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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孝子墓亭记绍兴二十六年二月 南宋 · 黄次元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七五、《湘山事状全集》卷九
绍兴二十有五年,天子以冬至之日躬行三岁一郊之礼,讫飨,沛泽形于赦音者勤恳切至,无不以民为先。
且曰:忠臣孝子坟墓,仰州县量加封护,不得侵损。
于时,济南王次山以倅摄湘源郡事,虔奉德意,谂于众曰:「其有能询访郡境内以孝行闻者,无吝以告」。
于是州学正管箕以行状来白:「昔有朱氏,家自本朝,世以孝闻」。
公得其状,曰:「果尔,讵可隐乎」?
乃诣学嘱教官宜春黄次元曰:「其为次山采摭前事,务得实状,以记其事,仰副皇家敦乐孝行之意,不亦韪乎」?
次元备员庠序,职当激励孝行,不敢固辞。
乃窍实于众,为述其一二。
孝子朱氏讳道诚字信中
青州益都县人,后寓居清湘
笃好儒术。
幼丧父,事母俞氏至孝。
俞氏多病,孝子截发求医。
俞氏于景祐二年二月戊寅卒,葬于湘山下景德寺之左。
乃筑庵宿守于坟侧,至感冬笋生成瑞竹,以盖其坟。
清湘灌阳两县百姓僧道父老管殊等凡九百三十二人以其迹状闻于州,州以其事表闻于朝。
四年闰四月丁亥太傅中书令寇准奉旨令全州道诚束帛、米各有疋硕,仍令本州常加安抚。
其事备载《仁宗皇帝实录》,而《圣宋蒙求》亦有「道诚冬笋」之句,则信不诬矣。
孝子尽将所赐作祝圣道场凡七昼夜。
此又事亲孝,而移其忠于君也。
崇仪使陶辅尝赠之诗曰:「沛国孝廉士,片心秋月明。
诸侯不知己,天子已闻名。
抚下有愉色,处贫无叹声。
皇家旧科在,看即晓猿惊」。
孝子皇祐五年六月丁巳卒,享年四十有九,祔葬于母坟之侧。
泸南安抚王献可以诗吊之曰:「孝弟闻名久,清贫道愈光。
奄归泉下路,未有鬓边霜。
夜月明孤冢,秋风啸白杨。
皇天常祐善,行看子孙昌」。
娶周氏,子三人,长曰勖,二曰扬善,三曰升。
扬善又于父孝子坟侧为庵以守。
两县父老举人等亦以闻于州,州闻于朝。
至和二年中书省奉旨赐扬善束帛如父恩。
扬善后改名冕,李常宁榜蒙恩,官至宣教郎、权守融州
孙十二人。
长曰浩,以母胡氏多病,誓终身不娶,不饮酒食肉。
胡氏卒,祷于湘塔祖师,翌日复生如平时。
清虚居士王定国喜其为人,字之曰子直,因附其事于祖师碑中。
次曰泳,弱冠两预乡荐。
次曰激,以边功从事,至化州刑曹。
今曰洪者,即冕之子也,克志读书,不喜应举。
曰澈者,即升之子,处己谦厚,乐善慕贤。
激之子曰相,字彦章,又勖之孙也,尝为舍法孙。
山谷老人与激善,爱其子有文行,乃名字之。
相卒,以诗哭者几百馀篇。
权守王公之为州也,奉法不扰,民俗安之。
尤急于遵行国家稽古礼文之事,乃辍公帑常费,命清湘知县赵善政为亭于孝子墓之上,以为其子孙春秋享祀之所。
成于次年上元之日,不斲不削,不动众,亭成而人不知也。
次元窃考《周官》大司徒之职,以乡三物教万民而宾兴之,二曰六行,以孝为先。
汉唐之间取士,亦有孝弟、孝廉之科。
孔子之设四科,以「孝哉闵子骞」居德行之选。
则自古敦孝行可见矣。
又考古《孝经援神契》曰:「元气混沌,孝在其中。
庶人之孝则泽林茂,浮珍舒怪草,秀水出神鱼」。
以此知孝子之母坟感冬笋生,作瑞竹为盖,乃孝子之證兆也。
今在学有舜选者,孝子五世孙,相之子也。
居乡里,恂恂谨士行,业文为科举计,且能通经。
以谕诸生,异日高大朱氏门户者必兹人欤。
亦累世积孝,理或然也。
绍兴二十有六年二月旦日谨记。
右迪功郎全州清湘县主管劝农营田公事赵善政立石。
左通直郎、充全州州学教授、赐绯鱼袋黄次元撰。
右朝奉郎通判全州军州、主管学事兼管内劝农营田事、权州事、赐绯鱼袋王次山书并题盖。
循吏石大夫昼问墓志铭嘉泰三年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九一、《平园续稿》卷三五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古者诸侯世守其国,故孔门高弟学道爱人见于宰邑
自罢侯置守,两汉循吏二千石为多,邑长閒有闻焉。
国家养民以仁,尤注意郡县,而为令者每急催科,缓抚字,或用智术笼民,以冀办治,守亦用是殿最。
属邑一遇水旱,赈恤具文而已。
岂无循良?
恨予见闻不广,若乃耳熟而心服者,石君也。
初为鄞县,首白郡请宽赋敛,退与民为期会,宽而信,简而明。
每患州给税簿不以时至,至则主簿拱手,信吏追科重叠。
君即县厅创副簿,钞至,昕夕躬为注销。
台府谓迂不及事,且将累我,议易他曹。
父老叹曰:「吾得贤令而上司不察,必择健决者来,民其无如何矣」。
相率输租税于省限之前,送使留州,视旧反赢。
旧例三岁推排物力,则乡郭户毕集,官为度地立屋以处之,又大比取士,环贡院为庐舍待赴试之士,用一徵十,不胜其扰。
君示以间架,任民自为,事毕彻去,吏第行文书,不得措手。
东钱湖当开,付之食利户。
郡庠讲堂坏,分委子弟在学之家。
诚意既孚,争劝成之。
治县之政也。
上饶岁大祲,旧负上司钱及诸县未输常赋通十三万缗,君置不问,明许六邑诉旱,毋敢不实。
倚郭十三乡,惟灵山、石人二乡灌溉有秋,自无一词。
君力请于朝,蠲秋苗十七八,留二三备州用,尽发常平仓。
其劝分不以赀产,先察蓄米多寡谕数,故倚郭得米二十馀万斛,他邑各以万计。
境内置回环场四十七所,各给本钱,且籴且粜,循环无穷,择土官信实者主之。
凡下户行旅所至,持钱得米,无赘聚远求之患。
别令盐商得米四万,置三场城中。
郡当孔道,将迎馈送一切谢绝,时以家蔬待所委官。
议者谓救荒之善,前所未有,此治郡之政也。
使达是理于朝廷之上、四方之远,何事不济,岂止一郡邑受惠乎?
君季子宗万以江阴王楠状来请铭,故详叙所闻而第其官阀于后。
君讳昼问字叔访绍兴府新昌县人
其先本姬姓,卫康叔之后,有靖伯食采于石,因以为氏。
大夫碏著名春秋,至万石君遂显于汉。
本朝秘书丞通判保州待举,万石四十世孙,于君为高祖,云翼军乱,捍禦死之,安定胡先生为之铭。
曾祖朝散郎、赠金紫光禄大夫讳愆之
左朝奉大夫尚书祠部郎中、赠朝请大夫讳景术
考讳公揆,绍兴七年历察官殿中,迁侍御史
八年,枢密使秦桧再相,君连上疏论其失,以左宣教郎直龙图阁、知抚州
数月落职罢送邻郡取勘,道被疾,卧家几年而卒。
方十四岁,奉母令人李氏屏居山寺,苦学工文词,不敢出应科举。
秦薨,上书讼冤,诏复职,与恩泽补将仕郎
铨试为首,循修职郎,监秀州华亭县造船场,寻充湖广江西京西总领所干办公事
丁令人忧。
服除,监淮西江东总领所大将库。
金陵权要所聚,日事宴饮,未尝营职。
君独整比簿书,出纳必按牒乃行,同列或窃笑。
会新总领阅实局务,官吏多获谴,惟君掌大库钱券银钞无毫釐错。
前后箭镞山积,君欲稽其数,吏谢不能。
君先为废屋一楹,收数储之,遂以为率而得其实。
秩满,用举主改宣教郎治鄞,为浙东诸邑最。
守臣岳甫以闻,有诏曰堂审,入干办诸司粮料院淳熙十五年春也。
钩校百司廪给,参验京师丰约,聚为一书。
所居官不茍类此。
明年军器监主簿绍熙元年冬转为丞。
二年轮对,论两淮今日根本之地,榷场互市泄违禁之物,营田官庄为豪民所占,遗财遗利,官两失之,乞如国初择人久任。
又请因赦搜访不求闻达之人。
上皆嘉纳。
三年春进丞大府。
盐钞钜万,异时吏或代书,君弗懈益勤,继烛签押,迄今不废。
户部绳寺吏非其罪,公辨数弗从,请郡而去。
四年春视事,荒政既修,特命增秩,仍以司封郎官召,并下回环场法于诸路。
君恳求均逸,主管武夷山冲佑观,而增其秩。
庆元二年抚州,再请冲佑,许之。
会长子宗昭自密院检详除漕淮东,侍君以行,四年二月卒于仪徵
先是君每岁以谷百斛给族之贫者,疾革申言之,夜召家人诀别,索衣欲辞家庙。
迟明启手足,享年七十有四,官至朝请大夫
五年十月十二日,葬会稽福山之原。
妻同郡诸葛氏,封宜人
二子:宗昭,朝请大夫,今直华文阁,端亮文雅,用不究其才;
次宗万,君卒而为从政郎广东经略司主管机宜文字,今为大庾宰,赴审官
孙男九人:孝则婺州浦江□;
孝顺,徽州歙县□;
孝时,婺州永康县主簿
孝溥,以建昌军司户参军庆元己未进士第,今俱迪功郎
孝隆、孝修并将仕郎
孝裕、孝咏、孝广,尚幼。
女三人,未行。
惟石氏远有名,世钦儒科不绝。
君伯父公弼徽宗时光显于朝,著谱牒历历可考。
君虽从门荫,再上礼部
所著诗文数十篇,藏于家。
其温恭笃实,待亲旧有恩意,临事则毅然自守,人服其正。
将死不乱,其所养可知矣。
铭曰:
学优而仕,泽施于人。
惟令若守,于民莫亲。
君承万石,温温其仁。
于勤于信,政以惠成
辰乎来迟,而不均。
惟传循吏,尚考斯铭。
隆兴府奉新县怀种堂后记1198年1月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五四、《诚斋集》卷七六、雍正《江西通志》卷一二五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吉水县
奉新人士王模、袁去非将仕郎曾商英移书合辞来请于余曰:「先生新吴日,大帅枢密武夷刘公尝请于朝,为民除侨田之害,邑人德之,作怀种堂以祠之,先生记之矣。
今又有可记者。
盖自绍兴经界既行,民田既正,惟是田之在官,其名曰营者,皆地之幽遐,畴之污莱,民之荒弃者也。
于是官无日不讨其民,强而授之曰:『惟种惟粮,于我乎取。
惟犊惟来,于我乎贷。
惟繇惟更,于尔乎复。
厥田亩赋米斗有半。
厥土亩赋泉六十』。
民咸利其薄征,始竞耕焉。
其后议臣建白,鬻之。
于是民之田此田者,以泉雠官,以田业己,不省其害也。
吏言于官曰:『新田之赋,不当夷于民田之赋』。
于是两税二役,茧丝预买,为为帛,举重其估,易而为泉。
民之输者,其费视旧十百,始不堪命。
民诉之邑,邑谒之州。
州诹之吏,吏曰:『不可』。
明府张君琯未及下车,究知民之甚病者在此,力谒之州,其不可益坚。
于是君孤愤不胜,欲解印绶挂县门去。
三人举幡倡邑民遮留,曰:『宁存民病,勿失贤宰。
今请不可,何知后终不可耶?
后有贤帅,与贤宰意合,则必可矣』。
未几龙学尚书广汉张公来帅豫章,君欣然曰:『吾几妄去。
今谒不行,则去不妄矣』。
即重谒之于公,公欣然行之。
吏犹争曰不可,公一不听。
于是田无故新,均曰民田;
赋无抑配,均曰正赋。
然后新田之民为户一千有九十,蹙者舒,凋者苏,疢者除,举以手加额而相贺曰:『微吾宰张君,不能争吾民难争之赋;
微吾帅张公,不能从吾宰难从之请』。
是可不大书特书,以侈张公莫厚之惠,以慰吾民无穷之思?
先生记焉。
三人者当与邑之民绘公之像,与刘公同堂社而稷之。
刘后张,文武忠孝则人相若,师长慈惠则政相若,刬磢疾苦则事相若。
两公玉立,二碑对峙,式永厥垂,其不渊曜?
先生虽欲辞,将何辞」?
余谢曰:「其何敢辞」!
或曰:「两公除民之害则同,然而孰难」?
余曰:「刘公易也,张公则难耳」。
且事有欲为而不得为,有得为而不欲为。
不得为者在上,我欲为之,我能言之耳,行与否在我乎?
故曰难,刘公是已。
张公行之自我,不行亦自我,上无柅,旁无牵,顾我不欲耳,我欲之何难焉?
曰:惟其得为,亦得不为,是以难为。
何也?
以新田用旧赋,捐州家十百之利,其细匮官,其大匮勋,何谓不难?
或曰张公亦非难也,留此以遗张公者则难也。
并书其说以答三士。
庆元戊午人日,具位杨万里记。
馆职 南宋 · 员兴宗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四二、《九华集》卷九
夫世所谓三代者,圣人有稽焉,非圣人之私志也,三代之英,信可志也。
盖三代之英,修身以道,修道以教,教出乎身而加乎民,而复乎本。
何以谓之本?
入事亲,出事君是也。
何以谓之教?
事亲孝,事君廉是也。
教本既立,天下虽有高世之智,绝伦之勇,难角之技,亦无得而加焉,诚以此道素立,此教素具故也,虽三代之英尤曰未也。
恐教意之无渐也,故我之训治命,族师书其孝弟,闾胥书其敬敏,州长书其德行。
恐教意之未彻也,故我之用人,自升于家而后乡,自升于乡而后国。
恐教意之未成也,故我之士至于小臣有守,成人有德,小子有造。
三代之英,教意惓惓,如此其至也。
少则习焉,长则安焉。
彼为孝则子道,彼为廉则尽臣道。
两者备矣然后人伦正,人伦正然后百行正,百行正则远近胥化,莫有不出于正矣,此其所以为治也。
当是时,虽不以孝设科,孝在其中矣;
虽不以廉设科,廉在其中矣。
传曰,入则视王膳,出则辅王化,周公其人也。
周公知敬其亲者,乃知敬其身者也。
天下化周公之风,六行之教,三物之宾,天下尽归孝之实矣。
于斯时也,天下之士出恭入敬,非独周公也,人人而师周公也。
传曰,一介不取,一介不予,伯夷其人也。
天下化伯夷之风,薄夫不贪,鄙夫益敦,天下尽稽廉之实矣。
于斯时也,天下之士知取知予,非独伯夷也,人人而师伯夷也。
夫以人人而师周公,人人而师伯夷,三代之士孝亦安行也,廉亦安行也,亦既有所本矣,非惟二臣为然也。
《大戴记》曰,文王内观民务,父子观其孝慈,壮观廉洁,胜其私也,渊源以是,风俗乌得不厚?
冠绅乌得不正?
教本之行,信可志也。
逮夫周道世衰,《南陔》之义日以蹙,《北风》之思日以忘,所可道者皆言之丑也。
列国豪士,脱于父母之怀,趋于名利之域,去亲者类亡其亲,甚乎弓人之忘其弓也。
行行然恣于绳墨之外,不仕于齐则官于楚,不啮其母臂而去卫,则射其父命而奔吴,其心如此,其事如此,其孝安在哉?
至于《白华》之作则欲为蔽,《伐檀》之刺则贪为蔽。
且窃人之财犹谓之盗,愚不知当时士大夫何以自名也?
观其动结驷联鞅之徒,舒捭阖谈天之舌,使是身之靡于利,犹众草之靡于风,扬扬然于货贿之涂,盗金则不恐,盗帛则不愧,不一见而望赐璧,则再见而望上卿,其心如此,其节如此,其廉安在哉?
且列国去三代至不远也,大夫士至不竭也,亦何缪戾而至于是?
是其不逮之甚也。
大抵天下之士莫不有性,亦莫不有情。
情非制度则不节,性非教化则不成。
教成矣,其孝无有不立;
制节矣,其廉无有不具。
愚未闻水寒而冰不寒,表端而影不端,上善而下不善也。
彼三代如此,而列国亡此,是以如此其异也。
茍能益充其道,益开其途,笃行不难招,三代不难及,至治不难复,事在彊勉而已矣。
恭惟国家历圣相授,继继承承,政所先者教,教所因者本,是以二百年馀,薄海内外,至于不令而行,不言而化,岂尽凭三尺哉?
劝导雍容之力也。
太祖时则有若王昭素以德行名,在太宗时则有若刘温叟以至孝显,在真宗仁宗之世,种放、李用章之徒,载母授徒,奉亲偕隐,俱见录用。
若旌清介之吏,严贪墨之禁,祖宗号令,无岁无之。
民德归厚,有自来矣。
今主上躬于舜孝,以风四方;
参以周教,同符三代。
上稽祖宗之意,外可在列之请。
察廉之诏,分明恳切。
执事推广上意,询以孝廉之设,兴何所成。
废何所由?
愚谓自周而下,历汉至唐,欲观一世之治乱,当察是科之兴废。
治莫不兴,兴必有所成也;
乱莫不废,废必有所由也。
桓公之为齐,区区之国耳,尝以得士为悦,非以齐为悦也。
正月之吉,布令于乡,桓公亲问焉,曰:子之乡有慈孝父母,发闻闾里者,有则必以告,有而不以告谓之蔽明;
子之乡有廉谨论悫,使民以劝者,有则必以升,有而不以升谓之亡选。
桓公之伯,虽非一事,求伯之始,莫大于此,是尚孝廉之本旨也,况欲为天下者哉?
及汉之初,严设是科,其所以教人与其所以出令,大抵导人以行,则无不得;
拘人以辞,则无不失。
盖行先实而不浮,辞多虚而易惑。
劝士以言,其劝已浅;
励士以行,其谁自欺?
汉武有罢黜百家之实,光武有首用卓行之实,士皆从而化之,非化虚名也。
行既已修,科既已设,有司又加之以简拔,又重之以荐进,又第之以甲乙,中世规模,汉为休美。
盖择其行则实者无不应,应者无不实。
命其职则所举即所用,所用即所举。
是以此科一设,贤才辈出,此则兴之所以成也。
至于和、顺之后,流为魏晋之末,文制虽存,不辨名实,不严格法。
才者不得进,行者不得伸。
选用混杂,众多轻进。
当时之谤者曰:「举孝廉,浊如泥」。
夫水至洁而清,泥至浊而污,今指孝廉诸公并于污浊之物,衣冠之道一旦化此,甚可悲也。
故因循至唐,杨绾有议旋举旋停,建中有令一议一寝,虑有此弊,岂独罢于章帝哉?
此则废之所由也。
执事又谓前世之君,其为孰得?
夫教者士民之基也,人情者圣王之田也。
基厚则田不薄矣。
矫人情而教之,则无往而当;
顺人情而导之,则无往而不当。
人情莫不欲事亲,圣人必有以勉之;
莫不欲事君,圣人必有以劝之。
世有弗孝弗廉者,岂其心之所欲哉?
流于习而不自知也。
既不自谨其习,则猖狂于家,污墨于吏。
今有人焉,阴抵是过,或人以古之孝廉者,语曰:「彼人也,汝亦人也。
彼能廉而汝不能也,彼躬孝而汝不躬也。
曷若格汝之秽习,而效古人矣乎」?
闻者于此,不赧然见于面,则勃然见于色矣。
何者?
弗孝弗廉之名,天下之所共避也。
圣人是以敦其教意而起其愧心,使天下庸庸之士知爱其亲常甚于爱孝之名,知尊其君常甚于尊廉之实,则凡被德教者,家曾子而户仪休矣。
此前世之君所以经心也。
观汉之诏令,丁宁郡国,砥砺多士,不举孝者为不奉诏,不察廉者为不胜任。
劝善之意切矣,宜乎温舒之才、王吉之谏、京房之术、师丹之议、宽饶之勇,于是出焉。
汉之得人虽以数路,此路最精也,是前世之君设科之有得者也。
若夫论事之臣,则黄琼增置四科之说、贾至庠序推选之说,亦宜在所择也。
议者又病率以口则恐其遴,限以年则恐其拘,课笺奏则恐其烦,专儒雅则恐其偏,如是皆虑之深者也。
且人才之不齐,犹地产之不齐也。
地之所产,彼有则此无,此丰则彼杀。
善治赋者辨其土宜,因其所产,责其所赋,则地力不穷矣。
今汉取孝廉,乃欲计其口而取士,是犹欲混其地而责产也,岂理也哉?
自郡国口二十万,岁举其一,边郡口一十万,亦举其一,总之百万,则岁举五人,边郡又少加焉,是则丁鸿之说也。
鸿陋于识,故昧于词。
孔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
天下岂遽无人乎?
乃欲计口百万而进五士,二十万而进一士,何其狭也?
此率口之议,似未可用也。
传曰,少成若天性。
人少而成也,则是天与之也。
骥之生也,堕地则驰;
鹰之生也,暴翼则飞。
彼物之神骏,岁月有不待也。
左雄之议,乃欲不满四十不得察举,甚矣,之陋也,可以人而不如鹰骥乎?
当时胡广之论从而非之,郭虔之奏从而排之,以为选举当不拘年,任才当不拘制。
甘、奇著用不待强仕也,扬声亦在弱冠也,足以箴之膏肓矣。
不然则终徇议,计析毫釐,上下顾望,年齿参差,士亦沦弃,愚恐项橐不得为圣师,颜回不得为圣友矣。
此限年之制,似未可用也。
志曰:身教者从,言教者违。
常人之情,溺于所爱,惮于所难。
文辞者众所共爱,德义者士所最难。
是以古人于此权其难易,信以取人。
虚辞无实未必用,朴词当理未必违,托儒自饰未必智,木强有守未必愚。
观其几微,惟善所善,故真孝无所隐,真廉无所遁,上下无所憾矣。
愚谓文吏课笺奏之说有不必课也,恐长虚词故也;
儒雅专诵习之说有不必专也,恐溺虚名故也。
茍若好夸敛誉之徒,屑屑笺奏诵习之间,求之轻浮,听之失实,尚其辞则或遗其可重之行,违其行则或举其可弃之人,取士如斯,竟亦何赖?
胡广曰:「郑阿之政,非必章奏」。
张衡曰:「君子不患位之不尊,而患德之不崇」。
两人之意,所谓崇本以抑末,盖欲先示人以不可欺之行,则举者亦不敢为自欺之人,其待汉士最不浅矣。
彼两人非以口舌为能者也,此儒术笺奏似亦未可专用。
夫以四者俱未可用,若治世欲伸而行之,莫若反本而示之,使之行在言前,识在令外足矣。
或者难曰:「治世不以道,便国不法古。
一张一弛,与时宜之;
一损一益,与世通之。
井田肉刑,此周制也,汉不能行者。
非不欲行也,势不可也。
夫汉已不可行周制,后世乃欲行汉制乎?
故取士之法自辟举而为孝廉,自孝廉而更四科,自四科而更中正,自中正而更门第,自门第而更进士,自进士而增诸科。
名非一也,利亦非一,又何古之拘?
况又豪俊之士,才满天下,尚多有人。
晋所举者或子或雠,齐所举者或贩或盗,范文子所用七十家者皆贫贱而居筦库者也。
若一依是科然后选举,此曹将安所归?
不知豪智之姿能执笔而兴廉,能庐墓而兴孝乎?
此殆不原天下之情,故徇一切之议,未可信也」。
愚谓不然。
彼或者纷纷之论,所欲尚者才也,国家所宜尚者德也。
且德与才异,而世不察。
才胜德者止踰于众人,德胜才者遂进为君子。
世有进士,有门荫,有诸科,大抵取其文辞之治,世习之专,动以才胜也。
素德隐行,间有遗者,是孝廉之所从讲也。
若夫豪俊之士,则非一科目所可维絷也。
盖世有善为渔者,知得鱼非一目之网也,设众网则无漏鱼。
善取士者,知得士非一科之力也,张众科则无遗士。
诚使科备于外,孝廉察于内,何为不可哉?
虽然,愚有大虑,虑不止此。
朝廷设科以笼韦布,纲纪在是,愚既议之矣。
有大科目可以纲纪百官者,其敢不议乎?
近世中书之务类百司,百司之务类郡县。
宰相之职,进退百官者也。
今以簿书期务为故,间有奇杰之士,禁不得伸,问之何由,则曰彼格之当然也。
且动如格法,一吏部郎事耳。
进退百官,望实俱采,道揆者之所为也。
宋蔡廓吏部尚书,黄散已下身不得择,不敢就职。
况职宰相,且漠然者哉?
主上天日清明,临照在上,必能委任大臣。
大臣亦宜自信,事君以人,有不可后,何直为是凛凛也?
非特此也,大将之职,升黜偏裨者也。
古者一将死则一将生,卫、霍之门率多列侯,子仪之门尽出显校,即其事也。
近世不然,大将偏裨偏裨嫉士卒,有功则不奏,既奏亦不实,私其舆皂,私其子弟,是以大将一死,则四顾茫然,无复威誉在人耳目。
私门之托,岂不负哉?
遇风尘之警,则亦望风顾避而已。
监司之职,按察僚吏者也。
进退既公,人自寡过。
茍私好恶则私喜怒,私喜怒则私发摘。
故近世诸路所绳治者或其无辜,所当治者或以倖免。
大将监司自紊其科目者也。
然则士夫所当切议,岂独孝廉一事哉?
昔汉世朝廷有大政,必下公卿博士议。
公卿议善则舍博士而从公卿,博士议善则舍公卿而从博士
博士者,秩六百石耳,乃得预汉大议,何也?
以其议论通古今,嶷然动众心也。
故元朔之诏曰:「今执事不兴孝,不举廉,其与礼官博士议不举者罪也」。
然则欲举孝廉而询及博士,所从来远矣。
今愚待罪太学,秩次博士,圣天子不以不肖,俾执事躬而策之,是以不讳有司,不隐理道,庶几博士之责塞矣。
区区非独求干执事之听,借此而干天听也。
注而思之,举而行之,社稷幸甚,天下幸甚。
少师保信军节度使魏国公致仕赠太保张公行状下之上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六四
公与赵鼎当国时,议徽宗在沙漠,当遣信通问,遂遣问安使何藓等行。
是年正月二十五日,藓归,报徽宗皇帝宁德皇后相继上仙。
上号恸擗踊,哀不自胜。
公奏:「天子之孝,与士庶不同。
必也仰思所以承宗庙、奉社稷者。
今梓宫未返,天下涂炭,至雠深耻,亘古所无。
陛下挥涕而起,歛发而趋,一怒以安天下之民,臣犹以为晚也」。
数日后求奏事,深陈国家祸难,涕泣不能兴。
因乞降诏谕中外。
上命公具草以进,亲书付外。
其词曰:「朕以不敏不明,托于士民之上,勉求治道,思济多艰。
而上帝降罚,祸延于我有家,天地崩裂,讳问远至。
呜呼!
朕负终身之戚,怀无穷之恨。
凡我臣庶,尚忍闻之乎!
今朕所赖以宏济大业,在兵与民。
惟尔小大文武之臣早夜孜孜,思所以治兵恤民,辅朕不逮。
皇天后土,实照临之。
无或自暇,不恤朕忧」。
又以公请,命诸大将率三军发哀成服,中外感动。
公退,又具奏待罪曰:「仰惟陛下时遇艰难,身当险阻,图回事业,寝食不遑。
所以思慕两宫,忧劳百姓,未尝一日忘也。
臣之至愚,获遭任用,在诸臣先,每因从容语及北狩事,圣情恻怛,泪必数行。
臣感慨自期,愿歼虏雠。
十年之间,亲养阙然,爰及妻孥,莫之私顾,其意亦欲遂陛下孝养之至,拯生民涂炭之难,则臣之事亲保家,庶几得矣。
昊天不吊,祸变忽生,使陛下抱无穷之痛,积罔极之思,哀复何言?
罪将谁执?
载念昔者陕蜀之行,陛下丁宁告戒,且曰:『我有大隙于虏,刷此至耻,惟臣是属』。
而臣终隳成功,使贼无惮。
况以沙漠之墟,食饮忧虑,两宫处此,违豫固宜。
今日之祸,端自臣致。
尚叨近辅,实愧心颜。
伏愿明赐罢黜,亟正典刑,仰以慰上皇在天之灵,俯以息四海怨怒之气」。
上降诏起公视事,公再上疏待罪,不获请。
车驾以二十七日平江三月十一日建康
时公总领中外之政,会车驾巡幸,又值国恤,几事丛委。
公以一身任之,至诚恻怛,上下感动,人情赖公以安。
每对必深言雠耻之大,反复再三,上未尝不改容流涕。
上方厉精克己,务自损节,戒饬宫庭内侍等无敢少有越度者。
事无巨细,必以咨公。
赐诸将诏旨,往往命公拟进,未尝易一字。
四方有灾异,公必以闻,祥瑞则皆抑不奏。
果州宇文彬、通判信孺嘉禾九穗,并镌秩放罢,而四方皆知朝廷好恶所在矣。
四月,公行淮西,抚喻诸屯,筑庐州城,治东西关,且申防秋备。
自公来东南,太夫人留蜀。
及再入政府,遣人迎侍。
太夫人安于蜀,未即出。
上为降旨,召公兄滉俾迎侍而来,又遣内侍胡宗回往喻意。
五月始达建康,而公亦自淮西归。
上叠遣中使劳问太夫人,赐予稠叠。
公戴星而出,经处国事,至暮入侍色养,委曲奉承,中外观感歆慕,传相告语,以为美谈。
自公与赵鼎在相位,以招来贤才为急务,从列要津,多一时之望,百执事奔走效职,不敢自营,人号为小元祐,而公尤未尝以恩泽私亲戚。
仲兄滉上知其贤,累欲加以异恩,公辄辞。
及赐进士第,后省官缴驳,公非惟不加忤,且奏不当以臣故沮后省公议。
外舅宇文时中政和中为郎,出守大藩,旧已寓直,万里召赴,仅进职知湖州
舅氏计有功久在幕府,得直徽猷阁
公止,乞就秘阁,人服其公。
公以人主当务讲学以为修身致治之本,荐河南门人尹焞宜在讲筵,有旨趣赴阙。
会旱灾,且自太夫人以次阖门悉卧病,公力求去,至再四不得。
方车驾在平江时,公归自江上,奏刘光世握兵数万,无复纪律,沈酣酒色,不恤国事。
语以恢复,意气怫然。
宜赐罢斥,用警将帅
上然之,罢光世而以其兵尽属督府
公命参谋兵部尚书吕祉庐州节制,公又自往劳之,人情协附,上下帖然。
枢密使秦桧知枢密院事沈与求意以握兵为督府之嫌,奏乞置武帅。
台谏观望,继有请,乃以王德为都统制,即军中取郦琼副之。
公归,以为不然,奏论之,而等亦与德有旧怨,与其下八人列状诉御史台
乃命张俊宣抚使杨沂中刘锜制置判官以抚之。
此军自闻王德为帅,往往怀疑,而郦琼遂阴有异志,唱摇其间。
八月八日等举军叛,执吕祉以行,欲渡淮归刘豫
不肯渡,詈等,碎齿折首以死。
公遂引咎,力求去位。
上不得留,因问可代者。
公辞不对。
上曰:「秦桧何如」?
公曰:「近与共事,始知其暗」。
上曰:「然则用赵鼎」。
令公拟批召
既出,谓公必荐己,就閤子与公语。
良久,上遣人促进所拟文字,始错愕而出。
后反谓:「上召公,而张丞相迟留,至上使人促,始进入」。
之交谍类此。
公本以靖康中建议立赵氏,不畏死,有力量,可与天下事,而一时仁贤荐尤力,公遂推引。
既同朝,始觉其顾望包藏,故临行因上问及之。
先是,公遣人赍手榜入伪地云:「刘豫本以书生被遇太上皇帝,曾居言路。
主上嗣极,擢守乡郡
山东之要冲,任济南之委寄,眷礼殊厚,责望至深。
俄闻率众以请降,旋乃失身而据位。
谅亦迫于畏死,姑务偷生。
如能诱致金人,使之疲弊,精兵健马,渐次消磨,兹诚报国之良图,亦尔为臣之后效。
更须爱惜民力,勿使伤残。
傥或永怀异心,自致显戮,岂惟皇天后土有所不容,抑恐义士忠臣终怀愤疾」。
金虏用事者见此榜,已疑
八月,豫闻王师欲北向,遣韩元英告于虏,谓南寇张某总领乌合之兵,或逼宿亳,或窥陈蔡,或出襄阳,增修器甲,趣办军装,其志不小。
先起制人,后起制于人,欲乞兵同举。
虏得此报,谓真欲困己,益疑之。
会琼等叛去,公复多遣间散持蜡书,故遗之。
大抵谓已相结约,故遣琼等降,而又乞兵于虏。
十月,虏副元帅兀术径领兵来废,惜其机会之来,公已去位矣。
盖公以九月五日得请,授观文殿大学士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
左司谏王缙奏乞留公,即日补外。
都官郎中赵令衿继上疏,亦罢去。
御史中丞周秘殿中侍御史石公揆右正言李谊交章诋公未已,旋落职,以朝奉大夫秘书少监分司西京永州居住。
于是赵鼎复当国,而车驾自江上还临安矣。
公出任国事,每以不得从容尽子职为念。
及既去国,太夫人以公退处,欣然从之。
八年二月,抵永,左右侍旁,凡所以顺承亲意者无不曲尽。
太夫人安之,不知其为迁谪也。
然公自以为上遇我厚,虽流离远屏,亦未尝一念不在朝廷。
草堂旁近,以奉版舆游历,命以「三省」,为文纪之曰:「予作堂于寓止客馆之东隅,仅庇风雨,取曾子三省之目以名之。
其省谓何?
思吾之忠于君、孝于亲、修于己者恐或未至也。
士大夫学圣人之道,当求所以通天人之际。
予之三省,将有进于斯而愧其未能也」。
则公之所深省而自得者远矣。
是岁秦桧已得政,始决屈己和戎之议。
九年正月,诏书至永。
公伏读恐惧,寝食不安,移书参知政事孙近,大略曰:「鲁仲连不尊秦为帝,且云连宁有蹈东海而死,盖知帝秦之祸迟发而大。
况我至雠深隙,乃欲修好而幸目前少安乎?
异时岁币求增而不已,使命络绎以来临,以至更立妃后,变置大臣,起罢兵之议,建入觐之谋,皆或有之矣。
某是以伏读诏书,不觉战汗。
幸公深思,密以启沃」。
又闻故人李光洪州召入政府,复以此意移书抵之,怀不自已。
又具劄子以奏曰:「恭睹诏书之颁,再三伏读,通夕不寐。
今日事之虚实姑未论,借令虏中有故,上下分离,天属尽归,河南遂复,我必德其厚赐,谨守信誓。
将来人情益解,士气渐消,彼或内变既平,指瑕造隙,肆无厌之欲,发难从之请,其将何词以对?
顾事理可忧,有甚于此者。
陛下焦心劳虑,积意兵政,精诚感格,将士渐孚。
一旦北面事虏,听其号令,游谈之士取功于一时,忠勋之臣置身于无用,小大将帅,孰不解体?
陛下且欲经理河南而有之,臣知其无与赴功而共守者矣。
今从约之遽,肆赦之速,用世儒之常说,答猾虏之诡秘,措置失绪,不胜寒心。
愿陛下思宗社之计,图恢复之实,逼之以大势,庶乎国家可得而立。
臣罪戾之馀,一意养亲,深不欲论天下事。
顾惟利害至大至重,不忍缄默,以负陛下之知。
惟陛下留意」。
二月,以大霈复宣奉大夫提举临安府洞霄宫,任便居住。
公复具劄子曰:「窃惟今日事势处古今之至难,一言以断之,在陛下强勉图事而已。
陛下进而有为,则其权在我,且顺天下之心。
间虽龃龉,终有莫大之福。
陛下退而不为,则其权在敌,且怫天下之心。
今虽幸安,后将有莫大之忧。
夫在彼者情不可保,在我者心不可失。
外徇敌国,内罹实害,智者所不为也。
仰惟圣慈深计审虑,茂图大业,永福元元」。
又自作谢表云:「敢不专精道学,黾勉身修。
求以事亲,方谨晨昏之养;
庶几报国,敢忘药石之规」?
视此,则公许国之忠为如何哉!
居旬日,又具劄子曰:「自陛下回驻临安,甫阅岁时,圣心之所经营,朝论之所商榷,专意和议,庶几休息,莫不幸其将成矣。
臣尝不寐以思,屈指而计,虏人与我雠衅之深,设心措意,果欲存吾之国乎?
抑愿其委靡而遂亡也?
臣意其力弱未暇,姑借和以怠我之心。
势盛有馀,将求故以乘吾之隙。
理既甚明,事又易见,然则纷纷异议可端拱而决矣。
料虏上策,还梓宫、复母后,舆地来归,不失前约,结欢笃好,以怠我师。
迟之数年,兵无战意,然后遣一介之使,持意外之诏,假如变置大臣,更立妃后,将何以塞请?
虏出中策,则必重邀求、责微礼,失约爽信,近在期年,中原之地,将有所付。
梁武之立北魏王颢者,尚庶几于前。
虏出下策,怒而兴师,直临江表,势似可愕,而天下之乱或从此而定矣」。
是月,复资政殿大学士、知福州,兼福建路安抚大使
公以太夫人念乡,不欲东去,力辞至再三。
四月,公念前论讲和事未蒙开纳,又具劄子曰:「窃惟陛下建炎初载尝历大艰,天意至深,益彰圣德。
前事不忘,后事之鉴。
伏愿亟收人心,务振士气,权势专制,操纵自我,外之丑虏,曷发敢侮之谋?
内之群帅,益坚尽节之志。
天下国家,我所自定;
宋之社稷,永永无穷。
夫理有近利,亦有深忧。
有天下者,当审机会、度人情、断大义,持柄握权,不以与敌。
腐儒寡能远见,事至而悔,将何及焉?
况夫今日事机尚可,因权适变,速于救药。
惟望圣慈断以无疑,则天下幸甚」!
八月,闻虏遣使来,以诏谕为名,则又具奏曰:「臣近者累输瞽说,仰渎圣明,诚以忧君过虑,不能自息。
窃惟天下之事有置必有废,有与必有夺。
虏以诏谕为名,持废置与夺之大柄。
且其蓄谋起虑,欲以沮人心、夺士气而坐倾吾国。
臣之所忧,不但目前也。
刘先主曰济大事以人心为本,此存亡之大计。
愿陛下考臣前后所奏,留神毋忽焉」。
福州之命既累辞不获,公念时事多虞,惟在近或可以补报万一,遂受命而东。
九月闽中,闽素号健讼难治,公谓人心一也,正由临民者有逆诈亿不信之心,是以不能感格。
入境,一切谕以义理,饬守令诚意民事,令乡里长老知书者率劝后生,及彊悍者无为乡党羞,民皆感仰。
每出,观者至升屋登木如堵墙。
十年正月,上遣中使抚问,公附奏谢,且曰:「愿陛下全养精神,刚大志气,惟果惟断,见几见微,察彊弱于言辞之际,转祸福于谈笑之间,无使噬脐,为天下笑」。
时虏中变盟约,复取河南
公奏曰:「臣窃念自群下决回銮之议,国势不振,事机之会失者再三。
向使虏出上策,还梓宫,归两殿,供须一无所请,宗族随而尽南,则我德虏必深,和议不拔,人心懈怠,国势寖微。
异时衅端卒发,何以支持?
臣知天下非陛下之有矣。
今幸上天警悟,虏怀反复,士气尚可作,人心尚可回。
愿因权制变,转祸为福,用天下之英才,据天下之要势,夺敌之心,振我之气。
措置一定,大勋可集。
臣又有臆见,当燕山新复,朝廷恃郭药师为固。
一旦丑虏败盟,药师叛。
何则?
卖国无耻之人,本无它长,难与共事。
愿陛下每以为鉴,制御于早无忽」。
继闻淮上有警,连以边计奏知,又条画海道舟舡利害。
上嘉公之忠,遣中使奖谕。
公时大治海舟至千艘,为直指山东之计,以俟朝命。
在郡细大之务必躬必亲,人人感悦,和气薰然,讼事清简。
山海之寇招捕无馀,间引秀士与之讲论,人化之。
十一年三月刘锜大破兀术于顺昌
本晚出,公一见关陕,奇之,即付以事任,亦感慨自立。
公归,荐之上,谓才识诸将莫及。
而一时辈流嫉其材能出己右,百计沮遏。
公既平湖寇,即荐知岳州
已而召赴行在,左右扶持,付以王彦军,且擢为骑帅。
至是,竟以所部成大功。
方欲进兵乘虏虚,而还矣。
还朝,上见之,首曰:「张某可谓知人」。
郎官盖谅来讽公,使附其议,当即引公为枢密使
公答书历言和不可成,虏不可纵,且面为谅言。
归,怒。
时幕将等归自虏,朝廷复遣刘光远奉使,而公亦力请祠奉亲矣。
十一月,除检校少傅、崇信节度使,充万寿观使,免奉朝请
去福之日,军民送者咨嗟号泣,相属于道。
公以蜀远朝廷,不欲径归,遂奉太夫人寓长沙
十二年,太母鸾辂来归,制封公和国公,具劄子以贺,且曰:「与或为取,安必虑危。
夫惟务农而彊兵,乃可立国而禦侮。
愿勤圣虑,终究远图」。
公恐太夫人念归,乃即长沙城之南为屋六十楹以奉色养,太夫人安焉。
筑堂榜曰「尽心」,亲为之记,大意欲益求所以尽心于君亲者。
居间玩意六经,考诸史治乱得失,益思前事之机微,忧时之志,一饭未尝忘也。
既外交仇雠,罔上自肆,恶嫉正论,讳言兵事,自以为时已太平,日为浮文侈靡,愚弄天下,独忌公甚。
中丞万俟卨旨,论公卜宅僭拟,至仿五凤建楼,上不以为然。
朝士吴秉信以使事至湖南,有所案验,且以官爵诱之。
秉信造公,见其居不过中人常产可办,不觉叹息,反密以意告公而归,且奏其实。
秉信
十六年,公念欺君误国,使灾异数见,彗出西方,欲力论时事,以悟上意。
又念太夫人年高,言之必致祸,恐不能堪。
太夫人觉公形瘠,问故。
公具言所以,太夫人诵先雍公绍圣初对方正策之词曰:「臣宁言而死于斧钺,不忍不言而负陛下」,至再至三,公意遂决。
乃言曰:「臣闻受非常之恩者图非常之报,拯焚溺之急者乏徐缓之音。
窃惟当今事势,譬如养成大疽于头目心腹之间,不决不止。
决迟则祸大而难测,决速则祸轻而易治。
惟陛下谋之于心,断之以独,谨察情伪,豫备仓卒。
犹之弈棋,分据要害,审思详处,使在我有不可犯之势,庶几社稷有安全之理。
不然,日复一日,后将噬脐,异时以国与敌者反归罪正议
此臣所以食不下咽,不能一夕安也。
傥非陛下圣德在人,获天地之祐,承祖宗之庆,有以照察其心,臣亦何所逃罪」?
事下三省,大怒。
时公又以天申节手写《尚书·无逸》篇具劄子为贺曰:「臣尝潜心圣人之经,有可以取必于天,膺大福,获大寿,决然无疑者,辄输丹诚,为陛下献。
臣伏考周公《无逸》篇,商王中宗『严恭寅畏天命,自度治民祗惧,不敢荒宁』。
高宗『嘉靖商邦,至于小大,无时或怨』。
周文王『自朝至于日中昃,不遑暇食,用咸和万民』,『不敢盘于游田,以庶邦惟正之供』。
三君者,非独身享安荣,而有国长久,后世莫加焉。
商自祖甲之后,立王生则逸,不知稼穑之艰难,不闻小人之劳,惟耽乐之从。
是以罔或克寿,或十年,或五六年,或四三年。
天道昭然,其应如响。
古之圣人以一身莅天下,惠泽四海,无不如意,未尝少有忧惧退怯之怀。
凡以天道可必,吾无愧歉于心而已。
臣不胜臣子祝颂之诚,愿陛下兢兢业业,勉之又勉,永坚此心,以奉天道
天之所以报吾君者,宜如何哉」!
七月命台谏论公,章四上。
上以特进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连州居住。
樊川周绩者,气义人也。
自公贬永,即来相从。
公帅福唐,辟为属。
公来长沙,绩亦从居焉。
累书招绩不得,恨之,乃谓公与绩诽谤时事,亦削绩官,窜封州
公被命即行,自夫人以下皆留侍,独挈子侄往。
太夫人送之曰:「汝无愧矣,勉读圣人书,无以家为念」。
公至贬所,月一再遣人至太夫人所。
日夕读《易》,精思大旨,述之于编,亲教授其子栻。
为州,景物甚胜,暇即策杖游历。
连人爱重公,争持肴果以迎,所至必为曲留终日。
益肆凶焰,迁谪者不绝于道,四方观望。
公处之恬然,形气益充实,太夫人亦安居长沙
公在连作《四德铭》以示其人曰:「忠则顺天孝则生福,勤则业进,俭则心逸」。
连人相与镵之于石,家传人诵焉。
己巳岁岭南瘴疫大作,日色昼昏。
官于连者,自太守而下死凡数人,郡人无不被疾,哭声连巷,乡落至有绝爨者。
公和药拯之,病者来请,日至千馀人。
惟公家下至仆厮无一人告病,过者咨叹,莫不以为天相忠诚也。
居连凡四年,二十年九月,移永州
湖湘之人见公归,喜甚,争出迎。
望见公所养胜前,退皆叹息相贺。
公遣人迎太夫人,以次年四月至永,母子相见,彊健如初。
永旧所尝居,人情尤相安,而公兄徽猷公遽以疾终。
方公官于朝及在贬,徽猷公常留太夫人左右,悦适其意,太夫人钟爱之。
至是悲恻殆不能为怀,虽公解释备至,太夫人亦年高多疾矣。
盖公去国至是几二十年,退然自修,若无能者。
而天下士无贤不肖莫不倾心,武夫健将言公者咨嗟太息,至小儿妇女,亦知天下有张都督也。
虏人惮公尤甚,岁时使至虏中,其主必问公安在。
方约和时,誓书有「不得辄更易大臣」之语,盖惧公复用云。
至是秦桧宠位既极,老病日侵,鄙夫患失之心无所不至,无君之迹显然著见。
意欲先剪除海内贤士大夫,然后肆其所为。
尤惮公为正论宗主,使己不得安,欲亟加害,命台臣王珉徐哲辈有所弹劾,语必及公。
至弹知洪州张宗元文,始谓公国贼,必欲杀之。
张柄者,尝奏请令乘金根车,其死党也,即擢知潭州
汪召锡者,娶兄女,尝告讦赵令衿,遣为湖南提举官,俾共图公。
又使张常先张宗元狱,株连及公。
以为未足,又捕赵鼎子汾下大理狱,备极惨酷,考掠无全肤,令自诬与公及李光胡寅等谋大逆。
凡一时贤士五十三人,所恶者,皆与狱上。
病笃,不能书判以死。
时绍兴二十有五年也。
上始复亲庶务,先勒桧子熺致仕,尽斥群凶,公迹稍安,而太夫人遽薨。
有旨复公职观文殿大学士,除判洪州,公已在苫块矣。
哀苦扶护,以治命当归葬雍公之兆,奏请俟命长沙
独念天下事二十年为所败坏,人心士气委靡销铄,政事无纲,边备荡弛,幸其一旦陨毙,当汲汲惟新令图,而未见所以慰人望者。
且闻完颜亮篡立,势已骄豪,必将妄举,可为寒心。
自惟大臣义同休戚,不敢以居丧为嫌,五月,具劄子曰:「臣夙负大罪,自谓必死瘴疠之地。
仰惟陛下优容之,矜怜之,保全之,死骨复生,尽出圣神之造。
自今以往,皆已死之日,而陛下实生之。
臣今虽居苫块中,安敢恝然遂忘陛下恩德,且顾惜一己而默不出一言,庶几有补万一哉?
惟陛下察其用心,恕之而已。
臣闻自昔忠臣事君莫不欲其主之圣,莫不欲其主之名显日月,功盖宇宙。
彼知夫国家安荣,则其身亦与有安荣,故犯颜逆指而不敢辞也。
奸臣不然,惟利是图,不复它恤。
导君于非,使重失天下之心,而阴肆其邪志。
始则曲意媚顺,而欺蔽人主之聪明,终则专事擅权,而潜移生杀之大柄。
迹其包藏,有不可胜言者矣。
然而身灭家亡,族覆世绝,见于史册,历历可考。
天下后世视之,曾犬豕之不若。
彼诚果何所利耶?
惜乎至愚而莫之思也。
日者陛下法乾之刚而用以沉潜,施设中几,天下四夷孰不畏服?
是臣可言之也。
臣疏远,不复预闻朝廷几事,而伏自思念今日事势极矣,陛下将拱手而听其自然乎?
抑将外存其名而博谋密计,求所以为长久欤?
臣诚过虑,以为自此数年之后,民力益竭,财用益乏,士卒益老,人心益离,忠臣烈将沦亡殆尽,内忧外患相仍而起,陛下将何以为策?
方祖宗盛时,尝与虏通和,惟力敌势均,而国家取兵于西北,取财于天下,文武之才世不乏人,是故得以持久。
而百四十年之后,靖康大变,事出不意,祸乱之大,亘古所无。
论者犹恨夫恃和为安而不自治之失。
今天下几何?
譬之中人之家,盗据其堂,安居饱食其间,而朝夕阴伺吾隙,一日之间,其舍我乎。
然则陛下不可不深思力图于此时也。
或谓虏尝有弑立之举,夫弑立之人,天地所不容,人情所甚恶。
诚能任贤选能,修德立政,断然为吾之所当为,口不绝和而实以势临之,彼必有瓦解之忧。
借使虏不量度,轻为举动,第坚壁清野以持之,明示逆顺,其众自离,虏之危亡可立而待。
何则?
人心必不肯附逆而忘顺。
假之五七年,而虏之君臣之分定,彼国有人得柄用事,虽有贤智,莫知为陛下计矣。
愿陛下精思审谋,无忘朝夕,无使真有噬脐之叹。
夫约和衰弱之时,谓不能久,而彊虏之变荐生于内,是天赞陛下。
违天不祥,陛下其承之!
臣闻人主之俯仰天地间,所以自立其身者,不过『忠孝』二字。
此天下之大义,不可须臾少忽也。
而臣行负神明,孤苦馀生,亲养已无所施矣。
事有大义所当为者,不过尽忠于陛下。
顾虽头目手足有可捐弃而为陛下用者,所不当顾惜。
而况亲逢圣明,极力保全,恩德至大,使臣有怀私顾己、匿情虑祸之心,则是陛下不负臣,臣实负陛下,天地鬼神,其肯容之哉!
是以不顾嫌疑,不避鼎镬,不恤谗毁,为陛下陈之。
陛下勿谓军民之心为可忽,忠良之言为可弃。
夫治天下譬如槃水,一决而溃,有不可收拾者矣。
陛下其念之哉。
臣行年六十,死亡无日,非若纷纷互持和战之说,惟恐其说之不胜而身之不获用,贪目前之得,忽久远之图。
臣知为陛下国家计耳。
陛下安荣,臣亦预有安荣,臣之自谋,亦岂有不审耶?
幸未即陨,得终礼制。
陛下不以臣为愚而卒弃之,愿陛下许臣居严、婺间,优游养痾,为陛下谋画心腹之臣,以毕愚尽忠,庶几有补万一。
臣之志愿足矣。
惟陛下廓乾坤之度,以精求天下之贤,无忘祖宗国家之耻,父兄宗族之雠,盛德大业,昭著后世,臣犹幸及见之」。
继被朝命,以太夫人之丧归蜀。
八月,行至荆南,会以星变诏求直言。
公念虏数年间势决求衅用兵,吾方溺于宴安,谓虏可信,荡然无备,沈该万俟卨据相位,尤不厌天下望,朝廷益轻。
顾伏在苫块,经历险阻,死亡无日,不得为上终言之,怀不自安,乃复奏曰:「臣受陛下更生大恩,今至忧迫身,涉险万里,常恐一旦死填沟壑,终无以仰报万一。
思以展尽所怀,瞑目无憾。
臣尝病世儒牵于战和异同之说,而不知实为一事。
或者窃儒为奸,不知经史之心,切切焉利禄是图,而有以欺惑陛下之听也。
又其甚,则大奸大恶挟虏怀贰,以自封殖其家,簧鼓曲说,愚弄天下,敢毕陈之。
臣闻天地之大德曰生,而天地生物之功,本于秋冬。
盖非严凝之于秋冬,则无以敷荣之于春夏。
然则秋冬之严凝,乃生物之基也。
在《萃》之象曰:『除戎器,戒不虞』。
《泰》之九二爻辞曰:『包荒用冯河』。
泰萃之世,圣人谨于武备如此,谓不如是不足以生物而行其心也。
况时方艰难,而可忽略不省,启大祸于后,反谓是为得哉?
若夫一时之和,则亦圣贤生利天下之权矣。
商汤矣而终灭,《书》曰:『一征自始』;
周太王避狄矣,筑室于岐,未几谋以却敌,《诗》曰:『乃立冢土,戎丑攸行』;
文王事昆夷矣,卒伐之,《诗》曰『昆夷駾矣,维其喙矣』;
勾践事吴矣,坐薪尝胆,竟以破吴,《越语》曰『越十年生聚而十年教训』。
彼皆翕之乎始而张之乎终,汲汲乎德政修立而以生利为心,未尝恃和为安,自乐其身而已也。
汉高祖项羽和,羽归太公,吕后割鸿沟以西为汉,东为楚。
良、平进言:『今楚兵罢食,尽释而弗击,是养虎自遗患也』。
王从之,卒成大业。
汉文帝匈奴和,曾无间岁之宁。
汉文全有天下,谓可和以息民。
方是时,百姓犹不免侵凌之苦,至武帝始一大征伐之。
其后单于来朝,汉三百年间用以无事。
唐太宗初定天下,有渭上之盟。
未几,李靖之徒深入沙漠之地,犁其庭,系其酋,海内始安焉。
兹岂非以和为权而亦得之哉?
若夫石晋之有天下则不然,取之非其道,谋之非其人。
桑维翰始终于和,其言曰:『愿训农习战,养兵息民,俟国无内忧,民有馀力,观衅而动,动无不成』。
若有深谋者。
然考其君臣所为,名实不孚于上下。
朝廷之上,专务姑息,赏罚失章,施设缪戾,权移于下,政私于上,无名之献,莫知纪极。
一时用事方镇之臣,往往昏于酒色,厚于赋歛,果于诛戮以害于百姓,朝廷莫知所以御之。
所谓训农习战,养兵息民,略无实事。
维翰所陈,殆为空言,姑欲信其当时必和之说以偷安窃位而已。
契丹窥见其心,谓晋无人,须求凌侮,日甚一日。
后嗣不胜其忿,始用景延广之议,侥倖以战,而不知其荒淫怠傲,失德非一日,天下之心已离,天下之势已去,天下之财已匮。
延广不学,不知行圣贤之权,亟思所以复其心、立其势、彊其国,急于兵战之争,事穷势极,数万之师无一夫为之发矢北向者,至今为天下嗤笑。
言君臣委靡不振,服役夷狄者,必曰石晋云。
仰惟陛下聪明圣智,孝心纯一,即位以来,简用实才,虏人闻风而畏之,于是有议和之事。
陛下以太母为重,且幸徽宗皇帝梓宫之亟还,和之权也。
不幸用事之臣贪天之功,肆意利欲,乃欲剪除忠良,以听命于虏,而阴蓄其邪心。
方国家间暇之时,怠傲是图,德政俱废,而专于异己之去,意果安在哉?
夫虏日夕所愿望者,欲我之忠良沦没耳,欲我之尽失天下之心耳,欲我之将士解体,其气不复振作耳,欲我之怀于宴安以甘于酖毒耳。
前日用事者一切徇其所甚欲而毕为之,不几乎与虏为地欤?
身死之日,天下酌酒相庆,不约而同。
下至田夫野老,莫不以手加额。
其背天逆人,不忠于君,而天下之心重恶之如此。
且彼曾不思虏之于我,其爱之而和乎?
其有馀力而肯和乎?
其国中亦有掣肘之虞而和乎?
其欲图之于后而和乎?
臣谓虏有大雠大怨,不可复合,譬夫一叶之分。
今日之和,必其酋帅携离,人心睽异,姑为此举,以息目前。
而图回江淮以去除后患之心,其中未尝一日忘也。
惜夫昏庸奸贼之人豢于富贵,闇于政事,曾无尺寸之效以上报于国家,毫发之惠以下及于百姓,分列党与,布在要郡,聚歛珍货,独厚私室,为身谋,为子孙谋,而不知为陛下谋,不知为国家天下谋,坐失事机者二十馀年,误陛下社稷大事。
有识之士,谁不痛心?
且夫贤才不用,政事不修,形势不立,而专欲责成受命于虏,适足以启轻侮之心而正堕其计中。
鲁仲连所谓『彼将有所予夺,梁王安得晏然乎』,而甚可痛恨者也。
敌国之人何自而畏?
敌国之心何自而服?
敌国之难何自而成?
迟以岁月,百姓离心,将士丧气,亦危亡而已矣。
臣愿陛下鉴石晋之败而法商汤周太王文王之心,用越勾践之谋,考唐、汉四君之事,以保图社稷。
深思大计,复人心,张国势,立政事,以观机会。
未绝其和,而遣一介之使与之分别曲直逆顺之理,事必有成。
臣不孝之身,亲养已绝,含毒忍死,其亡无日,徒能为陛下言之而已。
又伏思祖宗之德在天下,至大至厚,太平之治,多历年所,三代盛时,有不能及。
恭惟皇帝陛下禀乾刚之资,辅以缉熙之学,何为而不成?
何治而不致?
愿陛下充其志气,扩其聪明,必使清明在躬,如太虚然,惟是之从,以选贤才,以修德政,以大基业,天下幸甚」!
又以所著《否》、《泰》卦解义进之,奏曰:「臣往待罪相位,陛下赐臣亲书《周易》《否》、《泰》二卦辞。
其后臣谪居连山,益远天日,葵倾之心,不能自已。
遇朔望,必取再拜伏读。
窃不自揆,为二卦训释。
久欲献之,以备乙鉴,而负罪积畏,无路上达。
今谨缮写,昧死以进。
顾坐井之见,岂足以仰补万一?
惟臣子爱君之诚,则不能自已焉。
窃惟《易》谨君子小人之辨,而二卦则其效之尤深切著明者也。
其事则本诸一心,惟陛下留神」。
上付前奏三省,宰执沈该万俟卨汤思退等见之大怒,以为虏初未有衅,岁时通问,不翅如胶漆,而公所奏,乃若祸在年岁者,或笑以为狂。
台谏汤鹏举凌哲闻之,章疏交上,谓公方归蜀,恐摇动远方。
有旨永州居住,候服阕日取旨。
公自扶护西归,抵绵竹,即卜日治太夫人葬,附雍公之兆。
宾客纷至,自朝及夕,哭泣应接不少倦。
子侄交谏尊年不宜致毁,而公孝诚自天,不能已也。
太夫人既葬十日而谪命至,且有朝旨促迫甚急。
公即日就道,服阕得旨,落职,以本官奉祠,居永。
公自为表谢曰:「念君臣虽分于异势,而利害寔系于同舟」。
其忧国之诚拳拳不舍盖如此云。
公自是不复接宾客,日䌷绎《易》、《春秋》、《论》、《孟》,各为之说,夜则阅司马氏《通鉴》。
如是者又四年,而宇文夫人亦终焉。
庚辰秋冬,朝廷颇闻虏有异志,公卿大夫下至军民无不内怀岌岌,日愿公还相位,表疏不绝。
三十一年春,有旨令公湖南路任便居住。
临安积阴,命下之日,廓然清明,上下欣悦。
公归至潭。
五月,奉钦宗讳,号恸至不能食
又闻虏有嫚书,不胜痛愤,上奏曰:「孝慈皇帝讣自北来,又闻逆虏兵动,凡为臣子,孰不痛愤?
臣往叨任使,孤负眷知。
主忧臣辱,主辱臣死,无所逃罪。
臣又度今日虏势决无但已,九月十月之间,必有所向。
愿陛下与大臣计议,早定必守必战之策,上安社稷」。
未几而亮兵大入,中外震动。
十月,复公观文殿大学士、判潭州
时虏骑跳梁两淮王权兵溃,刘锜引归镇江两淮之人奔迸南来,沿江百姓荷担而立。
遂改命公判建康府、兼行宫留守,金书疾置,敦促甚遽。
长沙在远,传闻不一,人人危惧。
公被命明日,即首途曰:「吾君方忧危,臣子之职,戴星而趋,犹恐其缓」。
岳阳,遇大雪,亟买小舟,冒风涛、泛长江而下,且欲经历诸屯,慰接将士。
未至鄂,有士大夫自江东来者云:「虏焚北采石,烟炎涨天,南岸人不复可立,公毋庸进也」。
公愀然曰:「某被命即携二子来,正欲赴君父之急。
今无所问,惟直前求乘舆所在耳」。
长江是时无一舟行,独公以小舟径下,遭大风几殆。
北岸又近虏兵,从者忧惴甚,公不少顾。
池阳,闻亮被杀,然馀众犹二万屯和州
李显忠兵在沙上,公渡江往劳,以建康激赏犒之。
一军见公,以为从天而下,驩呼增气。
虏谍报惴恐,一二日遁去。
显忠乘士气锐追之,多所俘获。
公至建康,奏乞车驾早来临幸。
闻已进发,乃督官属治具,不半月而办,风采隐然,军民恃以安。
上至建康,公迎见道左。
卫士见公,至以手加额,无不喜公复用,而悲公久处瘴疠,形容之瘠也。
车驾入行宫,首引公见,问劳再四。
公顿首谢上更生骨肉之赐,且曰:「方秦桧盛时,非陛下力赐保全,无此身矣」。
上亦为之惨然曰:「之为人,既忌且妒」。
后六日,再引对,公奏:「国家譬如人之一身,必元气充实,然后邪不能干。
朝廷,元气也。
今邪气得以干犯,必是元气之弱,或汗或下。
邪气固暂退,然元气不壮,邪再干之,恐难胜任。
用人才、修政事、治甲兵、惜财用,此皆壮元气之道」。
上改容开纳。
时车驾将还临安,欲付公以江淮之事。
已而中止,更留御营宿卫使杨存中,俾专措置。
临发,复引公对。
公奏:「陛下当京城阽危之际,毅然请使不测之虏,后复受任开元帅府,以孤军当虏锋。
当是时,不知陛下之心还知有祸福生死否」?
上曰:「朕尔时一心家国,岂知有祸福?
岂知有死生」?
对曰:「是心乃天心也。
愿陛下试反此心而扩充之,何畏乎虏贼」?
上首肯焉,且劳公曰:「朕待卿如骨肉,卿在此,朕无北顾之忧矣。
卿久在谪籍,闻甚清贫,郊祀合得奏荐及封邑当尽以还卿」。
继遣内侍赐公黄金及象筦笔,公皇恐不敢辞。
秦桧二十年间所以谮公者无所不至,有臣子所不忍闻者。
独赖上主张,不至死地。
至是上见公辞和气平,无淹滞之叹,而温乎忠爱之诚,为之感动,对辅臣嘉美再三。
车驾既还,或有劝公求去者。
公念旧臣它无在者,而国家多虞之际,人心尤以己之去就为安危,不忍舍而远去。
日治府事,细大必亲。
时虏骑虽去,人情未安,朝廷赖公屹然增重。
两淮之兵渡江归息,而奔走疮痍之馀,重以疫疠,自三衙诸军皆留建康,死者日数十人。
公亲为分课医工,置历诊候,自帅司给药饵及它费,遣官属监示。
至日暮,公亲视历,考其勤惰得失而赏罚之,全活甚众。
四月杨存中罢。
公被旨兼措置两淮,继兼节制建康镇江府、江、池州江阴军驻屯军马。
时虏以十万众围海州甚急,镇江都统制张子盖提兵在淮上,欲前救。
闻当受公节制,士气十倍。
而公受命之日,亦即为书抵子盖,勉以功名,令出奇乘虏弊。
子盖率兵力战,大破虏众,得脱归者无几。
公谓去岁淮上诸军奏功例不以实,有功者摈不录,而庖人厮役悉沾滥赏,轻名器、耗财用、乱纪纲,使军士不复知所劝激。
奏:「今海州上功当有以深革其弊,使可为后法」。
于是令诸大将战胜则命统制官以下至旗头押拥队公共保明,限三日申。
稍有缪伪,重寘典宪。
德威表著,将士望风畏爱。
至是复总兵权,当军政二十年废弛之后,问疾痛、恤劳苦、抚孤遗、禁刻剥,勉将士俾知忠顺,于是人人勉励,慨然有趋事赴功之志。
公念军籍日益凋寡,中原之人久困腥膻,思慕我宋,欲因兹时,乘虏事力未彊,顿兵淮甸要处,以招集忠义来归之人,内以壮军势,实旷土,外以詟虏情,系人心。
奏曰:「虏人退兵之后,士马物故几半,饮马长江之志固未敢萌也。
而用事群酋人各有心,日夜备具,似有欲窥淮甸之谋。
先事预图,理不可缓。
我之甲兵方之西北之士,所存无几,而又去岁捍禦大敌,伤折逃亡,继以病死十亦四五,马固同之。
以今岁事力比量酌度,夫人而知其为弱也。
议者或欲弭兵息民,以治在我,此说近是也。
诚恐虏之图事未肯但已,一旦仓卒,何以待之?
又况补集将士,必资西北之人,能战忍苦,方为可仗。
然则乘机及时,内坚守备,外疑敌心,左牵右制,使之首尾奔趋,人情摇动,斯为成算,不可忽也。
淮甸要处,我不先图,异日彊虏起侮渡淮,先据形势,则事有难处者矣」。
又奏曰:「臣体访得东北今岁蝗虫大作,米价踊贵,中原之人极艰于食。
欲乞朝廷或拨米粮,或钱物,付臣措置,招来吾人。
人心既归,虏势自屈」。
公又以淮楚之人自古可用,乘其困扰之后,当收以为兵,又奏曰:「两淮之人素称彊力,而淮北义兵尤为忠劲,困于虏毒亦已甚矣。
雠虏欲报之心,盖未尝一日忘也。
特部分未严,器甲不备,虽有赤心,不能成事。
自彊虏恣为残虐,十室九空,皇皇夹淮,各无所归。
臣恐一旦奸夫鼓率,千百为群,别致生事。
谓可因其愤嫉无聊之心而招集之,欲置御前万弩营,募民彊壮、年十八以上、四十五以下堪充弩手之人,并不刺臂面,以御前彊弩效用为名,各给文帖,书写乡贯、居住之处及颜貌、年甲、姓名,令五人结一保,两保为一甲,十甲为一队,递相委保,有功同赏,有罪同罚。
建康府置营寨安泊」。
诏皆从公请。
公即下令曰:「两淮比年累被荼毒,父子兄弟夫妇杀伤虏掠,不能相保。
今议为必守之计,复耻雪怨,人心所同。
有愿充者,宜相率应募。
至于淮北久被涂炭,素怀忠义,欲报国恩,亦当来归,共建勋业」。
于是两淮之人欣然愿就,率皆彊勇可用。
公亲训抚之,又奏差陈敏统制
起微贱,声迹未振。
公擢于困废中,感激尽力图报,未几成军。
方召募之初,浮言鼓动,欲败成绩。
数月间,来应者不绝,众论始定。
公谓虏长于骑,我长于步,制步莫如弩,卫弩莫如车,乃令专制弩治车。
又谓三国以后,自北窥南,未有不由清河、涡口两道以舟运粮。
淮北广衍,粮舟不出于淮,则惧清野无所得,有坐困之势。
于是东屯盱眙、楚、泗以振清河,西屯濠、寿以扼涡、颍,大兵进临,声势连接,人心毕归,精兵可集。
即具奏言之。
又乞多募福建海船,由东海以窥登、莱,由清河淮阳
有旨下福建选募。
张子盖自镇江来谒,公与之语,见其智识过人,谋虑精审,与图规取山东之计。
子盖才勇而性刚气直,愿优容之。
且乞益以精甲,资以财用,俾屯江淮,措置招来。
今上即位,公首奏建康行宫当罢工役华采之事,据今所营,足备临幸。
有诏从之
代诸父祭伯父文1156年6月 南宋 · 张孝祥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五、《于湖居士文集》卷三○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维绍兴二十六年岁次丙子十月己巳朔初六日甲戌,弟具位某等,谨以清酌庶羞之奠,致祭于先兄宫使待制张公之灵。
呜呼哀哉!
我家故微,我祖则振,何以振之,曰德与仁。
逮我先君,其艰其勤,益扬厥光,而卒不信。
我观于乡,莫我之贫,人孰我怨,而咸我亲。
化贪以廉,易浇以醇,巍巍阴功,与天理并,钟美于公,克宏厥因。
先君是师,少则有称,游于党庠,颀然凤麟。
踔厉风发,超逸绝尘,徒步入关,蜚声成均。
擢第以归,谓当亲荣,陟岵告凶,衔哀茹辛。
终丧筮仕,浙河之濆,携我诸季,奉先夫人。
孝则慈,仰事俯循,家徒壁立,穆然春温。
羯胡乱华,京关缠氛,恸哭仰天,上书扣阍。
狡童逋诛,枢臣提军,以公参筹,亟奏厥勋。
帝庸宠嘉,召见紫宸,公矢其谋,慷慨自陈。
忠愤激发,肝胆轮囷,主辱臣死,臣敢爱身?
愿张皇威,于彼殊邻。
宗伯之长,异数式敦,黄金九环,车朱两轮
我出我疆,虎狼缤纷,驱胁使从,九死是濒。
公曰我死,本朝则尊,唾骂逆豫,汝亡无辰,义动丑虏,野心亦驯。
顾视介者,既降而髡,公欲斩之,惧而宵奔。
虏絷维公,犬羊与群,沙漠雪积,烟云尘昏。
一节起居,面黧肤皲,饥肠齧毡,冻衣结鹑。
怀阙倾日,思亲望云,引脰南乡,泪乾声吞。
生还何时,十五秋春,天子怜公,番番良臣。
我图尔功,其赞国钧,柄臣忌公,公歌《小旻》。
外祠延阁,淹留海滨,母子白首,䌽衣更新。
世赏之渥,燕及弟昆,风木不停,艰疚荐臻。
三年庐墓,羸然哀茕,终老抱疾,斋厨无荤。
奸慝既屏,公道乃申,一麾池阳,起膺帝纶。
布政未月,恩惠浃沦,条疏节披,剔蠹理棼,引疾遽还,莫谕所云。
呜呼哀哉!
小留归装,桐川之阴,忽与诸公,告诀周谆,曰悟大命,倾于浃旬。
乃作治命,累数千言,书之简编,摽列缕分。
必以我丧,归葬四明,遍告朋友,及郡守丞。
又移我书,如前之陈,我之得书,震惧以惊。
此岂戏耶,抑有其徵?
遽往侍公,何疾之婴?
饮酒赋诗,欢如平生,惟是后前,棺椁衣衾。
我苦谓公,弃此弗贞,公笑不答,促我以行。
六月乙未,公之初生,畴昔之夜,既沐而薰,顾谓诸孤,汝眠勿兴,寝以衣冠,寂无闻声。
旦起视公,则公既薨,体柔色敷,蝉蜕之轻。
呜呼哀哉!
使以讣行,于杭于升,我与季闻,糜肝沸心,奔走会丧,吁天不闻。
念我先兄,大我宗祊,我辈宦学,须公以成。
胥保胥训,先子是承,有德未报,去骑箕星。
二叔安鄂,欲来弗能,手足同体,剪焉摧倾。
呜呼哀哉!
我公之生,贞兰芬,金石其刚,冰鉴之清。
终始大节,纪在汗青,尚须鸿儒,墓隧其铭。
呜呼哀哉!
公之文章,如汉两京,浑浑其全,凿凿其精。
挥毫落笔,龙蛇矫腾,一斗百篇,纸价为增。
敬用纂辑,畀之云仍。
呜呼哀哉!
我取遗训,一一作程,乃兹诸孤,婚嫁教令,我辈任责,其敢弗钦?
有渝此言,岂无鬼神?
呜呼哀哉!
窀穸之期,卜此岁零,小留于郊,其居则宁。
诸孤在傍,以妥厥灵,逝者不留,三虞是临。
帝有密章,贲于幽扃,匪作斯文,惟以荐诚。
尚飨!
恭州到任谢表 南宋 · 谢深甫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六六、《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六上
滥分支郡之符,才难守地;
获上先人之冢,恩实自天。
大德之曲成,拊孤踪而增感。
中谢。)伏念臣曩缘馀泽,得被宠光,粗知寅畏于简书,惟守相传之忠孝。
暨临剧邑,深愧罔功。
岂期合牧之言,误以玷冕旒之听,忽奉诏俞之宠,过膺堂察之荣。
从闽越之一同,升清源半刺
载惟先世,往值中兴,愤强敌之渝盟,伏中谋而致命,天厌乱事,适无成功。
时方急于修和,义不辱于苟免,逃生弥岁,羁死远方。
之念常切望云,而樗栎之材敢言择地?
属外补之有请,霈中命以疏荣。
改畀渝邦,付以承流之寄;
前通蜀道,便以展墓之私。
夤缘获对于清光,沥液冒陈于往迹。
动玉音之慨叹,辱天语之褒扬。
极泉壤以生辉,罄发肤而曷报!
兹盖伏遇皇帝陛下恢张治具,激励臣工。
天地虽大而仁及纤荄,日月至明而光流蔀隙。
谓敬其父而子必悦,惟教其孝则忠可求。
故遂其埽域之心,欲示以匪躬之效。
臣敢不仰酬洪造,誓竭寸诚?
资于事君,已备知于德意;
坚于报国,期不坠于家声。
黄瑰放罢旨挥状(奉圣旨依) 南宋 · 蔡幼学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七八、《育德堂奏议》卷四
臣闻人主操黜陟之柄,必审功罪之宜;
功罪既审,则即其事以明示天下。
是以进一人而天下莫不知所劝,黜一人而天下莫不知所惩。
苟但黜其人而不明其罪,则闻之者未详其所自,非所以耸动天下之观听也。
臣照得黄瑰夤□□□,本无□□,徒以结托乡相之故,自知峡州□□□□□运判官,既而又畀以直秘阁□□□瑰之在蜀,岁月不为不久,及闻武兴之变则□弃司存,仓皇东下。
虽尝贬秩放罢,而乡相曲为之地,曾不两旬,授以宪节。
公议之不平,盖踰年于此矣。
毛宪既罢,朝廷以暂摄帅事。
郴州峒寇窃发未宁,既兼领两司,固当身任其责,善为措画,期于弭患;
顾乃止以督捕付之赵彦掞,以致飞虎军统制边宁等率兵轻进,自取败没。
方掩覆其事,不以上闻,非漕臣节次申□且按赵彦掞之罪,则朝廷无由知其详矣。
□□摄帅,权任匪轻,而措置乖方,奏报稽慢,亡师失将,罪奚可逃?
今止从罢黜,而不明其所以罢黜之由,臣窃惑之。
欲望圣明特降旨挥,正瑰之罪,夺其贴职,使天下晓然知陛下黜瑰之意。
所有新除提刑胡槻未交割职事以前,其郴州峒寇尤须谨防。
乞诏湖南安抚司专一严行堤备,相度事宜,从长区处,庶几一方,早获宁靖。
所有录黄,臣未敢书行。
夔州州学留题 南宋 · 单夔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二三、《全蜀艺文志》卷六四
郡守钱唐单夔漕使濩泽张玠,以绍熙元年六月初吉祗谒先师,因言肄业之士。
别驾汉嘉子震郡文学三山柯甲皆在,施方大宁文学掾钱塘李廷光、九华汤岩起三衢毛宪实与焉。
遂会食明道堂。
规模一新,见国子录范仲黼经营之美。
啜茗于共学,观《三峡图》,听水琴,清话久之,翛然忘暑。
遐想咏归之风,名教之乐,其有既耶?
梅溪王先生家政集 南宋 · 陈宓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六三、《复斋集》卷一○
梅溪先生詹事王公所作《家政集》四篇,大要不过「孝廉」二字而已。
孝则忠君弟长,廉则守身遵道,由家而国,施之有馀用矣。
汉世以此设科,吏安得不良?
今取士非所习,所习非所用,二者之患,生民病之。
呜呼!
梅溪未第时,言其祖考积善种德,后世必有显者。
意者如种之无不生,修于己而待于天下,不可诬也。
世传王氏三槐之应,至是又验。
昧者犹怠于为善,以天道为难,知何耶?
嘉定癸酉梅溪之孙为安溪簿,奉亲孝,当官廉,温良谨愿,而正直之气自不可夺。
一日出是书,伏而读之,不觉感涕,于是知其家学之有源。
而某之有愧也多矣,笔书之,将示戒弟侄儿辈及家人,俾效一二,以自纳于士人之列,可不勉哉。
梅溪之子为郎,娄易麾节,再世通显,相传田不过五百亩,萧然一书生。
呜呼!
兹其未可量也已。
代回江西胡漕槻启 南宋 · 李刘
 出处:全宋文卷七二八四、《梅亭先生四六标准》卷二四
夺情许国,将指馈军。
孝则忠,盖古所谓大臣者;
知远之近,故今用之乡人焉。
恭惟某官挺有祖风,蔚为世德。
中外践扬之久,圣明简注之深。
素韠三年,方枕曾参之块;
绿林一日,忽干通德之乡。
观察使急于赋焉,见大夫无可使者,惟闵子尝要绖而服事,至伯禽亦卒哭而御戎。
帝曰汝谐,公为民起。
樵苏后爨,政观韩信之奇;
弩矢前驱,岂耀长卿之贵!
某相识虽晚,所闻已多。
山林魑魅之奸,何遽至是;
京观鲸鲵之绩,愿早图之。
忠孝祠记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八二、《西山文集》卷二四
忠孝祠者,祠唐义阙林公攒、国朝皇城使司空忠勇苏公缄也。
二公何以祠?
曰:林公以孝行称,苏公以忠节显,祠之所以劝臣子,励风俗也。
昔之君子以是名于世者众矣,奚独祠二公也?
二公泉人,祠为泉人立也。
然则泉人以忠孝著独二公乎?
曰:不然也。
泉之士多工于文,而言能文者必曰欧阳生詹,取其尤著焉者也。
二公以忠孝名犹是也。
二公之所以尤著焉者何也?
曰:孰不事亲,林公之于亲,孝之至者也;
孰不事君,苏公之于君,忠之极者也。
今夫冬温而夏凊,昏定而晨省,子之职也,而未可以言孝也;
愉色而婉容,承颜而顺志,可以言孝矣,而未可以言至孝也。
斋戒以见君,奔走以承命,臣之礼也,而未可以言忠也;
美焉而将顺之,阙焉而弥缝之,可以言忠矣,而未可以言极也。
然则孰为至?
曰:事死如生,事亡如存者,孝之至也。
孰为极?
曰:主尔忘身,国尔忘家者,忠之极也。
吾观林公之丧亲也,水浆不入口五日,躬自陶甓而坟之,非茍以为难也。
亲之存也竭吾力,既没而遂怠焉,是死吾亲也。
苏公之守邕而捍寇也,其子曰家可徙乎,公曰不可,父老曰城可弃乎,公又曰不可,卒奋其力以战,力不继死之,其家歼焉。
非恶生而嗜死也,吾受君之禄以荣其身以及其家,临难而恤其私焉,是孤吾君也。
夫为人子而死其亲,为人臣而孤其君,是犯天下之大戒也。
二公之所不忍为也,故恩之当报不以存亡贰其心,义之当徇不以死生易其节,所以尽臣子之分也。
若乃祥应之假乎天,爵号之加于朝,褒表于一时而焜耀于千载,则非二公之所计也。
盖以孝而徼福,其为孝必不诚;
以忠而望报,其为忠必不笃。
无所慕而为之,二公所以有功于名教也,兹余奉而祠之之意也。
敢问学二公者将奚先?
曰事亲者人之所同,事君者必得位而后可也,然岂有二致哉?
故曰事亲孝则忠可移于君,盖孝者忠之基也。
平居能为林公,则进而委质于朝廷,尽节于官守,其不愧苏公也必矣。
此泉之士当朝夕勉焉者也。
奉而祠之且刻其事于壁者,太守真某也。
与其议者,博士吴实卿、从事李方子也。
奉其祠者,郡之士者曰黄龚也。
嘉定十二年八月甲子朔记。
至德观 南宋 · 陈著
 出处:全宋文卷八一一六、《本堂集》卷五二、同治《鄞县志》卷六八
道流以虚为宗,自谓十洲三岛五云楼阁其家也。
秦、汉方士入海而求,贻笑千载。
夫地以人胜,何尝在渺茫中耶?
鄞江之右,古有鄮麓一聚,喧嚣尘外,人道此则面之去。
惟通妙师程德益知东可接鬼谷子肥遁之地,西可引四明狂客恬退之风,前则群峰拱揖,钟鼓声出烟云杳霭间,而龙山夭矫,环抱其后。
有包氏遗居,实擅其会。
倾衣钵资得之。
乃相乃度,乃葺乃营,始自岁辛巳,曰殿、曰祠、曰藏,以揭虔妥灵;
曰斋堂、曰方丈、若庖库湢溷,以起居饮食,迄今二百馀楹皆备。
且买田已及三顷,有山可薪,有圃可蔬,犹曰有人焉。
地近斥卤,一井独脉,泉清冽,汲足之馀,饮者、憩者以赖,殆天授也。
关闻教所,给额曰「至德观」。
他日图且状请记。
阅其状,有曰:「观距亲舍百武而近,庶朝夕便于省侍。
彼景物可人,抑末也」。
吾矍然以知本喜。
昔悬溜山道士许迈立精舍,为时节定省计,《晋史》为之立传;
嵩高张道士以养亲为韩文公所知,序而送之以诗。
夫然,则吾于德益安可不书!
盖道非孝外物,无孝则无道。
道家祖老子,其为书未尝不言孝。
世降而下,为人子者有不能已,为流俗之随,一彼之归,以诞为高,以旷为达,以周游天下名山为得道,路视其家,蜕视其亲,飘然于无何有之乡,于孝乎何在?
德益乃能砥柱中流,与许、张相望,殆将过之。
一念所质,虽天不能违,况于人,况于鬼神,三者观门所恃以创立,德益之道当日以行,观之业当日以昌大,安得不为发明其所以孝,以为出家者劝!
孝善胡先生谥议 宋末元初 · 胡次焱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四四、《梅岩文集》卷五
宗老勉斋先生乙未十月终于正寝,其门人俞洪等一百五十人援王文中、孟贞曜例,谥曰「孝善」,以其议徵次焱详覆
次焱曰:孝非易能也,孔门弟子在《鲁论》惟闵子骞以孝称。
善非易能也,孟门弟子在轲书惟正子以善称。
勉斋殆合二子所长,而一之者耶。
虽然,孝善一理耳。
顺亲有道,明善为先,善继善述,始谓之孝。
闵子骞岂不善,正子岂不孝?
姑称其一节以槩其馀耳。
为孝子必非凶人,为善人必非逆子。
吾家勉翁,行匑匑然若不胜衣,言咄咄然若不出口,岂有毫发害物之心者。
盖有终身之慕,则亦终身惴惴然,修身慎行,惟恐少有亏欠,以贻辱先之议,是其善也,是其所以为可。
欲谓善施由亲始,孝则善之本;
不间其父兄昆弟之言,推而与人为善,善则孝之扩。
以继善言,则秉夷降衷,孝自善出;
以积善言,则处己待物,善又自孝出,固一理也。
谥以孝,则闻其风者,枭可化为慈乌;
谥以善,则闻其风者,虎可化为祥麟。
表其孝善,足以愧天下后世之不孝不善者,匪惟发潜德之光,亦足为风教之助。
族子次焱覆议如前。
宁寿宫遣怀乾隆戊戌 清 · 弘历
 押词韵第十四部 出处:御制诗四集卷五十
葺治宁寿宫,戒奢固非俭。
以俟归政时,老景消荏苒。
屈指十七年,万几仍勤揽(余素志俟八十五岁即拟归政兹距其期尚十七年仍励精勤政不敢预存懈忽之心也)
即今望雨切,深愧诚无感。
宁遁咏周雅,真遁吾何敢。
常笑宋孝宗,图逸非佳范宋孝宗在位廿八中未满高宗大祥之期即托因疾不能行孝禅位于光宗是盖祇图自逸而不以国事为念耳无论人君之孝与常人异即人君所行胥当乘法子孙以为万世恒守若如孝宗孝则凡继世之君皆当甫即位即禅位以尽其于职有是理守孝宗之事余每非薄之余则必待临御六十年始为倦勤之退实异于彼所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