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跋摹逸少帖后 北宋 · 黄伯思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五七、《东观馀论》卷下
世人摹书,多作己态。此卷拓右军诸帖,及拓欧辈跋,字如人面目不同,而翩翩各有佳趣,深可珍爱。「冬初」一帖乃虞永兴书,「西上口」等非晋人语也。
跋浔阳石本头眩方后 北宋 · 黄伯思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五九、《东观馀论》卷下
《治头眩方》,世传王逸少书,今绛州石帖中有此帖,甚著于世。政和丁酉岁六月七日,襄州教授丹阳陈君孝友见过,云:崇宁间,彭谏议君时守浔阳,役兵于山间斸石,得一大石,中空,内有小石若碑版然,视之有刻文,即此碑也。大石未破时,坚完无际,不解何缘中有此碑,殊可异也。陈之父时亦官浔阳,得此拓本,陈因以见遗。视之,比《绛帖》差纵逸,结字至有工拙。要之此本当在绛刻前,但不知何世所刻。案逸少尝在江州,岂晋以后好事者因移写于斯石欤?意其薶没既久,土或变石,故是刻藏于石间,理不足怪。世或以此帖为虞永兴书,恐未必然,或虞尝临此书,故微翻其体。今世所有魏晋诸帖中,往往唐人临模尔。洪纤拘放,结体不一,真赏其能自辩之。是月九日,黄某长孺父于丹阳东斋书。
跋陈碧虚所书相鹤经后 北宋 · 黄伯思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五九、《东观馀论》卷下
自秦易篆为佐隶,至汉世,去古未远,当时正隶体尚有篆籀意象。厥后,魏钟元常、士季及晋王世将、逸少、子敬作小楷法,皆出于迁就汉隶,运笔结体既圜劲淡雅,字率扁而弗椭。今传世者若钟书《力命表》、《尚书宣示》、世将上晋元帝二表、逸少《曹娥帖》、大令《洛神帖》,虽经摹拓,而古隶典刑具存。至江左六朝,若谢宣城、萧挹辈,虽不以书名世,至其小楷,若齐海陵王志开《善寺碑》,犹有钟、王遗范。至陈、隋间,正书结字渐方。唐初犹尔,独欧率更、虞永兴易方为长,以就姿媚,后人竞效之,遽不及二人远甚,而钟、王楷法弥远矣。隋世善书者多,其间丁道护者不今不古,遒媚有法。今观碧虚子陈君小楷,殊得道护笔势,亦可谓有意于古者也。案《隋经籍志》、《唐艺文志》,《相鹤经》皆一卷。今完书轶矣,特马总《意林》及李善注鲍照《舞鹤赋》钞出大略,今此本是矣。而流俗误录著王丞相集中,且多舛午。今本虽非全篇,然比世传它本最精善,真可垂永云。政和七年十月十一日,于山阳衮华堂观。武阳黄长睿父书。
跋孔颖达碑后 北宋 · 黄伯思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五九、《东观馀论》卷下
《孔祭酒碑》,世传虞永兴书,非也。冲远之没,乃后伯施十年,岂非当时学永兴法者书邪?然笔势遒媚,亦自可珍。
刘君鼎主簿登第累年家贫犹待阙欲游章贡谒梁提刑作诗送之 宋 · 王庭圭
七言律诗 押鱼韵
收科天陛几年馀,犹似扬雄寂寞居。
霄汉又生新羽翼,侯门应许曳长裾。
暂游岭海非凡客,却上蓬瀛行秘书。
何日扁舟下螺浦,会看丹诏有新除。
与韩子苍别久忽邂逅于临川遭时乱离道旧感叹子苍有诗见赠次韵奉呈二首 其一 宋 · 张纲
七言律诗 押鱼韵
三顾当年尚草庐,南阳谁识卧龙居。
舍人自是出世佛,学子犹呼行秘书。
视草似闻虚翰苑,追锋看即近郊墟。
论思好为苍生计,莫学辛毗谩引裾。
北齐校书图 北宋 · 李彭
嫣然粉面郎,上马能据鞍。
身非行秘书,亦复磨铅丹。
六籍火攻馀,渡河惑亥豕。
毫端虽有神,颇能正朋字。
书笔工王玠 北宋 · 李昭玘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一四、《乐静集》卷九
东州笔工视他处为最胜,前辈如睢阳元道宁、曹南屈士安、金乡韩振、营丘梁道,皆为士大夫所称。近时彭门出一彭嵩,与数人相先后,今已亡矣。惟钜野秦颖、丘自然,工虽不同,各有妙处。比又得单父王玠,制作精密,已与时流并驰而独骎骎未已也。唐人多善书,疑其用笔亦各自择,如颜鲁公之端重,柳河东之峭整,欧阳率更之遒劲,虞永兴缓而不弱,褚河南清而丽,李北海楷法好为卧笔,沈江西行书正出悬腕,随意作势,自成一家。故善造笔者,唯务识人意,乃能尽妙。
次韵允迪秘监同年所寄会稽唱酬之什 宋 · 沈与求
押词韵第一部
秋鸿度寥廓,天远劳目送。
燕雀各有谋,堕此朝餔供。
平生江海游,往事恍如梦。
簪裳彊结裹,翰墨困嘲弄。
一官冗不治,匹马旁无从。
迷行落小劫,直意识大洞。
似闻脯麒麟,颇欲翳鸾凤。
眼无行秘书,此语谁与共。
贫知世路艰,老觉交情重。
功名等戏剧,射覆偶微中。
龙媒驾鼓车,款段朱丝鞚。
南游探禹穴,聊得登览纵。
时危要奇策,涂穷勿长恸。
相期论少卑,材大古难用。
李氏娱书斋 宋 · 吴可
押词韵第四部
李侯平生无他好,眼中黄卷常自娱。
明窗危坐对贤圣,鼓吹不可一日无。
欣然会意便忘食,心醉何止勤三馀。
几年携家避盗寇,尚得戏䌽乘潘舆。
摄官江外有何好,阔步日边真良图。
试求假直亦不恶,他年不减行秘书。
跋临右军书 宋 · 葛立方
出处:全宋文卷四四三七、《归愚集》补遗、《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一一○、《六艺之一录》卷六
逸少墨迹,如优昙钵华,近世罕见。虽古人向拓,亦乏善本。盖临书不在于点画排比之工,而在于得笔意。脱或昧乎此,譬如垂绝人,神气都丧,形体虽具,奚为也。此本得之于许昌侍其氏,其家袭藏无虑百馀年,此其为旧物无疑。观其笔迹遒润,紧快分明,凛凛有生气,若不出乎右军之手,决非赵模、韩道政等所为,非虞永兴则褚河南笔也,深于书者当自知之。昔人论宋文帝书,谓功夫不及羊欣,而天然过之。临书而得天然意,必知为名笔。
上皇帝书 宋 · 张嵲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八、《紫微集》卷二三
九月十三日,左承事郎、守秘书省著作郎兼史馆校勘臣张嵲,左宣义郎、秘书省校书郎兼史馆校勘臣高闶,左承议郎、行秘书省校书郎兼史馆校勘臣施庭臣,左宣教郎、秘书省校书郎臣朱松,左奉议郎、秘书省正字臣李弥正,左承事郎、秘书省正字臣胡珵等,谨斋沐裁书,昧死百拜,献于皇帝陛下。臣等尝闻熙宁中神宗皇帝面训苏轼曰:「凡在馆阁,皆当为朕深思治乱,指陈得失,无有所隐」。臣等不佞,待罪馆阁,平居无事,念欲补拾阙遗,以裨时政万一。然恐越职犯分,以干邦刑。今兹事有关于宗社大计,而切于存亡成败之机者,臣等盖得以仰遵神祖遗训,一为陛下言之,伏乞少留圣虑。比自淮西军溃之后,议者谓朝廷将益修守备,以待不虞,示外以整,治内以暇,使叛寇莫得以窥吾之隙,其画必出于此。今者闻之道路,不知信否?皆言将撤盱眙戍守之备,移屯江南。数日以来,物情汹汹,富人大家则竞为约赍之计,小弱之民则鬻卖屋庐,皆无固志,气象甚可骇也。臣等疏远,不知谁实为此谋。若出于庙堂,可谓失策之甚;若出于大将,此必过为畏法之言,以惑圣听,欲以便其私耳。且两军相持,胜败溃亡盖亦常事,以国家之大,顾岂可以三二万人去来,便为动摇?《传》曰「社稷之主不可轻,轻则失众」,此之谓也。昔汉高祖劫五诸侯兵出关,及彭城之败,诸侯尽叛归项氏,然而高祖终成帝业。侯景举河南之地归梁,而终亡梁者,景也。今者溃卒叛君即雠,天其或者以此儆惧陛下,兢兢以就大业,而俾贼豫益盈其贯,将骤近其小喜而远其大忧,未可知也。盍亦镇之以静,务德而安民,以察天心之向背;而乃遽见衰弱,以启戎心,一何过也!夫淮南朝廷之保障也,若淮南守备坚固,则江南自安,敌人必不敢越大军而犯长江之险,建康虽无重兵,不害也。若无淮南,则叛寇必长驱于江北,建康虽有重兵,顾得奠枕耶?昔楚子常城郢,君子谓子常吴是惧,而城于郢,守已小矣。卑之不获,能无亡乎?今日之事,不幸而近似之。臣等窃谓古人抗兵相加,全藉形势便利。汉高祖守荥阳,虽屡败,不肯捐之而西。孙权守濡须,魏虽数加之兵,终不为尺寸退也。今国家初无败衄之事,一旦自为衰弱,蹙国数百里,且淮南之民何罪,将举而弃之,此何理也!无亦考观吴、晋、宋、齐之君所以保有江左之由,其亦鉴于梁、陈、李氏之季所以失之之故,利害甚明,不待以口舌定也。况淮西军溃之后,庙堂当自区处,使某军移某处,用某将守某州,以弥其间、缝其阙可矣,何用召大将而与之议进退哉?正坐诏之与谋,使得以生奸诈。今外则撤守备而为衰弱之形,使敌人有冯陵之意;内则使帷幄之谋反制于将帅,而乱朝廷之纪纲:一举而二病,俱甚可痛也!臣等窃恐朝廷已命移屯,不可中变,但乞指挥张俊分留一二万人,与杨沂中之众同守淮西,使本军宿卫行在。庶几守备不至寡弱,敌人未敢长驱而来,焚烧州县,驱掳人民,姑存淮南,以为大江屏蔽。兹实宗庙之福、臣民之幸也。伏乞断自宸衷,早赐处分,布告中外,以安众心。臣等以疏远预知国谋,罪当诛戮,不敢逃刑。无任震惧陨越之至。臣某等诚惶诚惧、顿首谨言。
跋陆柬之千文 宋 · 曹勋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三、《松隐文集》卷三三、《佩文斋书画谱》卷七二
陆柬之当唐太宗、高宗之朝,故书《千文》阙「渊」、「民」、「治」三字。少学书于其舅虞世南,晚乃习二王法,故体象与世南殊不类。张怀瓘谓「一览未察,沈研始精」,则王、虞神气,柬之笔下为可分矣。
郑门司墓铭(绍兴二十七年十二月) 宋 · 曹勋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八、《松隐文集》卷三六
绍兴七年八月,武功大夫、文州防禦使、寄资入内内侍省东头供奉官、干办内东门司、提点六宫一行事务郑公感疾,体渐清羸。上闻之,亟遣其子幵辍禁职侍疾。公戴上德赐,屡手加额,惓惓若不已者。诫诸子曰:「勉力问学,忠以事上,勤以涖职,居家惟俭,接物惟恭。四者吾辈事也,不可少怠」。后四日神色怡然,终于正寝,闻者惊悼,莫不嗟惜。公讳景纯,字梦得,世为开封人。曾祖守钧,累赠少师;祖志明,累赠左金吾卫上将军;父昭绪,累赠开府仪同三司。母孙氏,永平郡夫人。公以建中靖国元年,父任清切,补入内黄门。经崇、观给事之劳,凡六迁,为供奉官,皆独被恩遇,最蒙眷奖。又自政和至宣和初,九迁至武节大夫、忠州刺史、直睿思殿。当平居时,宫壸之选,殊号难致。公奉清閒之燕,出入谨密,朝夕不懈,受知徽宗皇帝,日跻显仕。又兼皇子嘉王府及蕃衍宅承受。公始名康祖,宣和三年特转右武大夫、保信军承宣使。七年三月,以足疾力丐外祠,用便医药。太上皇帝不重违其请,差提举西京嵩山崇福宫,赐今名。当时以进官之峻,横躐数等,复预赐名之宠,人皆荣之。次年,除拱卫大夫。至靖康初,渊圣皇帝即位,公以服在旧列,素已知名,上方简拔,待之不次,而逡巡避职,弗肯冒居,乃同乐忱等上章,谓祖宗朝凡北司官悉当寄资,至带御器械,及两省官始正领所授。既日直殿庐,摄事禁掖,请依旧制,以备朝谒。上知其忠也,从之。是月告授武节大夫、文州防禦使,从寄资之请也。建炎三年,以今上皇帝登极,覃恩转武功大夫,遥郡如故,特差两浙西路兵马都监。至绍兴四年,召入干办龙图、天章、宝文、显谟、徽猷阁。公为一时耆宿,老于文学,欲器使之,故不由延福宫、后苑两阶,径擢龙阁。超迁之峻,未见其比。继不阅岁,再除干办内东门司,兼提点六宫事务。时北方用兵,尽护宫掖,条画有方,更历施设,号为称职。次年八月四日忽以疾不起,讣闻,上悼惜其材,未尽用也。享年四十有七。娶牛氏,封安康郡夫人。有子三人:长曰甡,任入内西头供奉官;次曰幵,见任入内内侍省东头供奉官、睿思殿祗候、干办后苑、干办翰林司;次曰明,武经郎、閤门宣赞舍人、干办御前忠佐军头引见司。女二人:长适武功大夫、寄资入内内侍省东头供奉官、实录院主管诸司兼监门杨兴祖;次适左武大夫、贵州防禦使、两浙东路马步军都总管刘纲。孙四人:曰邦美,见任入内内侍省内侍高班;曰邦直,承信郎;曰邦义,未仕;曰邦宪,入内内侍省内侍黄门。孙女三人:长适入内内侍省内侍高班听唤上名梁彬,次适入内内侍省内侍高品续康伯,次尚幼。公年十三即入仕,居家力学不倦,书史为乐,日亲贤士大夫,讲说大义。凡经籍隐奥,古人成败,无不该通。自少及长,敦尚儒素,凡追逐绮靡,畋游狗马之好,一切未始经意。喜学楷法,酷好虞永兴书,作字清劲,体制超迈,知法书者宗之。故历事累朝,皆蒙擢用,不以寻常见遇,盖其操履纯正,德归于厚。任嘉王府日,日不及俗务,言不及世态,勉王为善,日不辍废诵读,閒暇必规于孝谨之道,令亲诗书。致王修饰肃谨,朝谒徽宗,大见嘉赏。每有宠数,每辞之。公智思凝远,绝人数等,所至不惮勤劳,后来遂为则效。又喜从士人游,食客日至,了无倦色。尝有画雪满群山为献者,命坐客名之,皆欲出奇求合,久未有答,公悠然曰:「却暑图可乎」?举坐叹其曲尽命名之意。又府属中尝有负才不得表见者,公密陈文章行谊于王前,以谓己当居其下,府属因得升改。人知而造谢,略不接顾。甄别士类,不收私恩,类皆如此。所以教子卓荦不群,苑使公雅继父风,入侍玉华,兼领要务,以廉谨称。宣赞公束带立朝,多被抡选。馆客入觐,持礼出疆,荐受付委,为时闻人。昆季间雍穆自将,同居无间言,搢绅称之,皆义方之训也。将以绍兴二十七年丁丑十二月癸丑朔初十日壬寅,葬于临安府履泰乡胭脂岭大监坞之原。一日苑使公持公履历泣见,谓曰:「先公尝与子之先君有同僚之契,今者志文,非子尚谁属」?乃泣下沾襟。念顷因过庭,实闻公行事为详,义不容辞,乃为铭曰:
于皇徽考,乃圣乃神。在帝左右,必惟其人。伟矣郑公,名蔼搢绅。问学之富,首被选抡。维公秉德,中外乐易。所以造道,博约申止。事上则忠,睦族曰悌。摄职从政,廉以行己。殿阁禁严,扬历方崇。亟擢东扉,遂裨天聪。旦夕顾问,侃然纳忠。有猷有为,方付委公。胡为不淑,弗假以寿。帝曰惜哉,所用未究。令子克绍,新阡方茂。千载视石,尚庆厥后。
宋左宣奉大夫显谟阁待制致仕赠特进谥文康葛公行状 南宋 · 章倧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二
曾祖惟甫,故赠吏部尚书;曾祖母吴氏,赠陈留郡太君。祖密,故任承议郎致仕,赠通议大夫;祖母陈氏、胡氏,皆硕人。父书思,故任朝奉郎致仕,赠少师,谥清孝;母侍其氏,赠秦国夫人。公讳胜仲,字鲁卿,其先嬴姓,夏后世封国于葛,春秋时尝见于《经》,其后子孙因以为氏。汉魏之世,著籍广陵。唐天祐中,有讳涛者,避孙、杨连兵之祸,徙江阴家焉。其子㣑,太宗时以高年有德,赐爵公士。生详,隐居不仕,于公为高祖。娶焦氏,是生尚书。至通议、清孝,皆以进士擢第。通议早岁归休,为乡人所宗,而清孝居官奉亲,清德孝行著闻,既卒,邑状其事谂于州,州闻于朝,诏特赐谥清孝。公幼警敏,日诵书数千言,九岁能属文。初,清孝笃志孝养,未暇为公择师。一日,公白清孝,曰某人不足以为某师。清孝骇问其故,公徐于袖中出文藁,清孝遽取视,则语尽惊人,而师所窜定皆非是。乃笑而颔之,遂为公易师。清孝尝与客论文,偶有遗忘,召公问之,酬答如响,一座叹异。自是宾朋会集,必使公侍左右。年十五而学成,于经史无不精通。年十六应开封举,中其选。年十九丁内艰,二十二再试开封为第四,主文欧阳叔弼见其《封建策》,爱叹之。绍圣三年复预开封优选,明年试南宫。时再用经义取士,知举文节林公希谓公邃于经旨,乃擢置高等,遂登是岁进士第。朝廷方兴律学,公居学才阅月,于法令贯通若素习,试为第一,国子监上其程文,乞旌擢以励众。元符二年,调杭州右司理参军。杭为浙右都会,民俗繁夥,多斗讼,狴犴往往充斥,而吏皆大奸宿赃,舞文市狱,无所顾忌。公自以儒生且年少,恐其易己,乃痛绳以法,而于鞫狱必委曲详尽。囚感公哀矜,咸吐情无隐,旬月间滞狱一空,吏益畏惮不敢肆。皇祐中,有司理某者以院吏名次高下立为定格,每视役之剧易悉以序授任,循用既久,吏持必其上,莫有惩劝,事多不集。公暇日取其格视之,谓群吏曰:「此非若衙规有成法不可动,顾前官可为,吾何为不可改」?索火焚弃不用,众皆哗,公屹不变,遂一以能否勤惰为升降而任剧易。于是人人竞奋,事无不理。府帅丰稷知公为一代伟人,累荐于朝,事皆倚公而办。先是,福州有士族不肖子,因醉酒与其徒凡三人出郊,偶见巨商行支径隐关征者,即诈为捕税吏执之,商窘甚,以赂得释。已而病死,其家乃以遇劫盗闻于官,获其二即抵法,独逸其一,迹捕至杭得之,系州狱。前官以其党既伏诛,谓是囚亦当死无疑,锻鍊成之,狱具未决。公至,得其情曲折,移牒福州,请收商家诘问,果辞穷,自言实诬告,遂直其冤,众皆服公之精明。文节公赴召京师,阴求天下奇士,一见公,谓曰:「君文词经术宜为当今模范,狱讼冗职,柰何久居」!因荐试学官。元符三年春,公以《诗》、《书》、《礼》三经试于有司,又试宏词二科,俱为第一,特迁河中府知录参军,改登仕郎。士林歆艳,见其文以为不可及,公之华问自是弥大矣。建中靖国元年,除兖州州学教授。兖,故先圣国,师儒之任,朝廷不轻畀,以公有重名特命焉。公居职益自励,日与生徒谈经论文,孜孜不倦,人得所未闻,心咸悦服,鼓笥踵堂者辐辏,至黉舍弗能容。公乃移书部使者丐钱,悉撤其旧,扩而新之,且丰其饩廪,学校之盛遂冠一路。崇宁二年,始行三舍法于天下,朝廷以太学首善之地,故除授学官非第一流人不在选,除公学正。清孝喜谓公曰:「士积学非独为己,盖将淑诸人,汝其勉旃」。清孝自谢事高卧,未尝出闾门,公因力请迎养,从之。公官卑禄薄,且处桂玉之地,日营滫瀡之奉极其诚至。崇宁三年八月,以荐者迁文林郎。是岁天子幸太学,公奏赋数千言,时四方文儒之士上歌颂文章者以千计,徽宗皇帝命中书省第其优劣,公居其首。十一月丁外艰,执丧哀毁过制。既举大事,贫甚,无以赡其孥,至全家食粥,终丧未尝饮酒茹荤,居苫庐,阅释氏所谓《大藏经》者尽其卷帙。大观元年五月,用幸学恩循承直郎、差充提举议历所检讨官。是冬天子祀南郊,文武官通朝籍者例皆得封赠,公以检讨在职,若满半岁则于格当改奉议郎,预计其日适在蒇事之后,乃拜章乞减秩一等。及大礼前授命,朝廷嘉其孝,特改通直郎,由是恩沾泉壤,乡里荣之。八月,除知大宗正丞事,检讨如故。始,朝廷以从臣提举议历所,至是俾郭天信代之,公深恶其人,弗欲与共事,谓之曰:「是局既易长,则其属义亦不可留」。坚请引退。天信曰:「公誉望如此,岂久为检讨官者,苟能暂屈相从,正字指日可得」。公曰:「富贵在天,儒者但当顾义耳」。明日抗论于朝,力丐罢。天信闻之大怒。公请不已,并乞罢宗正职,上喜其不可夺,特许罢历局,搢绅称其难能。二年,以皇帝受八宝恩转奉议郎,仍加武骑尉。宗室仲瑈妄议学制,公劾之,上喜公能举职,特转承议郎。三月,除秘书省校书郎。五月,迁尚书考功员外郎,以亲嫌改礼部员外郎。时方承平,四方上符瑞者遝至,公掌南宫笺奏,或日草数牍,曾无滞思,时人服其敏而工。三年六月,磨勘转朝奉郎。八月,以议庙制与时论不合责知歙州休宁县。歙地多岩崄,其民狠愎健讼,岁断大辟以百计,在江东号最难治,而休宁尤甚,故谚称「镬汤滚处」,铨曹选注,无愿往者,摄官岁久,弊滋甚,益不可为。公初至,命吏于大辟中恣取其一且亲决,吏选久可疑者案牍数千纸,俾两人舁至,欲因以困公。公阅视不移晷,呼狱吏曰:「于若干纸外亡去一节,是必汝所匿」。吏骇汗失措,度不可隐,乃于其舍故牍中出之,果皆中款情要。吏叩头曰:「囚罪本不至死,某故当以死,其所匿一节乃囚自白明甚,惧令平反,故匿之」。公引囚覆问,皆合,因释囚而正吏罪,一邑以为神明,曾未踰月,囹圄告虚。公之始谪也,众皆谓公必不行,既至又谓公必不事事,及见公视职甚谨,虽细务检饬必亲,簿书钱谷悉井井有条次,无丝忽不治,然后叹公之才有馀而度量宏远也。每听讼必先为民辨曲直,已乃从容告以慈孝礼逊之节,恂恂然犹父兄之诏子弟,民多在庭中感泣,愿息所争,由是犷俗顿革,斗讼衰止。暇日携宾友登览泉石,吟咏酬唱,略无迁谪之叹。考课为江东第一,外台列荐诸朝。政和元年磨勘转朝散郎,加云骑尉。三年,复召为礼部员外郎,以预议元圭转朝请郎,未几,迁吏部员外郎。四年,擢国子司业。时兴学久,成均之士为文转相模仿,率一律,公恐其渐入卑陋,每考试必取卓然不群者置之上列,文格翕然大变。士相庆以为得师,质经叩疑者屦满户外,几无食息之间。其为当世推重如此。朝廷命诸生习雅乐,乐成,上御崇政殿按试,大悦,学官皆增秩一列,转朝奉大夫。七月,以公在吏部编脩大使臣名籍成,转朝散大夫。九月,迁太常少卿。皇朝自建隆至治平初所行典礼,欧阳文忠公尝裒集刊定为书凡百篇,号《太常因革礼》。及是朝廷以公明习典章,俾续其书。公自治平迄政和四年,用文忠公条目纂录为三百卷,于是五十年间礼文之事粲然在目。书成,上览而嘉之,使与前书并藏太常焉。五年,初建太子府,以公兼太子右谕德。公每见太子,未尝不言治心修身之要,且以仁、孝、学三言各著一论献之,勉之使进,于是大蒙嘉纳。复采春秋、战国以来历代太子善恶成败之迹,日进数事,既久遂成一书,号《承华诏美》云。九月,磨勘转朝请大夫。六年七月,移太府少卿。时盛章以谄媚权贵骤用为开府尹,势倾中外,忽遣其子并谓公曰:「外府左迁,士论甚郁,某能为公即还旧物,其许之乎」?公正色曰:「进退百官,当自宰相,某虽不佞,顾安肯由他岐进,以重速戾哉」!并归以告,章大惭,遂与公为仇,识者闻而韪之。除国子祭酒。七年迁大司成,以前任司业训导高丽生有劳,转朝议大夫。公慨然语家人曰:「吾自布衣致身侍从,受国厚恩,当图报效,前此位卑,不敢越职论事,今岂宜缄默」!乃数求对,言天下治乱大计,且陈时政得失。虽归削藁,不以示人,然贵要咸怒切齿,公由是不能自安于朝矣。俄落职提举江州太平观。宣和元年,朝廷明公非辜,复右文殿脩撰,仍改宫观,作自陈,继除知汝州。国初京西多旷土,宝元、康定间特轻其赋,募民垦辟,岁久,地无遗利,而民益富饶。政和初言利者始献议增税,民已不能支,其后宦官李彦为京西之民率盗占官地,括其田而归之官,号「西城新法」,由是破产者比屋,有朝为豪姓而暮乞丐于市者。公下车数月,会彦至,一境骚然,苛暴肆行,人多逃匿以避祸,公见彦垂泣曰:「某任郡寄,当为天子牧养斯民,而坐视其离散如此,深所不忍,愿公稍霁威严」。退而条具不当括者数千户请蠲之。彦大怒曰:「是欲沮坏西城新法耶」?草奏劾公。朝廷壮公敢为,寝其奏不行,自兹西城及贡奉之事专委通判,而彦亦不复再至州境矣。二年,磨勘转中奉大夫,加丹阳县开国男。大河岁脩,埽岸费稍草不赀,皆取办旁郡,而汝独倍,民大困不堪命。公喟然叹息,上疏乞免,且令民缓输待命。转运使怒不及期,符檄督迫日峻,公奏免益急,僚属惶怖不知所为,公慰抚之曰:「诸君苐勿书纸尾,某当独任其责」。顷之诏允。积年重敛,一朝而除,民叫欢交贺,家家画公像,岁时率子孙环拜相语曰:「微葛公,吾侪非喂死即流徙异乡,能复自保于此乎」?前太守常建言:「汝州崆峒山实黄帝问道之所,宜筑宫奉广成子」。既得请,则竭力以事土木,工未究罢去。及公至,主观道士出大言胁公促继前役,公叱之曰:「岁饥民匮,可困以不急乎」?即上疏乞须丰登,有旨特从。公之内刚不畏彊禦多此类。三年,复显谟阁待制。四年四月,磨勘转中大夫。七月,转太中大夫,徙知湖州。是行实过阙,例得入觐。时亲党当国,将为燕山之举,公先以书遗之,其略曰:「方今东南靖息,西北欢盟,相公之功业可谓大矣。然天下无事则宰相安,宰相生事则天下危,愿相公享宰相之安而无使天下危也」。省书不悦,乃画旨令便道之任。公之未至湖,已闻有黠吏数辈持郡将短长肆为不法,及视事数日,尽得其奸赃,流放之,阖郡称快。燕山之役既兴,国用益屈,乃科免夫钱于天下,输后期者俾以军法从事,民大惊惧。时浙西连岁水潦,公持檄忧形于色,顾其佐曰:「方兹艰食,何堪重敛」。议减其半,众争谏以为不可。公曰:「苟利于民,死非所惮」。卒奏减之。前此浙寇方腊起青溪,既破睦陷杭,湖与杭接壤,无赖辈乘时相劫掠,州县兵单弱,弗能禁,乃便宜使土豪捕击。有愚民无知,因平昔纤芥,遂诬其邻以叛逆,杀数人。及事平,邻家讼冤,有司推治,连蔓不已,因以求货,无辜逮系者百馀家。前二千石踰年不能决,公究问,则其首二三人皆瘐死久矣,即日决遣之,欢腾市里。宣和六年,移知邓州。公之在湖,朱勔尝求鸂𪄠、白雀之属,公拒之甚峻,勔衔公入骨,由是横加媒糵,遂落职提举江州太平观。七年,加开国子。靖康元年,以渊圣皇帝即位,覃恩转通议大夫。冬,公寓平江,敌人再攻东都,围甚坚,四方音问莫通,公忧懑殆废寝食。旋闻二帝北狩,西向号恸,白郡守曰:「公当帅师勤王」。又曰:「元帅在济南,以表劝进不可缓」。因呼左右索纸笔,立草数百言,俾守即遣官持诣元帅府,词旨恳切,读者流涕。及上即阼,一时人士皆争为攀附计,而公未尝一语及之。建炎元年,覃恩转通奉大夫,四年复集英殿脩撰,再知湖州。自庚戌岁敌人蹂江浙后,盗贼蜂起,破州县、杀官吏,人情恟恟,朝不谋夕,公于是邦遗爱素著,民见公复来,欢迎蔽路。会剧贼邵青大缉舟楫,欲由江路入太湖,窥伺湖州,声势甚张。公乃缮城郭,蒐卒乘,作水战舰数百艘,以䌽帜别其队伍,教之阵法,日亲阅试而加赏罚,士皆精勇可用;又命郊外团堡社、明斥堠,以坚防守,民恃以不恐。时高彦、张琦复相继拥兵入安吉、长兴界,公遣其属李咸统兵与之力战,获首级甚众。贼锋既挫,且闻有备,一夕而遁,邵青亦望风引去。有顷,孙诚于乌墩镇杀伤官吏,居民散走,公亟遣单骑谕以祸福恩信,贼徒乃相戒曰:「葛使君至诚,吾侪闻之旧矣」。即投戈就降。安吉顽民施四九见群寇荐至郡境,因起为盗,旬日间啸聚千众,邻邦皆震恐。公选将校之骁勇者俾统兵,授以方略,直捣其巢,遂生擒诛之,馀众奔溃,皆纵不问。将吏请奏功,曰:「捕盗守臣职也,何功之有」!终不自言。是岁大饥,米价翔贵,一斛踰万钱,饿殍相枕藉,公既发官廪,又输己谷数百斛遣官吏赈给。右姓见公忧劳恻怛,复争出谷为助。傍郡之饥者闻公荒政,咸襁负而来,至无以容,乃自城邑及郊野命辟僧舍若亭驿以处之,薪釜菅藉之属无一不备,蒙全活者不可胜计。建炎初,梁端守是州,尝获谋叛军人童照并其党数十人,被加职之褒,告者张成、沈宾皆命官,人咸慕之。至是,复有将校告其营卒有谋叛语,意公必乐闻,而己因受上赏。公夜半披衣集官吏讯治,则营卒醉卧犹未醒,公知其诬告,笑曰:「吾岂肯杀无罪而利己乎」?遂录付狱,果无迹状,因坐诬告者,徙之旁郡。有刘惇者自称明节皇后弟,官承宣使,所至郡府皆接以礼,盗请俸钱积数百万。公一见与之言,觉其诈,即加收治,一问而服,乃开封捕盗使臣也。绍兴元年六月,转左正议大夫;冬,复显谟阁待制、提举亳州明道宫。公在郡留心庶政,事虽甚微,亦不轻委其属,视其民如恐伤之,有利立行,有害立去。邦人爱公如父母,出境之日民挽车号泣,祖送数十里不绝,至今言及公,犹以手加额颂叹不已。五年,加开国伯。七年,加开国侯。九年,磨勘转左正奉大夫。十三年,加开国公,食邑自三百户累封至二千户、实封一百户。公官京师二十年,遍历华贯,而在太学之日为多,自学正以及长贰,皆天子亲擢,每岁礼闱试贡士,必使公预。方是时,群试者几万人,公考其文于数句中,辄知其学之浅深,是以多得天下奇士。于书无所不读,一过目则终身不忘。研穷经旨,虽通显犹不辍。祁寒隆暑,手不废卷,议论常出诸儒意表,学子得其说,争抄录藏去。其诲人则必先德行而后词章,故诸生皆知自重而耻丽于罚。每荐士必观其器识而后剡奏,其所推引位辅弼、禁从、台阁者比比相望,天下论知人必以公为称首。其为文汪洋雄健,而复精深醇密,众制各自有体,大抵悉极其妙,所谓不烦绳削而自合者也。于纪事尤不茍,凡子之葬其亲,非得公文识墓则必歉然。其为诗清丽有句法,与宾客登临宴赏,即席援笔立成,文不加点,坐者莫不惊异嗟服。公在孕时,其母夫人梦凤凰集于庭,已而生公,人知其为文字之祥;及中两科归,清孝公又梦欧阳文忠公授公以巨砚,自兹公文益进,遂以文章名海内,夫岂偶然也哉!公为人开荡而乐易,遇物尽诚,勇于义,若嗜欲不靳财费,赒人之急惟恐不及。从弟济仲贫甚,以郊恩官之先其子。族女之孤不能自存者则为具奁橐,选婿归之。江阴岁租悉推以畀同产。其仕于杭、兖也,得俸不敢轻用一毫,菲衣粝食,寸积铢累,以嫁二妹。早年与长兄司成俱仕辇毂,饮食燕游须臾不暂舍。宣和辛丑岁,司成不幸,而公方守汝阳,为位哭之,尽期而撤,复推己俸赡其孤。晚与仲兄工部居故里,公筑堂山水佳处,名以「二老」,且日致珍异甘脆为奉,探其志而先之。其友悌盖出于天性,乡闾慕而化之。居官清慎,所至必增市估之直,敕家人非饮食日用之物不得辄市于民。虽游宦四方而不知其土地所产,于奇器异物珍玩之具一无所好。临事敢为,不畏祸患,以白黑太分屡为权倖所中,虽数龃龉,处之恬然。或问其故,公曰:「吾道固当如是,又何悔」。四为二千石,绰有古循吏之风。御仆妾亦以恩礼,未尝妄加鞭箠,有不当意者以微言愧之而已。自称为湖州,适时多艰,疲于应接,慨然有退休之志。既遂奉祠之请,乃筑室宝溪之上,山水环凑。名人魁士杖策造门,公为之赋诗饮酒,乐而不厌,客去则观书著文。优游閒适凡十有四年。与子孙讲论文艺,朝夕不置,闺门之内,弦诵相闻,彬彬若庠序然。有文集八十卷,外集二十卷,又取诸史考證异同,发摘秘隐,褒善贬恶,皆古今名贤所未到者,别成一书,号《考古通论》,合若干卷。尤喜释氏书,谓与吾儒同道,究其奥旨。每宴坐,凝然终日,或至夜分不寐。易箦之夕,数闻异香,索水盥手,合爪掌跏趺端坐,久之乃北首右胁而卧,薨于正寝,合夫释典所为如来涅槃相者。享年七十有三,时绍兴十四年九月八日也。初,公属疾,命左右上章告老,诏以左宣奉大夫致仕,及遗表上,诏又赠特进。既捐馆,吴兴之民虽居深山穷谷中,闻者莫不泣下。此岂有以彊之然哉,盖其感于中者深也。公之夫人张氏,金紫光禄大夫磐之女,而礼部侍郎漴之妹,有贤行,先公二十年卒,葬于江阴军由里山之原。诸孤以十五年九月壬申奉公之丧合葬焉。明年,太常考功,以公之行治言于朝曰:「道德博闻曰文,安乐抚民曰康,宜赐谥文康」。诏从之。于是人士益推为终始哀荣者。呜呼,公之仕则遇昌时而位三品,退则能自适而享寿考,生则为大儒而见宗当世,没则有易名以发扬潜德,亦可以无憾矣。然人犹以为恨者,以公之所蕴者甚厚而所施者才一二也。子六人:长曰立方,左朝奉郎、行秘书省校书郎、兼提举秘书省编定书籍官、兼吴王益王府教授、兼权尚书考功员外郎,登绍兴八年进士科;次曰立中,右迪功郎、提举河北盐香司干办公事,尝试开封为第五;而立器、立卓、立豫、立参皆早世。女三人:长适左朝请大夫、主管台州崇道观许旸,前卒;次适左承务郎、监登闻鼓院刘封;次适左奉议郎、权通判绍兴军府事章倧。孙男五人:长曰郛,右迪功郎、临安府于潜县主簿;次曰郯,右承奉郎、知建康府溧水县丞;次曰邵,左承事郎、新太平州州学教授,绍兴十八年中进士甲科;次曰邻,右承奉郎、临安府盐官县丞,后公三年卒;次曰立,右承务郎。孙女五人:长适右修职郎、监台州支盐仓沈洵,次适右迪功郎章湜,次适左奉议郎、主管台州崇道观张本,馀未嫁。曾孙一人,曾孙女三人。惟公始为吴兴,倧时方冠,拜公于稠人中,一见蒙器遇,遂归以季女,获从公游二十馀年,故知公出处大节为最详。谨叙其事,泣以授公子立方,将求名世之士笃古而达于词者表公之墓云。婿左奉议郎、权通判绍兴军府、主管学事章倧状。
按:《丹阳集》卷二四,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应天 宋 · 范浚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七六、《范香溪文集》卷一一、《金华文统》卷二
臣闻天人相与之际,其道甚密,其应甚捷,其成败甚可畏。方天之仁爱人君也,先出灾祥以谴告之;不知自省,又出怪异以警惧之;犹不知畏,有所塞除,而轻忽简诬,伤败乃至。是知非天心之所眷顾,则无复变异,以示戒于下。此譬犹父之于子,有所甚爱,故绳违纠过,丁宁教告,惟恐不为善人之归。若听其逋荡堕游,肆行不义,了不呵斥,如涂人然,是不外而不戚,以为不足复子也。楚庄王见天不见妖,地不出孽,则祷于山川曰:「天其忘予乎」?是以古之兴王,天所右与,必有妖孽以恐动其心,增益其所未至。故太戊之桑谷、高宗之鼎雉、宣王之旱虐,皆所以转祸而为福,易乱而为治,起衰运而治中兴。然则灾异者,诚天之深爱乎人君也。臣观陛下即位以来,抚艰难之运,宵兴求衣,旰不暇食,忧勤至矣,而变异时见,殆天仁爱陛下,昭示至戒,以见右与之深。夫人情忽不自知,失德遗行,出于戒慎之所不及,恐惧之所未至者,己或不知之,而天独知之,是故圣人寅畏天戒,惕慄震动,所以修省而思愆,惟恐不至。成汤七年之旱,煎沙烂石,则自责曰:「政不节耶,使人疾耶,苞苴行耶,谗夫昌耶,宫室营耶,女谒盛耶?何不雨之极也」!六事皆叔世僻王悖缪之为,岂成汤所宜有,而汤以自责,盖惧夫忽不自知,而天独知之者也。夫人之道,不可以无畏,子无畏则忘孝,父无畏则废慈,臣无畏则勋不立,君无畏则乱不治。人主高居九重,蟺蜎蠖濩之中,至尊极也,作福作威,生杀予夺,无不如志。茍放情纵欲,恣为不道,如桀纣,如幽厉,如秦始皇,如隋炀帝,方其力行无度,长恶勿悛,天下之人,谁能制之?惟其得罪于天,加凶罚而下殃祸,故国颠覆,身灭亡,天下大坏而不救,使后世之君指前车而思危,知上天之可畏也。然则人主所不敢放情纵欲恣为不道者,亦惟畏天而已。尧舜之帝、三代之王,凡其君臣所以动色相戒者,未尝不以皇天上帝为言,见于虞夏商周之书,可考也,人君其可忽哉?臣闻仁宗当庆历间尝遇旱,蔬食禁中,引咎精祷,一夕微闻雷声,遽起冠带,露立廷中,至雨沾衣而不倦。仁宗畏天悯民,祗惧如此,故能享国久长,号称盛治。陛下诚畏天戒,则宜法仁宗之祗畏,慕成汤之自责,历算周思,政教得无僻违,刑罚得无过差,举事得无失当,谠言得无未进,贤才得无未用,奸邪谗佞欺负之徒得无未去,赋敛得无繁重,穷民得无怨咨。凡可以引咎而罪己者,无所不虑。虑而思所以施置之宜,亟正厥事,岂不足以弭天变哉?昔唐文皇贞观中,妖灾屡见,然而跻世太平,治几成康。称贤君者惟其用人言以应天塞异,故不害其为至治。当时山东淫雨,江淮大水,虞世南曰「宜录枉系」,帝即申省冤狱,多所原赦。星孛虚危,历氐百馀日,世南曰:「愿陛下勿以功高自矜」。帝即曰:「此吾之罪也」。谷、洛溢,漂居人,魏徵谓无克终之美,帝即优纳,废明德宫元圃院,赐遭水者。旱暵不雨,徵疏十渐,帝即曰:「愿改之,以终善道」。今陛下以天变求言,茍可用,愿陛下即施用之,如唐文皇,则虽变异不害。夫精祲相感,灾不徒生,动天以诚,无事虚文,则臣之至愿也。
上宰相书 宋 · 郑樵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七三、《夹漈遗稿》卷三、《莆阳文献》卷八、乾隆《仙游县志》卷四八、光绪《莆阳文辑》卷二
十一月十二日,兴化军布衣郑樵,以衰老之病,不任道途,再行遗书献于相公钧座:樵生为天地间一穷民而无所恨者,以一介之士,见尽天下之图书,识尽先儒之阃奥,山林三十年,著书千卷。以彼易此,所得良已多,而斯心所不能自已者,其说有三。故人曾入京华,载书诣相府。其一为樵暮龄馀齿,形单影只,铅椠之业甫就,汗简之功已成。既无子弟可传,又无名山石室可藏,每诵白乐天「恐君百岁后,灭泯人不闻。赖中藏秘书,百代无湮沦」之句,未尝不呜咽流涕。会兹天理,不负夙心,仰荷钧慈,果得就秘书省投纳。蓬山高迥,自隔尘埃;芸草芬香,永离蠹朽。百代之下,复何忧焉!其二为兵火之后,文物荡然。恭惟相公拨灰烬而收简编,障横流而主吾道,使周孔之业不坠于地。士生此时,宁无奋发!樵也愿讨理图书以自效,使东南之图书已尽,今古之图谱无遗,金石之文,鼎彝之志,莫不陈于前。前年五月十三日投纳,是月二十七日伏蒙提省之晨,特与嘉叹。既岁终,会计指挥,收入校雠之籍,与先儒之书等。嗟乎!伯牙之琴,为审音而鼓;冯驩之铗,为知己而弹。此某所以甘心焉。其三为修书自是一家,作文自是一家。修书之人必能文,能文之人未必能修书,若之何后世皆以文人修书!天文之赋万物也,皆不同形,故人心之不同犹人面。凡赋物不同形,然后为造化之妙;修书不同体,然后为自得之工。仲尼取虞、夏、商、周、秦、晋之书为一书,每书之篇语言既殊,体制亦异;及乎《春秋》,则又异于《书》矣。袭《书》、《春秋》之作者,司马迁也,又与二书不同体。以其自成一家言,始为自得之书。后之史家,初无所得,自同于马迁。马迁之书,迁之面也,假迁之面而为己之面,可乎?使迁不作,则班、范以来,皆无作矣。按马迁之法,得处在《表》,用处在《纪》、《传》。以其至要者,条而为纲;以其滋蔓者,釐而为目。后之史家既自不通司马迁作《表》之意,是未知迁书之所在也。且天下之理,不可以不会;古今之道,不可以不通。会通之义大矣哉!仲尼之为书也,凡典、谟、训、诰、誓、命之书,散在天下,仲尼会其书而为一。举而推之,上通于尧舜,旁通于秦鲁,使天下无逸书,世代无绝绪,然后为成书。史家据一代之史,不能通前代之史;本一书而修,不能会天下之书而修,故后代与前代之事,不相因依。又诸家之书散落人间,靡所底定,安得为成书乎?樵前年所献之书,以为水不会于海则为滥水,途不通于夏则为穷途,论会通之义,以为宋中兴之后,不可无修书之文,修书之本不可不据仲尼、司马迁会通之法。万一使樵有所际会,得援国朝陈烈、徐积与近日胡瑗以一命官本州学教授,庶沾寸禄,乃克修济。或以布衣入直,得援唐蒋义、李雍例,与集贤小职,亦可以较雠,亦可以博极群书,稍有变化之阶,不负甄陶之力。噫!自昔圣贤,犹不奈命,樵独何者,敢有怨尤!然穷通之事由天不由人,著述之功由人不由天。以穷达而废著述,可乎?此樵之志,所以益坚益励者也。去年到家,今日料理文字,明年修书。若无病不死,笔札不乏,远则五年,近则三载,可以成书。其书上自羲皇,下逮五代,集天下之书为一书。惟虚言之书,不在所用。虽曰继马迁之作,凡例殊途,经纬异制,自有成法,不蹈前修。观《春秋地名》,则樵之《地理志》异乎诸史之《地理》;观《群书会记》,则知樵之《艺文志》异乎诸史之《艺文》;观樵《分野记》、《大象略》之类,则《天文志》可知;观樵《谥法》、《运祀议》、《乡饮礼》、《系声乐府》之类,则《礼乐志》可知;观樵之《象类书》、《论梵书》之类,则知樵所作字书非许慎之徒所得而闻;观樵之《分音》、《类韵》、《字始连环》之类,则知樵所作韵书,非沈约之徒所得而闻;观《本草成书》、《尔雅注》、《诗名物志》之类,则知樵所识鸟兽草木之名,于陆玑、郭璞之徒有一日之长;观《图书志》、《集古系时录》、《校雠备论》,则知樵校雠之集,于刘向、虞世南之徒有一日之长。以此观之,则知樵之修书,断不用诸史旧例。明验在前,小人岂敢厚诬君子!然樵虽林下野人,而言句散落人间,往往家藏而户有。虽鸡林无贸易之价,而乡校有讽诵之童。凡有文字属思之间,已为人所知;未终篇之间,已为人所传。况三十年著书,十年搜访图书,竹头木屑之积,亦云多矣,将欲一旦而用之可也。呜呼!术业难成,风波易起,深恐传者之误,谓擅修国史,将无容焉。
通志总序 宋 · 郑樵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七四、《古文渊鉴》卷五七、《南宋文范》外编卷四、《万卷精华楼藏书记》卷五二、《宋元学案补遗》卷四六
百川异趋,必会于海,然后九州无浸淫之患;万国殊途,必通诸夏,然后八荒无壅滞之忧。会通之义大矣哉!自书契以来,立言者虽多,惟仲尼以天纵之圣,故总诗书礼乐而会于一手,然后能同天下之文;贯二帝三王而通为一家,然后能极古今之变。是以其道光明百世之上,百世之下不能及。仲尼既没,百家诸子兴焉,各效《论语》,以空言著书(《论语》,门徒集仲尼语。),至于历代实迹,无所纪系。迨汉建元、元封之后,司马氏父子出焉。司马氏世司典籍,工于制作,故能上稽仲尼之意,会《诗》、《书》、《左传》、《国语》、《世本》、《战国策》、《楚汉春秋》之言,通黄帝、尧、舜至于秦汉之世,勒成一书,分为五体:本纪纪年,世家传代,表以正历,书以类事,传以著人。使百代而下,史官不能易其法,学者不能舍其书。六经之后,惟有此作。故谓周公五百岁而有孔子,孔子五百岁而在斯乎!是其所以自待者已不浅。然大著述者,必深于博雅,而尽见天下之书,然后无遗恨。当迁之时,挟书之律初除,得书之路未广,亘三千年之史籍,而跼蹐于七八种书,所可为迁恨者,博不足也。凡著书者,虽采前人之书,必自成一家言。左氏,楚人也,所见多矣,而其书尽楚人之辞;公羊,齐人也,所闻多矣,而其书皆齐人之语。今迁书全用旧文,间以俚语,良由采摭未备,笔削不遑,故曰「予不敢堕先人之言,乃述故事,整齐其传,非所谓作也」。刘知几亦讥其多聚旧记,时插杂言。所可为迁恨者,雅不足也。大抵开基之人,不免草创,全属继志之士,为之弥缝。晋之《乘》、楚之《梼杌》、鲁之《春秋》,其实一也。《乘》、《梼杌》无善后之人,故其书不行。《春秋》得仲尼挽之于前,左氏推之于后,故其书与日月并传,不然,则一卷事目安能行于世!自《春秋》之后,惟《史记》擅制作之规模,不幸班固非其人,遂失会通之旨,司马氏之门户自此衰矣。班固者,浮华之士也,全无学术,专事剽窃。肃宗问以制礼作乐之事,固对以在京诸儒必能知之。傥臣邻皆如此,则顾问何取焉?及诸儒各有所陈,固惟窃叔孙通十二篇之仪以塞白而已。傥臣邻皆如此,则奏议何取焉?肃宗知其浅陋,故语窦宪曰:「公爱班固而忽崔骃,此叶公之好龙也」。固于当时已有定价,如此人材,将何著述?《史记》一书,功在十表,犹衣裳之有冠冕,木水之有本原。班固不通,旁行邪上,以古今人物彊立差等。且谓汉绍尧运,自当继尧,非迁作《史记》厕于秦、项,此则无稽之谈也。由其断汉为书,是致周秦不相因,古今成閒隔。自高祖至武帝凡六世之前,尽窃迁书,不以为惭;自昭帝至平帝凡六世,资于贾逵、刘歆,复不以为耻;况又有曹大家终篇,则固之自为书也几希。往往出固之胸中者,《古今人表》耳,他人无此谬也。后世众手修书,道傍筑室,掠人之文,窃钟掩耳,皆固之作俑也。固之事业如此,后来史家奔走班固之不暇,何能测其浅深?迁之于固,如龙之于猪,奈何诸史弃迁而用固,刘知几之徒尊班而抑马?且善学司马迁者,莫如班彪。彪续迁书,自孝武至于后汉,欲令后人之续己,如己之续迁,既无衍文,又无绝绪,世世相承,如出一手,善乎其继志也。其书不可得而见,所可见者,元、成二帝赞耳,皆于本纪之外,别记所闻,可谓深入太史公之阃奥矣。凡《左氏》之有「君子曰」者,皆经之新意;《史记》之有「太史公曰」者,皆史之外事,不为褒贬也。閒有及褒贬者,褚先生之徒杂之耳。且纪传之中,既载善恶,足为鉴戒,何必于纪传之后,更加褒贬?此乃诸生决科之文,安可施于著述,殆非迁、彪之意。况谓为赞,岂有贬辞?后之史家,或谓之论,或谓之序,或谓之铨,或谓之评,皆效班固,臣不得不剧论固也。司马谈有其书,而司马迁能成其父志;班彪有其业,而班固不能读父之书。固为彪之子,既不能保其身,又不能传其业,又不能教其子,为人如此,安在乎言为天下法!范晔、陈寿之徒继踵,率皆轻薄无行,以速罪辜,安在乎笔削而为信史也!孔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此言相因也。自班固以断代为史,无复相因之义,虽有仲尼之圣,亦莫知其损益,会通之道,自此失矣。语其同也,则纪而复纪,一帝而有数纪,传而复传,一人而有数传。天文者,千古不易之象,而世世作《天文志》;《洪范》五行者,一家之书,而世世序《五行传》。如此之类,岂胜繁文!语其同也,则前王不列于后王,后事不接于前事。郡县各为区域,而昧迁革之源;礼乐自为更张,遂成殊俗之政。如此之类,岂胜断绠!曹魏指吴蜀为寇,北朝指东晋为僭;南谓北为索虏,北谓南为岛夷。《齐史》称梁军为义军,谋人之国,可以为义乎?《隋书》称唐兵为义兵,伐人之君,可以为义乎?房玄龄董史册,故房彦谦擅美名;虞世南预修书,故虞荔、虞寄有嘉传。甚者桀犬吠尧,吠非其主。晋史党晋而不有魏,凡忠于魏者目为叛臣,王凌、诸葛诞、母丘俭之徒抱屈黄壤。《齐史》党齐而不有宋,凡忠于宋者目为逆党,袁粲、刘秉、沈攸之之徒舍冤九原。噫!天日在上,安可如斯?似此之类,历世有之,伤风败义,莫大乎此。迁法既失,固弊日深,自东都至江左,无一人能觉其非。惟梁武帝为此慨然,乃命吴均作《通史》,上自太初,下终齐室,书未成而均卒。隋杨素又奏令陆从典续《史记》,讫于隋,书未成而免官。岂天之靳斯文而不传与?抑非其人而不祐之与?自唐之后,又莫觉其非,凡秉史笔者,皆准《春秋》,专事褒贬。夫《春秋》以约文见义,若无传释,则善恶难明;史册以详文该事,善恶已彰,无待美刺。读萧、曹之行事,岂不知其忠良;见莽、卓之所为,岂不知其凶逆。夫史者国之大典也,而当职之人不知留意于宪章,徒相尚于言语,正犹当家之妇不事飨飧,专鼓唇舌,纵然得胜,岂能肥家?此臣之所深耻也。江淹有言:「修史之难,无出于志」。诚以志者宪章之所系,非老于典故者不能为也,不比纪传,纪则以年包事,传则以事系人,儒学之士皆能为之,惟有志难。其次莫如表,所以范晔、陈寿之徒能为纪传,而不敢作表、志。志之大原起于《尔雅》,司马迁曰书,班固曰志,蔡邕曰意,华峤曰典,张勃曰录,何法盛曰说,馀史并承班固,谓之志,皆详于浮言,略于事实,不足以尽《尔雅》之义。臣今总天下之大学术,而条其纲目,名之曰「略」。凡二十略,百代之宪章,学者之能事,尽于此矣。其五略,汉唐诸儒所得而闻;其十五略,汉唐诸儒所不得而闻也。生民之本在于姓氏,帝王之制各有区分。男子称氏,所以别贵贱;女子称姓,所以别婚姻,不相紊滥。秦并六国,姓氏混而为一,自汉至唐,历世有其书,而皆不能明姓氏。原此一家之学,倡于左氏,因生赐姓,胙土命氏,又以字、以谥、以官、以邑命氏,邑亦土也,左氏所言,惟兹五者。臣今所推,有三十二类,左氏不得而闻,故作《氏族略》。书契之本,见于文字,独体为文,合体为字。文有子母,主类为母,从类为子。凡为字书者皆不识子母,文字之本出于六书:象形、指事,文也;会意、谐声、转注,字也;假借者,文与字也。原此一家之学,亦倡于左氏。然止戈为武,不识谐声,反正为乏,又昧象形,左氏既不别其源,后人何能别其流?是致小学一家,皆成卤莽。经旨不明,穿凿蜂起,尽由于此。臣于是驱天下文字,尽归六书,军律既明,士乃用命,故作《六书略》。天籁之本,自成经纬,纵有四声以成经,横有七音以成纬。皇、颉制字,深达此机,江左四声,反没其旨。凡为韵书者,皆有经无纬。字书眼学,韵书耳学,眼学以母为主,耳学以子为主,母主形,子主声,二家俱失所主。今欲明七音之本,扩六合之情,然后能宣仲尼之教,以及人间之俗,使裔夷之俘皆知礼义,故作《七音略》。天文之家,在于图象,民事必本于时,时序必本于天。为《天文志》者,有义无象,莫能知天。臣今取隋丹元子《步天歌》,句中有图,言下成象,灵台所用,可以仰观,不取《甘石》本经惑人以妖妄,速人于罪累,故作《天文略》。地理之家,在于封圻,而封圻之要,在于山川。《禹贡》九州皆以山川定其经界,九州有时而移,山川千古不易,是故《禹贡》之图,至今可别。班固《地理》主于郡国,无所底止,虽有其书,不如无也。后之史氏正以方隅郡国并迁,方隅颠错,皆因司马迁无《地理书》,班固为之创始,致此一家俱成谬举。臣今准《禹贡》之书而理川源,本《开元十道图》以续今古,故作《地理略》。都邑之本,金汤之业,史氏不书,黄图难考。臣上稽三皇五帝之形势,远探四夷八蛮之巢穴,仍以梁汴者四朝旧都,为痛定之戒,南阳者疑若可为中原之新宅,故作《都邑略》。谥法一家,国之大典,史氏无其书,奉常失其旨。周人以讳事神,谥法之所由起也。古之帝王存亡皆用名,自尧、舜、禹、汤至于桀纣,皆名也。周公制礼,不忍名其先君。武王受命之后,乃追谥太王、王季、文王,此谥法所由立也。本无其书,后世伪作《周公谥法》,欲以生前之善恶,为死后之劝惩。且周公之意,既不忍称其名,岂忍称其恶?如是,则《春秋》为尊者讳,为亲者讳,不可行乎周公矣。此不道之言也。幽、厉、桓、灵之字,本无凶义,《谥法》欲名其恶,则引辞以迁就其意。何为皇颉制字,使字与义合,而周公作法,使字与义离?臣今所纂,并以一字见义,削去引辞而除其曲说,故作《谥略》。祭器者,古人饮食之器也。今之祭器,出于《礼图》,徒务说义,不思适用,形制既乖,岂便歆享。夫祭器尚象者,古之道也。器之大者莫如罍,故取诸云山;其次莫如尊,故取诸牛象;其次莫如彝,故取诸鸡凤;最小者莫如爵,故取诸雀。其制皆象其形,凿项及背,以出内酒。惟刘杳能知此义,故引鲁郡地中所得齐子尾送女器有牺尊,及齐景公冢中所得牛尊、象尊以为證。其义甚明,世莫能用,故作《器服略》。乐以诗为本,诗以声为用,风土之音曰风,朝廷之音曰雅,宗庙之音曰颂。仲尼编《诗》,为正乐也,以风、雅、颂之歌为燕享、祭祀之乐。工歌《鹿鸣》之三,笙吹《南陔》之三,歌间《鱼丽》之三,笙间《崇丘》之三:此大合乐之道也。古者丝竹有谱无辞,所以六笙但存其名,序《诗》之人不知此理,谓之有其义而亡其辞,良由汉立齐、鲁、韩、毛四家博士,各以义言诗,遂使声歌之道日微。至后汉之末,《诗》三百仅能传《鹿鸣》、《驺虞》、《伐檀》、《文王》四篇之声而已。太和末,又失其三。至于晋室,《鹿鸣》一篇又无传。自《鹿鸣》不传,后世不复闻《诗》。然诗者人心之乐也,不以世之兴衰而存亡。继风雅之作者,乐府也。史家不明仲尼之意,弃乐府不收,乃取工伎之作以为志。臣旧作《系声乐府》,以集汉魏之辞,正为此也。今取篇目以为次,曰《乐府正声》者,所以明《风》、《雅》;曰《祀享正声》者,所以明《颂》;又以《琴操》明丝竹,以《遗声》准逸诗。《语》曰:「《韶》,尽美矣,又尽善也;《武》,尽美矣,未尽善也」。此仲尼所以正舞也。《韶》即文舞,《武》即武舞,古乐甚希,而文武二舞犹传于后世,良由有节而无辞,不为义说家所惑,故得全仲尼之意。五声八音十二律者,乐之制也,故作《乐略》。学术之茍且,由源流之不分;书籍之散亡,由编次之无纪。《易》虽一书,而有十六种学:有传学,有注学,有章句学,有图学,有数学,有谶纬学,安得总言《易》类乎?《诗》虽一书,而有十二种学:有诂训学,有传学,有注学,有图学,有谱学,有名物学,安得总言《诗》类乎?道家则有道书,有道经,有科仪,有符箓,有吐纳内丹,有炉火外丹,凡二十五种皆道家,而浑为一家可乎?医方则有脉经,有灸经,有本草,有方书,有炮炙,有病源,有妇人,有小儿,凡二十六种皆医家,而浑为一家可乎?故作《艺文略》。册府之藏,不患无书,校雠之司,未闻其法,欲三馆无素餐之人,四库无蠹鱼之简,千章万卷,日见流通,故作《校雠略》。河出图,天地有自然之象,图谱之学由此而兴;洛出书,天地有自然之文,书籍之学由此而出。图成经,书成纬,一经一纬,错综而成文。古之学者,左图右书,不可偏废。刘氏作《七略》,收书不收图,班固即其书为《艺文志》,自此以还,图谱日亡,书籍日冗,所以困后学而隳良材者,皆由于此,何哉?即图而求易,即书而求难,舍易从难,成功者少。
按:《通志》卷首,万有文库本。
论和议未便疏(绍兴八年十一月) 宋 · 胡珵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九一、《三朝北盟会编》卷一八六、《宋史翼》卷一一
左奉议郎秘书省著作郎臣胡珵、左奉议郎守尚书司勋员外郎兼史馆校勘臣朱松、左朝散郎行秘书省著作佐郎张慎、左宣教郎秘书省著作佐郎臣淩景夏、左奉议郎秘书省正字兼史馆校勘臣常同、左奉议郎秘书省正字兼史馆校勘臣范如圭,谨斋沐裁书,昧死百拜献于皇帝陛下:臣闻听鲁仲连而罢新垣衍帝秦之议者,魏安僖王是也;甘商于之诈而受张仪割地之欺者,楚怀王是也。恭惟陛下圣明天纵,博贯古今,是周宣、光武中兴之主也,岂有不及魏安僖王而下同楚怀王者哉?臣之所弗信也。传曰:「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前者上皇讣闻,陛下方宅大忧,天下受其辱矣。今者闻诸道路口语籍籍,审如是,将辱在陛下之身,臣等得其死为有名之时也。人谁无死,为君父死之,为有宋宗社死之,为古今臣子忠孝大训死之,岂为无名乎?或难臣曰:「子之言新垣衍、张仪之说是也,然今日之事且不与楚、魏同,何也?王伦之言,彼将归我梓宫,归我渊圣皇帝,归我天枝之族属,归我中原之故地。重质以要我,大义以动我,是国人颙颙望之十年而未能致者,曾无亡矢遗镞之费,一朝而获,虽使主上为是一稽颡屈膝焉,宜无所爱也。岂与夫苏秦仓卒之谋、张仪捭阖之论同日道哉」!臣曰:固也,昔者刘、项相持荥阳、成皋之间,常置太公俎上,约高祖降矣。为高祖者信其诈谋而遽屈,则「分羹」之语不敢出诸口,而天下亦非刘氏有矣。惟高祖不信不屈,日夜思所以图楚者而为天下戮力焉,故至于汉有天下大半,诸侯皆附。楚兵疲尽而割鸿沟,东西之约自至,太公、吕后自归,故敌不至于穷蹙败亡之迫,而与连和者,古无有也。臣闻四太子者方据汴都,晏然抚有中原之民,关辅淮楚之备,未始一日彻,而戍卒各不下数万,屹然不移。彼方肆毒而稔恶,未有可图之衅,彼以何忧何恐而一旦无故与我连和?幡然若是,何为也哉?顾易晓尔。彼恃夫蚕食之威,动辄得志,而我甚易喜,故为和之说以侮我。又虑我训兵积粟,蓄锐俟时,而事有不可测者,故不得不为和之说以挠我。中国民力日就困竭,而虏使之至无已时,盖坐弊敌国,使疲于奔命,无出此计者。或不惮一费而获永宁,犹之可也。今年秋如是矣,冬又如是矣,明年又如是,子产之言曰「用币必百两,百两必千人」,几千人而国不亡,臣所不忍闻也。殚竭膏血以养骄惰之兵,屯戍不用,郁其愤憾,缓急曰讲和讲和,使此辈一旦藉口而召乱,将何以弭其变哉!故臣尝谓秦之行成,虏之和使,兵家用之百胜之术也。六国不悟行成,割地之无厌,故至于社稷不血食。国家不悟虏使讲和之得策,其祸岂可胜道哉!而况夷狄无义,所从来久,狼子野心,鸣镝于父子之亲。而嗜其甘言,信之不惑,其料事亦疏矣。彼以和之一事得志于我,十有二年矣,以覆我王室,以弛我边备,以竭我国力,以解体我将帅,以懈缓我不共戴天之雠,以绝望我中国讴吟思叹之赤子,奈何至今而犹未悟也?陛下躬曾、闵之行,受夷狄之侮,不过曰:「使我获伸东朝一日之养于天下,是亦足矣,遑恤其他」!臣恐圣虑未必得所求,而祸生于意外之所未尝防也,岂可不为寒心哉!信如道路之言,则虏人之要我至不逊也,至无稽也,是坐而降我也。艰难以来,彼苟可以毒我者,无遗力矣,独欠约我一事耳,今不虑而从之。且梓宫何在,在境已乎?母后何在,渊圣皇帝何在,在行已乎?中原故地版图何在,在使者所已乎?陛下奈何不顾祖宗社稷二百年付托之重,将不虑而从,轻以万乘之尊,冒险而徼倖?彼犬羊苟获济其不逊无稽之谋,而蹂躏以逞,将焉避之哉!刘豫之监,甚未远也。当是时,累百王伦何补救败之计,而伦之在虏为功臣矣,可得而追戮哉!子思曰:「人主自臧,则众谋不进」。是以臧之,犹即众谋,况未必臧乎?故曰圣人甚恶无故之利,不可不察也。臣等疏远小臣,然于行在与备一官司之列,坐糜廪禄,无以报大赐,情迫理极,义不爱身,冒干雷霆,甘俟斧钺。臣等无任惶惧激切屏营之至。
邵博进士出身行秘书省校书郎制(绍兴八年十月三日) 南宋 · 宋高宗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五、《宋会要辑稿》选举九之一八(第五册第四四○五页)、《宋会要辑稿补编》第七三页
祖父道德学术为万世师,而父经明行洁。博趣操文词,不忝父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