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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都 西晋 · 左思
 出处:全晋文 卷七十四、文选卷五
东吴王孙辗然而咍,曰:「夫上图景宿,辨于天文者也。
下料物土,析于地理者也。
古先帝代,曾览八纮之洪绪。
一六合而光宅,翔集遐宇
鸟策篆素,玉牒石记。
乌闻梁岷有陟方之馆、行宫之基欤?
而吾子言蜀都之富,禺同之有。
玮其区域,美其林薮。
矜巴汉之阻,则以为袭险之右。
蹲鸱之沃,则以为世济阳九。
龌龊而笄,顾亦曲士之所叹也。
旁魄而论都,抑非大人之壮观也。
何则?
土壤不足以摄生,山川不足以周卫。
公孙国之而破,诸葛家之而灭。
兹乃丧乱之丘墟,颠覆之轨辙。
安可以俪王公而著风烈也?
玩其碛砾而不窥玉渊者,未知骊龙之所蟠也。
习其弊邑而不睹上邦者,未知英雄之所躔也。
子独未闻大吴之巨丽乎?
且有之开国也,造自太伯,宣于延陵
盖端委之所彰,高节之所兴。
建至德以刱业,世无得而显称。
由克让以立风俗,轻脱躧于千乘。
若率土而论都,则非列国之所觖望也。
故其经略,上当星纪。
拓土画疆,卓荦兼并。
包括干越,跨蹑蛮荆。
婺女寄其曜,翼轸寓其精。
衡岳以镇野,目龙川而带坰。
尔其山泽,则嵬嶷峣屼,巊冥郁岪。
溃渱泮汗,滇㴐淼漫。
或涌川而开渎,或吞江而纳汉。
磈磈䃬䃬,滮滮涆涆。
䃢崟乎数州之间,灌注乎天下之半。
百川派别,归海而会。
控清引浊,混涛并濑。
濆薄沸腾,寂寥长迈。
濞焉汹汹,隐焉磕磕
出乎大荒之中,行乎东极之外。
经扶桑之中林,包汤谷之滂沛
潮波汨起,回复万里。
歊雾漨浡,云蒸昏昧。
泓澄奫潫,澒溶沆漾。
莫测其深,莫究其广。
澶湉漠而无涯,总有流而为长。
瑰异之所丛育,鳞甲之所集往。
于是乎长鲸吞航,修鲵吐浪。
跃龙腾蛇,鲛鲻琵琶
王鲔鯸鲐,鮣龟鱕䱜。
乌贼拥剑,䵶鼊鲭鳄,涵泳乎其中。
葺鳞镂甲,诡类舛错。
溯洄顺流,噞喁沈浮。
鸟则鹍鸡鸀鳿,鹴鹄鹭鸿。
鶢鶋避风,候雁造江。
鸂䳵鷛𪆂,鶄鹤鹙鸧。
鹳鸥鹢鸬,泛滥乎其上。
湛淡羽仪,随波参差。
理翮整翰,容与自玩。
彫啄蔓藻,刷荡漪澜
鱼鸟聱耴,万物蠢生。
芒芒黖黖,慌罔奄欻,神化翕忽,函幽育明
穷性极形,盈虚自然。
蚌蛤珠胎,与月亏全
巨鳌赑㞒,首冠灵山
大鹏缤翻,翼若垂天。
振荡汪流,雷抃重渊。
殷动宇宙,胡可胜原!
岛屿绵邈,洲渚冯隆。
旷瞻迢递,迥眺冥蒙
珍怪丽,奇隙充。
径路绝,风云通。
洪桃屈盘,丹桂灌丛。
琼枝抗茎而敷蕊,珊瑚幽茂而玲珑。
增冈重阻,列真之宇。
玉堂对霤,石室相距。
蔼蔼翠幄,袅袅素女。
江斐于是往来,海童于是宴语。
斯实神妙之响象,嗟难得而覼缕!
尔乃地势坱圠,卉木镺蔓。
遭薮为圃,值林为苑。
异荂蓲蘛,夏晔冬茜。
方志所辨,中州所羡。
草则藿蒳豆蔻,姜汇非一。
江蓠之属,海苔之类。
纶组紫绛,食葛香茅。
石帆水松,东风扶留。
布濩皋泽,蝉联陵丘。
夤缘山岳之岊,羃历江海之流。
扤白蒂,衔朱蕤。
郁兮䓲茂,晔兮菲菲。
光色炫晃,芬馥肸蚃。
职贡纳其包匦,《离骚》咏其宿莽。
木则枫柙豫樟,栟榈枸桹。
绵杬杶栌,文欀桢橿。
平仲桾櫏,松梓古度。
楠榴之木,相思之树。
宗生高冈,族茂幽阜。
擢本千寻,垂荫万亩。
攒柯挐茎,重葩殗叶。
轮囷虬蟠,𡍪㙷鳞接。
荣色杂糅,绸缪缛绣。
宵露霮䨴,旭日晻㫲。
与风飖飏,䬀浏飕飗。
鸣条律畅,飞音响亮。
盖象琴筑并奏,笙竽俱唱。
其上则猿父哀吟,𤟤子长啸。
狖鼯猓然,腾趠飞超。
争接县垂,竞游远枝。
惊透沸乱,牢落翚散
其下则有枭羊麡狼,猰㺄貙象。
乌菟之族,犀兕之党。
钩爪锯牙,自成锋颖。
精若耀星,声若震霆。
名载于山经,形镂于夏鼎。
则筼筜箖箊,桂箭射筒。
柚梧有篁,篻簩有丛。
苞荀抽节,往往萦结。
绿叶翠茎,冒霜停雪。
橚矗森萃,蓊茸萧瑟。
檀栾蝉蜎,玉润碧鲜。
梢云无以踰,嶰谷弗能连。
鸑鷟食其实,鹓雏扰其间。
其果则丹橘馀甘,荔枝之林。
槟榔无柯,椰叶无阴。
龙眼橄榄,棎榴禦霜。
结根比景之阴,列挺衡山之阳。
素华斐,丹秀芳。
临青壁,系紫房
鹧鸪南翥而中留,孔雀綷羽以翱翔。
山鸡归飞而来栖,翡翠列巢以重行。
其琛赂则琨瑶之阜,铜锴之垠。
火齐之宝,骇鸡之珍。
赪丹明玑,金华银朴。
紫贝流黄,缥碧素玉。
隐赈崴㠢,杂插幽屏。
精曜潜颖,硩陊山谷。
埼岸为之不枯,林木为之润黩。
隋侯于是鄙其夜光,宋王于是陋其结绿。
其荒陬谲诡,则有龙穴内蒸,云雨所储。
陵鲤若兽,浮石若桴。
双则比目,片则王馀。
穷陆饮木,极沈水居。
泉室潜织而卷绡,渊客慷慨而泣珠。
开北户以向日,齐南冥于幽都
其四野则畛畷无数,膏腴兼倍。
原隰殊品,窊隆异等。
象耕鸟耘,此之自与。
穱秀菰穗,于是乎在。
煮海为盐,采山铸钱。
国税再熟之,乡贡八蚕之绵。
徒观其郊隧之内奥,都邑之纲纪。
霸王之所根柢,开国之所基趾。
郛郭周匝,重城结隅。
通门二八,水道陆衢。
所以经始,用累千祀。
宪紫宫以营室,廓广庭之漫漫。
寒暑隔阂于邃宇,虹蜺回带于云馆。
所以跨跱焕炳万里也。
姑苏之高台,临四远而特建,带朝夕之浚池,佩长洲茂苑
窥东山之府,则瑰宝溢目;
𧢮海陵之仓,则红粟流衍。
起寝庙于武昌,作离宫于建业
阖闾之所营,采夫差之遗法。
抗神龙之华殿,施荣楯而捷猎。
临海之崔巍,饰赤乌之韡晔。
东西胶葛,南北峥嵘。
房栊对櫎,连阁相经。
阍闼谲诡,异出奇名。
左称弯埼,右号临硎
彫栾镂栥,青琐丹楹。
图以云气,画以仙灵。
虽兹宅之夸丽,曾未足以少宁。
思比屋于倾宫,毕结瑶而搆琼。
高闱有闶,洞门方轨。
朱阙双立,驰道如砥。
树以青槐,亘以绿水。
玄荫眈眈,清流亹亹。
列寺七里,侠栋阳路
屯营栉比,解署棋布。
横塘查下,邑屋隆夸。
长干延属,飞甍舛互。
其居则高门鼎贵,魁岸豪杰。
虞魏之昆,顾陆之裔。
歧嶷继体,老成弈世。
跃马叠迹,朱轮累辙。
陈兵而归,兰锜内设。
冠盖云荫,闾阎阗噎。
其邻则有任侠之靡,轻訬之客。
缔交翩翩,傧从弈弈。
出蹑珠履,动以千百
里宴巷饮,飞觞举白。
翘关扛鼎,拚射壶博。
鄱阳暴谑,中酒而作。
于是乐只衎而欢饫无匮,都辇殷而四奥来暨。
水浮陆行,方舟结驷。
唱棹转毂,昧旦永日。
开市朝而并纳,横阛阓而流溢。
混品物而同廛,并都鄙而为一。
士女伫眙,商贾骈坒。
纻衣絺服,杂沓傱萃。
轻舆按辔以经隧,楼船举帆而过肆。
果布辐凑而常然,致远流离与珂󰉔。
䌖贿纷纭,器用万端。
金镒磊砢,珠琲阑干。
桃笙象簟,韬于筒中;
蕉葛升越,弱于罗纨。
㒊譶泶㺒,交贸相竞。
諠哗喤呷,芬葩荫映。
挥袖风飘,而红尘昼昏。
流汗霢霂,而中逵泥泞。
富中之氓,货殖之选。
乘时射利,财丰巨万。
竞其区宇,则并疆兼巷;
矜其宴居,则珠服玉馔。
趫材悍壮,此焉比庐。
捷若庆忌,勇若专诸。
危冠而出,竦剑而趋。
扈带鲛函,扶揄属镂。
藏鍦于人,去𤟢自闾。
家有鹤膝,户有犀渠
军容蓄用,器械兼储。
吴钩越棘,纯钧湛卢。
戎车盈于石城,戈船掩乎江湖。
露往霜来,日月其除。
草木节解,鸟兽腯肤。
观鹰隼,诫征夫。
坐组甲,建祀姑。
官帅而拥铎,将校猎乎具区。
乌浒狼㬻,夫南西屠。
儋耳黑齿之酋,金邻象郡之渠。
骉駥飍矞,靸霅警捷,先驱前涂。
俞骑骋路,指南司方。
出车槛槛,被练锵锵。
吴王乃巾玉辂,轺骕骦。
旂鱼须,常重光。
摄乌号,佩干将
羽旄扬蕤,雄戟耀芒。
贝冑象弭,织文鸟章。
六军袀服,四骐龙骧。
峭格周施,罿罻普张。
罼䍐琐结,罠蹄连纲。
阹以九疑,禦以沅湘。
輶轩蓼扰,彀骑炜煌。
袒裼徒搏,拔距投石之部。
猿臂骿胁,狂趭犷猤。
鹰瞵鹗视,䟃𧽼翋𦑶。
若离若合者,相与腾跃乎莽䍚之野。
干卤殳鋋,旸夷勃卢之旅。
长𥍟短兵,直发驰骋。
儇佻坌并,衔枚无声。
悠悠旆旌者,相与聊浪乎昧莫之坰。
钲鼓叠山,火烈熛林。
飞爓浮烟,载霞载阴。
菈擸雷硠,崩峦弛岑。
鸟不择木,兽不择音
暴甝虪,䋶麋麖。
蓦六駮,追飞生。
弹鸾鶁,射猱㹶。
白雉落,黑鸩零。
陵绝嶛嶕,聿越巉险。
跇踰竹柏,㺦猭杞楠。
封狶䓼,神螭掩。
刚镞润,霜刃染。
于是弭节顿辔,齐镳驻跸。
徘徊倘佯,寓目幽蔚。
将帅之拳勇,与士卒之抑扬。
羽族以觜距为刀铗,毛群以齿角为矛铍,皆体著而应卒。
所以挂扢而为创痏,冲踤而断筋骨。
莫不衄锐挫芒,拉捭摧藏。
虽有石林之岝崿,请攘臂而靡之;
虽有雄虺之九首,将抗足而跐之。
颠覆巢居,剖破窟宅。
仰攀鵔鸃,俯蹴豺貘。
劫剞熊罴之室,剽掠虎豹之落。
猩猩啼而就禽,卨卨笑而被格。
屠巴蛇,出象骼。
鹏翼,掩广泽。
轻禽狡兽,周章夷犹。
狼跋乎纮中,忘其所以睒睗,失其所以去就。
魂褫气慑而自踢䟮者,应弦饮羽,形偾景僵者,累积而增益,杂袭错缪
倾薮薄,倒岬岫。
岩穴无豜豵,翳荟无𪋐鹨。
思假道于丰隆,披重霄而高狩。
笼乌兔于日月,穷飞走之栖宿。
嶰涧阒,冈岵童。
罾罘满,效获众。
回靶乎行邪睨,观鱼乎三江
汎舟航于彭蠡,浑万艘而既同。
弘舸连舳,巨槛接舻。
飞云盖海,制非常模
叠华楼而岛跱,时髣髴于方壶。
比鹢首而有裕,迈馀皇于往初。
张组帏,构流苏。
轩幌镜水区。
槁工楫师,选自闽禺。
习御长风,狎玩灵胥
责千里于寸阴,聊先期而须臾。
棹讴唱,箫籁鸣。
洪流响,渚禽惊。
弋磻放,稽鹪䳟。
虞机发,留鵁鶄。
钩铒纵横,网罟接绪。
术兼詹公,巧倾任父。
筌䱍䲛,鲡鲿鲨。
罩两魪,罺鰝虾。
乘鲎鼋鼍,同罛共罗。
沈虎潜鹿,絷龓僒束。
鰴鲸辈中于群犗,搀抢暴出而相属。
虽复临河而钓鲤,无异射鲋于井谷。
结轻舟而竞逐,迎潮水而振缗。
想萍实之复形,访灵夔于鲛人。
精卫衔石而遇缴,文鳐夜飞而触纶。
北山亡其翔翼,西海失其游鳞。
雕题之士,镂身之卒。
比饰虬龙,蛟螭与对。
简其华质,则亄费锦缋。
料其虓勇,则雕悍狼戾。
相与昧潜险,搜瑰奇。
摸蝳蝐,扪觜𧓈。
剖巨蚌于回渊,濯明月于涟漪。
毕天下之至异,讫无索而不臻。
溪壑为之一罄,川渎为之中贫
哂澹台之见谋,聊袭海而徇珍。
载汉女于后舟,追晋贾而同尘。
汨乘流以砰宕,翼飔风之䬟䬟。
直冲涛而上濑,常沛沛以悠悠。
汔可休而凯归,揖天吴与阳侯。
包山而为期,集洞庭而淹留。
数军实乎桂林之苑,飨戎旅乎落星之楼。
置酒若淮泗,积肴若山丘。
飞轻轩而酌绿酃,方双辔而赋珍羞。
饮烽起,釂鼓震。
遗倦,众怀欣。
幸乎馆娃之宫,张女乐而娱群臣。
罗金石与丝竹,若钧天之下陈。
登东歌,操南音
阳阿,咏韎任。
荆艳楚舞,吴愉越吟。
翕习容裔,靡靡愔愔。
若此者,与夫唱和之隆响,动钟鼓之铿耾。
有殷坻颓于前,曲度难胜。
皆与谣俗汁恊,律吕相应。
其奏乐也,则木石润色
其吐哀也,则凄风暴兴。
或超延露而驾辩,或踰绿水而采菱。
军马弭髦而仰𥞊,渊鱼竦鳞而上升。
酣湑半,八音并。
欢情留,良辰征。
鲁阳挥戈而高麾,回曜灵于太清。
将转西日而再中,齐既往之精诚。
昔者夏后氏朝群臣于兹土,而执玉帛者以万国。
盖亦先王之所高会,而四方之所轨则。
春秋之际,要盟之主。
阖闾信其威,夫差穷其武。
内果伍员之谋,外骋孙子之奇。
胜彊楚于柏举,栖劲会稽
阙沟乎商鲁,争长于黄池。
徒以江湖崄陂,物产殷充。
绕霤未足言其固,郑白未足语其丰。
士有陷坚之锐,俗有节概之风。
睚眦则挺剑,喑呜则弯弓。
拥之者龙腾,据之者虎视。
麾城若振槁,搴旗若顾指。
虽带甲一朝,而元功远致。
虽累叶百叠,而富彊相继。
乐湑衎其方域,列仙集其土地。
桂父练形而易色,赤须蝉蜕而附丽。
中夏比焉,毕世而罕见,丹青图其珍玮,贵其宝利也。
舜禹游焉,没齿而忘归,精灵留其山阿,玩其奇丽也。
剖判庶士,商搉万俗。
国有郁鞅而显敞,邦有湫阨而蜷跼。
伊兹都之函弘,倾神州而韫椟。
仰南斗以斟酌,兼二仪之优渥。
繇此而揆之,西蜀之于东吴,小大之相绝也,亦犹棘林萤耀,而与夫桪木龙烛也。
否泰之相背也,亦犹帝之悬解,而与桎梏疏属也。
庸可共世而论巨细,同年而议丰确乎?
暨其幽遐独邃,寥廓闲奥
耳目之所不该,足趾之所不蹈。
倜傥之极异,誳诡之殊事,藏理于终古,而未寤于前觉也。
若吾子之所传,孟浪之遗言,略举其梗概,而未得其要妙也。
幽居赋868年 唐 · 陆龟蒙
 出处:全唐文卷八百 创作地点:江苏省苏州市
陆子居全吴东。距长洲故苑一里。阖关不通人事。且欲吟咏情性。曰燕居。则仲尼有之矣。曰卜居。则屈原有之矣。曰閒居。则潘岳有之矣。曰郊居。则沈约有之矣。既抱幽忧之疾。复为低下之居。乃作幽居赋。其序云。余少学穷元。早持坚白。其生也悬赘附疣。其材也戴瘿衔瘤。居无养拙之资。出有倦游之叹。初张蓬矢。尝逞志于四方。末佩。敢违仁于一日。虽家风未泯。而世德将衰。门等韦平。材兼魏邴。激清芬而镇俗。追雅望于图形。荀勖乃天下表仪。裴秀为朝端领袖。朱轮十乘。紫诰千篇。炳若星辰。粲乎竹帛。俯观图牒。谬辱孙谋。五鼎萧条。赐书零落。漆工酒保。几欲沉沦。故空桑。屡瞻摧折。刘超刘毅。俱无儋石之储。许迈许询。但有山林之志。思凿坯而遁。聊倚树而吟。师道气于龟肠。扣兵钤于鱼腹。穷年学剑。不遇白猿。隔日伏痁。未擒黄鹢。止则葭墙艾席。行则履柴车。仲宣方玩于棋枰。叔夜还眠于锻灶。既以草知晦朔。木让荣枯。因推墨别为三。复悟儒分至八。何晏之言道德。不及王生。郑元之注春秋。才同服氏。初陈梗概。渐入精微。探桓范之智囊。掘张凭之理窟。遗其耳目。然后谓之聪明。差若毫釐。焉足言乎大小。加以病惟斗蚁。力止戡蝉。帘帷非翡翠之荣。钟鼓岂爰居所乐。遂求衡泌。聊以栖迟。建一亩之宫。忝称儒者。置十金之产。雅叶中人。晏子以嚣尘可容。曹公以泥水自蔽。罗含宋玉。尝少出于荆蛮。萧相武侯。亦潜居于僻巷。杨德祖家惟弱柳。殷仲文庭只枯槐冯衍姜辛。繁钦苔碧。复有半夏。药号恒春。长榆亦降星精。修竹乃生云母。潘安馆里。尝闻素瓜甘。庾信中。亦话枣酸梨酢。窃观留咏。雅尚清风。今古攸同。圣贤何远。武仲游于沛泽。伊尹耕于有莘。予欲无言。回不愿仕。神交六位。方为卖卜之人。歌动五噫。竟作赁舂之客。况有布绦纶帽。尚足朝昏。羽扇貂裘。犹堪寒暑。得以书抽虎仆。射用牛螉。自理茶租。閒被钓褐。称小品。还下二百签。赋谓名都。略点八十处。下问得犁涂之义。涂听闻愬怒之诗。既已逢原。遂成摛翰。非因授简。初拟遗鞭。不能粉饰大猷。且用元黄稗说。贻于好事。希逢得意而传。责以壮夫。甘受子云之笑。赋云。
泰伯勾吴。通侯旧里。
地接虎邱。门连鹤市
比颜巷兮非陋。方赐墙兮犹峙。
乐令有名教之乐。必以仁行。
庄生乃道家者流。咸从达起。
彼既得矣。予何谢焉。
欲神游于浩气。法大隐于遗编。
仲孙衣止七升之布。栾武子食无一卒之田。
贱不容忧。贫惟可贺。
冥心而姑务藏疾。卷舌而谁能击堕。
争先敢脱乎牛车。自给方营于马磨。
秦时亡命。竟作帝师
吁汉末遗臣。皆称王佐。
吾焉用此。仆病未能。
艺合欢求解忧之力。饵陟釐明攻冷之徵。
悲少歌于赵壹。喜长啸于孙登
万古骚人。远追乎橘浦。
百金䱷事。近出于松陵。
非慕偷桃。还怜嗜芰。
何惭尺蠖之屈。未损丈夫之志。
投簪隐几。聊思夷甫谈元。
搦札弹毫。耻效文通奏记
夫静者躁之君。名者实之宾。
进不参于多士。退宜追乎逸人。
颂厥土之三壤。托高风于四邻。
才袪燥湿。稍远嚣尘。
以日系时。且复穷于鲁史。
穿池种树。正欲类于齐民。
室乏崇坛。墉非缩板。
因坎窞以为洫。藉蒙笼而表限。
孟戒无是非之心。阮通能青白之眼。
龟床鹿帻。讶招隐兮何迟。
橡饭菁羹。笑谋生之太简。
是知名安可钓。笔不堪耕。
有白凤之才。乃先为赘客
有雕龙之辩。然后为狂生。
雄自投而几死。檷流恸而将行。
外嬖方施。孟子虚陈乎仁义。
中谗既胜。韩非徒恃其纵横。
况复支离壹郁。尪陋謇吃。
才甚微而寡文。体素羸而多疾。
阴铿药铫。披晓幌以皆来。
徐邈酒铛。拥寒炉而必出。
自然忘物我。混穷通。
将大宗师理叶。与握真宰情同。
优游塞马。脱落冥鸿。
窃慕王晞。眷恋于良辰美景
深符谢眺。留连于明月清风
得不分埼岸而饰荒台。辍金钱而营佳树。
莼丝兮欲萦千里。草带兮初围十步。
颓垣抱碧。无非海发山衣。
暗座飘香。尽是松肪桂蠹。
加以篱边种菊。堂后生萱。
覆井之新桐乍引。临窗之旧犹存。
花妨过帽。柳碍移门。
鹿去而云遮绝洞。樵归而水绕孤村。
遇境逍遥。就鱼鸟之性乐。
开襟散诞。见羲皇之道尊。
早濯元泉。屡游庭苑。
忧废学而将落。惧无文而不远。
豹管閒窥。羊歧忘返。
束皙之亡缺。补陈农之遗遁。
梁世祖府充名画。或得奇踪。
任敬子家聚偫书。率多异本。
何尝髣髴。莫究分毫。
徒羡玉杯珠柱之号美。象格犀簪之态高。
宁容朴野。不称蓬蒿。
怅残编之未构。奚雅具之为劳。
况乎栖平芜古木之地。壮被褐拥篇之事。
宜其梓合巾箱。藤交饼笥。
炊秕稗以为食。剖匏而作器。
荷蓧而行。据梧而睡。
妖宁胜德。休占贾谊承尘。
醉可全真。但舞王戎如意。
其间豁尔。此外萧然。
姜肱则惟卧一被。江革则还留半毡。
望夫子之门墙。仍过数仞。
顾先生之履袜。不啻双穿。
敢惊时而独行。聊内视而返听。
岂可浪发元关。虚摇谭柄。
夜将半而谁容。月每旦而谁评。
清言不屈。孙刘讵减于中军
善讲无穷。支许那轻于小令。
或抽易轴。或扣元端
演精微于简易。消澹泊于危难。
澄如止水。畟若长竿。
与牛心者赴敌。持尘尾者登坛。
交衡而矛戟初利。顿挫而风霜正寒。
兴公雅韵。仲祖旁观。
始信何才。当指地于丞相
方知习捷。抗弥天之道安
彼濩落而无容。且萧条而高寄。
兼耳目以咸外。曷丘园之足贲。
幸春物之向荣。列天姿而见遗。
阴者负而阳者胜。孰谓两仪。
瘠者缓而腴者先。奚云一气。
真宰难问。洪钧肯留。
人间未适。象表何求。
纵使陶烟霞而傲睨。骑日月以嬉游。
乘刚直上。摄景冥搜。
纵横兮四海。飞扬兮十洲。
读仙苑之琅书。安能解愠。
倾洛公之金醴。几得消忧。
不假大招。宁驰别国。
悲故乡之何在。望平原之无极(陆乡在平原乃远祖所封之地)
叹钟鼎之沉光。向渔樵而骋力。
庚桑有道。犹居畏垒之颠。
接舆佯狂。亦取杶栌之食。
徐誇下舍。陶爱吾庐
上法于陵之畦圃。旁分建业之村墟。
时牵殗殜。自把渠疏。
友乏惠施。莫解连环之义。
医无文挚。谁知方寸之虚。
存其道而或通。失其居而久旅。
才将命兮分坎窞。性与时兮甘龃龉。
閒游广泽。愿学弋于蒲且。
终蹈沧溟。更移家于苧屿。
夫动以劳吾身。静以休吾神。
苟能推其用舍。自足究乎天人。
思任诞于穷檐。何辞井臼。
不求容于侧径。何患荆榛。
沉冥者朴素之源。毁誉者浮华之辙。
名聚雪。仍招死草之讥。
琴号落霞。尚被枯桐之说。
值圣则幽赞成功。逢贤则雅音攸发。
同于德者。大亦宜然。
殷宗命相于岩下。周武迎师于渭边。
东山北郭之风。才能养素。
左车右侯之计。未足图全。
嗟浩叹而长吟。畏兰凋而蕙歇。
清樽方滟于瑶水。宝瑟坐凝于华月。
归田少接。犹疑斥鴳追飞。
羽猎相逢。可谓无盐唐突。
正仲次韵谢證明亦翁之作此意佳甚不次韵为报 南宋 · 舒岳祥
人言乍见易得好,以我观君久更佳。
古来善友晏平仲,顾沮孔子胡为哉。
不如寒拾两相遇,抚掌吃吃笑口开
虽然是中有机事,笑人恶念自堕邪。
不如见恶亦弗笑,恻然悯悟自叹嗟。
醉翁四十早自号,君年五十衔始题。
好翁地位君须到,除拜甚称何歉怀。
他衔叙爵此叙齿,称位不以官高低。
他年同入隐逸传,何须羊马卧青苔。
俭不至说 唐 · 来鹄
 出处:全唐文卷八百十一
剪腐帛而火焚者。
人闻之。
必递相惊曰。
家之何处烧衣耶。
委馀食而弃地者。
人见之。
必递相骇曰。
家之何处弃食耶。
烧衣易惊。
弃食易骇。
以其衣可贵而食可厚。
不忍焚之弃之也。
然而不知家有无用之人。
厩有无力之马。
无用之人服其衣。
与其焚也何远。
无力之马食其
与其弃也何异。
以是焚之。
以是弃之。
未尝少有惊骇者。
公孙宏为汉相。
盖布被。
是惊家之焚衣也。
而不能惊汉武国恃奢服。
晏子为齐相。
豚肩不掩豆。
是骇家之弃食也。
而不能骇景公之厩马千驷。
时宰生日诗六首 其五 北宋末 · 周紫芝
 押词韵第十六部
晏婴昔事齐,颇作君臣乐。
魏绛欲安晋,赐乐乃备作。
区区二小国,功利亦云薄。
舜德本好生,皋夔坐酬酢。
朱干舞堂陛,䌽凤翔寥廓。
大哉廊庙功,礼文灿交错。
登歌奏郊社,率土被和乐。
仁声沦肌肤,有识自忻跃。
四海悉归仁,大信初不约。
不拍洪崖,寿亦等山岳。
驳论张华 西晋 · 温羡
 出处:全晋文 卷八十
自天子已下,争臣各有差,不得归罪于一人也。
晏子曰:「为己死亡,非其亲昵,谁能任之」?
里克之杀二庶,陈乞之立阳生汉朝之诛诸吕,皆积年之后乃得立事。
未有事主见存,而得行其志于数月之内者也。
式乾之会,张华独谏。
上宰不和,不能承风赞善,望其指麾从命,不亦难乎!
况今皇后谮害其子,内难不预,礼非所在。
且后体齐于帝,尊同皇极,罪在枉子,事不为逆,义非所讨。
今以不能废枉子之后,与赵盾不讨杀君之贼同,而贬责之,于义不经通也(《晋书·温羡传》。先是张华被诛,齐王囧辅助政,建议欲复其官爵,论者或以为非,驳之。)
悯怀太子 西晋 · 江统
 出处:全晋文
臣闻古之为臣者,进思尽忠,退思补过,献可替否,拾遗补阙。
是以人主得以举无失行,言无口过,德音发闻,扬名后世。
臣等不逮,无能云补,思竭愚诚,谨陈五事如左,惟蒙一省再省,少垂察纳。
其一曰:六行之义,以孝为首,虞舜之德,以孝为称,故太子以朝夕视君膳为职,左右就养无方,文王之为世子,可谓笃于事亲者也,故能擅三代之美,为百王之宗。
自顷圣体屡有疾患,数阙朝侍,远近观听者不能深知其故,以致疑惑。
伏愿殿下虽有微苦,可堪扶舆,则宜自力。
《易》曰:“君子终日乾乾”。
盖自勉强不息之谓也。
其二曰:古之人君虽有聪明之姿,睿哲之质,必须辅弼之助,相导之功,故虞舜以五臣兴,周文以四友隆。
成王之为太子也,则周召为保傅,史佚昭文章,故能闻道早备,登崇大业,刑措不用,流声洋溢,伏惟殿下天授逸才,聪鉴特达,臣谓犹宜时发圣令,宣扬德音,咨询保傅,访逮侍臣,觐见宾客,得令接尽,壅否之情沛然交泰,殿下之美焕然光明。
如此,则高朗之风,扇于前人;
弘范令轨,永为后式。
其三曰:古之圣王莫不以俭为德,故尧称采椽茅茨,禹称卑宫恶服,汉文身衣弋绨,足履革舄,以身先物,政致太平,存为明王,没见宗祀。
及诸侯修之者,鲁僖以躬俭节用,声列《雅》《颂》;
声冒以筚路蓝缕,用张楚国
大夫修之者,文子相鲁,妾不衣帛;
晏婴相齐,鹿裘不补,亦能匡君济俗,兴国隆家。
庶人修之者,颜回以箪食瓢饮,扬其仁声;
原宪以蓬户绳枢,迈其清德。
此皆圣主明君贤臣智士之所履行也。
故能悬名日月,永世不朽,盖俭之福也。
及到末世,以奢失之者,帝王则有瑶台琼室,玉杯象箸,肴膳之珍则熊蹯豹胎,酒池肉林
诸侯为之者,至于丹楹刻桷,饩徵百牢。
大夫有琼弁玉缨,庶人有击钟鼎食
亦罔不亡国丧宗,破家失身,丑名彰闻,以为后戒
窃闻后园镂饰金银,刻磨犀象,画室之巧,课试日精。
臣等以为今四海之广,万物之富,以今方古,不足为侈也。
然上之所好,下必从之,是故居上者必慎其所好也。
汉光武皇帝时,有献千里马及宝剑者,马以驾鼓车,剑以赐骑士。
世祖武皇帝有上雉头裘者,即诏有司焚之都街。
高世之主,不尚尤物,故能正天下之俗,刑四方之风。
臣等以为画室之功,可且减省,后园杂作,一皆罢遣,肃然清静,优游道德,则日新之美光于四海矣。
其四曰:以天下而供一人,以百里而供诸侯,故王侯食籍而衣税,公卿大夫受爵而资禄,莫有不赡者也。
是以士农工商四业不杂。
交易而退,以通有无者,庶人之业也。
《周礼》三市,旦则百族,昼则商贾,夕则贩夫贩妇。
买贱卖贵,贩鬻菜果,收十百之盈,以救旦夕之命,故为庶人之贫贱者也。
樊迟匹夫,请学为圃,仲尼不答;
鲁大夫臧文仲使妾织蒲,又讥其不仁;
公仪子相鲁,则拔其园葵,言食禄者不与贫贱之人争利也。
秦汉以来,风俗转薄,公侯之尊,莫不殖园圃之田,而收市井之利,渐冉相放,莫以为耻,乘以古道,诚可愧也。
西园卖葵菜、蓝子、鸡、面之属,亏败国体,贬损令问。
其五曰:窃见禁土,令不得缮修墙壁,动正屋瓦。
臣以为此既违典彝旧义,且以拘挛小忌而废弘廓大道,宜可蠲除,于事为宜(《晋书·江统传》)
临淄道中 明 · 李裕
五言律诗 押麻韵 出处:石仓历代诗选卷三百八十八
山拥苍崖峻,溪回绿径斜。
城边晏子,洞口鲁连家。
野芋初齐叶,池荷已著花。
举头蓬岛近,隐隐护烟霞。
齐王囧 西晋 · 挚虞
 出处:全晋文 卷七十七
间于张华没后入中书省,得华先帝时答诏本草。
先帝问可以辅政持重付以后事者,答:「明德至亲,莫如先王,宜留以为社稷之镇」。
其忠良之谋,嶷诚之言,信于幽冥,没而后彰,与苟且随时者不可同世而论也。
议者有责悯怀太子之事不抗节廷争。
当此之时,谏者必得违命之死。
先圣之教,死而无益者,不以责人。
晏婴,齐之正卿,不死崔杼之难;
季札,吴之宗臣,不争逆顺之理。
理尽而无所施者,因圣教之所不责也(《晋书·张华传》)
答利路杨提干(绛) 宋 · 晁公溯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八五、《嵩山集》卷二四
顷者授命,乃在九月十月之交;
忽焉踰时,所有三年二年而舍。
常恐不明于审克,岂期远辱于褒称。
某官少而多能,辅以博习。
为己之学而为人之学,盖兼达于古今;
在家必闻而在邦必闻,实有声于郡国。
久淹小宰之选,交上诸公之章。
即当横飞,遂致光显。
某亦预外属,尝闻内言。
嫂使治栖,乃是徐吾犯之妹;
义之与比,敢忘晏平仲之交?
傥存至情,更冀忠告。
再和 其一 宋 · 虞俦
七言绝句 押先韵
不到扉月又弦,思君无奈寸心缠。
今时乃有晏平仲,甘愿亲身为执鞭。
谢监司荐举启 北宋 · 朱辂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二二、《八代四六全书》卷一二、《启隽类函》卷九二、《古今图书集成》官常典卷六○六、《宋代蜀文辑存》卷四八
○落壮心,未就求田之计;
裴回末路,犹怀入幕之谋。
中愧本心,外惭微分。
戴恩逾腆,跼地弗容。
伏念某数则多奇,资惟极陋。
始游翰墨,谓功名可为而亦可期;
逮涉艰难,知时命在彼而不在我。
虽已周于十载,曾弗既于一官。
谅拙疏之有馀,故坎𡒄而未艾。
进惟聊尔,资升斗以代耕;
去亦欣然,适榆枋而满志。
偶参群俊,俾长诸生
会明诏之一新,事当责实;
顾謏闻之已竭,分合投閒。
怀旷官以自危,思歛衽而不敢。
虽尝殚夙夜之智力,曾何补毫发之事功。
矧积咎愆,久稽窜斥。
人皆谓之不祥而弗顾,公独察其甚戆而可哀。
嗣加荐论,俾适愿欲。
此盖伏遇某官义高乎一世,识并乎前人。
忠厚之风,及物而愈广;
刚方之气,秉节而弗回。
其观人也,遗于短必求其长;
其荐士也,因其才不移乎势。
受知者所以感激而至于太息,而有识者莫不尊仰而为之耸闻。
顾樗栎之散才,乃门墙之旧物。
载矜流落,荐使迁升。
孔融之得祢衡,既荐于前而无以济之晚节;
晏婴之遇石父,虽脱于难而不能举于平时。
未有一叨顾盼之荣,两被吹嘘之德。
自惟会遇,独绝等夷。
而某智昧几先,名编邪下,驽骀失路,固无历块之功;
鸟雀怀恩,犹有衔环之报。
按:《圣宋名贤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七五,清抄一百五十卷本。
王子载 宋 · 晁公溯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九七、《嵩山集》卷四七
予忆曩居大梁时,承平故事,士非繇吏部选不用,故四方无游诸侯者,士于此举集焉。
予家五世而儒,不见弃于大夫士,大夫士集予门特多焉。
由是见先君所与友日狎至,先君待之不敢怠,或留舍于家。
家故贫,犹贳贷修具终其去,人人皆尽欢其间。
所遇豁达无隐,谑浪笑傲,或杂出辞章,含讥讽,靡所忌,宜昵甚。
虽有沈厚而深者,亦笃诚可持久,谓不相负。
然近者期月,远者三四年,或后以贵故,因复决舍;
或既去,迹寖疏,不相闻;
或始出无聊,及得势则背而驰,不复来;
或有所谒,阳示狎密,谒已或遂或不遂,皆舍去,再遇则若不相识。
予心疑之,岂先君待士薄耶?
间以问先君,先君笑曰:「无庸此之问,后乃自知」。
予既孤,年益壮,家益穷空,视当时先君之友犹半在,然颇珥笔持橐侍禁中,甚宠,不复记忆往事,以一字慰问其孤者。
嗟乎,风俗其已久矣,不足悲也!
去之东游吴楚,彷徨不知所税驾,始径蜀道,于今十有五年,更事滋多,而所居交情,比往时加甚。
予贫且贱,得此于人固当。
近世士见有势力仅如毛发比,已愿为仆隶,不之耻;
稍下与己列,虽同里居,不与通;
否则求多焉,不厌则怒且绝。
故昔朱公叔始作《绝交书》,盖伤之也。
刘孝标之论最后出,其言五交三衅当矣。
顾绝之则非绝之,是植怨也。
夫鸟兽之区,非人所往,而古之君子欲与之同群及居焉。
士布满天下,予何往而绝,去人境则同群鸟兽矣。
士虽鄙,言语通,嗜欲同,至比之鸟兽犹愈也。
予尝存是心,士去予不强而追,及来吾不愤而拒,与之汎然上下,祈无忤而已。
虽不敢置青白吾目中,不可谓胸次无所识也。
日者贫甚,思出仕,往即焉。
今幸得客下邑,始识君,从之游。
君性疏简,今之沓冒善迎合者所不悦。
盖与人交,密不至昵,而久亦不厌,无势移,无利迁,无威夺,自初至迄其去,予不见有少异者。
因愧恨不蚤知其贤,何至是乃克也!
于是慨然惜其去。
然当途多知君者,章交上,其时之逢也,胡可留?
晏平仲善与人交,后世闻其风,且思执鞭。
予虽不见信于人,异时尚欲一言之,庶有激而兴者焉。
吕公著应诏神宗皇帝熙宁八年十月1075年10月 北宋 · 程颐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五一、《河南程氏文集》卷五、《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二、《程子年谱》卷八 创作地点:河南省洛阳市
伏睹今月十三日诏敕,以彗出东方,许中外臣僚直言朝廷阙失。
臣自言事得罪,久去朝廷,无所补报,退就闲冗。
尚敢区区以言自进者,诚见陛下寅畏天命,有恐惧脩省之意。
草莱之人,尚思效其忠恳,况臣世荷国恩,久忝近侍,虽罪衅之馀,敢不竭其愚诚,以应明诏?
臣伏观前史所载,彗之为变多矣,鲜有无其应者,盖上天之意,非徒然也。
今陛下既有警畏之心,当思消弭之道。
且以今日之变,孰从而来?
《书》曰:「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
岂非政之所致欤?
如曰非政之由,则经为诬矣,臣复何言?
诏之所求,亦为虚设。
若以为政之所致,则改以顺天,在陛下而已。
晏子所谓「可祝而来,亦可禳而去」也。
《传》曰:「天之有彗,以除秽也」。
又曰:「所以除旧布新」。
臣愿陛下祗若天戒,思当除者何事,而当新者何道。
如曰旧政既善,无所可除,则天为诬矣,臣复何言?
若以为当求自新,则在陛下思之而已。
自非大无道之世,何尝不遇灾而惧?
然而能自新者盖寡,大率蔽于所欲,惑于所任,明不足以自辨也。
视是而为非,以邪而为正,败亡至而不寤,天亦不能戒也。
岂其恶存而好亡,憎治而喜乱哉?
亦惑而不能辨尔。
臣以为辨之非艰,顾不得其道也。
诚能省己之存心,考己之任人,察己之为政,思己之自处,然后质之人言,何惑之不可辨哉?
能辨其惑,则知所以应天自新之道矣。
臣请为陛下辨之。
所谓省己之存心者:人君因亿兆以为尊,其抚之治之之道,当尽其至诚恻怛之心,视之如伤,动敢不慎?
兢兢然惟惧一政之不顺于天,一事之不合于理。
如此,王者之公心也。
若乃恃所据之势,肆求欲之心,以严法令、举条纲为可喜,以富国家、强兵甲为自得,锐于作为,快于自任,贪惑至于如此,迷错岂能自知?
若是者,以天下徇其私欲者也。
勤身劳力,适足以致负败,夙兴夜寐,适足以招后悔。
以是而致善治者,未之闻也。
愿陛下内省于心,有近于是者乎?
茍有之,则天之所戒也,当改而自新者也。
所谓考己之任人者:夫王者之取人,以天下之公而不以己,求其见正而不求其从欲,逆心者求诸道,巽志者察其非,尚孜孜焉惧或失也。
此王者任人之公也。
若乃喜同而恶异,偏信而害明,谓彼所言者吾之所大欲也,悦而望之,信而惑之,至于甚恶而不察,恣欺而不悟。
推是而往,鹿可以为马矣。
愿陛下考己之任人,有近于是者乎?
茍有之,则天之所戒也,当改而自新者也。
方陛下思治之初,未有所偏主,好恶取舍一以公议,天下谓之贤,陛下从而贤之者众矣,进之于朝者有矣。
及乎既有为也,皆以不合而去之,更用后来之人,皆昔未尝以为贤者也,然后议论无违。
始之所贤者皆愚,始之未尝贤者皆贤,此为天下之公乎,己意之私乎?
自论议无违之后,逆耳怫心之言亦罕闻矣。
夫以居至尊之位,负出世之资,而不闻怫逆之言,可惧之大者也。
知人之难,虽至明不能无失。
然至于朝合则为不世之贤,暮隙则有无穷之罪,颠错亦已甚矣。
在任人之道当改亦明矣。
所谓察己之为政者:为政之道,以顺民心为本,以厚民生为本,以安而不扰为本。
陛下以今日之事,方于即位之初,民心为欢悦乎,为愁怨乎?
民生为阜足乎,为穷蹙乎?
政事为安之乎,为扰之乎?
亿兆之口非不能言也,顾恐察之不审尔。
茍有不察,则天之所戒也,当改而自新者也。
所谓思己之自处者:圣人谓「亡者保其存者也,乱者有其治者也」,陛下必不以斯言为妄。
自古以来,何尝有以危亡为忧而至危亡者乎?
惟其自谓治安而危亡卒至者则多矣。
不识陛下平日自处,以天下为如何,圣心所自知也。
茍有忧危恐惧之心,常虑所任者非其人,所由者非其道,唯恐不闻天下之言,如此则圣王保天下之心也,上帝其鉴之矣。
或以为已安且治,所任者当矣,所为者至矣,天下之言不足恤矣,如此则天之所戒也,当改而自新者也。
所谓质之人言者,当有其方。
欲询之于众人乎?
众人之言可使同也。
欲访之下民乎?
下民之言亦可为也。
察之以一人之心,而蔽之以众人之智,其可胜乎?
是不足以辨惑,而足以固其蔽尔。
臣以为在外一二老臣,事先朝数十年,久当大任,天下共知其非欺妄人也,知其非覆败邦家者也,臣愿陛下礼而问之,宜可信也。
及天下所谓贤人君子,陛下闻之于有为之前,而不在今日利害之间者,亦可访也。
以是数者参考之,则所当改者何事,所当新者何道,固可见矣。
天下之人,一闻诏音,莫不鼓舞相庆,谓陛下必能上应天心,召迎和气。
臣以为唯至诚可以动天,在陛下诚意而已。
昔在商王中宗之时有桑谷之祥,高宗之时有雊雉之异,二王以为惧而修政,遂致王道复兴,皆为商宗,百世之下颂其圣明。
近世以来,引咎之诏,自新之言,亦常有之,倘人君不由于至诚,则天下徒以为虚语,其能感天心弭灾变乎?
臣愿陛下因此天戒,奋然改为,思商宗之休实,鉴后代之虚饰,不独消复灾沴于今日,将永保丕基于无穷,天下幸甚!
嘉平雪二十四韵 明 · 张元凯
五言排律 押麻韵
嘉平月既望,霰雪日交加。
飒沓过山郭,飘零遍海涯。
兆丰为地瑞,不染是天花。
入水看无别,随风听有哗。
践形怜倏变,呈象惜俄差。
圭复能成璧,瑜真莫掩瑕。
暗添青鲤涨,明积白龙沙
窒隙穿来细,搏空引去斜。
幻时瑶岛合,迷处玉楼遐。
谁种玲珑树,还开清净葩。
飞英争堕盏,舞絮漫随车。
寺失黄金布,峰留皓练遮。
难昏频起鹊,易曙骤惊鸦。
蝶冷庄周,鸥轻范蠡家。
夜光含素霓,寒影结青霞。
珠浦双遗佩,银河一问槎。
褰裳霜缘履,捲幔雾笼纱。
朔气横征雁,阴云湿暮笳。
谢衣沾自好,剡棹兴偏嘉。
鹤氅王恭适,狐裘晏子嗟。
槁颜今起粟,蓬鬓乍生华。
僵卧何堪稳,清酤尚可赊。
郢人歌寡和,梁苑赋新誇。
染翰冰凘满,淋漓字若麻。
蒋之奇同知枢密院事元符三年四月癸丑 北宋 · 宋徽宗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四五、《宋宰辅编年录》卷一一
乾象三阶,中躔紫极之辅;
国政二府右列鸿枢之司。
虽文武之交修,实弼谐之一德。
我图隽德,粤在禁林。
具官蒋之奇宇量粹冲,才猷肤敏。
践扬滋久,风绩著闻。
被遇先朝,跻荣法从。
核之以政事,则入司京剧,出寄边琐,有肃清之誉;
考之以学术,则进读金华,退草玉堂,有经纬之文。
属予访落之初,眷尔谟明之旧,召从西屏,还直北门。
虽考佥言,蔽于朕志。
是用擢登右府,参预政机。
衍增爰田,并昭异数。
张子房辅汉而制胜帷幄之内,晏平仲相齐而折冲樽俎之间。
益懋远图,无俾专美。
五兵不试,四夷咸宾。
永孚于休,以称朕意。
制科策 北宋 · 孔文仲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六○
皇帝诏曰:在昔明王之治天下,仁风翔洽,德泽汪濊,四序调于上,万物和于下。
兵革不试,刑辟弗用。
内则俊贤居位以熙于王职,外则夷狄向风以修于岁贡
建皇极以承天心,敛时福以锡民庶。
然后日星雨露、鸟兽草木,效祥荐祉,书之不绝,朕甚慕之。
其何术以臻此欤?
朕承祖宗之业,托士民之上,明有所未烛,化有所未孚,而任大守重,艰于负荷。
故详延魁垒之士,思闻谠直之言,以辅不逮,庶几乎治。
盖人君即位,必求端于天而正诸己。
惟五事得其常,则庶徵协其应。
朕飨国以来,靡敢自肆,而和气犹郁,大异数见。
乃元年日食三朝,洎仲秋地震数路,而冀方之广,为灾最甚。
岂朕弗德之致欤?
夙寤晨兴,思其所以,是故图讲政务,则日至中昃,而犹多茍简之习;
烝进人才,则官无虚假,而颇乏绩用之美。
羌裔非不怀徕也,而边候或时绎骚,以至临遣辅臣,憺明神武
烝民非不爱养也,而生业或未完富,以至外驰使者,宣布惠教。
国用虽节而尚烦于调度,兵籍虽众而未精于简稽。
宽关梁之禁而商靡通,捐器玩之巧而工弗戒。
夫风俗浮薄,根于取士之无本,道教之不明,而博询台阁之论,所执者不一。
岂无救弊之道焉?
刑罚烦重,出于设法之多门,沿袭之不革,而将加恩仁之政,使死者少缓,必有可行之术焉。
予欲兴乎七教,兼乎三至,以底圣人之道,则宜条其先后之序;
予欲明乎六亲,尽乎五法,以极天下之治,则宜叙其本末之要。
乃至仲舒之言,班固谓「切于当世」,其可施于今者何策?
崔寔之论,范晔谓「切于政体」,其有益于时者何事?
毋以为古人陈迹既久而不可举,毋以为本朝成法已定而不可改。
惟其改之而适中,举之而得宜,不迫不迂,归于至当。
《书》曰:「言之弗艰,行之惟艰」。
子大夫其悉心以陈,朕亦不惮于有为焉。
对:臣伏惟陛下下明诏,降清问,讲求万事之统,皆非愚臣之所能及也。
然臣窃有深忧者。
陛下求言好善之隆名,远出百王之上;
至于用言纳谏之道,有未克尽其极尔。
何者?
陛下莅祚之初,首开转对,以延疏远切直之言;
间召群臣,以询安危利害之策者,此陛下天资谦恕,思得深谋至计,以补所未照也。
而言之既多,听之既久,卒未闻采一事、用一策见之天下。
至于近日,四方之人,与夫朝廷之上,贤卿谊老,交章累疏,论列时政得失。
臣考之公议,以为虽皋、夔、周、召之谋,所以致君福民、宁九庙而安万世者,公谠不能过此矣。
而陛下闻之若不闻,见之若不见,岂其急近论而略远虑,安小补而捐大忠乎?
此臣所大惧也。
臣愿陛下首思听言用谏之义。
不听则已,听则博同天下之心;
不用则已,用则兼取远近之策。
然后动无遗事,举无失计,而善政可行,太平可议矣。
臣将论天下事,先述此以献。
臣诚愚闇,不知大体,惟陛下省纳焉。
圣策曰:「在昔明王之治天下,仁风翔洽,德泽汪濊,四序调于上,万物和于下,兵革不试,刑辟弗用。
内则隽贤居位以熙于王职,外则戎夷向风以修于岁贡
建皇极以承天心,敛时福以锡民庶。
然后日星雨露、鸟兽草木,效祥荐祉,书之不绝,甚尊慕之。
其何术而臻此欤」?
臣闻天下之术有大小,而人君用之有先后。
先其大而后其小,则用力不劳而天下治
先其小而后其大,则用力愈劳而天下乱。
天下之术,其大者能正其始是也,其小者不能正其始是也。
在昔明王之治天下,仁翔而德洽,四序调而万物和,以至兵偃刑措,隽贤修职,夷狄纳贡,建皇极而天道应,敛五福而和气洽,吉祥见于上,珍符出于下者,正始之术行也。
后世之治天下,万事失其序,而灾害荐至者,正始之术废也。
陛下追慕古昔治功之美,而咨求致之之术,臣请遂言正始之说。
夫天下之道三,曰王、曰霸、曰强国。
天下之本,一曰即位。
即位者,王所以自正也。
始不以正,及其末也,虽欲变而正之,亦无及矣。
是故始为强国,未有能终之以霸政者也;
始为霸政,未有能终之以王术者也。
孔子作《春秋》,书「元年春,王正月,公即位」。
夫元年、正月者,一年一月也,而变之曰「元」与「正」者,欲人君当即位之初,体元以居正也。
元者,善之本也;
正者,道之极也。
人君能于始初清明,力行善本,而躬履道极,此王道所以成也。
且夫一之以道德,淳之以仁义,此王道也;
行之以仁义,杂之以功利,此霸道也;
专用权谋,不循义理,此强国之术也。
及考其见于效也,王道行于数千载之外,咏歌畏爱,犹深结于民心,而不忍去之。
霸政止能及其身,至子孙之世,则废熄不讲。
强国之术,民之视上,相疾如仇雠,伺其有间,则相与蹈藉倾覆之矣。
凡三道者,得失之报若白黑。
然而世主趋王道者少,适霸政与强国者多,何也?
盖王道所及甚远,而不能取成于仓卒;
霸政与强国为敝虽深,而能见效于目前。
人之常情,薄远效而责速成,是所以失趋适之正也。
汉之文、景,唐之太宗,皆有可致之资,又有能致之势,而致治安国,不能与三代并者,失其所适也。
伏惟陛下聪睿神武,得之于天,可谓有能致之资矣。
日月所被,皆在图籍,所谓有必致之势矣。
当承祧践极之始,端本清源之日,欲王而王,欲霸而霸,欲强国而强国,得失之策,系于一举而已。
譬犹御八骏之马,驰九轨之路,择而后往,则得其正;
一或不慎,以驰之,则宜之燕者或造于楚矣,宜往吴者或之于秦矣。
则夫事物交会之间,不可不慎所适如此。
臣窃观近日朝野之论,而考陛下之所适,求之于古,不能无疑。
且天下之所以治者,贵义而不贵利也,奈何先之以兴利?
仁人之所以尊者,明道而不计功也,奈何一之以望功?
万事所以成就者,迟久也,奈何期之以迫急?
四方所以畏爱者,恺悌也,奈何驱之以威刑?
荀卿曰:「国者巨用之则巨,小用之则小」。
扬子曰:「好大而不为大,不大矣;
好高而不为高,不高矣」。
如此而望仁翔而德洽,四序调而万物和,以至兵偃刑措,隽贤修职,夷狄纳贡,建皇极而天道应,敛五福而民气洽,吉祥见于上,珍符出于下,岂不难哉?
臣愿陛下旷然大变,而行众人之所不能为;
卓然自致,而行前世之所不能到。
尊尚王道,贱略强霸,其尊之也若抱渴而需饮,其贱之也若辞闇而即明。
屏去谀佞,亲近忠直,数御东序,开陈图书。
讲前代之兴亡,论百王之成败,以其善行,以其恶戒,避其所失,趋其所得。
仰而思之,以夜而继日也;
幸而得之,辍寐以待旦也。
有言逆于心,必求诸道:有言逊于志,必求诸非。
道用其粹而遗其駮,操其要而治其烦。
凡此皆王道之术,而正始之论也。
陛下深讲而力行之,则驯致古昔明王之道,如决流抑坠尔,何患慕之而未臻乎!
圣策曰:「朕承祖宗之业,托士民之上,明有所未烛,化有所未孚」。
又退托于「任大守重,艰于负荷,思闻谠直之言,以辅不逮,庶几乎治」。
此见陛下虚心访道,至诚恻怛之至意也。
如臣之愚,何足以奉承之?
而臣尝闻之曰:明欲被于万物,化欲孚于四方,未有不自治心始也。
夫治心者,圣人所以穷理之术也。
人之有心,犹天之有极也。
是故晦冥阴黯之中,不足以辨南北,而能考而正之者,极星是也;
是非纷杂之间,不足以审真伪,而能别而分之者,心官是也。
心也者,天下之至正也,又能养之以正,则善恶是非,万事之理,无不白矣。
斋戒以持之,使其不失,清虚以守之,使其不乱,问以通之,谋以发之,此治心之始也。
及其成也,不思焉未尝不应于理也,不勉焉未尝不合于道也。
藏之为志气而无不允,发之为事业而无不济。
如权衡设于此,而万钧之重,铢两之轻,无所不辨;
如槃水设于此,而大如天地,细如毛发,无所不察。
此治心之效也。
心正则明尽,明尽则化至,此自然之道也。
陛下思闻谠直之言,庶几乎治,此天下之盛福也。
臣闻适于耳目之娱,而为心腹之害者,柔从说顺也,虽芟夷之,而常患其有馀;
忤于一日之,而为百世之利者,刚方谠直也,虽养长之,而常患其不足。
古之圣贤屈己执谦,和颜逊志,加之以劳来之厚,助之以劝赏之渥,凡以养天下刚方谠直之节,使森然立于吾庭,为国家庙社之福。
故夫伏櫍趋鼎,引衣断槛,破裂麻制,封还诏书,如此之类,日常有之而不为怪者,所以广聪明而来下情也。
臣愿陛下容忍近臣之献言,开纳远臣之论事,广谏诤之任以助闻见,补宪肃之官以振纲纪,而又力以谦冲假借,深养刚方谠直之气,如汉高祖之于周昌晋武帝之于刘毅,然后可以得天下谠直之言,以辅治道。
不然,犹却行求前,徒举以访臣,又安补于万一哉!
圣策曰:「盖人君即位,必求端于天,而正诸己。
惟五事得其常,则庶徵协其应。
有国以来,靡敢自肆,而和气犹郁,大异数见。
元年日蚀三朝,洎仲秋地震数路,而冀方之广,为灾最甚」,自处于「弗德之致,夙寤晨兴,思其所以」,此见陛下畏天饬己、恐惧修省之盛德也。
臣闻日食地震者,阳微阴盛也。
而或曰:日食者,历之常数也。
臣请辨之。
一百七十三日有馀而为一交,然后食,此历家之说也。
而《春秋》襄公二十一年之九月十月二十四年之七月八月,皆未及一交则食,此历之不合,一也。
二汉之政,西京为盛,东京为衰,大率皆二百馀年尔。
西京四十五食,东京七十四食,食之疏密,应政之盛衰而然,曾无定数,此历之不合,二也。
是日食者,非可托于历,其要为阴盛之应也。
阳浮为天而主于动,阴凝为地而本于静。
宜静而动者,阴越其分而拟诸阳也。
阳之与阴,君子小人之道也。
君子道长,则阳气发为祥瑞;
小人道长,则阴气见于灾变。
此天人相与必然之应也。
《易》自《复》之一阳,至《坤》之六阴,凡十二卦,相往来于一岁之间,盖圣人告人以君子小人之道有相更之势,贵于早防之也。
在《临》则戒之曰「八月有凶」,在《泰》则戒之曰「无平不陂,无往不复」,欲其慎之于八月之前,消之于未陂、未复之始也。
陛下欲应变求端,谨五事而协庶应,消大异而召和气,在乎尊阳抑阴,尊君子之道,抑小人之道而已。
凡天下之道,有故有新,有大有小,有老有弱,有正有邪,有讷有辩,有躁有静。
以对而言之,在上偏者皆阳而君子之道也,在下偏者皆阴而小人之道也。
上偏欲其过厚,下偏欲其常损。
宜厚而薄之,宜损而益之,则阴盛阳微,君子道消,小人道长,其敝至于不可扶持,此不可不察也。
若夫旧策不迁而新策必合,大臣依违而小臣执议,老成沦伏而弱齿简拔,方直疏远而柔谀亲附,辩给者获用而迟蹇者被退,锐进者褒升而默守者遗落,阴盛阳微之变,莫著于此矣。
天地告戒之,不为不审,愿陛下思所以应之。
夫阳不可以不尊,阴不可以不抑,君子之道不可不进,小人之道不可不退。
不抑不退,其萌虽微,及其既盛,甚可畏也。
周之衰,诸侯僭天子;
又其衰也,大夫僭诸侯;
又其衰也,家臣僭大夫
又其衰也,夷狄盟中国。
此阴盛之极也,而《春秋》自此绝笔矣。
故臣愿陛下早思所以救之。
圣策曰:「图讲政务,则日至中昃,而犹多茍简之习;
烝进人材,则官无虚假,而颇乏绩用之美」。
臣闻讲政务而绝茍,在于贵迟久;
进用人材而底绩用,在于练名实。
《易》曰:「圣人久于其道,而天下化成」。
夫圣人之才,所过者化,所存者神,而至于论治定功成之业,未尝不待之以久。
何也?
速则粗,粗则所得暴,而所及浅;
久则精,精则所收博,而所被深。
此圣人之也。
盖夫仁必久安,义必久由,志必久勤,法必久守,令必久行,官必久任,士必久养,兵必久练。
游神于累岁之外,望化于必世之后。
夫如是,则心一而虑精,事详而理究,德新而道大,化浃而泽流。
通乎万物之上,被乎天地之间,又何患茍简之习哉!
圣人无为不言,而海内大治者,以能练群臣、覈名实也
官各守其分,谓之名;
职各治其事,谓之实。
丞弼之任,责之以论道德、和阴阳;
财计之司,责之以通有无、足国用。
谏官责之以直言得失,御史责之以弹戢愆违,侍从责之以尽规纳诲,将帅责之以安边却敌,职司责之以一路之政,守令责之以一郡一邑之治。
如此举名以责其官,按实以督其职,而庶绩弗凝者,未之有也。
今夫大臣兼财计之柄,小官或侵将帅之权,侍从言责不得尽其词,职司守令不得专其治,未见其能无虚假也。
朝廷设百官于外内,皆所以治天下万事,非徒为空名以付之也。
欲立一事,重建一官;
欲治一政,重遣一使,未见其能底绩用也。
圣策曰:「羌裔非不怀徕也,而边候或时绎骚,以至临遣辅臣,憺明神武」。
臣以为禦戎之策,决之于素而已。
夫以边鄙之重,不责统帅之臣,而求希合倖进之小谋;
金革之机,不为持重之算,而听轻举易动之疏计。
是以其弊在于茍争小功而忘大忧,专趋小利而失大信,此猾虏所以敢负怀徕之恩,践王圉而抗官师,亦吾有以致之而已。
夫敌之未至也,制之宜以经远之策;
敌之既至也,禦之宜有应变之术。
齐景公时,燕、晋为寇,景公患之,问于晏婴,而之所荐者穰苴,而穰苴卒能逐寇而安邦。
唐宪宗时刘辟为梗,宪宗患之,问于杜黄裳黄裳所荐者高崇文,而崇文卒能擒敌而定蜀。
陛下宜诏辅弼大臣,各荐将才而用之,则神武憺于天地之表,河湟之外,当有解椎髻、袭衣冠来献国地者,又岂患奔冲之寇不足禦乎?
圣策曰:「烝民非不爱养也,而生业或未完富,以至外驰使者,布宣惠教」。
臣以为陛下爱民,欲其富而不足以富,国遣使宣惠教,而适足以为弊,盖失所以先后之序矣。
夫事有肇祸而法有起患者,不谓事之始、法之初也,累之至久,则弊败积而祸患起,此必至之势也。
臣尝为陛下深虑后世之患,而必为无穷之弊,盖在乎富民之道不讲,而富国之谋太深也。
凡赋敛之于民,古人贵其损之,而不贵其益。
《春秋》书宣公初税亩,成公作丘甲,哀公用田赋,以为益之不已,则势穷力敝,必至于变,故孔子详录其事,以贻后世之戒。
臣尝观富国之论,不起于丰大之世,而多出于战争之际。
王者总制六合,所以服民心而重国体者,在吾道德之盛大,不系财货之丰盈。
《易》之《小畜》者,德之小也,则曰「富以其邻」。
在《泰》与《谦》,则道之大者也,皆曰「不富以其邻」。
左右相比之谓邻。
人君之与天下,中国之与四夷,皆邻也。
人君所以运动天下,役使四夷,道有馀者不假于富,德不足者须富行之。
陛下固宜法《谦》、《泰》之有馀,岂可用《小畜》之不足!
是以巨桥虽积而商不能居,敖仓虽盈而秦不能守,非无财也,道德不建,而失天下之心也。
夫鸟穷则啄,兽穷则搏,人穷则诈。
陛下之民可谓穷矣。
前世所谓无蓻极之赋,大之山海,细之草木,其利皆已入于官,而行于今矣。
陛下徐思弛费息用,以宽民财而逸民力。
大禹卑宫恶服,汉文弋绨革舄,以泽天下,庶几不至大匮。
而复出泉以取其息,遣使以厚其征,而求富民宣惠之名,不可得矣。
《易》之《剥》者,始于下也,其象曰「上以厚下安宅」,所以救剥也。
陛下取于下悉矣,上取下悉,则其势既极,而其象为剥。
孟子曰:「君子用其一,缓其二,用其二而民有,用其三而父子离」。
臣惧民心积穷,不知所出,渐为离散,以至剥落,虽有、汤、文、武之才,无所复施其巧。
《易》曰:「观我生,观民也」。
《诗》曰:「念我皇祖,陟降庭止」。
陛下观天下之势,易离难合,一危则不可再安;
上念五圣之业,艰难勤苦,一欹则不可复正。
则夫富国之谋,适足为深忧,未足为陛下利也。
伏惟发于神断,罢去遣使,以泽天下,以福万世,此四方裂眦决目之所共望,岂独贱臣之妄言哉!
圣策曰:「国用虽节而尚烦于调度,兵籍虽众而未精于简稽」。
臣以为国用虽节而调度烦者,未得节之之道也;
兵籍虽众而简稽疏者,未得简之之本也。
九州土地之产,撮尺帛之赋,陆挽水漕,衔柁摩毂,日夜沓杂,以输太仓。
以古准今,可谓盛矣。
至于道途之艰,将负之疲,京师之一金,田野之百金也;
少府之百金,民屋之万金也。
夫以万金之贵,施之于一燕好之中,用之于一赐予之内,此类可胜计哉!
地之财有时,民之力有限,人君之费无穷。
以有时有限养无穷,此调度所以屡增而不已,民力所以愈困而不支也。
古者宫庭之职百二十员,汉之文帝、明帝,给事官者不过二人。
太祖养兵不过十二万。
太宗尝谓近臣曰:「人君当淡然无欲,不使嗜好形见于外,则奸佞无自入矣」。
凡此皆清心节用之本,宽民养物之要。
不务先理其本,而广为调度之求,故曰未得节之之道也。
今夫能省内郡之黥兵,而益以土兵,然后兵可也。
国家北失幽、燕,西捐灵、,守边捍塞,无百二之要阻,是以二边黥卒,恃为瓜牙,不可以废。
至于方内无事之郡,百年不识兵革,而例设屯伍,坐蠹民力,此不可制也。
宜依前世府卫之法,使民得以口率出徒,而分天下郡为三等,上郡五千,中郡三千,下郡一千而止,番休迭上,不过什一,则武备修而简稽精矣。
周公制礼,方五百里谓之大国,其车千乘,为五万五千兵,而民不告劳者,施之有序、制之得术也。
今之所谓上户者,征歛甚厚,而其力困;
所谓下户者,庸役不及,而其势逸。
而上户居其一,下户居其十,是常困其一而逸其十也。
家有二夫,古者皆出一兵,今皆逸之而不能用,反歛有限之谷帛,以给不耕之堕民,此岂周公之心哉?
故曰未得简稽之本也。
圣策曰:「宽关梁之禁而商贾靡通」。
臣闻钱者无用之物,而圣人贵之者,以其能通有用之财也。
夫以无用而通有用,是以贵其神,而不贵其积。
古之所以通货达财者,在乎商贾之职,而不在乎上。
今之关市之征密于布棋,均输之吏苛于翼虎,商旅易业,转为它技,而求财货之通难矣。
圣策曰:「捐器玩之巧,而工弗戒」。
此在陛下约己以率尔。
陛下约己于上,则六宫蒙化于内,百官率法于朝,百姓承流于下。
及其久也,风俗转移,嗜好薄损,有其财而无其尊,弗敢踰制;
有其力而非其道,不敢败度。
则虽不捐器,而工自戒矣。
臣又闻之:天下技巧华靡之玩,未有不始于京师
欲治四方,先治京师,古之道也。
夫以千里之地,而四方之俗皆有焉者,唯京师也。
唯其难制,是以制之宜甚详。
周法六乡四郊之内,自比长主,五家积而上之,至卿大夫,凡万有八千九百三十六官,而后足以致京师之治。
京师治民之职,大不过京兆尹,次不过河南令,而求风敦俗朴,是以难也,惟陛下择之而已。
圣策曰:「风俗浮薄,根于取士之无本,教道之不明。
而博询台阁之论,所执者不一。
岂无救弊之道焉」?
凡取士之要,不过二科,曰德行也、文辞也而已。
臣以为自三代以上可以用德行,由秦汉以下不过用文辞,而台阁所以异论者,盖不过二者之间。
此陛下必欲以德行取天下之士,则井田当授也,侯国当建也,民必家给也,官必久任也,乡当读法也,家当有塾也,而后可以求全德真行,致之于位。
如其未也,而独设选举德行之科,是亦无补而已。
夫先世之吏正,故所举者,必求仁义孝弟;
今世之吏邪,故所举者,不过请托嗜好。
故曰今日取士,不过可以用文辞尔。
至于敦俗之本,教道之法,臣愿有献焉。
盖士节之重轻,未尝不与国体之安危相应,如根本强弱于下,而枝叶荣枯于上也。
昔周之士贵,秦之士贱。
夫上有屈体,下无屈道者,贵也;
舍己所守,求合于上者,贱也。
而周、秦治乱,考此可见。
盖夫士无守道自重之节,人有翾躁不耻之求,渐渍成俗,恬不为怪,未有甚于今日也。
宜有以矫正其弊,使士知自重,而人蹈廉耻。
凡潜德独行不求闻之君子,必深察之,而使之常在于必显;
仰希俯合,昧于宠辱之人,必深观之,而使之常至于不用。
则天下皆知盛德之,士节一变,敦俗之本,教道之法,自此致之可也。
圣策曰:「刑罚烦重,出于设法之多门,沿袭之不革,而将加恩仁之政,使死者少缓,必有可行之术焉」。
臣观陛下之,不过欲效三代之肉刑,施之于从坐之死尔,是未尽观时制宜之道也。
古者政敦事朴,虽以圣人之智,而因革之间,犹有未尽者,肉刑是也。
断民之支体,使不为完人,此非圣人之心,而三代用之者,因革之理有未尽也。
且立尸而祭,近于渎神;
俎豆而食,近于甚野。
岂若后世虚神之位,金石为器哉?
肉刑之不可用于今,犹今之不可尸祭而俎食也。
夫大辟之科,至死而不敢怨者,法当其罪也。
傥欲加恩仁之政,宽从坐之死,则今之律令,自有减死一等法。
舍此不用,而断支刖足,为骇民惊俗之政,未足为可行之术也。
子产欲止伯有之妖,必并立子孔之后。
则夫政虽期于推赏,而亦责于慎名,使天下不知朝廷恩仁之,而徒传告以断人肢足而弃之,岂所以为慎名哉!
圣策曰:「予欲兴乎七教,兼乎三至,以底圣人之道,则宜条其先后之次;
予欲明乎六亲,尽乎五法,以极天下之治,则宜叙其始末之要」。
此见陛下博稽古先,欲举载籍之所传,施之于今,以尽圣人之道,而尽天下之治也。
臣请深论天下之道,先后之次,始末之要,而陛下酌焉。
盖德与刑并行于天地之间,如寒暑相将,而未尝离也。
于是之间,必有先后之次。
上焉者专德以胜刑,若尧舜之无刑、成周之措刑是也;
中焉者假刑以助德,若西汉宣帝任刑名、东汉明帝善刑理是也;
下焉者唯刑而已。
秦人以刑致乱,隋人以刑兆变是也。
此先后之次不同,故治乱之应异也。
则夫恭老、尊齿、乐施、亲贤、好德、恶贫、廉俭之七教;
至礼不辞而天下治,至赏不费而天下悦,至乐无亲而天下和,三至从而可明其次也。
抑臣又闻之:恐惧寅畏者,政之始也;
骄逸隳惰者,政之末也。
周宣王中兴之盛德,而不慎于后,其诗终为变雅;
唐太宗慈俭英武之主,而魏郑公、刘洎、马周之徒咸谏,以为渐不及贞观。
盖崇高富贵之势,骄逸隳惰之所伺也,视其有间则入,而不能出矣。
是以圣哲之君,遐观远虑,思之于所不思,求之于所不求。
方其大安也,必以危自厉;
方其大荣也,必以辱自惕。
不使非常之变起于不测,而至于不可救也,岂非知治道本末之要也欤!
则夫六亲之等,五法之数,又从而可推其要也。
圣策曰:「仲舒之言,班固谓『切于当世』,而可施于今者何策?
崔寔之论,范晔谓『明于政体』,而有益于时者何事」?
班固仲舒汉廷之策于史,其间讲天下治乱之理,可谓详矣。
举而行之,皆足以助治,而最可施于今日之策,臣以为莫如天道先阳而后阴、王政先德而后刑之论也。
范晔崔寔《政论》数十条于书,以为凡所辨论,通明政体。
而言有益于今者,则臣以为不足深论者也。
何者?
之大槩,欲人主不能法八世,而宜参以霸政,严刑峻法,破奸宄之胆。
以之行于汉桓帝襄替之世可尔,安足为陛下深论哉?
圣策曰:「无以为古人陈迹既久而不可举,无以为本朝成法已定而不可改。
惟其改之而适中,举之而得宜,不迫不迂,归于至当」。
陛下议政法而举适中、得宜为言,此天下之望也,臣安得无辞以致之。
盖势可以举则举之,则不失于陈迹;
力可以改则改之,则不泥于成法,此因革之常道也。
至于未适于中、未得其宜而改之,则今日之变法,犹或可议焉。
臣读《易》至《革卦》,言天下之法至于有弊,则不可不革也,而辞曰:「元亨,利贞,悔亡」。
然则革之必至于元亨、利贞,然后悔可亡耳。
又曰:革而当,其悔乃亡。
然则革之而不当,益以招悔也。
夫革之必至于亨,然后可以议革;
变之必至于当,然后可以言变,斯圣人之能事,《易》象之精义也。
思之于冥冥,索之于昏昏,使尽合道义之中,而后革之,则一法出而天下倚之若山岳,此之谓革而亨。
谋之于众多,待之以迟久,使尽得上下之宜,而后变之,则一制行而天下望之若云霓,此之谓变而当。
古之为治,相与谋谟于庙堂之上,至于风移俗易,徙善远罪,而天下不知其措置之迹者,必亨而后革,必当而后变也。
今则不然,一法朝出而夕已嚣,一制暮行而晓或弊,斧钺不足以禁谤论,窜黜不足以抑烦言,其故何邪?
未决其亨而革之,未计其当而变之,举而不必适中,动而不必得宜也,臣愿陛下慎之而已。
盖夫革而未尽其至,则其势必复;
革而又复,则法已轻而不信矣。
法制数变,国家之大病也。
汉徙甘泉后土之祠,自是之后,三十年间五徙,而天地之兆终不能定。
故愿陛下慎之,则至当之论,无过于此矣。
陛下虑臣之惮言而不必行,则茍饰行以自免,则诏之曰「言之非艰,行之惟艰」;
又虑其畏避执事,而不尽其悃愊也,则又曰「悉心以陈,亦不惮于有为」。
臣是以敢进其私忧过计之说。
臣闻天下者,大物也,是以治之者必得大才,茍未得大才而委畀之,则天下之政,终无时而理矣。
万钧之鼎,天下之至重也,而孟贲、乌获持之,奔走踰越险阻,若践平地,此无它,其力足也。
使力不足者负之而趋,不独折绝筋骨,又将隳器败餗,而不可救矣。
《易》言天下万物之理至详密矣,而至于治天下之难治,而未尝不归之大才硕德之人,故《屯》之不宁,必待君子之经纶;
《蛊》之败坏,必待君子之振育;
《旅》之分散,必待智者之有为;
《否》之欲休,必俟大人之获吉。
圣人以为当四卦之时,不得四人者治之,则愈益其乱,而无补于治。
昔汤之求伊尹也,见之耕者;
高宗之求傅说也,见之岩筑;
文王之用太公也,见之渔钓。
三士者藏迹至深,而三君者能举而用之者,以其取之公、求之广也。
唐文宗可谓恭俭慈仁、勤于致理之主,当是时,李德裕在其庭而不用,裴度损于外而不使,乃览《贞观政要》而叹息,又曰「吾视开元天宝事,则气拂吾膺」。
然则文宗所以忧勤尽心者,徒虚器耳。
伏惟陛下法成汤、高宗、文王公听广取以为法,鉴文宗舍本忧末以为戒,独观昭旷之道,驱驰域外之议,不论隐显,不间内外,不异远近,不殊明晦,才之当者取之,德之宜者予之,可大者治大,可小者治小,则天下之才继踵而出,凡陛下所举而于臣者,不治而自治矣。
陛下有为之术,何以先此?
古人有言曰:言切直而不用则身危。
不切直则不可以明道,茍求所以明道,又避于危身,此势之不可并者也。
不由道,忧也;
由道而不合,非忧也。
茍求所以由道,又希于必合,此理之不可兼者也。
臣学术浅陋,言论狂鄙,罪当万死,无所敢恨,幸陛下察焉。
臣昧死谨对(《舍人集》卷一。又见《皇朝文鉴》卷一一○,《历代名臣奏议》卷四二,《经济类编》卷一○,《文章辨体汇选》卷一九○,《奇赏斋古文汇编》卷一五○。)
羌裔:右引作「种羌」。
下文同。
喜迁莺钝剑移居留溪 清末民国初 · 傅熊湘
 押纸韵
飞来一纸。
道移住留溪,遣怀赋此。
秋雨潇潇,秋风淅淅,拚把愁肠惊喜。
又作稚川移宅,漫说晏婴近市。
心空净,境清閒,不怕阿侬羡死。

否否,任凭他、抱膝高吟,未必安便耳。
红豆抛残,青山买得,翻怨今非昨是。
肯使弯强压骏,付与黄冠草履。
都休了,待归来,且自饮醇拥美。
效阮公咏怀 其十二 明 · 薛蕙
 押尤韵 出处:考功集卷二
旷望三河侧,轻车并华辀。
壮盛值今辰,志欲一来游。
路傍缤纷子,驰骛各有俦。
腹内怀辛螫,侧目起相雠。
晏婴仲尼惠施庄周
疑似不可居,俯仰生菑尤。
感彼行露章,独处安所求。
和潘通甫陈贴港道中作 北宋 · 韦骧
七言律诗 押尤韵
飞空恨乏王乔,拥弊几如晏子
兴利略行田际港,冒寒仍上海边楼。
草埋古迹存荒垒,云漏阳光见远洲。
不独区区祗吏役,又随轩旆作清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