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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林德久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八一、《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六一、《宋元学案》卷四九、《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五四
所示疑义,各附鄙说于其后。近觉向来所论于本原上甚欠工夫,间为福州学官作一说发此意,欲写奉寄,以斯远亟欲附家报,未能办,俟后便也。《中庸章句》已刻成,尚欲脩一两处。以《或问》未罢,亦未欲出,次第更一两月可了。大抵日困应接,不得专一工夫。今又目盲,尤费力尔。不知天意如何,且留得一只眼了些文字,以遗后来,亦是一事。今左目已不可治,而又颇侵右目矣。
伊川曰:「性中只有个仁、义、礼、智而已,曷尝有孝悌来?事亲从兄,虽人之良能,论性之体,则仁、义、礼、智」。所谓孝悌乃仁之发见者,未知是否伊川所以谓仁主于爱,爱莫大于爱亲?
伊川先生固曰仁,性也;孝悌,用也,此可见矣。
夫子温良恭俭逊,伊川以为盛德光辉接见于人者也。学圣人者,其德性当如何涵养?恐是持敬为先否?
持敬固是本原,然亦须随事省察,去其不如此者。
「因不失其亲」,二程先生谓信恭因不失亲,近于义礼,横渠先生谓不失亲于可贱之人,当从何说?
横渠得之,但全章文意却微有病。
「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一章,伊川以为且为学者立下一法,所以勉进后人;横渠以为行著习察,则皆圣人进德次序,二说不同,未知孰是。今读《集注》「是其日用之间,必有独觉其进而人不及知者,因其近似以自名」,所谓近似之说,未能尽晓。
此三说未须理会,只且就自己分上点检。
「不思而得,不勉而中」,《中庸》皆以为诚之事,初无节次。以耳顺为不思而得,不踰矩为不勉而中,所谓不思不勉,有十年工夫,未知如何?
同上。
欲是圣人作用处否?妄意圣人所谓从心所欲,盖自志学至此则纯是义理,心之所欲,即道体流行,自不踰乎天则。庄老猖狂妄行,蹈乎大方,立脚处义理皆差。彼所谓大方,岂真法度也。未知是否?
「欲」字分明,圣人作用处却难晓。如此解经,转见迷昧矣。猖狂妄行,便是不依本分了。
上蔡曰:「圣人未尝无思,故有所欲;未尝放,故不踰矩」。圣人之心澹如止水,体用未尝相离,窃意无思、收与放恐是学者分上事。
上蔡语无病。
「四十而不惑」,伊川曰:「明善之彻」,又曰:「言不惑则自诚」。敢问不惑已至诚之地位否?若横渠言不惑,则于功用上见,二说如何?
二先生之言未尝有异,更宜玩索。
「由,诲汝,知之乎」,窃意子路勇于进,其于学问恐欠深潜密察之功,故夫子诲之者如此。上蔡谓死生之说,鬼神之情状,为学者当知;千岁之远,六合之外,为学者所不必知。死生鬼神之所以然,非穷神知化者不足以与此。夫子尝告之以未知生,未能事人,正子路从事于功用之间,岂强其所未易知者?恐非诲其务实之意。
不必如此说。上蔡之说,且以文意论之,已自不是也。
「巧言令色鲜矣仁」,诸儒皆以为其心未必不仁,志在于善而失其所习与。若实之以君子之德,虽巧令未为过。窃意巧令者务悦于人,失其本心甚矣。若如诸说,恐离心迹于二而容悦于外者曰:「吾心不如是也」,可乎?
诸说盖为「鲜」字所惑,又为「词欲巧」、「令仪令色」所牵,皆以词害意之失。故伊川先生直截说破云「谓非仁也。知巧言令色之非仁,则知仁矣」。此足以破千载之谬矣。
伊川曰:「心具天德,心有不尽处,便是天德处未能尽,何缘知性知天」?观诸先生议论,皆谓尽心而后知性知天,而先生《尽心》第一章以谓知性而后能尽心,与诸先生议论不同。尽心知性,此是学者第一□。如孟子教人,皆从心上用功,如操舍存亡、求放心之类。不知先自知性始,当从何处实下工夫?敢告指教。
以文势观之,「尽其心者,知其性也」,言人之所以能尽其心者,以其知其性故也。盖尽心与存心不同,存心即操存求放之事,是学者初用力处;尽心则穷理之至,廓然贯通之谓,所谓知性即穷理之事也。须是穷理方能知性,性之尽则能尽其心矣。
「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若「直」字绝句,则「直」仍论气之体。若「刚」字绝句,则直是养气矣。二者未知孰是?如杨遵道录伊川语与龟山语录嫌将一物养一物之说,则「直」为绝句。至常思之人心平气定,不为私欲所诱,气之本体觉广大不可屈。一为私意所挠,则便有歉。所谓直养而无害者,是全义理、去私欲否?
以直养而无害,即上文「自反而缩」之意。人能集义,则无不直而气浩然矣。
「配义与道」,伊川谓「以义理养成此气,合义与道」。又云「既生得此气,语其体则与道合,语其用则莫不是理义」。配义与道,自养气者而言,或自养而既成者也。龟山谓「气无声之可名,故难言之也。而以道义配之,所以著名也」。一似气、道、义各为一物,姑借此以明彼尔。尹和靖谓「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其体则名曰道,其用则名曰义。学者能识之,然后能养之」。则三者皆一事而气为之主。两说未知如何?《集注》谓合而有助之词,亦未能尽晓,并告开发。
《集注》说得分明,更宜深考,当见不敢曲从杨、尹之意。
「必有事焉而勿正」,二程多主于敬,一说须当集义,是承上文「是集义所生者」而言。所谓必有事,则积集众善工夫否?
《孟子》上下文无「敬」字,只有「义」字,程子是移将去「敬」字上说,非《孟子》本意也。《集注》亦可细玩。
有子以孝悌为仁之本,孟子分事亲从兄为仁义之实。义主敬,或主于事之宜也。
以宜为主而敬在其中。
「故者以利为本」,「故者」谓其本如是也,或是已然之故也。谓其本如是,则自其禀受之初者观之;若已然之故,则必待端绪著见而后可也。伊川谓必求其故者,只是欲顺而不害之谓。所谓顺利者,得非《中庸》率性之道而人为不得参于其间耶?又曰「凡性之初,未尝不以顺利为主」,则是性本顺利,不待矫揉成就也。此只就性之本而言也。至观「顺杞柳之性」与夫「水无有不下」两章,则性本善,凡所谓不善,皆拂其本也。伊川二说,恐参合看而后全也。如龟山以「故」为气质之性,窃类庄子「去智与故」之言。苏黄门亦有此说,不知如何?
故者已然之迹也,如性之有仁、义、礼、智,不可得而见,而恻隐、羞恶、恭敬、是非则有已然之迹矣。然四者之发,非有所矫揉而后成也,非以利为本耶(杨苏之说皆非是,苏之失尤甚。此类须痛与辨析,方见工夫。)?
孟子论三圣,独伊尹不言闻其风者,亦不言其流弊如夷惠者,何也?岂以其乐尧舜之道于畎亩之中,必待汤往聘之,乃幡然而起,行止近于圣之时也?
此恐亦偶然耳。如所论者,恐或亦有之也。
「智圣」一章,自「集大成也者」以下,旧见乡人陈先生说孟子教学者集大成门户,故分智圣始终之事以示人,谓其知有偏全,则行亦有偏全,必自致知而入也。窃观此章前言圣人之时,后方兼明智圣始终之义。独言孔子者,恐为智圣功用而言也。三子者或不足于知,或知有所偏也。如横渠谓圣者不勉而中,不思而至,似不特智之事也。岂所谓智,亦生而知之者否?
孟子此言固专为孔子而发,然亦可见三子欠阙处及学者功夫次第,不必说教学者以集大成门户及圣人之功用而言也。集大成乃圣贤地位极至处,岂有门户之可言?然其所谓知有偏全则行亦有偏全,必自致知处而入,则得之矣。
孟子曰:人无有不善,水无有不下,程氏谓善亦性也,恶亦不可不谓之性也。若指上文气禀而言,则如子越椒之生,世偶有之,不应禀气赋形有善恶存焉。若指下文水就下而言,则若有可使为不善之意。然浊水沙石非水本然也。「恶亦不可不谓之性」,此语未晓所指。
此章「性」字说得最杂,有是说本性者,有是说气禀者。其言水之下与水之清,亦是两意,须细分别耳。
「生之谓性」一章,《集注》以知觉运动者言也,仁、义、礼、智,性也。尝观释氏之说止以知觉运动者为性,今其徒之说亦有以是灵灵昭昭者为非者。前此常被其惑,今析性与气而言,性之大本虽已分晓,更有疑处。人赋气成形之后,便有知觉,所有知觉者,自何而发端?又死之后,所谓知觉运动者随当与形气俱亡,性之理则与天地古今周流而无间。横渠所谓非有我之得私者,而有形聚成物,形溃反原之说,如何?释氏以谓觉性常存,不受沉坠,如其说诚有一物在造化之外。老氏亦谓死而不亡。至于圣人之于丧祭,求诸幽漠如此其至者,果有物无物耶?
知觉正是气之虚灵处,与形器查滓正作对也。魂游魄降,则亦随以亡矣。横渠反原之说,程子盖尝非之。今《东见录》中「不可以既反之气复为方伸之气」,此类有数条,皆为此论发也。丧祭之礼,是因其遗体之在此而致其爱敬以存之,意思又别。
「若夫为不善,非才之罪也」,孟子谓人之才无有不善,伊川谓性出于天,才出于气,气清则才清,气浊则才浊,才则有善不善,性则无不善,其说似与孟子相反。或四端著见处是才,或所以能充拓者为才也?
性既本善,则才只可为善。为气有不善,故才有不善耳。然孟子不论气之病,《集注》言之详矣,请更详之。
「君子不谓性命」一章,上言不谓性也,下言有性焉,上下言性不同。恐上是气质之性,下是天地之性否?横渠所谓「形而后有气质之性,善反之则天地之性存焉,故气质之性君子有弗性者焉」,正本此意否?
以口之于味之属为性,非专指气质,盖以理之属于血气者而言。如《书》之言人心也。《中庸章句》序中已详之,可考。
「大而化之之谓圣」,横渠谓大而化不可为也,在熟之而已矣。此则与《易》之拟议以成其变化同。或说大犹有迹,化无迹,谓充实光辉者,使泯然无形迹之可见。窃疑与释氏销碍入空之说相似,不知如何?
孟子说「化」字与《易》之变化不同,后说得之,然非销碍入空之谓,更分别之,自可见矣。
横渠曰:「由太虚有天之名,由气化有道之名,合虚与气有性之名,合性与知觉有心之名」。横渠所谓性者,恐兼天地之性、气质之性而言否?所谓心者,之人心、道心言否?
非气无形,无形则性善无所赋。故凡言性者,皆因气质而言,但其中自有所赋之理尔。人心道心,亦非有两物也。
「忠信所以进德。终日乾乾,君子当终日对越在天也。盖上天之载无声无臭,其体则谓之易,其用则谓之神,其命于人则谓之性。率性则谓之道,修道则谓之教。孟子去其中又发挥出浩然之气,可谓尽矣。故说神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大小大事,而只曰『诚之不可掩如此夫』,彻上彻下,不过如此。形而上为道,形而下为器,须著如此说,器亦道,道亦器,但得道在,不系今与后,己与人」。至窃谓此段论至理彻上彻下,本自完具,初无天人微显之间。诚敬者,所以体当是理者也,一不诚敬,则几于无物矣。其能贯通而无间?此终始专在诚敬上著力。是否?
此是因解「乾」字,「乾」字即是「天」字,遂推言许多名字只是一理,而各有分别;虽各有分别,又却只是一个实理。诚者,实理之谓也,非论人当以诚敬体当是理也。
「中者天下之大本,天地之间亭亭当当,直上直下之正理,出则不是,唯敬而无失最尽」。至窃谓此段论中之体直上直下,无所偏倚。发而中节虽谓之和,而中之体固存。所论出则不是者,出谓发而不中节者否?敬而无失,持养于未发之前否?
出则不是,盖谓发即便不可谓之中也。且如喜而中节,虽是中节,便是倚于喜矣。但在喜之中无过不及,故谓之和耳。
代抚州陈守奏 其五 五、陂塘 南宋 · 黄干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二六
国家频年以来常苦旱暵,是虽天时之适然,而亦人事不修之过也。人事既尽,则虽天灾流行,亦有不得而胜者。陂塘之利所以灌注田亩,汉世良吏往往以开渠灌田立名后世,如召伯埭、甘棠湖之类,民到于今称之。使为国者可以一切取必于天,则何必若是之屑屑哉?江西之田瘠而多涸,非藉陂塘井堰之利,则往往皆为旷土。比年以来,饥旱荐臻,大抵皆陂塘不修之故。莫若申严旧法,在州委通判,在县委县丞,先于每乡籍记陂塘之广狭深浅,方水泉涸缩之时、农事空闲之际,责都保聚民浚深其下,而培筑其上。积水既多,则虽有旱暵,而未始枯竭。巡行考察,课其勤惰而为之赏罚。其始虽若劳,而其终乃所以利民。如此,则天灾不能为害,丰登可以常保,而不至于上勤朝廷赈恤之劳矣(《勉斋先生黄文肃公文集》卷二三。又见《历代名臣奏议》卷二四八、二五九、二六一。)。
「渔食里闾」以下至「朝廷详酌」原本为第八叶,此叶又重刻并误移于卷一二,仍作为第八叶。参见卷一二《与黄去私书》校记。
与胡伯量书 其三 南宋 · 黄干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三九、《勉斋先生黄文肃公文集》卷六
李宪相约为章贡之行,已治装戒行,邑人苛留,不忍相舍,此亦为之痛彻心肺。以此忧虑熏心,几成大病,只得力辞之,未知其肯相从否。衰晚绝念世故,但得一日之闲,且为卒业之计,岂敢更当此重委。若以此得罪而去,亦所甘心也。昨承示借先师遗训,已嘱小儿辈谨护不敢损失,承许以夏初见访,俟有的信,当遣舟奉迎。輹孙偶以去私留此,只得且以付之。蒙示及杨敬仲语,此自是二陆门户,其学者之说大抵如此。专欲上门把人长短,又须勒令其人从其说,诚足以耸动人听,然久而思之,意味殊短。契兄欲以某坐某行言之,则又恐非其指意,亦恐未尽其某坐某行之意也。国秀兄之说似为得之,恨以事冗,不得深思,再以求教也。
复甘吉甫 其二 南宋 · 黄干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四四、《勉斋先生黄文肃公文集》卷一一
干山居幸无他,以两房子舍在此,旧居窄隘,不足以容,遂于屋后架堂三间,方不过二三丈,为送老之计。以百物皆旋措置,遂迟缓至今,更旬日亦当告成也,坐是颇妨读书。承欲下访,果尔,何幸如之!此间绝无朋友讲习,况得契兄辱临之耶?谕及朋友只解读书,不能明理,此切当之论,不长进正在此。若不见道理,正如去行在,便到候潮门外回来,亦未是端的也。近日因思五行,生之序则曰水火木金土,行之序则曰木火土金水,何故造物却有此两样?看来只是一理,生之序便是行之序。元初只是一个水,水煖便是火,此两个是母,木者水之子,金者火之子。冬是太阴,春是少阳,夏是太阳,秋是少阴。从冬起来,故水木火金自成次序。以水生木,以火生金,故生之序便是行之序也。孔子言精气为物,精便是水,气便是火。子产言物生始化曰魄,既生魄阳曰魂。魄便是精之灵,魂便是气之灵。水便生木,火便生金,在人一身,初只是生肾水,次生心火,肾水上生肝木,心火上生肺金。造化只是如此,何常有两样来?天一生水,地二生火,天三生木,地四生金,此便是造化本原。其后流行,亦只如此,四时之序,不过二天二地而已。所以《洪范》五行亦只说水、火、木、金、土谓之五行,则行之序亦是如此也。以此可见造化之端倪,物生之本始。《洪范》又推之以配五事,曰貌、言、视、听、思。前辈之说往往以木配貌,其次序殊不可晓,且与庶證肃乂皙谋不同,不知《洛书》安排得自分明,何必如此牵强,以水配貌,水属阴,阴有质也;以火配言,火属阳,阳有气也。水滋润柔软而生木,木属肝而主视;火焦燥坚刚而生金,金属肺而主听。如此分配,则生与行只是一理也。人之一身,以貌为主,貌者一身之容貌也,整齐严肃则心便一,故貌恭则作肃。人身发用处莫如言,心正则言词端确,故俨若思而后能安定辞也。造化以水为主,学道以敬为主,此《洪范》之要旨。前贤教人入道门户,不是杜撰,直是与造化同体也,以此观之,至精至妙。窃意前贤亦须见得如此,而不肯轻发也。尊兄以为如何?试思之以见教,并举似李司直、黄去私,恐可商确也。又思太极只是极至之理,不可形容。圣贤只说到一阴一阳处住,只是个一阴一阳底道理,所以天地寒暑、昼夜生死,千变万化,都只一样。分而言之,则一物各具一阴阳;合而言之,则万物总是一阴一阳。然学者于此,亦只见得皮草,其精微处未必有所见,非尊兄莫与言此也。若不看到源头,仍旧是候潮门外也,况又未必到此乎?安得尊兄一来相聚旬月耶?近日朋友却是乡间有一杨志仁,最能思索,尽可讲学,亦相许以冬间下访也。闲居无事,只是读书教子耳,它皆不必言也。吾人年事至此,百事只得放下,且以检点身心为急也。方兄之来,又得讲习之益。年来朋友却颇有卓然向学者,吾道之幸也。来谕别纸所论周子之语,言合胡为不自万而一,言开胡为不自一而万。窃谓周子之言造化,至五行处是一关隔,自五行而上属乎造化,自五行而下属乎人物。所以《太极图》说到「四时行焉」,却说转,从五行说说太极,又从五行之生说「各一其性」,说出至变化无穷。盖天地造化,分阴分阳,至五行而止,五行既具,则由是而生人物也。有太极便有阴阳,有阴阳便有五行,三者初无断际。至此,若不说合,却恐人将作三件物事认了,所以合而谓之「妙合」。合者,非昔开而今合,莫之合而合也。至于五行既凝,而后有男女,男女既交,而后生万物,此却是有次第。故自五行而下,节节开说,然其理其气未尝有异,则恐未尝不合也。杨至之之疑却恐未晓此意,先生初然其言,后不复改者此也。
复甘吉甫 其五 南宋 · 黄干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四四、《勉斋先生黄文肃公文集》卷一一
生之序,行之序,以质言,以气言,皆朱先生《通书解》中语,学者守其说可也。然义理须是自见得分明,若有所疑,正须讲贯,若但如侏儒之观优,则亦何益哉!中间所述鄙说,得诸兄诘难,甚幸,干终不能释然。且如生既有质,岂容无气;行既有气,岂容无质?木生火,火生土,曷尝无质哉?此其所未明也。元德兄疑于天一地二、天三地四之说与春夏秋冬不同,则前已辨之矣。去私兄以为火能尅金,不应生金,何故夏之后便为秋耶?借曰中央有戊己土,不知何月何日属戊己耶?土旺四季,则何物非土所生,岂特金耶?金本土也,以秋燥热而生金,谓之火生金,何不可也?火能尅金,惟其能生,所以能尅,又何疑焉?以耳属金,是诚可疑。医家以耳属肾,以肺属金,诚不应如此分配,吉父兄亦有此疑。然配与属不同,属者管属之谓,配者比并之谓。论其管属,则耳属于肾;取其比并,则听比于金。且何为其听比于金也?《洪范》五行五事,皆以造化之初及人物始生而言也。造化之初,天一生水而三生木,地二生火而四生金。盖阴阳之气,一湿一燥而为水火,湿极燥极而为木与金也。人物始生,精与气耳。《大传》曰「精气为物」,子产曰「物生始化曰魄,既生魄阳曰魂」,此皆精妙之语,人物之生,如此而已。精湿而气燥,精实而气虚,精沉而气浮,故精为貌而气为言。精之盛者湿之极,故为木、为肝、为视;气之盛者燥之极,故为金、为肺、为听。大抵貌与视属精,故精衰而目暗;言与听属气,故气塞而耳聋。此晓然易见者也。然精衰则气衰,精盛则气盛,又初无间隔也。若以医书所属而疑之,则不知变之论也。至如去私兄言地非土,则不可晓矣。吉父兄论阴阳太极,以为或以太极言,或以阴阳言者,非太极无以生阴阳,非阴阳无以见太极,此体用所以一原,显微所以无间也。《易》曰「一阴一阳之谓道」,其示人切矣。五行之序,干欲作三句以断之,曰:论得数奇耦多寡,则曰水、火、木、金、土;论始生之序,则曰水、木、火、金、土;论相生之序,则曰木、火、土、金、水。如此其庶几乎。
复余道夫书 其一 南宋 · 黄干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四五、《勉斋先生黄文肃公文集》卷一二
(上缺)可愧耳。且北虏有必亡之势,如人将死,但不知临时作何證候,而既死之后又作何等鬼祟,而吾又何以禦之?朝廷既不以为意,而州郡又只是脱空逢迎,殊可虑也。闻来岁且欲归仙里,干近思之,且是以求放心为本,一动一静,一寝一食,不可离此三字,便有以为之根本,然后可以读书玩理也。更与吉父、去私共讲之。谭仲南晓得此意,但亦无着实工夫,所谓其行不掩焉者也。如吾人又说得工夫太散慢,不济事。城中得此二三朋友,亦可数数相聚,何必至来年八月方得一相聚耶?干特以老年,不欲弃坟墓,亦甚有卜居临川之意也。两小儿甚荷教诲,平生所见,小子之师未有如此之勤且切者,亦此子之幸也。尹中父肯相从来,望于暇日相见之次,便以旧令尹之政力与之语为幸也。
复李贯之兵部 其一 南宋 · 黄干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四七、《勉斋先生黄文肃公文集》卷一四
岂弟慈祥之政,抚摩凋弊之郡,使幽隐无聊之民各得其所,世之鄙薄儒生者闭口不敢吐气,吾道之大幸也。排去贪守,明辨是非,皆非敢望于今之人。昨在湖北,见为监司自号刚直者,坐视列郡之无状,噤不敢发一语,然后知吾人若非见理明、利害轻者,终是低回顾望,不快人意,求百姓之受惠,难矣。大抵小人为非固可恶,吾人以善类自名,而胸中全是利欲者尤可恶,所以使吾道为世所鄙薄者,皆斯人为之也。得尊兄在东南,不惟前贤道学之绪得所托,而政事气节遂为一世仪表,亦国家宗社之福也。干投老山林,窃自增气,不知手舞而足蹈也。干归建安,寓居整整四月矣。向来数椽,二十年前所置,容膝之地,初亦甚安。今孥累数倍于前,不足以容居,旋于旧居之后架小堂,方不过二三丈,以为送老之计。坐是亦颇扰扰,更旬日亦可休息,一意杜门观书矣。朋友数人,皆欲秋试后相访,亦可相与切磋,义理非讲习扣击,终是不分明也。近于乡间取得所修祭礼来,幸无去失,并丧礼皆可入礼书类中,然亦尚欠修整。当官固以无暇观书为恨,闲居又以无笔吏抄写为挠。因阅故书中,得庆元三年朱先生所书编礼人姓名,为之感慨,益思是书之不可不蚤定也。然亦须朋友二三人来,方可参订。味道、子洪皆有志于此者,独恨道远,难相屈致;干亦无力远出,不能携书以就朋友。观先师晚年于此极惓惓,殊使人为之不安也。若得契兄持节入闽,有以资朋友之来,则不但是书之可续耳。决去就虽甚力,朝廷顾惜事体,亦岂遽从所请?若如来教所云,且留九江,干亦当赍粮为数月承教之款也。向来同学之士,今凋零殆尽,闽中则潘谦之、杨志仁、林正卿、林子武、李守约、李公晦,江西则甘吉父、黄去私、张元德,江东则李敬子、胡伯量、蔡元思,浙中则叶味道、潘子善、黄子洪,大约不过此数人而已。年来得尊兄并太府陈寺丞相与接续,尤觉此道之不孤。若且得留东南数年,吾道之大幸也。世事难言,尤非闲退之人所宜言,只得此道大明,人物辈出,清议所在,彼自无所容其喙,亦且有所畏缩顾忌,或革面以从善也。吾人所能致力者,止此而已。最是廉耻道丧,风俗波荡,略无羞恶之心,但知贪利嗜进。吾辈中非卓然有特见者,未有不为之移惑,以丧其所守也。来教所谓激成党锢之祸者,决不至此,此诚至论。东汉党人便是孔子所谓狂者,使有圣人为之依归,皆是游夏向上人物,今岂敢望此哉?四十万人齐解甲矣,安得相与为党而激成其祸哉?干尝记得在先师侍侧,偶因举孔孟出处去就不同处以为问,盖亦疑先师当有不屑就之意。先师答云:「某只见得『志士不忘在沟壑』一句分明」。当时亦未甚晓解,近日思之,委是至当之论,若不如此,不是真丈夫也。陈太丘送张让父之丧,人以为善类赖以全活者甚众,前辈亦以为太丘道广,尝窃疑之。如此,则枉尺直寻而可为欤?士君子行己立身自有法度,有义有命,岂宜以此为法?天地如此其广,古今如此其远,人物如此其众,便使东汉善类尽为宦官所杀,世亦曷尝无善类哉?若使是真丈夫,又岂畏宦官之祸,而藉太丘如此之屈辱以全其身哉?吾人于此等处,直须见得分明,不然,未有不堕坑落堑者也。干闲居甚适,嗽疾亦为小害,诸子亦次第皆能撰饭吃,不相累矣。若有祠禄,亦稍可支吾;若无祠禄,诸子亦可做书会以养衰老也。池阳相去远,若移节在闽或江西,亦即走承教也。所答胡伯量鬼神等说,今以所说鬼神大意录去,是否,幸见教。
郭夫人墓志铭 南宋 · 黄干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六一、《勉斋先生黄文肃公文集》卷三五
夫人,龙舒郭日休先生名作德之女,临川晏元献公曾孙名巽之配。既没而状其行者河东薛慈俭,既葬而为之请铭者新城黄义勇,叙其事而铭之者长乐黄干。予尝从宦潜皖,爱其土俗之美,闻两家世德为尤详,与薛、黄二君交相好也。日休博学有行义,为淮人所宗师。晏氏望族,世守礼法。薛君耆儒,黄君名士,皆谨然诺,不轻许可。则夫人性行,禀赋薰习,始为女,中为妇,终为母,各尽其道,可书如状,不诬也。夫人端静敏慧,闻讲诵,辄通大旨,闲于女功,极其精巧。既嫁,闺阃如宾,能勉以正。夫党繁衍,遇以恩礼,咸得其情。执夫之丧,哀痛摧毁。既免丧,不御绮縠,宴游之会不赴。创书室,蓄经籍,择端士为子师。礼以齐家,俭以足用。迨其晚岁,资生之具倍致昌阜。亲属贫者月给之,里巷死丧不能举、女不能嫁,力赒之。岁或艰食,辄发廪平其贾。夫人之德见于状者,此其大略也。予尝嗟夫世之称妇德者必曰柔静,然非刚严方正以济之,则昏愚庸弱之败人家者多矣。夫人年方三十,夫丧子幼,独能以礼节防其身,以义方训其子,以勤俭富其家,又能斥其有馀以及族属乡党,无秋毫顾惜意。介然烈丈夫之所为,非所谓至柔而动刚、至静而德方者耶?夫不能鞠躬尽瘁,以直道事其君,务为脂韦软美以偷合苟容者,士大夫犹为之,况敢责之妇人女子乎?予以是益叹夫人之为贤也。夫人孀居四十有八年,享年七十有九,以寿终。子男三人:绍祖、茂祖、荣祖。女一人,适乡贡进士吴绾。孙男十一人:焕、炳、烨、奕、煜、炜、炽、炘、燧、熺、燐。女八人。振振之盛又如此,天之报施善人何如哉!夫人没嘉定癸酉九月□□,葬于长乐乡大园窠,乙亥九月□□也。铭曰:
妇人之德,柔淑静专。济以刚方,其德乃全。岂惟妇道,臣道亦然。靖共正直,曷其有偏。承颜顺旨,为世所贤。亡家败国,伊谁之愆。孰若夫人,行通于天。子孙振振,眉寿永年。于昭厥声,勒铭幽阡。
回真西山书 其二 南宋 · 陈宓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五五、《复斋集》卷一一
某顿首再拜,上覆某官。即日秋序将中,风露戒凉,恭惟惠蕈一道,神人致喜,台候动止万福。某累从便武得领赐书。黄去私、方明甫、朱相士、萧长大行,尝附状,计先后彻清览。刘丞至领近汗,贤者之子,一见起敬,已敬待之。窃知开府布政悉当人心,至于酒禁一事,最为民害,首除去之,幸甚!似闻官楼尚留四所,此必寮属中有过虑郡计不足,阴沮美意。向来禁私酤,民犯者犹少,今官私并行,犯者必多。若郡计缺乏,果不可施酒禁,则不若仍旧贯。如欲宽民力节浮费,则一切除去,酒楼从民间所欲,但取累政酌中之数均之酒户,勿取多焉,则公私岂不两便。某顷右星江,见事迟顿,不欲罢酒禁,夺于同寮之言,至今恨之,不忍复以此误执事。若信不及,则且排众议行一两月,便见事体。果有妨郡计,又仍旧,何害?恃爱僭帅,皇恐。
与江西赵提举汝谈劄 南宋 · 陈宓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五九、《复斋集》卷一三
某伏以秋序方新,雨馀微凉,恭惟某官台纲清简,盛德在人,神百其相,台候动止万福。某每仰清风,载饥载渴。比承建台江右,一道被惠,同然万喙,感无异词。今岁闽中独旱,近得雨,早禾已损矣。临川诸郡闻不缺雨,傅守清谨,严于治吏,近时绝无仅有。前月先蒙问遗,不胜感愧,即具谢缄,语归使转达,必已彻崇视。临川多士,如甘吉甫、黄去私,其尤拔出者,必已蒙深知。其人皆诚实为学,不求人知,有位者宜取正焉。它人不言者,此二人必言之,然非上之人求之至,彼亦杜门不出。门下好贤不倦,用敢为献,非私于友朋也。未及作傅丈书,万一会聚,望台慈语之。俾得助,亦一郡之幸也。敢冀为道保啬,副人所望。大眷伏惟福履茂介,延平凡委,顿首以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