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正文
汲冢琐语 其二 先秦 · 古逸
出处:全上古三代文卷十五
仲壬崩,伊放太甲,乃自立四年(《御览》八十三)。
南山 春秋 · 诗经
四言诗
《南山》,刺襄公也。鸟兽之行,淫乎其妹,大夫遇是恶,作诗而去之。
南山崔崔,雄狐绥绥。
鲁道有荡,齐子由归。
既曰归止,曷又怀止。(一章)
葛屦五两,冠緌双止。
鲁道有荡,齐子庸止。
既曰庸止,曷又从止。(二章)
蓺麻如之何,衡从其亩。
取妻如之何,必告父母。
既曰告止,曷又鞠止。(三章)
析薪如之何,匪斧不克。
取妻如之何,匪媒不得。
既曰得止,曷又极止。(四章)
按:南山四章,章六句。
《春秋左氏传》后序 西晋 · 杜预
出处:全晋文卷四十三
太康元年三月,吴寇始平,余自江陵还襄阳,解甲休兵,乃申抒旧意,修成《春秋释例》及《经传集解》。始讫,会汲郡汲县有发其界内旧冢者,大得古书,皆简编科斗文字。发冢者不以为意,往往散乱。科斗书久废推寻,不能尽通。始者藏在秘府,余晚得见之。所记大凡七十五卷,多杂碎怪妄,不可训知。《周易》及《纪年》最为分了。《周易》上下篇与今正同,别有阴阳说而无彖象文言系辞,疑于时仲尼造之于鲁,尚未播之于远国也。其《纪年篇》起自夏殷周,皆三代王事,无诸国别也。唯特记晋国,起自殇叔,次文侯昭侯,以至曲沃庄伯。庄伯之十一年十一月,鲁隐公之元年正月也。皆用夏正建寅之月为岁首编年相次。晋国灭,独记魏事,下至魏哀之二十年,盖魏国之史记也。推校哀王二十年,太岁在壬戌,是周赧王之十六年,秦昭王之八年,韩襄王之十三年,赵武灵王之二十七年,楚怀王之三十年,燕昭王之十三年,齐湣王之二十五年也。上去孔丘卒百八十一岁,下去今太康三年五百八十一岁。哀王于《史记》,襄王之子,惠王之孙也。惠王三十六年卒,而襄王立。立十六年卒,而哀王立。古书《纪年篇》,惠王三十六年,从一年始至十六年,而称惠成王卒,即惠王也。疑《史记》误分惠成之世,以为后王年也。哀王二十三年乃卒,故特不称谥,谓之今王,其著书文意,大似《春秋经》,推此足见古者国史策书之常也。文称鲁隐公及邾庄公盟于姑蔑,即《春秋》所书邾仪父,未王命,故不书爵。曰仪父,贵之也。又称晋献公会虞师伐虢,灭下阳,即《春秋》所书虞师、晋师灭下阳,先书虞,贿故也。又称周襄王会诸侯于河阳,即《春秋》所书天王狩于河阳,以臣召君,不可以训也。诸若此辈甚多,略举数条,以明国史皆承告据实而书时事。仲尼修《春秋》,以义而制异文也。又称卫懿公及赤翟战于洞泽,疑「洞」当作「洞」,即《左传》所谓荧泽也。齐国佐来献玉磬纪公之嶭,即《左传》所谓宾媚人也。诸所记多与《左传》符同,异于《公羊》、《谷梁》,知此二书,近世穿凿,非《春秋》本意审矣。虽不皆与史记尚书同,然参而求之,可以端正学者。又别有一卷,纯集疏《左氏传》卜筮事,上下次第,及其文义,皆与《左传》同,名曰《师春》,「师春」似是钞集者人名也。《纪年》又称,殷仲壬即位居亳,其卿士伊尹,仲壬崩,伊尹放大甲于桐,乃自立也。伊尹即位,放太甲七年,太甲潜出知桐,杀伊,乃立共子伊陟、伊奋,命复其父之田而中分之。《左氏传》伊尹放太甲而相之,卒无怨色,然则大甲虽见放,还杀伊尹,而犹以其子为相也。此为大与《尚书》叙说太甲事乖异,不知老叟之伏生,或致昏忘,将此古书亦当时杂记,未足以取审也。为其粗有益于《左氏》,故略记之,附《集解》之末焉。
太甲诛伊尹论 北宋 · 柳开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五、《河东先生集》卷三、《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
汲冢书《纪年》称:「伊尹放太甲于桐,尹乃自立。暨即位,于太甲七年,太甲潜出自桐,杀伊尹。乃立其子伊陟、伊奋,命复其父之田宅而中分之」。杜氏注《春秋左氏》经传既终,始获是书,因纪于后,意有惑其事,乃曰:「《左氏传》:伊尹放太甲而相之,卒无怨色。然则太甲虽见放,还杀伊尹,而犹以其子为相也。此为大与《尚书·叙》说太甲事乖异,不知老叟伏生或致昏忘,将此古书亦当杂记,未足以取审也」。余以为元凯之不章明于此也,非耳。且伊尹相汤,功其大矣。太甲嗣位,《书》称「不惠于阿衡」,尹作书以训之。甲再不听命,尹乃营桐宫以放太甲,能迁厥德,改厥行,既三年,尹奉以复其位。《书》有《太甲》三篇载其事。其上篇曰:「王徂桐宫居忧,克终允德」。孔氏《传》谓「往入桐宫居忧位」,「能思念其祖,终其信德」也。其中篇曰:「惟三祀,十有二月朔,伊尹以冕服奉嗣王归于亳」。谓其甲既终其信德,尹乃复之也。尹遂作书美之曰:「皇天眷佑有商,俾嗣王克终允德」。是其甲能易成其善也。甲遂听其言,而谢己过,曰「拜手稽首」云。尹乃复训以后书。盖以甲之知其先王之法度,可与居于位也。尹既正其甲于不道,已老,将告归,复作《咸有一德》之篇,以戒于甲,书曰:「伊尹既复政厥辟,将告归,乃陈戒于德」。又有《沃丁》篇序云:「沃丁既葬伊尹于亳,咎单遂训伊尹事,作《沃丁」》。今虽其辞已亡,独孔氏《传》曰:「沃丁,太甲子。伊尹既致仕,老,终以三公礼葬」,「训畅其所行功德之事」,乃「作此篇以戒也」。是其甲与尹之始终事情毕见于此,竟无言诛尹之说。又有伊陟相太戊,作《咸乂》之篇,是其子复佐于后王也,亦不云甲复立其子也。又有高宗《说命》之篇曰:「昔先正保衡,作我先王」。下云:「格于皇天,尔尚明保予,罔俾阿衡,专美有商」。是其后王极诵其先臣之休烈,以冀说企及也。又《周书·君奭》篇云:「在太甲,时则有若保衡;在太戊,时则有若伊陟」。是其君臣悉见其父子间保全令德也。元凯以《纪年》之辞,遽惑于此。茍伊尹为臣,能放其君,是其政在尹也,能制于甲矣,岂甲反能以不道害之乎?且尹之相汤伐桀,以成其功,民咸知尹而辅矣;复以其自立为君,而又七年以永其位,若是,何有甲之所能哉?既云尹乃自立,是因事而夺君位也,为逆甚矣。太甲能潜出以诛之,岂肯反用其子乎?必以反用其子,其子果肯以平心而事其甲乎?尽道而佐其甲乎?足以明其《纪年》之文,夫子没后诸国杂乱之编记者也,不足取耳。元凯不自悟,反疑伏生以老耋恐致昏忘,一何甚哉!且安国叙《书》云:「济南伏生,年过九十,失其本经,口以传授,裁二十馀篇。后至鲁共王坏孔子宅,于壁间得古文科斗之《书》,遂以所闻伏生之口传者,考论文义,定其可知者,又得二十五篇」。是其伏生当时所诵之书,于壁间科斗古文證定其真伪也,亦无误耳。其所误者,《舜典》合于《尧典》,《益稷》合于《皋陶谟》,《盘庚》三篇合为一,《康王之诰》合于《顾命》,序悉言之备矣。茍伊尹实诛,即前数篇之书,凭何而作出?既无所作而出,伏生有误,即古文科斗寻亦證矣。何其汉代诸儒暨安国亦若是耳,独《舜典》已下能辩之哉?倘伏生之有昏忘,而安国之徒何在焉?是以伏生所记之《书》,胡得其误也?元凯之知且识也,何可更言或致昏忘哉?此事尤甚昭然也。若曰将此《纪年》之书疑其杂乱,未足以取审,则察以前事,止可独曰此书若是,有所杂乱者;不可兼曰老叟之昏忘也,果是真伪不分矣。或曰:「《纪年》之书,皆科斗文字,非秦汉之所书也,斯非子谓六经皆孔子之撰述者于家,有殊古史,孔子异其伊尹、太甲事,以成其书,训于世耳。汲冢之书勿是其世之本耶?壁间之书勿是其家之书也」?予曰:「然。若吾所谓夫子之所作,固然矣。且夫子之大圣,公是而公非,观虞夏以来之事,各用其微而彰其巨,必以质其本矣。岂独于商也有所私而易其元乎」?或曰:「子谓诛尹之说既为非矣,且太甲居桐三年,天下其谁是君?《纪年》谓尹乃自立者,此勿有所赖欤」?予曰:「古者君丧嗣立,谅闇者三年,百官总己以听于冢宰。时惟太甲于元年以被放,三年而复之,伊尹实居冢宰之位,总百官以治,非以自立也。《书》所谓『既复厥辟』者,足以明之矣」。或曰:「马迁氏《纪》云:汤崩,子太丁未立,卒,乃立丁之弟丙为君。丙即位三年,崩,立丙之弟仲壬为君。仲壬即位四年,崩,伊尹于是立太丁之子太甲,是为元年,尹作《伊训》之类之书也。如是,自汤至甲,内有两帝,复经七年,何其《伊训》序云『成汤既没,太甲元年,伊尹作《伊训》、《肆命》、《徂后》』也?又其《纪》之下辞云:『太甲既立三年,不明,伊尹放之桐』。其《太甲》篇云:『惟三祀,十有二月朔,伊尹以冕服奉嗣王归于亳』。《传》谓『汤以元年十一月崩,至此二十六月,三年服阕』也。其《纪年》称仲壬即位,卿士伊尹崩,而立太甲,大与马迁之《纪》颇同,而独孔氏之书年祀帝王有此差异,孰为非乎」?予曰:「迁之书与《纪年》之书若等类也,皆非圣人之作矣,有所自,不明白其事耳」。或曰:「然何其马迁之书,其下之辞纪太甲之反政,与伊尹之卒之类,无所异其《商书》也」?予曰:「迁之著此书,当其时,盖欲自广耳。执而一纪其经之事,又惧其皆孔子之言,于己无所大也,须以参杂外之书,用混其本矣。斯亦不足致心于二三,盖诸国之杂乱者也」。呜呼!君子常谓慎其所为也,盖惧其若此之惑于后也。
胡寅字序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四、《欧阳文忠公集》卷六四、《文编》卷五三
寅之为言,恭且畏之辞。《虞书》「寅宾出日」、「寅饯纳日」云者,尧命其臣羲和者修其官,而史美之之文。又曰「夙夜惟寅」云者,舜敕其臣伯夷之辞也。又曰「同寅协恭,和衷哉」云者,皋陶戒禹之言。言尧、舜、禹之事,载于《书》者,为万世之法。而其君臣之际,相言语者如是,是知恭恪畏慎,以思其事,虽圣人犹然。尉氏胡君名寅,以问于余,且将字之。余以谓名者,古之人生而有别之称尔。若太甲、盘庚、仲壬者,又直识其次第而已。至于左丘明者载鲁大夫之语,始谓命名必有义,而学者又以文王、武王、伯鱼之类附其说者,尤非也。文王之世为商诸侯,偶商不幸而纣为淫虐,然犹身服事之,岂其生也已有灭商自大之心而名昌?其子始生又期使杀君而发其功业哉?孔子之生子,适有馈鲤者,遂名之。若史鱼、孔鲋,又有馈者乎?则是直为识别之称,未尝有义也。然考古人之命字者,则似若有义,盖将释其名,曰其字若此而已。胡君曰:「我所以问其字者,将知其寅者何谓然」。因考于古,取尧、舜、禹之书常所道告之,而字曰子畏,作《字说》。
常语(下) 北宋 · 李觏
出处:全宋文卷九一二
或问:「自汉迄唐,孰王孰霸」?曰:「天子也,安得霸哉?皇帝王霸者,其人之号,非其道之目也。自王以上,天子号也,惟其所自称耳。帝亦称皇,《书》曰『皇帝清问下民』是也。王亦称帝,《易》曰『帝乙归妹』是也。如其优劣之云,则文王、武王劣于帝乙者乎?霸,诸侯号也。霸之为言,伯也,所以长诸侯也。岂天子之所得为哉?道有粹有驳,其人之号不可以易之也。世俗见古之王者粹,则诸侯而粹者亦曰行王道;见古之霸者驳,则天子而驳者亦曰行霸道,悖矣。宣帝言汉家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由此也。人固有父为士,子为农者矣,谓天下之士者曰行父道,谓天下之农者曰行子道,可乎?父虽为农,不失其为父也;子虽为士,不失其为子也。世俗之言王霸者,亦犹是矣。若夫所谓父道,则有之矣,慈也;所谓子道,则有之矣,孝也;所谓王道,则有之矣,安天下也;所谓霸道,则有之矣,尊京师也。非粹与驳之谓也」。
或曰:「诗人以后稷先公致王业之艰难,其非诸侯矣乎」?曰:「武王既得天下,诗人迹其世世脩德,始于后稷、公刘,以至于太王、王季、文王,故云尔也。当商之未丧,谁有此言乎?如使纣能悔过,武王不得天下,则文王之为西伯,霸之盛者而已矣。西伯霸而粹,桓、文霸而驳者也;三代王而粹,汉、唐王而驳者也」。
或曰:「《祭法》『共工氏之霸九州』,说者以『无录而王谓之霸,在太昊、炎帝之间』。然则霸非天子者乎」?曰:「说者之过也。项籍亦尝霸九州矣,在秦汉之间矣,尊怀王为义帝,分天下以王诸侯,自立为西楚伯王,非霸九州而何也?然谓籍曰天子,可乎?彼共工氏,盖籍之类也」。「敢问阳尊义帝,俄自杀之,亦足以为霸乎」?曰:「谓其号也,不言其道也」。
或曰:「文王受命称王,有诸」?曰:「否。不得已而伐纣,可也。纣犹未伐,功未加于民而遽自立,以昭其私焉,孰谓文王乃尔?武王举兵建大号,追考虞、芮讼息之年以为受命之始,故曰:『惟九年,大统未集』。『十有三年春,大会于盟津』。非西伯实改元也。《文王世子》:『西方有九国焉,君王其终抚诸』。从人追为之辞,非西伯实称王也。《大传》:牧之野,武王之大事也。既事而退,追王太王亶父、王季历、文王昌是也。康成取纬候以乱之,过矣」。
或问:「鲁用王礼,何如」?曰:「成王以周公勋劳,命鲁公世世祀周公以天子之礼乐。周公尊矣,故祢文王,郊后稷,皆仿王礼,而不备焉。周公而上,王礼可也。《鲁颂》曰:『皇皇后帝,皇祖后稷,享以骍牺,是飨是宜,降福既多』。安有非礼而颂之云乎?周公而下则僭矣。隐五年九月,考仲子之宫,初献六羽,公问于众仲,始用诸侯礼也」。
或曰:「地方七百里,有诸」?曰:「信也」。「然则孟子何言乎俭于百里也」?曰:「《閟宫》颂僖公复周公之宇,而曰『公车千乘,朱英绿縢』。千乘之地,方三百一十六里有畸,山陵、林麓、川泽、沟渎、城郭、宫室、涂巷不与焉,其何俭于百里也?世俗疑《周官》『五百里』,以其大也,是亦不思耳矣。诸侯之于天子,非若敌国然也。大国贡半,次国三之一,小国四之一。诸侯有其地,天子食其税,譬之一郡而已矣。鲁七百里,开方之而四十九,殆半王畿也。今之大郡,不有半京畿者乎」?
或曰:「纣囚文王七年,诸侯皆从之囚,纣于是乎惧而归之,有诸」?曰:「纣以崇侯谮,囚西伯,谓其得众也。诸侯又从之囚,其疑胶矣。彼诸侯之力,足以胜纣邪?盟津之会者八百,武王犹退师。当此时也,固未足以胜纣矣。力不足而从之囚,徒使其疑且怒耳。纣能脯鬼侯而不能杀西伯邪?是好事者之语也。若夫三子献宝,则有之矣」。「然则圣人以赂免邪」?曰:「狄人侵邠,太王以皮币、犬马、珠玉事之矣,文王曷不可?况三子者之爱其君邪,君亲之难,何所不为也」?
或曰:「文王献洛西之地,赤壤之田,请纣除炮烙之刑,有诸」?曰:「以炮烙为是邪,非邪?是,则不可以除之矣;非,而请除之,则发纣之恶也,卖恩于民也。羑里之囚既免,又激怒之,岂人情邪?彼惟恐昭昭之不晦,圭角之不刓也。《易》曰:『内文明而外柔顺,以蒙大难,文王以之』。其斯之谓矣」。
或曰:「汤、文王虽为二伯,其国不出百里也」。曰:「唐之刺史有一州耳,其领节度、观察,则连十数州有之矣。彼中分天下而治之,威权所及,百里而已乎?后虽三分有二,其益者未多也」。「敢问汤崩,太丁未立,外丙三年,仲壬四年,则是太甲不继汤也」。曰:「《书》序:『成汤既没,太甲元年』,不言仲壬也。就令继仲壬,为人后者为之子,太甲固三年也」。
或问:「圣人之道,固不容杂也,何吾子之不一也」?曰:「天地之中,一物邪,抑万物邪?养人者不一物,阙一则病矣。圣人之道,譬诸朝廷,朝廷也者,岂一种人哉?处之有礼,故能一也。女子在内,男子在外;贵者在上,贱者在下;亲者在先,疏者在后;府史徒胥,工贾牧圉,各有攸居而不相乱也,夫所以谓之一也。他人之不一,则阛阓耳,终日纷纷而无有定次也,夫所以谓之杂也。世俗患其杂,则拘于一,是欲以一物养天下之人也。白而不受采,则人皆缟素矣,何足以观之哉?其归于诸子而已矣」。
圣人无高行,何谓也」?曰:「圣人之行,必以礼也,礼则无高矣。夫其高者,出于礼也,异于人也,故能赫赫之如彼也。孔子事亲无异称,居丧无异闻,立朝无异节,何也?安礼也。出于礼者,非圣人也。矫世者之为之也」。「敢问圣人有过欤」?曰:「『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夫岂无过哉」?或曰:「孔子谦也」。曰:「仲虺之美成汤改过不吝,岂成汤之谦也哉?世俗之说者则谓圣人无过,颜子不二,犹或为之辞,徒使人君之耻过也,而不欲闻之也」。
「三代之政,可得而言欤」?曰「民不知之也。商因于夏,周因于商,损之益之,未尝与众忤也。周公之制,诸侯因旧国而大之,百姓因旧田而广之,天下得不和乎哉?世俗之说者必曰复古,古未易复也。商鞅之除井田,非道也,而民从之,各自便也。王莽之更王田,近古也,而民怨之,夺其有也。孔子曰:『愚而好自用,贱而好自专。生乎今之世,反古之道,如此者,灾及其身者也』」。
孔子之为司寇也,不闻其改法度也。沈犹氏不敢朝饮其羊,公慎氏出其妻,慎溃氏踰境而徙,鲁之粥牛马者不豫贾,必蚤正以待之也。世俗之说者不曰正其身,徒嚣嚣以疾人之法度,其亦非孔子之志也。
大哉孔子,吾何能称焉!颜渊曰:「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仰之弥高也,则吾以为极星,考之正之,舍是则无四方矣。钻之弥坚也,则吾以为磐石,据之依之,舍是则无安居矣。瞻之在前,忽焉在后也,则吾以为鬼神,生之敛之,舍是则无庶物矣。他人之道,借曰善焉,有之可也,亡之可也;夫子之道,不可须臾去也。不闻之,是无耳也;不见之,是无目也;不言之,是无口也;不学之、不思之,是无心、无精爽也,尚可以为人乎哉?吾于斯道,夜而讽之矣,昼而读之矣,发斑斑而不知其疲矣,终没吾世而已矣(《直讲李先生文集》卷三四。又见《学海·君道部》卷一二七,《宋元学案》卷三。)。
「敢问」以下一段,疑别得一章。
进修心治国之要劄子状(元丰八年四月十九日上) 北宋 · 司马光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一、《司马公文集》卷四六、《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五四、《国朝诸臣奏议》卷二、《璧水群英待问会元》卷一四、《宋史全文续资治通鉴》卷一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九
右,臣伏闻本固则末茂,源浊则流浑。昔仁宗皇帝擢臣知谏院,臣初上殿,即言人君之德三:曰仁,曰明,曰武;致治之道三:曰任官,曰信赏,曰必罚。英宗皇帝时,臣曾进《历年图》,其后序言人君之道一,其德有三,其志亦犹所以事仁宗也。大行皇帝新即位,擢臣为御史中丞,臣初上殿言人君修心治国之要,其志亦犹所以事英宗也。今上天降灾,大行皇帝奄弃天下。皇帝陛下新承大统,太皇太后同听万几,不知臣愚,猥蒙访落。臣且愧且惧,无以塞责,谨复以人君修心治国之要为献,其志亦犹所以事大行皇帝也。所以然者,臣历观古今之行事,竭尽平生之思虑,质诸圣贤之格言,治乱、安危、存亡之道,举在于是,不可移易,是以区区首为累朝言之。不知臣者,以臣为进迂阔陈熟之语;知臣者,以臣为识天下之本源也。夫治乱、安危,存亡之本源,皆在人君之心。仁、明、武,所出于内者也;用人、赏功、罚罪,所施于外者也。出于内者,虽有厚有薄,有多有寡,禀之自天然,好学则知所宜从,力行则光美日新矣。施于外者,施之当,则保其治,保其安,保其存;不当,则至于乱,至于危,至于亡,行之由己者也。所以能当,在于至明;所以能明,在于至公。是以明君善用人者,博访远举,拔其殊尤。德行高人谓之贤,智勇出众谓之能。贤不必能,能不必贤,各随所长,授以位任,有功则赏,有罪则刑。其人茍贤能,虽雠必用;其人茍庸愚,虽亲必弃。赏必有所劝,罚必有所惩,赏不以喜,罚不以怒,赏不厚于所爱,罚不重于所憎,必与一国之人同其好恶。是故古者爵人于朝,与士共之;刑人于市,与众弃之。如此安有不当者乎?臣故曰「所以能当,在于至明;所以能明,在于至公」也。昔齐桓公置射钩,而使管仲相。汉高祖知人善任,使茍为不才,虽兄喜亦弃之;茍才矣,虽负贩酒徒、亡将戍卒,亦用之。此所以能奋布衣取天下也。馆陶公主为子求郎,明帝不许,而赐钱十万。郎,贱官也,犹惜之,况其贵者乎?故永平之治,至今称之。宋高祖事萧太后甚孝,太后欲以子道怜为扬州刺史,高祖以其贪愚不许,故功业之高,冠于南朝。唐太宗杀建成、元吉,而用其官属魏郑公、王圭等,与房、杜无异,卒得其效。宣宗事郑太后甚谨,问舅郑光以政事,不能对,罢其方镇,故时人称美,谓之「小太宗」。此用人之公明者也。韩昭侯惜弊裤,不以赐左右之无功者,汉高祖深怨雍齿,而不忘其功。魏太祖勋劳宜赏,不吝千金,无功望施,分毫不与。唐宣宗重惜服章,故当时为绯紫者以为荣。此赏功之公明者也。僮牛杀孟丙、仲壬,立叔孙昭子,昭子数其罪而杀之,孔子善其不劳。丁公脱汉高祖于阨,高祖以为不忠而斩之。武帝妹隆惠公主且死,属其子昭平君,昭平君杀人,武帝流涕而诛之。唐明皇弄臣黄㼐,掀捕盗官坠马,明皇杖杀之。宣宗谓乐工:「汝惜罗程艺,我惜高祖、太宗法」。此罚罪之公明者也。臣略举此数者以为明验,其馀在陛下博览载籍以考之,知臣所言不为谬妄。臣以一夫之愚,不能周知天下之务。三月三十日曾上奏,乞诏书开言路,伏望圣慈早赐施行。今并治平四年五月三日上殿劄子具录进呈,乞陛下留神幸察。谨录奏闻,伏候敕旨。年月日,具位臣司马光状奏。
宗朴子仲容仲壬各迁一官御批(元丰元年正月壬申) 北宋 · 宋神宗
出处:全宋文卷二四七八、《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八七、《宋会要辑稿》帝系五之一(第一册第一一二页)
故赠康王宗朴,先帝近亲,其子仲容、仲壬候服阕各迁一官,女二人与县主,后毋得援以为例。
历元 宋 · 晁说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一三、《嵩山文集》卷一四
夏桀在位五十有二年,汤受天命,放南巢,实甲寅之历也,是为成汤之元。不踰年而改元革命,异乎继世之君也。推之于历,《考灵曜》、《春秋纬命历》皆本于甲寅元。汉安帝延光二年,中谒者亶诵、侍中施延、河尹李祉、太子舍人李泓及灵帝熹平四年五官郎中冯光、沛相上计掾陈晃皆言历元不正,当用甲寅为元。议郎蔡邕议之曰:「历法,黄帝、颛顼、夏、殷、周、鲁凡六家,各自有元。光、晃所据,则殷历元也」。然则甲寅为殷汤之元也审矣。或曰:历黄帝用辛卯,颛顼用乙卯,虞用戊午,夏用甲寅,殷用甲寅,周用丁巳,鲁用庚子。黄帝、颛顼、虞、夏、周、鲁未必皆元也,何独甲寅以之为商汤之元哉?曰:时君各因事而命,其历不同也。至于殷元甲寅,则历家皆因之而起算云尔。周大象元年,太史上士马显等表言曰:「夏乘殷,斟酌前代历,变壬子元用甲寅」。其言是也。古诸儒生皆以为孔子用殷甲寅历。汉刘洪于历最善,其表言曰:「甲寅历于孔子时效」。窃以《春秋纬命历》推之,可信洪言。而《公子谱》所谓商起庚戌,终戊寅者非也。《帝王谱》谓汤元年壬寅,《一行历》谓成汤伐桀,岁在壬戌,皆非也。《外传》曰「晋之始封也,岁在大火,阏伯之星也,实纪商人」,韦昭曰「商主大火」,其果合于甲寅乎?曰:成汤六年甲寅,上推桀元年癸亥,实见岁在大火。如鲁僖公五年丙寅,亦岁在大火,上推之于其元年壬戌,实见岁在大火,此固得以为甲寅也。或曰:以夏正论之,大火卯也,此得以为甲寅,何也?曰:夏后氏建寅,商人建丑,周人建子,因其所建不同而然也。鲁昭公二十年二月己丑朔日南至,鲁史失闰,至《甘传》与《纬》不同。唐一行曰:周历得己丑二分,殷历得庚寅一分,殷历南至常在十月晦,则中气后天也。周历蚀朔差经或二日,则合朔先天也。《传》所据者周历也,《纬》所据者殷历也。气合于传,朔合于纬,斯得之矣。以此观之,既其所建不同,则大火先得以为寅也。殷人建丑,以十一月朔旦冬至为元首,始变虞夏之历也。《世纪》《公子谱》《三统历》皆曰汤在位十三年,今定著元甲寅,则十有三年,丙寅之历也。孟子曰:「汤崩,太丁未立」。夫所谓未立者,言尝立之为君,不踰年而卒,未得立以为君也。《春秋》之法,不踰年之君书之曰子,而不书之为君。书之为君则不可,而数之则可也。不然,孟子何以数之耶?《外传》以谓商之飨国三十一王,并太丁而君之,则非也。《世纪》、《三统历》亦曰「殷世三十一王」,惑于《外传》之论也。《公子谱》谓三十王是也。孟子曰:「外丙二年、仲壬四年,太甲颠覆汤之典刑,伊尹放之于桐三年。太甲悔过,自怨自艾于桐,处仁迁义,三年以听伊尹之训已也,复归于亳」。太史迁作《商本纪》曰:「太子太丁未立而卒,于是乃立太丁之弟外丙,是为帝外丙。帝外丙即位三年崩,立外丙之弟仲壬,是为帝仲壬。帝仲壬即位四年崩」。及《世纪》所载皆是也。《本纪》《公子谱》以外丙即位三年,则非也,《世纪》谓外丙即位二年,与孟子合,而得商享年之数也。孔安国、顾氏、孔颖达辈徒见《伊训》之文曰「成汤没,太甲元年,伊尹作《伊训》」,遂以谓太甲继汤而无外丙、仲壬,反以太史迁、皇甫谧、刘歆,班固为非,何其妄也!盖不知伊尹以成汤之训训太甲,孔子本原伊尹训太甲盛衰污隆之意而序之,非谓成汤之于太甲先后世次也。如夫子于《易》曰:「包羲氏没,神农氏作,神农氏没,黄帝、尧舜氏作」。皆本其治之相成也,非谓其时之相继也。黄帝之后,岂不有少昊、颛顼、帝喾之君欤?仲壬四年而崩、壬申之历也。越明年癸酉,太甲之元也。《三统历》太甲元年乙巳,《元嘉历》太甲元年癸亥,《一行历》太甲二年壬午,三者皆非也。沃丁在位二十有九年,或以谓三十年。小甲在位或以谓三十六年,或以谓二十二年,或以谓十七年。雍己在位或以谓十三年,或以谓十二年。中丁在位或以谓十二年,或以谓十一年。外壬在位或以十五年,或以谓五年。沃甲在位或以谓二十年,或以谓二十五年。祖丁在位或以谓三十二年,或以谓三十三年。盘庚在位或以谓十八年,或以谓二十八年。小乙在位或以谓二十一年,或以谓二十年。廪辛在位或以谓五年,或以谓六年。庚丁在位或以谓六年,或以谓二十一年。武乙在位,或以谓三十七年,或以谓七年。若夫沃丁之立三十年,小甲之立二十有二年,若有七年,雍己之立十有二年,中丁之立十有一年,外壬之立五年,沃甲之立二十有五年,祖丁之立三十有三年,盘庚之立二十有八年,小乙之立二十年,廪辛之立六年,庚丁之立二十有一年,武乙之立七年,则皆与商之享年不合,诚非矣。商享年六百二十有九,诸书皆同。
宜兴晋平西将军周孝侯庙签记(绍兴十九年七月) 南宋 · 胡靖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五二、民国《江苏通志稿》金石一一
生为人杰,死则庙食,自古英雄亦或间见。至使故里之人若子弟事父兄,踰八百年灵爽不□,又设教□之方□人因祸福为避就,而约以归礼义,诚有父兄之道而无愧于庙食者,其惟周平西乎!靖建炎舟北客此,□□□□侯像于祠下。越五年,而庙有签,百里内外竞往决疑,若问答然,无不曲尽其意。问签所来,曰:「邑士马先民撰」。一日与周□容问之,则曰:「靖康过祠下,尝欲舍观音签。未几,兵革家难相仍,不复为念。岁次庚戌,梦人授二签曰:『闻公有喜舍意,愿求解释』。一题『寅中庚射虎』,一『辰中壬斩蛟』,字画显明,如晴日中见也。寤而莫晓,惟以靖康之念为疑。诘旦,诣祠谢不敏,请如初约。使□者求神意,不许;愿易道签,又不许。先民平日所知惟此二签,皆不许则不知所为矣。惧而出,遇旧识道士,语之故,曰:『寅中庚,辰中壬,乃以十二支加临十干,余尝收此课书,自正月寅中甲至十二月丑中癸,凡百有二十』。先民始悟,曰:『得使我撰此签邪』?作射虎、斩蛟二签,卜于神,则莫不协从。于是澡神涤虑,研精覃思,仰求神意,参考课书,尽加临之□□□一签皆七言二韵,每章成,必启神而卜之。可则定,否则易,有七易而后定者」。靖然后知平西寓意于周,假手□□□□而为教诏之方也。初成之夕,周梦客谢,且使避讳。明日遍阅,则触侯讳者三十有奇,尽易之,乃置于侯前。越至□□□□间,邑人矜其异,诧其词包罗天地人物,推测阴阳鬼神。于父子宗族,惟孝惟慈,于君臣上下,惟忠惟谨。□贪戒□,奖善而诛过,温然如慈亲良傅,肃然如严霜烈□。解其惑,昭若日月;定其信,坚若金石。呜呼,休哉!严君平,成都隐君子也。假卜筮进人于三纲五常之道,班孟坚尊之,光辉照后世。矧如平西,生有慷慨功名之心,死有大惠于□邑,千古想望其风采,凛然有生气者邪?求其签,当知寓教诏,而不止为一时可否,则侯之意得而习俗益美矣。□□宜游客食、舟车往来者,因签以知教,则侯之仁厚,岂直一邑哉,广之天下可也。琅邪主令以功赐地,乃宅侯之丘垄旁,岁时谨祀事如其后人,于签无不神验。闻靖说,请书而刊石于祠。先民信畏且诚,故为侯所藉云。绍兴己巳岁秋七月庚辰,江都胡靖记并书。
答董叔重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四四、《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一、《古今图书集成》礼仪典卷九二
「君子务本」一章,《集注》云:「本犹根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言君子凡事专用力于根本,根本既立,其道自生。如孝弟则是行仁之本,不务乎此,则仁道无自而生也」。铢窃妄谓仁固孝弟之本,有仁而后有孝弟(伊川曰仁是性,孝弟是用。),然仁道生也生莫先于孝弟。盖其油然内发,至精实而无伪,自然不可已者,莫如爱亲从兄之心。故伊川曰,仁主于爱,爱莫大于爱亲。爱则仁之施,仁则爱之理也。仁者爱之理,而爱莫大于爱亲,故推行仁道,自孝弟始。是乃行仁之根本也。根本既立,则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至于廓然大公,无所不爱,而有以全尽其仁道之大,则皆由此本既立而自生生,有不可遏者耳。此所谓本立而道自生也。生者,生生不穷之意,伊川所谓其道充大是也,非无本而渐生之谓。犹之木焉,根本既立,则枝叶生茂而不可已。苟无其本,枝叶安自而生哉?又程子曰,尽得孝弟便是仁,恐在「尽」字上是圣人人伦之至之意(盖孝弟亦通上下而言,犹忠恕之为道也。)。或人谓由孝弟可以至仁,则孝弟与仁是二本矣。妄意揣度如此,乞赐逐一垂诲。
大概且用此意涵泳,久之自见得失。后皆放此。
程子曰:「循物无违谓信」。窃谓物者,事物之物。有是事则循是事而无所违,无是事则不凿空而为之说,此与「以实之谓信」意相似。或者谓物者,理也。实循是理而无所违,有反身而诚之意,盖孟子「有诸己」之说。不知是否?又程子所谓「尽物之谓信」者,铢所未喻。岂尽己之谓忠者,处于己者无不尽,尽物之谓信者,施于物者必以实欤?则必以实施于物者亦无不尽矣。其所谓表里内外者,盖惟其存于己者必尽,则其施于物也必实。在己自尽之谓忠,推是忠而行之之谓信。虽然,曾子之三省必亦各致其功,未必恃此而责彼也。乞赐逐一垂诲。
或者之说非是。
程子曰:「公而以人体之故为仁」。铢昔尝问此语于先生,先生曰,体犹体物之体,犹《易》所谓干事。其意若谓人之生具此形,即有此性,有此性则有此理,与生俱生,完具无欠。只为蔽于私,所以不行。若能公,则此理便自周流充足,不假于外(此理即所谓仁也,仁者爱之理。)。故程子曰:「仁之道,只消道一公字」。然伊川又恐人将公便唤作仁,故曰「公须以人体之」。体犹主也。铢当时虽省记先生是此意,恐记得差误,乞赐垂诲。
此下数说大概皆近之,更宜涵泳而实履之,不可只如此说过,无益于事也。
「贤贤易色」一章,窃谓上蔡所谓如恶恶臭、如好好色,天下之诚意无以加此。好德如好色,亦可谓好德之至也,此语似甚精。而或者乃谓不若张子韶曰「学所以明人伦也,好德不好色,则夫妇之伦正」。似恐不必推说至此。然上蔡之说与伊川所谓见贤则变易颜色,愈加恭敬,好善而诚也,二说孰精?又子夏之意以谓人能如此,则虽人以为未尝学,子夏必以为已学也。玩其语意,则子夏未尝不欲人学,然其语不无病,不若夫子所谓「行有馀力则可以学文」者为有本末先后。故《集注》特著吴氏之说,所以垂训者精矣。乞赐垂诲。
当从谢氏说。
「夫子温、良、恭、俭、让以得之」一章,窃谓程子之意固已明白,谢氏曰:「学者观于圣人威仪之间,亦可以进德矣」,此语似甚精。而或者乃谓不若张子韶曰「温良恭俭让固不可以不学,要当学圣人之道,以求其自然发见者。若乃矫伪其行,粉饰其容,此又圣门所诛也」。铢窃谓夫子德容至于如是,固有德盛仁熟而其自然之光辉著见于外。学者之学圣人,固不当矫情饰貌,徒见其外而不养其中也。然容色辞气之间,亦学者所当用功之地而致知力行之原。今不于此等处存养涵蓄,学圣人气象,不知复于何者为学圣人之道乎?窃谓学者内外交相养之功,正当熟玩此等,气象自别。不知是否?又俭,节制也,节制莫是自然有法度绳约之意否?温、良、让有和易气象,恭、俭有俨恪气象,谢氏所谓「泰然如春,俨然如秋」是也。并乞逐一垂诲。
如张氏说,则《乡党》篇可废矣。
「三年无改于父之道」一章,铢自幼年,则见先生与程先生反复论此一段,当时固莫能晓。近来思之,窃谓程子所谓孝子居丧志存守父在之道,不必主事而言者,颇为的当。请试言其所思而得之者以求教。志者,志趣,其心之所趣者是也。行者,行实,行其志而有成也。父在子不得专于行事,而其志之趣向可知,故观其志。父没则子可以行其志矣,其行实暴白,故观其行。然三年之间,疾痛哀慕,其心方皇皇然,望望然,若父之存而庶几于亲之复见,岂忍以为可以得行己志而遽改以从己志哉?存得此心,则于事有不得不改者,吾迫于公议,不得已而改之,亦无害其为孝矣。若夫其心自幸,以为于是可以行己之志,而于前事不如己意者则遂遽改以从己之志,则不孝亦大矣,岂复论其改之当与不当哉?盖孝子处心,亲虽有存没之间,而其心一如父在,不敢自专。况谓之父道,则亦在所当改而可以未改者。三年之间,如白驹过隙,此心尚不能存,而一不如志,率然而改,则孝子之心安在哉?故夫子直指孝子之心,推见至隐,而言不必主事言也。若乃外迫公议,内怀欲改,而方且隐忍迁就,以俟三年而后改焉,则但不失经文而已,大非圣人之意矣。妄论如此,不知稍不畔否?乞赐垂诲。
此说得之。然前辈已尝有此意矣,更须子细体认,不可只如此说过。
「君子不重则不威」一章,程子曰:「人安重则学坚固」。范氏、游氏推明其说精矣,然味其经文,窃谓恐不若吕氏曰:「学则知类通达,故不至于蔽固」。盖若作一事说,则曷不曰「君子不重则不威而学不固」乎?不重则不威,有笃敬意;学则不固,有致知意(学固兼知与行而言,而夫子言之于此,则学又自有专说知意。)。「主忠信」,窃谓忠信盖诚实之意。盖自理而言,则谓之诚实;自人所行而言,则谓之忠信,其实一也。故伊川曰忠信者,以人言之,要之则实理也。「无友不如己者」,程先生以谓上蔡云「与不胜己者友,钝滞了人」,此语诚是。然人之求友,固不可无此心,而亦不可必也。必欲求胜己者而后友,则胜己者亦不与我友矣。圣人用心不如是。子夏教其门人以择交之道曰「可者与之,其不可者拒之」,此未为过也。而子张犹以为不可,则不胜己者不与之友,圣人气象恐不如是。杨氏所谓「如己者,合志同方而已,不必胜己也」,似以此言为当。铢尝问之曰:「恐如此其弊或至于无责善辅仁之益」。先生曰:「道不同不相为谋」。然铢思之,终恐未安。盖味圣人语意,正谓人好与不己若者处,故为此言以戒之。「无」与「毋」通,禁止之辞。闻之李氏曰:「人皆求胜己者友,则愚与鲁几于无友矣。然世人知与贤己处者常少,而轧己者常多,此学所以不进。有志于学,则不如己者宜非所友」。此意不知近是否?乞赐垂诲。
学则不固,程、范、游说是。毋友不如己者,李说是。
「颜子不改其乐」章,程子尝曰:「昔受学于周茂叔,每令寻仲尼、颜子乐处所乐何事」。铢岂当躐等妄论及此?但近见一朋友讲论次说及此,觉得说入玄妙,且又拘牵于鲜于侁之问,使「颜子乐道则不为颜子」之说说入空寂去,因试妄意揣度,以谓圣贤所以皇皇汲汲者,正谓欲求得本心而已。苟得其本心以制万事,则天下之乐何以加此?区区贫窭,岂足以累其心?颜子在陋巷,人不堪忧,而颜子独乐者,正乐此而已。此与「求仁而得仁,又何怨」之意近似。孟子曰:「君子所性,虽大行不加,穷居不损」。所性,谓所得于性者。君子所得于性分之内,虽大行穷居不为加损,乐莫大焉。不知如此揣度,不至大段碍理否?乞赐垂诲。
此等处不可彊说。且只看颜子如何做功夫,若学得它功夫,便见得它乐处,非思虑之所能及也。
《书·金縢》曰「我之弗辟,我无以告我先王」一段,按马、郑氏皆音「辟」为「避」,其意盖谓管、蔡流言,成王既疑周公,公乃避居东都二年之久,以待成王之察。及成王遭风雷之变,启金縢之书,迎公来返,乃摄政,方始东征。所谓「罪人斯得」者,成王得其流言之罪人也。陈少南、吴才老从之,而诋先儒诛辟之说。铢窃谓周公之诛管、蔡与伊尹之放太甲,皆圣人之变。唯二公至诚无愧,正大明白,故行之不疑,未可以浅俗之心窥之也。此「辟」字与《蔡仲之命》所谓「致辟」之「辟」同,安得以「辟」为「避」?且使周公委政而去二年之久,不幸成王终不悟,而小人得以乘间而入,则周家之祸可胜言哉!周公是时不知何以告我先王也。观公之告二公曰:「我之弗辟,我无以告我先王」,其言正大明白,至诚恻怛,则区区嫌疑有所不敢避矣。惟有此心无愧而先王可告也,自洁其身而为匹夫之谅,周公岂为之哉!妄意如此,乞赐垂诲。
「辟」字当从古注说。
《微子》篇曰「诏王子出迪,我旧云刻子」一段,铢于三仁之去就死生,未知其所以当留、当去、当死之切当不可易处。尝读《微子》书,见其所以深忧宗国之将亡,至于成疾为狂,聩耄无所置身,其心切矣。然终不言于纣,以庶几万一感悟,而遽为之去,是必有深意者。东坡则曰,箕子在帝乙时,以微子长且贤,欲立之,而帝乙不可,卒立纣。纣忌此两人,故箕子曰:「子之出,固其道也。我旧所云者害子,子若不出,则我与子皆危矣」。微子之告箕子,若欲与之俱去,然箕子曰「吾三人者各行其志,自用其心之所安者而已,人各自以其意贡于先王」。微子去之,以续先王之国;箕子为之奴,以全先王之祀;比干以谏而死,为不负先王也。而林少颖亦从其说,以为二人处危疑之地,身居嫌隙,不可彊谏,徒死又无益,故微子虽欲谋于箕子以救纣之颠隮,然箕子以谓「我兴受其败(犹言我起而谏,则受其祸。)」,不可以复谏,又不可居位,故微子遁逃以避祸,而箕子隐晦以自存。惟比干不处嫌疑,故彊谏而死。三人所处之势不同,故各行其志,以自达于先王而已。审如是说,则微子、箕子皆未尝谏,无乃屑屑然避嫌远祸以苟存乎?唐孔氏曰:「『我兴受其败』者,我适起而受其祸败,不可逃免。然殷灭之后,我不事异姓,不能与人为臣仆,示必欲以死谏纣。但箕子之谏,适值纣怒未甚,故得不死耳。微子告二人而独箕子答者,比干与箕子意同,经省文也」。窃谓孔氏去古未远(唐孔氏盖推本安国之意。),其言必有所据。盖尝因是妄谓微子以宗国将亡,不胜其忧愁无聊之心,而谋出处于箕子、比干,故箕子为言「我兴受其败」,不可逃免,当与宗国俱为存亡。故虽商祀或至沦亡,我亦誓不臣属他人。盖将谏纣,纣不听,亦不敢苟全逃死。而比干无一言者,孔氏所谓心同,不复重言是也。其后比干果以谏死,而箕子乃不死者,比干初心岂欲徒死以沽名哉,所以谏者,庶几吾言得行而纣改焉耳。纣既不改而言益切,故纣遂杀之,则比干亦不得而逃死耳。箕子初心,亦岂欲隐晦自存,苟全其生哉?亦犹比干之谏,冀吾言得行而纣改焉耳。纣既不改而囚之,偶不死耳。纣囚之而不置之死,则箕子岂固欲自经于沟渎而为匹夫之谅哉!故因遂徉狂而为奴,盖亦未欲即死,庶几弥缝其失,而冀其万有一开悟耳。盖谏行而纣改过者,二子之本心也。谏不行而或死或囚者,二子所遇之不同尔。使纣而囚比干,意比干亦未敢即死也。使纣而杀箕子,箕子敢求全哉?二子易地,则皆然矣。至于箕子为微子之计,则其意岂不以谓吾二人者皆宗国之臣,利害休戚,事体一同,皆当与社稷俱为存亡,不可复顾明哲保身之义?然而微子,国之元子也。往者纣未立,吾尝言于帝乙而立子,帝乙不从而立纣,是以纣卒疑吾两人。故吾旧所云者足以害于子,若起谏纣,则纣益生疑,非惟不从,害必先及子而并我危矣。死,分也,不足惜,而未有毫发益于纣,而遽死可惜也。东莱所谓人先有疑心,则虽尽忠与言,而未必不疑。盖疑心先入而为之主是也。故微子不可留,但当遁逃而出,乃合于道。又况我与比干既留谏以事纣,则存亡未可知。万一不死,罔为人臣仆,此心已坚定,则亦不可使成汤以来庙不血食。况汝为元子,又居危疑之地,义当逃去,万有一全宗祀可也。此三子者其制行不同,各出于至诚恻怛之心,无所为而为之,故孔子并称三仁,或以此欤?妄意如此,乞赐谆切垂诲。
此说得之,《史记》亦说箕子谏而被囚也。
「咸有一德」,窃谓一者,其纯一而不杂。德至于纯一不杂,所谓至德也。所谓纯一不杂者,盖归于至当无二之地,无纤毫私意人欲间杂之,犹《易》之常,《中庸》之诚也。说者多以「咸有一德」为君臣同德,「咸有一德」固有同德意,而一非同也,言君臣皆有此一德而已。苏氏曰:「圣人如天,时杀时生;君子如水,因物赋形。天不违仁,水不失平。惟一故新,惟新故一。一故不流,新故无斁」。此语似是,不知可以作如此看否?乞赐垂诲。
此篇先言常德、庸德,后言一德,则一者,常一之谓。终始惟一,时乃日新。苏氏说未的当,可更退步,就实做工夫处看。
《盘庚》言其先王与其群臣之祖父,若有真物在其上,降灾降罚,与之周旋从事于日用之间者。铢窃谓此亦大概言理之所在,质诸鬼神而无疑尔。而殷俗尚鬼,故以其深信者导之,夫岂亦真有一物耶?乞赐垂诲。
鬼神之理,圣人盖难言之。谓真有一物固不可,谓非真有一物亦不可。若未能晓然见得,且阙之可也。
铢窃谓《书序》之作,出于圣人无疑。学者观《书》,得其序则思过半矣。班固言《书》之所起远矣,至孔子纂时,上断于尧,下讫于周,凡百篇,而为之序,言其作意。而林少颖乃谓《书序》乃历代史官转相授受,以《书》为之总目者,非孔子所作。今玩其语意,非圣人,其孰能与于此哉?《书序》言「成汤既没,太甲元年」,玩其语意,则是成汤没而太甲立。「太甲既立,不明,伊尹放诸桐三年」,则是太甲服汤之丧,既不明,伊尹遂使居于汤之墓庐,三年而克终允德也。或者乃曰,《孟子》曰:「汤崩,太丁未立,外丙二年,仲壬四年。汤没六年而太甲立,太甲服仲壬之丧」。夫服仲壬之丧而庐于乃祖之墓,恐非人情。伊川谓太丁未立而死,外丙方二岁,仲壬方四岁,乃立太丁之子太甲。而或者又谓商人以甲乙为兄弟之名,则丙当为兄而壬当为弟。岂有兄二岁,弟乃四岁乎?按《皇极经世图》纪年之次,则太甲实继成汤而立无疑。不知外丙二年、仲壬四年之说当作如何训释?乞赐垂诲。
《书序》恐只是经师所作,然亦无證可考,但决非夫子之言耳。成汤、太甲年次,尤不可考,不必妄为之说。读书且求义理,以为反身自修之具,此等殊非所急也。
西伯戡黎,旧说多指文王,惟陈少南、吕伯恭、薛季隆以为武王。吴才老亦曰:「乘黎,恐是伐纣时事(武王未称王,亦只称西伯而已。)」。铢按《书序》言「殷始咎周,周人乘黎」,则殷自此以前未尝恶周也。殷始有恶周之心,而周又乘袭戡胜近畿之黎国,迫于王都,且见征伐(黎在汉上党郡壶关。纣都朝歌,上党在朝歌之西。),此祖伊所以恐而奔告于受曰:「天既讫我殷命」。曰「恐」,曰「奔告」,曰「讫我殷命」,则其事势亦且迫矣,恐非文王时事也。文王率殷之叛国以事纣,而孔子亦称其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为至德,所谓「有事君之小心」者,正文王之事,孔子所以谓之至德也。当时征伐虽或有之,未必迫于畿甸。然《史记》又谓文王伐犬戎、密须,败耆国。耆即黎也。《史记》文王得专征伐,故伐之。二说未知孰是?乞赐垂诲。
此等无證据,可且阙之。
服父母之丧而祭祀祖先,当衣何服?与居母丧而见父、居父母丧而见祖父母,其朔旦岁节,上寿为礼,各衣何服?父母在而遭所生丧(谓非出母),不知合衣何服?合与不合设几筵、出声哭?舅姑俱存,而子妇丁其父母忧,虽合奔丧,然卒哭后必当复归,恐三年之服自不可改。遇节序变迁,不审可以发哀出声否?见舅姑及从舅姑以祭,不知所易当何服?乞赐垂诲。
古者居丧,三年不祭(见《曾子问》)。其见祖父母之属,古人亦有节文,不尽记。然上寿之礼自不合与所生母丧,礼律亦有明文,更宜详考。亦当稍避尊者,乃为安耳。如女已适人,为父母服期,礼律亦甚明。若有舅姑,难以发哀,于其侧从祭,但略去华盛之服可也。
孟子曰:「反身而诚,乐莫大焉」,恐有「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之意;「强恕而行,求仁莫近」,恐有「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之意。盖反求诸身而实有此理,如仁义忠孝、应事接物之理,皆实有之,非出于勉强伪为,到此地位,则是以己及物,不待推矣。未至于此,则须强恕以去己私,求得天理之公,所谓推己及物也。未知是否?
此说非是。
经世纪年序 南宋 · 张栻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三三、《南轩集》卷一五、《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一○七、《经义考》卷二七一 创作地点:湖南省长沙市长沙县
太史迁作《十二国世表》,始记甲子起于成周共和庚申之岁,庚申而上则莫纪焉。历世寖远,其事杂见于诸书,靡适折衷,则亦传疑而已。本朝嘉祐中,康节邵先生雍出于河南,穷往知来,精极于数,作《皇极经世书》,上稽唐尧受命甲辰之元,为《编年谱》。如去外丙、仲壬之祀,康节以数推知之,乃合于《尚书》成汤既没太甲元年之说。因康节之谱,编自尧甲辰至皇上乾道改元之岁,凡三千五百二十有二年,命之曰《经世纪年》,以便观览。间有鄙见,则因而明之,如孟子谓尧、舜三年之丧毕,舜、禹避尧、舜之子而天下归之,然后践天子位,此乃帝王奉天命之大旨,其可闇而弗章?故皆书其服丧践位之实焉。夏后相二十有八载,寒浞弑相,明年,少康始生于有仍氏,凡四十年而后祀夏配天,不失旧物,故于此四十载独书少康出处,而纪元载于复国之岁,以见少康之君臣经营宗祀,绝而复续,足以为万代之冠冕。于新莽之篡,缺而不书,盖吕氏不可间汉统,而所假立惠帝子亦不得而纪元,故独以称制书也。以至周文王之称王,武王之不纪元于国,皆汉儒传习之缪,先觉君子辨之详矣,故皆正而书之。汉献之末,曹丕虽称帝,而昭烈以正义立于蜀,诸葛亮相之,则汉统乌得为绝?故献帝之后,即系昭烈年号,书曰蜀汉,逮后主亡国,而始系魏。凡此皆节目之大者。嗟乎!世有古今,而古今不间于一息,事有万变,而万变卒归于一原。盖理义根乎天命而存乎人心者,不可没也。是故《易》本太极,《春秋》书元,以著其体用,其示后世至矣。然则大《易》、《春秋》之义,其可以不明乎!乾道三年正月甲子谨序。
〔附录〕经世纪年序 南宋 · 张栻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三三、宋本《南轩集》卷一四、《经义考》卷二七一
太史迁作《十二国世表》,始纪甲子起于成周共和庚申之岁,庚申而上则莫纪焉。历世寖远,其事杂见于诸书,靡适折衷,则亦传疑而已。本朝嘉祐中,康节邵先生雍出于河南,穷往知来,精极于数,作《皇极经世书》,上稽唐尧受命甲辰之元,为《编年谱》。如云外丙、仲壬之祀,康节以数推之,乃合于《尚书》成汤既没太甲元年之说。成汤之后,盖实传孙。《孟子》所记,特以太丁未立而卒,方是时,外丙生二年,仲壬生四年耳。又正武王伐商之年。盖武王嗣位十一年矣,故《书序》称十有一年矣,而复称十有三年,字之误也。是类皆自史迁以来传习之缪,一旦使学者晓然得其真,万世不可改者也。某不自揆,辄因先王之历,考自尧甲辰至皇上乾道改元之岁,凡三千五百二十有二年,列为六图,命之曰《经世纪年》,以便观览。间有鄙见,则因而明之,其大节目有六。盖孟子谓尧、舜三年之丧毕,舜、禹避尧、舜之子而天下归之,然后践天子位,此乃奉天命之大旨,其可闇而弗章?故于甲申书服尧、舜之丧,乙酉践位之实,丙戌书元载,格于文祖。自乙酉至丁巳,是践位三十有三载也,则书荐禹于天,与《尚书》命禹之词合。自丁巳至癸巳,是荐禹十有七载也,与孟子之说合。于是受命之际,书法亦然。然后而《书》称舜在位五十载,陟方乃死,则是史官自尧崩之明年通数之耳。夏后相二十有八载,寒浞杀相,明年少康始生于有仍氏,凡四十年而后祀夏配天,不失旧物。寒浞岂可使间有夏之统?故缺此四十载,独书少康出处,而纪元载于复国之岁,以见少康四十年经营,宗祀绝而复续,足以为万代中兴之冠冕。于新莽之篡,缺其年,亦所以表光武之中兴也。汉吕太后称制,既不得系年,而所立少帝乃他人子,又安得承统?故复缺此数年,独书曰「吕太后临朝称制」,亦范太史祖禹系嗣圣纪年之意也。汉献之末,曹丕虽称帝,而昭烈以正义立于蜀,不改汉号,则汉统乌得为绝?故献帝之后,即昭烈年号,书曰蜀汉,逮后主亡国,而始系魏。凡此皆节目之大者,妄意明微扶正,不自知其愚也。其他如夏以上称载,商称祀,周始称年,皆考之《书》可见,而《周书》《洪范》独称祀者,是武王不欲箕子尚存商历,箕子之志也。由魏以降,南北分裂,如元魏、北齐、后周皆夷狄也,故统独系于江南。五代迭揉,则都中原者不得不系之。嗟乎!世有今古,太极一而已矣,太极立则通万古于一息,会中国为一人。虽自尧而上,六阏逢无纪,然上圣惟微之心,盖未尝不周流该遍,亘乎无穷而贯于一也。是以《春秋》书元,以著其妙用,成位乎其中者也。大君明斯义,则首出庶物,天地交泰,裁成辅相之妙矣。为人臣而明斯义,则有以成身而佐其主矣。若夫《易》、《春秋》之用不明,则经世之旨不几于息乎?乾道三年正月甲子谨序。
历代诗 其三 商 南宋 · 杨简
商汤兴时民戴后,外丙仲壬继其后。
太甲沃丁及太庚,小甲雍己及太戊。
仲丁外壬河亶甲,祖乙祖辛传沃甲。
祖丁相继有南庚,阳甲之后是盘庚。
盘庚能复兴商邑,不幸小辛小乙立。
武丁有德号高宗,祖庚祖甲又无功。
廪辛庚丁逢武乙,太丁帝乙衰王室。
末有纣辛名曰受,民心遂归周武后。
六百馀年三十主,周得天下商遂亡。
乞行告庙礼奏(绍熙元年) 宋 · 李谦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五九、《宋会要辑稿》礼一七之四一(第一册第七○七页)、《文献通考》卷九八
事莫重于登极,礼莫急于告庙。盖即位必告庙,示敬亲也;告庙必于岁首,大其事也。舜正月上日受命于文祖,禹正月朔旦受命于神宗,皆行告庙之礼也。然礼以变而或殊,事随时而亦异,有不可以一例观者。议礼之家,各持一说,不致其辨,礼意无自而明。夫嘉礼之与凶礼不可以并行,举一必废一,故在礼经丧三年不祭,唯祭天地社稷,为越绋而行事,盖不敢以卑而废尊也。夫天地以尊而不废,宗庙以亲,岂独可废乎!况《王制》三年不祭之说,诸儒之论亦自不同。杜预之说,以为既祔以后,宗庙得四时常祭。盖杜氏之意,不以三年不祭宗庙为是也。今姑置常祭之说而论,即位踰年,告庙之礼,庶几礼简而易明,虚言无證,则论不定,请质事以明之。且太甲之元祀十有二月乙丑,伊尹奉嗣王祗见厥祖,百官犹总己以听冢宰,则是太甲居仲壬之丧而告庙也。汉吕后以八年七月即世,九月大臣迎立代王,元年十月辛亥,文帝即祚,谒高庙,即是文帝居吕后之丧而告庙也。唐代宗以大历十四年即世,德宗建中元年正月庚午,朝享于太庙。其后穆宗长庆之元年,敬宗宝历之元年,武宗会昌之元年,懿宗咸通之元年,皆以正月朝享于太庙。遍观历代之制,虽小节不同,大概居丧虽权住祭,踰年正月必告于庙,载诸经史,可考而知。汉昭、宣、元、成、哀、平六世皆以即位谒庙,不待踰年,则失之速。唐太宗贞观三年正月,方事于太庙,马周得以为言,则失之缓,皆非礼之正也。以历代之事而求其当,其惟踰年正月告庙乎!共惟陛下自登极以来,已享帝矣,大行梓宫发引在即,来年正月盍行告庙之礼。礼官未见申明者,岂非以《王制》为据乎!切谓即位之后,已曾谒庙,国有大故,故可以未祭。与居丧之后,即位未经谒庙者,事体不同。考历代已行之事,宜于来年正月一日陛下躬行告庙之礼,庶几立一王之制,示万世之规,乞下礼官指定施行。
读史旬编 其四 外丙仲壬 宋末元初 · 马廷鸾
出处:全宋文卷八一八六
汤崩,太丁未立,外丙二年,仲壬四年,太甲放桐,殷人之制,兄亡弟及,此先儒据一代成法,而有是言。然观商六百馀年间,自沃丁以降,立弟者十一君;自太甲以降,立适者十二君。然则两说,亦相半耳。成汤既没之后,经无明文。太史公以来,诸儒从外丙、仲壬更立之说,为立弟;河南邵氏、程氏,从汉孔氏外丙、仲壬不立,而太甲径立之说,为立适。愚窃考殷人当日之制,有适则立适,太甲以下是也;无适则立弟,沃丁以下是也。废适而他立则乱,太史公所指仲丁以来九世大乱是也。五峰诋史迁,而欲改《史记》本文仲丁为沃丁,以为自沃丁至阳甲,恰九世乱。愚皆不敢以为然。按《史记》云:「自仲丁以来,废适而更立诸弟,弟子或争相代立,比九世乱,于是诸侯莫朝」。此史迁本文也。据仲丁立其弟外壬,外壬立其弟河亶甲,意当时仲丁、外壬未必无适,乃再世立弟,所谓废适也,乱之始也。至若祖辛舍其子祖丁不立,而立其弟沃甲,沃甲舍其子南庚不立,而立祖辛之子祖丁,祖丁舍其子阳甲不立,而立其诸父沃甲子南庚,南庚又复立祖丁之子阳甲,所谓更立诸弟子也。于是仲丁以来,九世乱矣。盖凡史迁之说,非以无适而立弟之子为乱也,以废适而立弟之子为乱也。盖亦非直以立弟之为乱也,以立弟之子之为乱也。盖自仲丁以来方有此,仲丁而上不与焉。此名何尝误?就如胡氏之说,必以仲丁为沃丁,遂谓其立弟九世,而九世生乱。愚谓有以质之。自沃丁立弟而后,雍己立其弟为太戊,太戊且能中兴商室矣,安在其为乱乎?大抵商人立弟非乱制,惟废适乃乱制。太史公既知其说,则不当复录外丙、仲壬以为世次矣。使当时不立太甲而立丙壬,是废适也。恐汤尹之时已乱,而何必仲丁以来哉!近世大儒,有专攻《书序》者,背河南程、邵之说,以为太甲服仲壬之丧,为仲壬之后也。夫营桐宫,汤之葬地也。密迩先王之训,汤之训也。太甲以兄子服叔父仲壬之丧,而欲其思乃祖成汤之训,以为迁善改过之地。伊尹之谋,何其迂且拙耶!故并辨之。
世运录题词 宋末元初 · 车若水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九三、《赤城后集》卷二八、《三台文献录》卷一三、《宋元学案补遗》卷六六
纪年尚矣,鲁史之外,有《汲冢竹书(始尧至于战国,谓尧起戊辰。)》,其事不经,而传者或采之以为晋之乘也。太史公以来,虽变编年,然皆有帝纪。厥后萃聚列代者有《世纪(晋皇甫谧撰,始伏羲,至汉献。)、》《通历(唐马总撰,起天皇,至隋。)》、《通要(唐苗台符。)》、《通谱、》《(本朝宋莒公庠撰,起汉文后元。)通载(章左史衡。)、》《通鉴》、《(司马公。)帝统》(又名《历年图》。)《、举要历(亦谓尧起戊辰。)》、《稽古录《、》(并司马公。)年代录(处士武密撰,起天皇。)《、》疑年录(刘秘丞恕。)、》《甲子编年(刘史馆蒙叟撰,谓尧起庚子。)《、》纪年总辨、(永嘉朱黻,其书黜吕后、王莽、曹丕、朱温,进刘先主、唐庄宗。同时《朱氏纲目》未行于世。)》皆纪年之书也。莫备于《通鉴》,而最有法者,则康节《经世书(推尧起丙辰,无外丙、仲壬,今遵之。)》,吕成公《大事纪(起获麟,止汉武征和元年,惜不全。)》,朱紫阳《纲目(甲子并依康节。)》。浸后浸完,士生今之世者厚幸哉!是书拾于诸家,私备遗忘,大海一勺,尝咸而已。谓之无意固不可,谓之有例则不敢。年不备,不能为纪年,曰《世运录》。然而霸王之不同,经制之变,古今之异,兴亡治乱之故,则亦略具矣。康节之言曰:「历代之治也,未始不由于君道盛、父道盛、夫道盛、君子之道盛、中国之道盛。其亡也,未始不由于臣道盛、子道盛、妻道盛、小人之道盛,夷狄之道盛」。呜呼,三千有馀岁之污隆,二十代之兴亡,何莫由斯言乎!然古道不齐,一治一乱,而首祸者未尝不徒为后人驱除。盖非有汤武拯民之心,不过谓之幸乱。虽秦隋之季,摧纲剥纪,败政猬兴,暴骨如乱麻,存者危于坠露,不得不起而劘之,而陈胜、窦建德之徒不足自救。天虽自亡秦隋,亦恶幸乱者也。自馀如曹操、刘裕、朱温诸人之兴,虽垢贱浅短,至不足道,然皆非先发者。春秋之初,郑庄公始有霸志,霸卒归于齐、晋,而郑数百年受霸之祸。夫假仁纠合,未为无功于生民,而王道之变,实天意所谨也,而况其下乎?三皇五帝三王,文质不同,其道一揆。汉杂霸,唐霸,晋不足霸,偏裂之正有蜀汉,夷狄之治有元魏,散乱之得国有唐庄宗,自是以降,无以污吾言矣。王霸之不同,经制之变,古今之异,其事皆在于春秋战国秦汉之间。颓波沄沄,有往无反,至于本朝,始见先王之意,而政则备。盖以唐观汉,汉不可及,以观本朝,本朝又仁厚也。
殷人立弟辩 宋末元初 · 金履祥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五五、《仁山文集》卷一
《大纪》论曰:史公记汤崩,太丁早死,外丙立二年,仲壬立四年,相继而崩,然后立太甲。非其实也。何以知非其实?二帝官天下,定于与贤;三王家天下,定于立嫡。立嫡者敬宗也,敬宗者尊祖也,尊祖者所以亲亲也。兄老弟及,非所以敬宗尊祖,且本支乱而争夺起矣,岂亲亲之道哉?且成汤、伊尹以元圣之德勠力创业,乃舍嫡孙而立诸子,乱伦坏制,开后嗣争夺之端乎!公仪仲子舍孙而立子,言偃问曰:「礼欤」?孔子曰:「否,立孙」。夫孔子殷人也,宜知其先王之故矣,而不以立弟为是,此以素知其非者一也。夫贤君必能尊先王之道,不贤者反之。以殷世考之,自三宗及祖乙、祖甲,皆立子矣;立弟者盘庚耳,必有所不得已也。岂有诸圣之君皆不尊先王之制,沃丁、小甲诸中才之君反能耶?此以人情知其非者二也。商自沃丁始立弟。太史公阳甲记曰:「自仲丁以来,废嫡而更立诸弟子,诸弟子或争相代立,比九世乱」。以其世考之,自沃丁至阳甲,立弟者九世,则仲丁之名误也。沃丁既以废嫡立诸弟子生乱为罪,则成汤未尝立外丙、仲壬明矣。不然,是成汤首为乱制,又可罪沃丁乎?此以事实知其非者三也。唐李淳风通于小数,犹能逆知帝王世数;以邵康节极数知来,其作《皇极经世史》,亦无外丙、仲壬名。此以历数知其非者四也。经所传者义也,史所载者事也。事有可疑,则弃事而取义可也;义有可疑,则假事以證义可也;若取事而无义,则虽无经史可也。
腊月二十四日诏立皇嗣感赋 其一 清末 · 黄遵宪
七言律诗 押先韵
汉家累叶子孙千,朱果祥占瓜瓞绵。
十世忽遭阳九厄,再传失纪仲壬年。
《千秋金舰》惩储贰,九降纶音慎择贤。
今日小宗承大统,典书岂忘帝尧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