手什之七矣,彊之使行,惊扰狼顾,州郡有调发之费,室家有离散之怨。既至军中,大率奴隶使之,初不籍以为战斗之地也,大敌在前,何尝得一夫之力?且所谓正兵者技止于此,况其下者乎?而又有甚不便者,夫盗贼之作,常生于细微,州县之兵,虽不可施之于大军,而追胥讨捕,防获乡井,盖所以销患于未萌也。晋武帝罢州县兵,山涛、陶璜皆以为不可,及永宁以后,盗贼群起,州郡不能制,此往事之鉴也。去冬既取所谓弓弩手者,州郡无备,则或发诸县尉司弓手以守禦城郭,县又无备,则或抽差编户以代弓手之乏。贪猾之吏,夤缘为奸,无所不至,或差或否,均被其扰。夫天下之事,顺人情而行之则如水之就下,咈人情而行之则有挟山超海之难。故圣王之政,山者不使居川,而渚者不使居中原,此非有神奇巧妙也,亦曰顺之而已。今民之在田里者则拘之于县,县之巡捕者则执役于州,州之守卫者则分隶于诸军,岂所以为顺哉?议者患州县之空虚也,则请各置四隅之官,而以其土人为之。强宗富室,平日挟其财力,以武断于乡曲,今又假以尺寸之柄,公行贿赂,明报仇怨,有甚于盗贼者。朝廷知其不便,寻即寝罢。盖凡所以开阖动摇,至于数四,公私烦费,骚然不宁,而迄不得其道理者,皆起于州郡之无兵也。今者诏旨止令选其强壮就各州教阅,则固未必调发也。惟陛下精思熟虑,于不得已之中有所裁酌,使州县不至于无备,田里不至于重扰,则州县安而朝廷安矣。臣仰惟陛下临政愿治,于兹有年,国宜益富,兵宜益强,而顾以不足为忧,凡在臣子,莫不惶恐。臣窃以为自古人君当艰难之际,其能积微而致著,革弊而为治者,要必以至诚为本,以力行为要,不尚虚文,专取实效,用其人必责以功,听其言必验以事,使欺伪者有所不敢为,而忠臣义士皆得自尽以奉其上,则天下无不可为之事矣。《诗》曰「秉心塞渊,騋牝三千」,又曰「思无邪,思马斯徂」。夫马之蕃息,何预于人君之心思?盖物无小大,茍非以诚心持之,则所行之事,其施于外也必茍简,所用之人,其应于上也必灭裂,又安能旋至而有效乎?今日之事,特在陛下加之意而已。臣窃观今之风俗,大率以欺罔为尚。夔路帅臣,训练精兵二万,及监司核实,初无一卒。东南铸钱,祖宗时岁不下百万缗,比来止以四十万为额,又尽收天下之铜,有司以为可铸三十万,则是七十万也,去年所纳仅及五万,而乃以六万为羡馀而献。夫以欺罔如此,岂不以为罪?或又从而赏之,亦何惮而不为欺罔乎?此风不革,则天下之事所以仰劳圣虑者何时而已也?臣不胜惓惓,献其愚衷,惟陛下裁赦,幸甚。
与刘后村书 宋末元初 · 欧阳守道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巽斋文集》卷四
守道拜别四年矣,不拜一书,而意念所向,无一日不在书也。世人以此为尊仰常语难取信,然闻有指画空书佛经者,不用一纸一笔,而平生所积殆数千卷,精诚之至,此地大雨为之不湿,东坡先生以为真实,非虚幻也。某于先生,犹写经者之于佛,先生宁不鉴此精诚耶?方山长前一月告我归期,而此书直待临行数刻间方能作,作亦赘矣,怀感之极者,有言犹浅也。山长来时,蒙寄赐《壬戌送行》诗,近又得闻《竹溪先生夜坐见忆》联书殳二韵,先生于后进拳拳之甚矣。回忆前事,狂妄触罪,无可悔者,独惜昭庆寺中拜饮饯觞,而小侍史以片纸报长令似之所遭,继得椠墨,示喻曲折,乃知奉累有由,而先生自此亦连疏请老。虽先帝君臣之契如此,浩然归志终不为留也。先生得去,二十年之心至此始遂,其为慰快,可想而知。然遂使宗工大匠忽动念于几微者,谁为之与?先生还第三年矣,耆寿康宁如此,当时无拜留孔戣之疏者,诸公为先生谋特重,为先帝谋反轻也。近见高文续集,不自序引,缉熙宸翰与宠行扇面御诗冠之,使人感痛不已。去年鼎湖、今夏桥山之变,遥知法从旧臣情深父子,甚于枯葵泫霜之句。嗣圣访落,惟耇成人是任,而先生茹芝山中,何以追前遇而报之今耶?竹溪去后村几远,观夜坐句,想二老时时会聚,不特如赵康靖作意访欧阳公,恨晚生不得步趋其间也。山长之归,使人有偕行从往之意。顾平生局促缠绕,安能如季膺付二陆舟哉?某今年五十有八,气绝衰,无复有门外分毫意绪,一自去国,不以字到班行诸公间。古心在建宁犹通问,自其帅福、袁,归有渐,更不以名字到前动其记忆。颇闻先生閒中犹对人拈起不肖不少置,或为书以告人,此虽爱我,而非所愿望也。苏子美(下缺)。
元宝观重建大殿记 南宋 · 陈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四三、《陈亮集》卷二五 创作地点:浙江省金华市永康市
东阳县之南四十里,有观曰元宝。世传齐人陈元宝舍宅为之,因以名云。宣和剧盗之火,观为煨烬,则其里陈君严始建所谓北极殿者。大夫徐君端记其事颇异。大夫名下一字,实吾先祖之讳,今不复具。严弟仕澄,字彦清,自力家事,积赀殆且巨万。志不在于积也,而泄之里闾亲旧之惠为未足,乃泄之观焉。三清有殿,殿有庑,合以三门,而观俨然矣。皆彦清之为,而绍兴之二十一年也。未几,殿蠹于蚁,彦清之子德佐过而动心焉,思与诸弟协力成之,使其父之志与殿俱存。而主观事葛元度并以风其诸子曰:「先志今何如」?欣然损金合百万先之。元度先建道藏一所,为民祈福,祷请如响,其积亦颇夥。并倾私囊、募众缘以建其事。殿未成而元度死,其徒胡大云继之,犹藉德佐之弟德先、德高以自助。用财合一千万,役人之力凡万五千,经始于淳熙辛丑之春,落成于甲辰之冬。宏壮伟丽,一切视彦清在时,远近合睹,起敬增叹。道家之有殿以奉三清,其教然也。三教之兴废有时,而本末宏阔,源流深长,非百世圣人不能定,则脩旧起废,固其徒之事也。彦清兄弟皆有财力,可以自驰骋于世。而本朝出仕惟两涂,故其才独自豪于乡。其明效大验,亦不遗馀力,而乃见所谓两殿者。殿之随废,又藉元度以起之,亦可叹也已。元度善自兴其教者,而敢爱其力而自纳于废弃!殿成而胡大云亦死,相与成就其殿之凡役,彦清幼子疆亦从而相之。旁观多陈氏,其详虽不可考,宜其为元宝不可知孙子。一念之烈,泄于七八百年之后者犹如此,天下事其有不成于志念之烈者乎!疆与道士合辞以记为请,诺之阅二年矣,因以寓余之所感云。
再乞归田里状 南宋 · 袁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六九、《絜斋集》卷五
某近尝披露肝胆,乞归田里,续准省劄,奉圣旨不允。某窃惟义利之辨,古人甚严,所贵乎学士大夫者,惟其见得思义也。若嗜进无厌,苟得无耻,此乃庸鄙小人所为,安在其为学士大夫乎!故孔子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某尝服膺此训,乃知人生自有乐地。此心无愧,虽贫且贱,自有真乐;此心有慊,虽富且贵,不堪其忧。故不合于义者,圣人深戒之。义之为言宜也,非所宜得而得之,非所宜处而处之,皆不可以言义。某年七十有四矣,平生安于定命,不求荣达。今晚节末路,来日无几,乃嗜荣冒利,不顾廉耻,岂不有负于初心乎?宜去一也。供职成均三年有半,未能作新士类,沦胥恶习,尸位素餐,已深负愧,升华禁近,何以堪之?宜去二也。自嘉定之初,离家去乡,今已十稔,松楸之念,日深日切。若溘先朝露,将抱恨重泉,宜去三也。疾病交侵,气血消耗,目昏华而不明,心怔忡而不宁,行步艰涩,常忧颠仆,宜去四也。今宰执大臣,在朝无同姓之亲,示至公也。某区区微臣,父子同朝,宠荣侥倖,公论其谓何,宜去五也。昔孔戣负二宜去,韩愈所以不能留。今某宜去也五,而犹贪而不休,其罪大矣。伏乞朝廷特赐敷奏,保全馀生,获归田里,实乾坤大造。伏候指挥。
谢除安抚表 南宋 · 阎苍舒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一、《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四下、《宋代蜀文辑存》卷六一
河图次对,超升六阁之先;天汉上游,申任十连之寄。乾坤恩大,丝发命轻。臣(中谢。)伏念臣夙以散材,滥居冗从。奉身以退,既绝望于明时;去国而来,亦滥叨于烦使。遂州城外,小惠巴人;韩信坛前,来施秦策。虽自彊其志节,终无补于功名。而福过延灾,且年侵婴疾。顾嵇康之多难,怀七不堪;念孔戣之已衰,负二宜去。方力祈于闲寂,乃复被于宠灵。奎璧文章,增重西清之首;山河锦绣,载临南郑之区。自省孱微,若为报称。此盖伏遇皇帝陛下天临九有,子视群工。俯怜踦履之馀,无复脩门之入。故尚加于明试,示未底于弃遗。顾跛羊千仞之登,盖已难矣;况铅刀一割而钝,其可再乎?威命莫回,危踪知惧。臣敢不益扶孱力,深激懦衷。宝观万楹,栖一心而洒濯;金城千里,效九死以糜捐。于是丐归,终期得请。
送崔直提学(德之)归田 明 · 成三问
五言律诗 押支韵 出处:成谨甫先生集卷之一
归田非隐计,出处政如斯。
汉主思疏广,唐朝重孔戣。
江山应有喜,猿鸟亦相知。
终始能全义,如公我所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