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正文
句 唐 · 顾效古
押寒韵
孤舟发处沙鸥起,明月落时江水寒(《送王逸人归海上》)。
赛神 中唐 · 元稹
押元韵
引用典故:西门豹
村落事妖神,林木大如村。
事来三十载,巫觋传子孙(巫觋:古代称女巫曰巫,男巫曰觋,合称巫觋。此泛指以装神弄鬼替人祈祷为职业之巫师。《荀子·正论》:“出户而巫觋有事。”杨倞注:“女曰巫,男曰觋。”)。
村中四时祭,杀尽(一作尽杀)鸡与豚。
主人不堪命,积燎曾欲燔(燎:《说文·火部》:“燎,放火也。”徐灏注笺:“尞、燎,实一字,相承增火旁……今云放火者,后人改之。燎之本义为烧草木。”)。
旋风天地转,急雨江河翻。
采薪持斧者,弃斧纵横奔。
山深多掩映,仅免鲸鲵吞(鲸鲵:即鲸。雄曰鲸,雌曰鲵。)。
主人集邻里,各各持酒樽。
庙中再三拜,愿得禾稼存。
去年大巫死,小觋又妖言。
邑中神明宰,有意效西门(西门:即西门豹,战国魏国人,魏文侯时为邺令,邺地三老、廷掾勾结女巫,赋敛百姓,每年择民女沉于漳水,以为河伯娶妇。豹至,投女巫、三老于河,陋俗得以根除。事详《史记·滑稽列传》。)。
焚除计未决,伺者迭乘轩(乘轩:乘坐大夫之车。《左传·闵公二年》:“卫懿公好鹤,鹤有乘轩者。”杜预注:“轩,大夫车。”后因指做官。)。
庙深荆棘厚,但见狐兔蹲。
巫言小神变,可验牛马蕃。
邑吏齐进说,幸勿祸乡原(乡原:亦作乡愿,犹乡土。)。
踰年计不定,县听良亦烦(“县听”句:意谓县宰听得耳烦。)。
涉夏祭时至,因令修四垣。
忧虞神愤恨,玉帛意弥敦(玉帛:圭璋与束帛,古代祭祀、盟会等场合均用之。)。
我来神庙下,箫鼓正喧喧。
因言遣妖术,灭绝由本根。
主人中罢舞,许我重叠论。
蜉蝣生湿处(蜉蝣:虫名,幼虫生活于水中,成虫褐绿色,有四翅,生存期极短。《诗·曹风·蜉蝣》:“蜉蝣之羽,衣裳楚楚。”毛传:“蜉蝣,渠略也,朝生夕死。”),鸱鸮集黄昏(鸱鸮:鸟名,俗称猫头鹰,多夜间捕食,益鸟,但古人以为恶鸟。)。
主人邪心起,气燄日夜繁。
狐狸得蹊径,潜穴主人园。
腥臊袭左右,然后托丘樊(丘樊:即田园。《文选·谢庄〈月赋〉》:“臣东鄙幽介,长自丘樊。”刘良注:“丘园藩篱也。”)。
岁深树成就,曲直可轮辕。
幽妖尽依倚,万怪之所屯。
主人一心好,四面无篱藩。
命樵执斤斧(樵:蜀本作“狐”,似是。),怪木宁遽髡(髡:本义为剃去毛发,引申为截断。)。
主人且倾听,再为谕清浑。
阿胶在末派(阿胶:中药名,原产山东省东阿,以阿井水熬黑驴皮而成,佳者带琥珀色,透明,无臭味。宋沈括《梦溪笔谈·辩證一》(卷三):“东阿亦济水所经,取井水煮胶,谓之阿胶,用搅浊水则清……皆取济水性趋下,清而重,故以治淤浊及逆上之疾。”末派:江河之支流或下游。),罔象游上源(罔象:古代传说中之水怪名。《国语·鲁语下》:“水之怪曰龙、罔象。”此泛指水怪。)。
灵药逡巡尽,黑波朝夕喷(“灵药”二句:谓阿胶未能施之于上源,故很快用尽,不能再变浊为清,以致黑波再次泛滥,不解决根本问题。)。
神龙厌流浊,先伐鼍与鼋(鼍与鼋:鼍即扬子鳄,亦称猪婆龙;鼋即大鳖。《楚辞·九歌·河伯》:“乘白鼋兮逐文鱼。”王逸注:“大鳖为鼋,鱼属也。”)。
鼋鼍在龙穴,妖气常郁温。
主人恶淫祀(淫祀:不合礼制之祭祀。《礼记·曲礼下》:“非其所祭而祭之,名曰淫祀。”),先去邪与惛。
惛邪中人意,蛊祸蚀精魂(蛊祸:赛神所引发之祸害。蛊,祈祷鬼神等迷信之事。)。
德胜妖不作,势强威亦尊。
计穷然后赛,后赛复何恩。
青云驿 中唐 · 元稹
创作地点:陕西省商洛市青云驿
引用典故:获麟 三公灌蔬 金张 龙醢为臡 噬脐
岧峣(岧峣:山峰高耸貌。)青云岭,下有千仞溪。
裴回不可上,人倦马亦嘶。
愿(一作顾)登青云路,若望丹霞梯(丹霞梯:即丹梯,升仙之路。杜甫《赠特进汝阳王》:“鸿宝宁全秘,丹梯庶可凌。”邵宝之注:“丹梯,山上升仙之路。”)。
谓言青云驿,绣户芙蓉闺。
谓言青云骑,玉勒黄金蹄(玉勒:玉饰之马衔。黄金蹄:《太平广记》卷三九七引《玉堂闲话》:“佛用金蹄银角犊儿由西合悬梯而上,其间千房万屋缘空蹑虚,登之者不敢回顾,将及绝顶,有万菩萨堂。”)。
谓言青云具,瑚琏杂(一作并)象犀(瑚琏:皆宗庙盛黍稷之玉制礼器。《论语·公冶长》:“(孔子)曰:‘瑚琏也。’”何晏集解引包咸曰:“瑚琏,黍稷之器,夏曰瑚,殷曰琏。”并:蜀本、卢本、杨本、全诗作“杂”。象犀:象与犀,此指象牙与犀牛角。)。
谓言青云吏,的的颜如圭(的的:分明貌。《淮南子·说林训》:“的的者获。”高诱注:“的的,明也。”按,此“的”字本作“的”,后从俗体。《说文·日部》:“的,明也。从日,勺声。”段注:“的者,白之明也,故俗字作的。”圭:通圭,端玉。)。
怀此青云望,安能复久稽(一作栖)。
攀援(一作路途)信不易,风雨正凄凄。
已怪杜鹃鸟(杜鹃:参卷1《思归乐》注。),先来山下啼。
才及青云驿(一作归家尘雾暗),忽遇蓬蒿妻。
延我开荜户(荜户:用竹荆编织之门户。),凿窦宛如圭(“凿窦”句:在墙上凿洞如圭状以作窗户。圭,古代皇帝诸侯举行祭祀、丧葬等隆重仪式时所用之玉制礼器,长条形,上尖下方。)。
逡巡吏来谒(一作来叙别),头白颜色黧(黧:黑中带黄之色。《广韵·齐韵》:“黧,黑而黄也。”)。
馈食频叫噪,假器仍乞醯(假:借。《广雅·释诂二》:“假,借也。”醯:醋类食物。《说文·皿部》:“醯,酸也。”)。
向时延我者,共舍(一作拾)藿与藜。
乘我牂牁马(乘我:给我乘。牂牁,国名,在今贵州省一带。晋常璩《华阳国志·南中志》:“周之季世,楚威王遣将军庄蹻,溯沅水出且兰,以伐夜郎,植牂牁系舡……因名且兰为牂牁国。”),蒙茸大如羝(蒙茸:形容马毛杂乱不整。羝:公羊。《诗·大雅·生民》:“取羝以軷。”毛传:“羝羊,牡羊也。”)。
悔为青云意,此意良噬脐(噬脐:犹言自噬其脐,比喻后悔莫及。《左传·庄公六年》:“亡邓国者,必此人也。若不早图,后君噬脐。”杜预注:“若齧腹齐,喻不可及也。”)。
昔游蜀门(一本缺,一作关)下(蜀关:即剑门关,在今四川省剑阁县北。元稹元和四年入蜀,未经剑门,此泛指入蜀之通道。关,蜀本、卢本、杨本、全诗作“门”。),有驿名青泥(青泥:驿名,在青泥岭。《元和郡县志·山南道三·兴州·长举县》(卷二二):“青泥岭,在县西北五十三里接溪山东,即今通路也。悬崖万仞,山多云雨,行者屡逢泥淖,故号青泥岭。”元稹入蜀,并未行经此处,仅“闻名”而已。)。
闻名意惨怆,若坠牢与狴(狴:兽名,形似虎,有威力,常图其形于狱门,故以之代牢狱。)。
云泥异所称,人物一以齐。
复闻阊阖上(阊阖:传说中之天门。《楚辞·离骚》:“吾令帝阍开关兮,倚阊阖而望予。”王逸注:“阊阖,天门也。”),下视日月低。
银城蕊珠殿(银城:《北堂书钞》卷一五八:“《大志经》云:‘大意初入海中,至白银城,次至黄金城,次至水精城,次至琉璃城,龙王各与明月珠。”蕊珠殿:道家、道教经籍中神仙所居之仙宫,亦指道教宫观建筑。《真灵位业图》中有太和殿、寥阳殿、蕊珠宫。),玉版金字题(玉版:指上有图形或文字、象徵祥瑞或预示休咎之玉片。)。
大帝直南北,群仙侍东西。
龙虎俨队仗,雷霆轰鼓鼙。
元君理庭内(元君:道教对女子成仙者之美称。),左右桃花蹊。
丹霞烂成绮,景(一作素)云轻若绨(绨:厚实光滑且有光泽之丝织品,以蚕丝为经,棉线为纬织成。)。
天池光滟滟,瑶草绿萋萋。
众真千万辈(真:道教称修炼得道或成仙之人。《说文·匕部》:“真,仙人变形而登天也。”),柔颜尽如荑(荑:初生茅草之嫩芽。《玉篇·草部》:“荑,始生茅也。”《诗·卫风·硕人》:“手如柔荑,肤如凝脂。”)。
手持凤尾扇,头戴翠羽笄。
云韶互铿戛(《云韶》:云指《卿云》,古歌名,传说虞舜将禅位于禹,卿云现,乃与百官同唱此歌。《尚书大传》卷二:“舜为宾客而禹为主人……于时卿云聚,俊乂集,百工相和而歌《卿云》,帝乃倡之曰:‘卿云烂兮,糺缦缦兮。日月光华,旦复旦兮。’”郑玄注:“卿,当为‘庆’。”韶,舜乐名。《说文·音部》:“韶,虞舜乐也。”铿戛:犹铿金戛玉,形容音乐洪亮动听。),霞服相提携。
双双发皓齿,各各扬轻袿(袿:古代女性所穿之上等长袍。《释名·释衣服》:“妇人上服曰袿,其下垂者,上广下狭,如刀圭也。”毕沅疏證:“上服,上等之服也。”)。
天祚乐未极,溟波浩无堤。
秽贱灵所恶,安肯问黔黎(黔黎:黔首黎民,指百姓。)。
桑田变成海(“桑田”句:晋葛洪《神仙传·麻姑》:“麻姑自说云:‘接待以来,已见东海三为桑田,向到蓬莱,水又浅于往昔会时略半也,岂将复还为陵陆乎?’”),宇县烹为齑(宇县:犹天下。齑:细碎。)。
虚皇不愿见(虚皇:道教神名。南朝梁陶弘景《许长史旧馆坛碑》:“并證心清,俱漏身浊。离有离无,且华且朴。结号虚皇,筌法正觉。”),云雾重重翳。
大帝安可梦,阊阖何由跻。
灵物可见者,愿以谕端倪。
虫蛇吐云气,妖氛变虹蜺(虹蜺:亦作虹霓,雨后、日出或日落之际,天空中所出现之七色圆弧。虹蜺常有内外二环,内环称虹,外环称蜺。)。
获麟书诸册(“获麟”句:鲁哀公十四年猎获麒麟,相传孔子作《春秋》至此而辍笔。《春秋·哀公十四年》:“春,西狩获麟。”杜预注:“麟者仁兽,圣王之嘉瑞也。时无明主出而遇获,仲尼伤周道之不兴,感嘉瑞之无应,故因《鲁春秋》而修中兴之教,绝笔于‘获麟’之一句。所感而作,固所以为终也。”),豢龙醢为臡(“豢龙”句:豢龙,古代名马。《左传》:“昔有飂叔安裔子曰董父实,甚好龙,能求其耆欲,饮食之龙多归焉,乃扰畜之以服事舜,舜赐姓曰董氏,曰豢龙。醢:古代酷刑,将受刑者剁为肉酱。此泛指剁为肉酱。臡:有骨之肉酱,此泛指肉酱。)。
凤皇占梧桐(“凤皇”句:《庄子·秋水》:“(鹓雏,即凤凰)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丛杂百鸟栖。
野鹤啄腥虫,贪饕不如鸡。
山鹿藏窟穴,虎豹吞其麛(麛:幼鹿。《礼记·内则》:“秋宜犊麛,膳膏腥。”陆德明释文:“麛,鹿子也。”)。
灵物比(一作此)灵境(比:相接。《汉书·诸侯王表》:“诸侯北(比)境,周市(币)三垂,外接胡越。”颜师古注:“比谓相接次也。”),冠履宁甚暌(暌:分开,有距离。《古今韵会举要·齐韵》:“暌,《玉篇》:违也,日月相违。”)。
道胜即为乐,何惭居稗稊(稗稊:稗草与稊草,比喻卑微。)。
金张好车马(“金张”句:金张,汉代金日磾、张安世之并称。二氏子孙相继,七世荣显,后以为显宦之代称。),于陵亲灌畦(“于陵”句:于陵,战国时隐士,或谓即齐人陈仲子。《史记·鲁仲连邹阳列传》:“于陵子仲辞三公为人灌园。”裴骃集解:“《列士传》曰:‘楚于陵子仲,楚王欲以为相,而不许,为人灌园。’”司马贞索隐:“《孟子》云陈仲子,齐陈氏之族,兄为齐卿,仲子以为不义,乃适楚,居于于陵,自谓于陵仲子。楚王聘以为相,子仲遂夫妻相与逃,为人灌园。”)。
在梁或在火,不变玉与鹈(“在梁”二句:《诗·曹风·候人》:“维鹈在梁,不濡其翼。”郑玄注:“鹈在梁,当濡其翼,而不濡者,非其常也。以喻小人在朝,亦非其常。”《淮南子·俶真训》:“譬若钟山之玉,炊以炉炭,三日三夜而色泽不变,则至德天地之精也。”玉在火而色不变,喻君子坚守其操守;鹈在梁非其常,喻小人暂时得志。)。
上天勿行行(行行:刚强负气貌。),潜穴勿悽悽。
吟此青云谕,达观终不迷。
苦雨 中唐 · 元稹
押虞韵 创作地点:湖北省荆州市
江瘴气候恶,庭空田地芜。
烦昏一日内,阴暗三四殊。
巢燕污床席,苍蝇点肌肤。
不足生诟怒,但苦寡欢娱。
夜来稍清晏,放体阶前呼(呼:清胡文英《吴下方言考》卷三:“案,呼,鼻息也,吴中谓鼾声曰打呼。”)。
未饱风月思,已为蚊蚋图(蚊蚋:即蚊子。蚋,蚊类昆虫,蚋科,头小,色黑,胸背隆起,吸人及牲畜血液。)。
我受簪组身,我生天地炉(天地炉:《庄子·大宗师》:“今一以天地为大炉,以造化为大冶。”)。
炎蒸安敢勌,虫豸何时无。
凌晨坐堂庑,努力泥中趋。
官家事不了,尤悔亦可虞。
门外竹桥折,马惊不敢踰。
回头命僮御,向我色踟蹰。
自顾方濩落(濩落:亦作瓠落。《庄子·逍遥游》:“惠子谓庄子曰:‘魏王贻我大瓠之种,我树之成而实五石,以盛水浆,其坚不能自举也;剖之以为瓢,则瓠落无所容。非不呺然大也,吾为其无用而掊之。’庄子曰:‘夫子固拙于用大矣……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虑以为大樽而浮乎江湖,而忧其瓠落无所容?则夫子犹有蓬之心也夫!’”本义为廓落,后引申为感叹落魄失意或怀才不遇。),安能相诘诛(诘诛:诘问其过,加以惩罚。《礼记·月令》:“(孟秋之月)诘诛暴慢,以明好恶。”郑玄注:“诘,谓问其罪,穷治之也。”)。
隐忍心愤恨,翻为声喣(一作煦)愉。
逡巡崔嵬日,杲曜东南隅(杲曜:日光明亮貌。)。
已复云蔽翳,不使及泥涂。
良农尽蒲苇,厚地积潢污。
三光不得照(三光:指日、月、星。汉班固《白虎通·封公侯》:“天有三光日月星,地有三形高下平。”),万物何由苏。
安得飞廉车(飞廉:风神,一说能致风之神禽名。《楚辞·离骚》:“前望舒使先驱兮,后飞廉使奔属。”王逸注:“飞廉,风伯也。”洪兴祖补注:“《吕氏春秋》曰:‘风师曰飞廉。’应劭曰:‘飞廉,神禽,能致风气。’”),磔裂云将躯(磔裂:古代酷刑,车裂人体。《后汉书·董卓传》:“恨不得磔裂奸贼于都市,以谢天地。”李贤注:“磔,车裂之也。”云将:寓言中云之主将。《庄子·在宥》:“云将东游,遇扶摇之枝,而适遭鸿蒙。”成玄英疏:“云将,云主将也。”)。
又提精(一作旌)阳剑,蛟螭支节屠(“又”二句:《朝野签载》卷三:“西晋末,有旌阳县令许逊者,得道于豫章西山。江中有蛟为患,旌阳没水,剑斩之,后不知所在。顷渔人网得一石,甚鸣,击之声闻数十里。唐朝赵王为洪州刺史,破之,得剑一双。视其铭,一有‘许旌阳’字,一有‘万仞’字,遂有万仞师出焉。”蛟螭:蛟与龙之并称,古代传说中之两种水居动物。相传蛟能发洪水,龙能兴云雨。旌,原作“精”,据胡本及文意改。)。
阴沴皆电埽(阴沴:天地四时阴气不和而产生之灾难。),幽妖亦雷驱。
煌煌启阊阖(阊阖:见卷2《青云驿》注。),轧轧掉乾枢(乾枢:犹乾轴,天轴。古人认为天体之运行如车之有轴,故云。)。
东西生日月,昼夜如转珠。
百川朝巨海,六龙蹋亨衢(六龙:指太阳。神话传说中日神乘车,驾以六龙,羲和为御者。)。
此意倍寥廓,时来本须臾。
今也泥鸿洞(鸿洞:漫无际涯,状水势之盛。),鼋鼍真得途(鼋鼍:大鳖与猪婆龙。见卷1《赛神》注。)。
种竹 中唐 · 元稹
押寒韵 创作地点:湖北省荆州市
昔乐天赠予诗云:‘无波古井水,有节秋竹竿。’予秋来种竹厅下,因而有怀,聊书十韵。
昔公怜我(一作有)直(我:原作“有”,据卢本、全诗、钱校改。),比之秋竹竿。
秋来苦相忆,种竹厅前看。
失地颜色改,伤根枝叶残。
清风犹淅淅,高节空团团。
鸣蝉聒暮景,跳蛙集幽阑。
尘土复昼夜,梢云良独难(梢云:形容竹枝高耸入云。)。
丹丘信云远(丹丘:传说中神仙所居没有黑暗之处。《楚辞·远游》:“仍羽人于丹丘兮,留不死之旧乡。”王逸注:“丹丘,昼夜常明也。”),安得临仙坛。
瘴江冬草绿(瘴江:文粹、钱校作“沿瘴”。),何人惊岁寒(岁寒:《论语·子罕》:“子曰:‘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
可怜亭亭干,一一青琅玕(琅玕:神话传说中一种仙树,此处藉以形容竹之青翠。)。
孤凤竟不至(“孤凤”句:传说凤凰非梧桐不栖,非练食(竹实)不食。),坐伤时节阑。
寄吴士矩端公五十韵(此后并江陵士曹时作) 中唐 · 元稹
押词韵第十七部 创作地点:湖北省荆州市
昔在凤翔日,十岁即相识。
未有好文章,逢人赏颜色。
可怜何郎面(吴生小字何郎)。(可怜:可爱。《方言》卷一:“怜,爱也。汝颍之间曰怜。”),二十才冠饰。
短发予近梳,罗衫紫蝉翼。
伯舅各骄纵,仁兄未摧抑。
事业在(一作若)杯盘(事业:才能。宋赵令畤《侯鲭录》卷四:“唐末五代,权臣执政,公然交赂,科第差除各有等差,故当时语云:‘及第不必读书,做官何须事业?’”在:原作“若”,据蜀本、卢本改。杯盘:此代指饮酒事。),诗书甚徽纆(徽纆:绳索。《易·坎》:“上六,系用徽纆。”陆德明释文:“刘云:三股曰徽,两股曰纆,皆索名。”此比喻束缚。)。
西州戎马地(西州:指凤翔。凤翔府在长安之西,故云。),贤豪事雄特。
百万时可赢,十千良易借(借:蜀本、杨本作“惜”。何焯校:“宋板作惜者误。”)。
寒食桐阴下(寒食:二十四节气之一清明前一、二日。相传春秋晋文公负其功臣介子推,介子推愤而隐于绵山。文公悔悟,烧山逼令出仕,介子推抱树焚死。后人悯其不幸,相约于其忌日禁火冷食,遂相沿成俗。而其实禁火乃周代之旧制,介子推事为后人所附会。),春风柳林侧。
藉草送远游(藉草:坐卧于草地之上。《文选·孙绰〈游天台上赋〉》:“藉萋萋之纤草,荫落落之长松。”李善注:“以草荐地而坐曰藉。”),列筵酬博塞(博塞:即六博、格五等博戏。《庄子·骈拇》:“问谷奚事,则博塞以游。”成玄英疏:“行五道而投琼(即骰子)曰博,不投琼曰塞。”)。
萎蕤云幕翠,灿烂红茵赩(赩:大赤色。《玉篇·色部》:“赩,大赤色。”)。
脍缕轻似丝(鲙缕:细切之菜肴。鲙,《集韵·太韵》:“脍,《说文》:‘细切肉也。’或从鱼。”),香醅腻如膱(一作织)。(香醅:茶水上所结之薄膜。膱:原作“织”,与下文韵重,据卢校及文意改)。
将军频下城,佳人尽倾国(倾国:倾倒一国之人,形容女性极其美丽。《汉书·外戚传上·李夫人》:“延年侍上起舞,歌曰:‘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媚语娇不闻,纤腰软无力。
歌辞妙宛转,舞态能剜刻。
筝弦玉指调,粉汗红绡拭。
予时最年少,专务酒中职。
未能解(一作愧)生狞,偏矜任狂直。
曲庇桃根盏(桃根盏:酒杯名。桃根,晋王献之妾桃叶之妹。宋张敦颐《六朝事迹·桃叶渡》:“桃叶者,王献之爱妾名也,其妹曰桃根。”),横讲捎云式(捎云式:疑为李捎(一作梢)云所创立之酒令。李肇《国史补》卷下:“国朝麟德中,璧州刺史邓弘庆始创平、索、看、精四字令,至李梢云而大备,自上及下以为宜然。大抵有律令、有头盘、有抛打,盖工于举场而盛于使幕。”)。
乱布斗分朋,惟新间谗慝(“乱布”二句:谓参与者分成不同小组,一比高低,为取胜而不断变化花样,暗耍手段。斗,比赛,争胜。分朋,分组。苏轼《上元过祥符僧可久房萧然无灯火》:“门前歌舞斗分朋,一室清风冷欲冰。”)。
耻作最先吐,羞言未朝食。
醉眼渐纷纷,酒声频餩餩(爱墨切)。(餩餩:打嗝声。《广韵·去夬》:“餩,通食气也。”)。
扣节参差乱,飞觥往来织(飞觥:传杯。)。
强起相维持,翻成两匍匐。
边霜飒然降,战马鸣不息。
但喜秋光丽,谁忧塞云黑。
常随猎骑走,多在豪家匿。
夜饮天既明,朝歌日还昃(昃:太阳偏西。《说文·日部》:“ (昃),日在西方时,侧也。”)。
荒狂岁云久,名利心潜逼。
时辈多得途(时辈:当时有名之人物。《三国志·魏志·孙礼传》:“礼与卢毓同郡时辈,而情好不睦。”),亲朋屡相敕(敕:告诫。《说文· 部》:“敕,诫也。”)。
闲因适农野,忽复爱稼穑(爱:卢本作“忧”。)。
平生中圣人(中(zhòng)圣人:醉酒之隐语。《三国志·魏志·徐邈传》:“魏国初建,为尚书郎。时科禁酒,而邈私饮至于沈醉。校事赵达问以曹事,邈曰:‘中圣人。’达白之太祖,太祖甚怒。度辽将军鲜于辅进曰:‘平日醉客谓酒清者为圣人,浊者为贤人。邈性修慎,偶醉言耳。”),翻然腐肠贼(腐肠贼:腐蚀肠胃之贼,古人多指美酒佳肴。汉枚乘《七发》:“甘脆肥脓,命曰腐肠之药。”)。
亦从酒仙去,便被书魔惑。
脱迹壮士场,甘心竖儒域(竖儒域:指科举考试。竖儒,即竖儒,对儒生之鄙称。《史记·郦生陆贾列传》:“沛公骂曰:‘竖儒!夫天下同苦秦久矣,故诸侯相率而攻秦,何谓助秦攻诸侯乎?’”司马贞索隐:“竖者,僮仆之称。沛公轻之,以比奴竖,故曰‘竖儒’也。”)。
矜持翠筠管(翠筠管:竹管,此代指毛笔。翠筠,翠竹。毛笔之管用竹制成,故云。),敲断黄金勒(黄金勒:用黄金制成之衔勒,形容极其珍贵。)。
屡益兰膏灯(兰膏灯:古代用泽兰子炼成油脂,用以点灯,故云。《楚辞·招魂》:“兰膏明烛,华容备些。”王逸注:“兰膏,以兰香炼膏也。”),犹研兔枝墨(兔枝墨:《玉台新咏考异》:“兔枝二字未详,吴氏注谓当作兔皮,所引《晁氏墨经》,支离不切,当阙所疑。”吴均《古意》诗:“泪研兔枝墨,笔染鹅毛素。”)。
崎岖来掉荡,矫枉事沈默。
隐笑甚艰难,敛容还屴崱(屴崱:形容态度端正。)。
与君始分散,勉我劳修饰。
岐路各营营,别离长恻恻。
行看二十载(行看:见卷3《遣兴十首》注。),万事纷(一作丝)何极。
相值或须臾(值:遇。五代徐锴《说文系传·人部》:“值,一曰逢遇。”),安能洞胸臆。
昨来陕郊(一作郏)会,悲欢两难克。
问我新相知,但报长相忆。
岂无新知者(知者:蜀本、卢本作“新知”。),不及小相得。
亦有生岁游(生岁:出生之年份,此处谓年龄相同。),同年不同德。
为别讵几时,伊予坠沟洫。
大江鼓风浪,远道参荆棘。
往事返无期,前途浩难测。
一旦得自由,相求北山北(北山:即钟山。《文选·孔雉圭〈北山移文〉》吕向解题:“钟山在郡北,其先周彦伦隐于此山,后应诏出为海盐县令。今欲却过此山,孔生乃假山灵之意移之,使不许得至,故云‘北山移文’。”此代指归隐之地。)。
与元勋不伐书 其七 北宋 · 黄庭坚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八九、《山谷全书·别集》卷一九
辱手诲,审所苦脱然轻愈,侍奉万福,何慰如之!两日亦闻尊府当之富水考试,故不敢奏记耳。渊明诗三册,今遣去。楚词》校雠甚有功,常苦王逸学陋,无补屈、宋。欲寻一解写字人,令录一本正文,时时玩之,病未能耳。字说但苦盛热,懒。
咏古十六首 其六 北宋 · 华镇
风云起幽朔,霜雪彫松桂。
修竹实不华,猗梧惨憔悴。
江汉凝以冱,醴泉更蒙蔽。
鸾凤何所归,增击真良计。
岐山尽禾黍,九成困惉懘。
鸣矣后佳期,来仪爽幽契。
乌鸢竞腐鼠,仰视惊高逝。
众羽亦可怀,云飞屡回睨。
猗嗟鲁先生,生后唐虞际。
高华虽韡韡,硕果终幽翳。
幅纸下聊城,片言挫秦锐。
铦铓释纷难,未足论明哲(原按:哲,读去声,音制。傅玄《祀景帝登歌》:执竞景皇,克明克哲。旁作穆穆,惟祗惟畏。)。
况复历下谈,微端本柔脆。
时无豪杰士,横议喧鶗鴂(原按:鴂,本音玦。《尔雅》“鸱鸮鸋鴂”是也。鶗鴂即鷤鴂。《集韵》:“涓惠切,音桂。本作䳏”。考《离骚》“恐鶗鴂之先鸣兮”,王逸注:“一名买𪀗”。扬雄《反骚》“恐鷤䳏之将鸣兮”,颜师古注:“鷤䳏一名买𪀗,一名子规,一名杜鹃,常以立夏鸣,则众芳歇,而农事兴。”此入霁韵,正依《集韵》音桂也。)。
春冰薄轻绡,可耐秋阳熭。
答赵子彊书 其三 北宋 · 李复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二六、《潏水集》卷四
辱书。《王子年拾遣》等事,子年名嘉,乃苻坚、姚苌时人,隐于东阳谷,凿穴而居,弟子受业者百馀人,皆穴处。季龙兵乱,弃其徒众,迁于倒兽山,今在华州渭南县,一名互象山,后不知所终。其书多荒怪不可考,乃庄周所谓《齐谐》者也。伯乐,传记所见事,其说不一,王褒《圣主贤臣颂》云:「及至驾齧,膝骖乘旦,王良执靶,韩哀附舆」。张晏注云:「王良邮无恤,字伯乐」。颜师古参验《左氏传》及《国语》、《孟子》,邮无恤、邮良、刘无止、王良,总一人也。《楚辞》「骥踌蹰于敝辇,遇孙阳而得代」。王逸云:「孙阳,伯乐姓名也」。或云伯乐秦穆公时人,考其年代不相当。张湛云:「良字伯乐」。亦非也。此皆前人所言如此,未得考證,不知更曾于他书见否?某上。
离骚新序中 北宋 · 晁补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二二、《鸡肋集》卷三六、《苏门六君子文粹》卷六九、《八代四六文钞》第三一册、《四续古文奇赏》卷一八、《奇赏斋古文汇编》卷一七三
刘向《离骚》、《楚辞》十六卷,王逸传之。按八卷皆屈原遭忧所作,故首篇曰《离骚经》,后篇皆曰《离骚》,馀皆曰《楚辞》。天圣中,有陈说之者第其篇,然或不次序。今迁《远游》、《九章》次《离骚经》,在《九歌》上,以原自叙其意,近《离骚经》也。而《九歌》、《天问》乃原既放、揽楚祠庙鬼神之事以摅愤者,故迁于下。《卜居》、《渔父》,其自叙之馀意也,故又次之。《大招》古奥,疑原作,非景差辞,沉渊不返,不可如何也,故以终焉。为《楚辞》上八卷。《九辨》、《招魂》皆宋玉作。或曰《九辨》原作,其声浮矣。《惜誓》弘深,亦类原辞,或以为贾谊作,盖近之。东方朔、严忌,皆汉武帝廷臣,淮南小山之辞不当先朔、忌。王褒,汉宣帝时人,皆后淮南小山,至刘向最后作,故其次序如此。此皆西汉以前文也,以为《楚辞》下八卷。凡十六卷,因向之旧录云。然《汉书》至屈原赋二十五篇,今起《离骚经》、《远游》、《天问》《、卜居》、《渔父》、《大招》而六,《九章》、《九歌》又十八,则原赋存者二十四篇耳;并《国殇》、《礼魂》在九歌之外,为十一,则溢而为二十六篇。不知《国殇》、《礼魂》何以系《九歌》之后,又不可合十一以为九,若溢而为二十六,则又不知其一篇当损益者何等也。《惜誓》尽叙原意,末云「鸾凤之高翔兮,见盛德而后下」,与贾谊《吊屈原文》云「凤凰翔于千仞兮,览德辉焉下」之断章趣同,将谊仿之也,抑固二十五篇之一,未可知也。然则司马迁以谊传附原,亦由其文义相近,后世必能辩之。王逸,东汉人,最爱《楚辞》,然《九思》视向以前所作相阔矣。又十七卷非旧录,特相传久,不敢废,故迁以附《续楚辞》上十卷之终,而其下十卷,自唐韩愈始焉。《离骚》,人不读久,文舛阙难知。王逸云:「武帝使淮南王安作章句;至章帝时,班固、贾逵复以所见改易前疑,亦作章句,其十五卷阙而不说。今臣作十六卷章句」。然则安与固、逵训释,独《离骚经》一篇,不知固、逵所改易者何事。今观《离骚经》训释,大较与十五卷义同,或浅陋,非原本意,故颇删而存之,而录司马迁《史记·屈原传》冠篇首,以当《离骚》序云。
离骚新序下 北宋 · 晁补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二二、《鸡肋集》卷三六、《苏门六君子文粹》卷六九、《四续古文奇赏》卷一八、《奇赏斋古文汇编》卷一七三
司马迁作《史记》,尧舜三代本纪、《孔子世家》,所引《尚书》、《论语》事,颇变其文字训诂,至《左氏》、《国语》,则迁所笔削惟意。迁欲自成一家言,故加隐括而不嫌也。虽然,迁追琢传记之辞可也,而变《尚书》、《论语》文字不可也。补之事先朝为著作郎,上即位,备太史氏,古文国书得损益之,况传记乎!《离骚经》始汉淮南王安为传,按《隋志》传亡。旧有班固叙赞二篇,王逸序一篇,梁刘协序一篇。而王逸云班固、贾逵改易前疑,则固此序或当时作者也,然颇诋原狂狷,擿其不合者。逸高原义,每难固说。协附逸论,然亦复失之。固序曰:「君子之道,穷达有命。固潜龙不见,是而无闷;《关雎》哀周,道而不伤」。又曰:「如《大雅》『既明且哲,以保其身』,斯为贵矣」。固说诚是也。虽然,潜龙勿用,圣人之事也,非所以期于原也。又自淮南、太史,皆以谓兼《风》、《雅》之义,而固独疑焉。夫《国风》不能无好色,然不至于淫;《小雅》不能无怨诽,然不至于乱。太史公谓原之辞兼此二者而已,乃周道《大雅》岂原所得庶几哉?虽迁亦不以是与原也。世衰,君臣道丧,去为寇敌,而原且死忧君,斯已忠矣。唐柳宗元曰:《春秋》「枉许止,以惩不子之祸;进荀息,以甚苟免之恶」。夫荀息阿献公之邪心以死,其为忠也污矣;惟其死不缘利,故君子犹进之。而原乃以正谏不获而捐躯,方息之污,则原与日月争光可也,非过言也。固又以谓原露才扬己、竞于危国群小之中。是乃上官大夫靳尚之徒所以诬原伐其功、谓「非我莫能为」者也,固奈何亦信之!原惟不竞,故及此。司马迁悲之曰:「忠而被谤,能无怨乎」?屈平之作《离骚》,盖自怨生也,而固方且非其怨刺怀、襄、椒、兰!原诚不忘以义劘上,而固儒者,奈何亦如高叟之为诗哉!又王逸称《诗》曰「匪面命之,言提其耳」,谓原风谏者,不如此之斥。逸论近之。刘协亦援逸此论,称固抑扬过实。君子之与人为善,义当如此也。至言浇羿姚娀,与经传错缪,则原之辞甚者,称开天门、驾飞龙、驱云、役神,周流乎天而来下,其诞如此,正尔托谲诡以谕志,使世俗不得以其浅议己,如庄周寓言者,可以经责之哉?且固知相如虚辞滥说,如诗风谏,而于原誇大,独可疑乎?固大较喜訾前人,如薄相如、子云为赋,而固亦为赋也。刘协文字卑陋,不足言,而亦以原迂怪为病。彼原嫉世,既欲蝉蜕尘埃之外,惟恐不异;乃固与协所论,必《诗》之正,如无《离骚》可也。呜呼!不讥于同浴,而讥裸裎哉!又协云「士女杂坐」、「娱酒不废」,荒淫之意也。是协以《招魂》为原作,误矣。然《大招》亦说「粉白黛黑」、「清馨冻饮」、「穷年永乐」,协以此为荒淫,则失原之意逾远。原固曰「世皆浊,我独清」,岂诚乐此浊哉?哀己之魂魄离散而不可复也!故称楚国之美,矫以其沉酣污泥之乐,若可乐者而招之,然卒不可复也,于是焉不失正以死而已矣。呜呼!协安知《离骚》哉!抑固《汉书》,称大儒孙卿亦离谗作赋,与原皆有古诗恻隐之意。而此序乃专攻原,不类,疑此或贾逵语,故王逸言班、贾以为露才扬己,不专指班。然亦不可辨也。
诗之序论 其一 宋 · 晁说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一○、《嵩山文集》卷一一
作诗者不必有序,夫既有序而直陈其事,则诗可以不作矣。说诗者或不可以无序,断会一诗之旨而序之,庶几乎发明先民之言,以告后生弟子焉。今之说者曰序与诗同作,无乃惑欤?夫作诗之君子,世莫得而氏之,其所经见者,则周公、吉甫、家父,孟子也。其人大圣且贤也,其所作可与二三君子偶者,虽末之,亦善士也。其感惟深,其诚惟加,其辞惟缓,徘徊自致吾爱君之心焉,先王先公之烈于是乎在也。序诗者于所刺不讳时君之恶而暴其私,无所不及,虽闾阎委琐之私,亦不过是,岂特善骂云乎邪?亦自善讦,而馀怒悉纾而罢矣,尚何托之鸟兽草木虫鱼,文之训诂,比之音声以成诗乎?吾君既治,一国之君皆美之也,吾何容心哉?犹然以廉肉节奏咏之飏之,是所以为先王先公之烈者也。序诗者于所美直而且倨,殆类考功所书县令最状,尚何托之鸟兽草木虫鱼,文之训诂,比之声音以成诗乎?孰为「《诗》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乎?如《山有枢》之序曰:「有财不能用,有钟鼓不能以自乐,有朝廷不能洒扫」。《车攻》之序曰:「宣王能内修政事,外攘夷狄,复文武之境土,修车马,备器械,复会诸侯于东都,因田猎而选车徒焉」。诗无遗思矣。如此之类,一序而足,又何必诗之作邪?由是观之,诗之所序非当时之所作明矣。且逸诗之传,幸而托于金石得完者,岐下之石鼓也,又安睹序耶?自《泽陂》之序绝,其后继而有作者,屈原《离骚》亦未尝有序,而序之者王逸也。秦汉之间,古诗之传,兴致深远,颇有国风遗韵,而亦未尝有序。知之者固自知之,况夫先民之言,本诸人情而有作,人情不亡,则其言不患乎不明也。譬诸喜乐而笙歌,疾痛而呻吟,古今一也,又岂惧人之不可知,则默以已乎?殆夫晋魏文墨之士,才力凡下,陋不知学,因习说《诗》之序而自为其诗序,盖可惭也已。今之说者反因此以诬商周之君子,何异以王莽论周公哉?
校定楚词序 北宋 · 黄伯思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五六、《东观馀论》卷下、《皇朝文鉴》卷九二、《文章辨体汇选》卷二九四
《汉书·朱买臣传》云:严助荐买臣,召见,说《春秋》,言楚词,帝甚说之。《王褒传》云:宣帝修武帝故事,徵能为楚词者九江被公等。楚词虽肇于楚,而其目盖始于汉世。然屈、宋之文,与后世依放者,通有此目。而陈说之以为惟屈原所著则谓之《离骚》,后人效而继之则曰楚词,非也。自汉以还,文师词宗慕其轨躅,摛华竞秀,而识其体要者亦寡。盖屈、宋诸《骚》皆书楚语、作楚声、纪楚地、名楚物,故可谓之楚词。若些、只、羌、谇、蹇、纷、侘傺者,楚语也;顿挫悲壮,或韵或否者,楚声也;沅、湘、江、澧,修门、夏首者,楚地也;兰、茝、荃、药,蕙、若、蘋、蘅者,楚物也。他皆率若此,故以楚名之。自汉以还,去古未远,犹有先贤风槩。而近世文士,但赋其体、韵其语,言杂燕粤,事兼夷夏,而亦谓之楚词,失其指矣。此书既古,简册迭传,亥豕帝虎,舛午甚多。近世晁监美叔独好此书,乃以春明宋氏、赵郡苏氏本参校失得。其子伯以、叔予又以广平宋氏及唐本与《太史公记》诸书是正。而某亦以先唐旧本及西都留监博士杨建勋及洛下诸人所藏,及武林、吴郡椠本雠校,始得完善,文有殊同者皆两出之。案此书旧十有六篇,并王逸《九思》为十七,而某所见旧本乃有扬雄《反骚》一篇,在《九叹》之后(此文亦见雄本传。),与《九思》共十有八篇。而王逸诸序并载于书末,犹《古文尚书》、汉本《法言》及《史记·自序》、《汉书·叙传》之体,骈列于卷尾,不冠于篇首也,今放此录之。又太史《屈原列传》、班固离骚传序论次灵均之事为详,故编于王序右方。陈说之本以刘协《辨骚》在序之前,论世不伦,故绪而正之。而《天问》之章词严义密,最为难诵,柳柳州于千祀后独能作《天对》以应之,深宏杰异,析理精博,而近世文家亦难遽晓,故分章辨事,以其所对别附于问,庶几揽者莹然,知子厚之文不茍为艰深也。自《屈原传》而下至陈说之序,又附以今序,别为一卷,附十通之末,而目以《翼骚》云。至于屈原行之忠狷,文之正变,事之当否,固昔贤之所详,仆可得而略之也。政和初元七月初吉,武阳黄某长睿父序。
證辨骚 宋 · 张嵲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一六、《紫微集》卷三二
刘协作《辨骚》,以谓班固谓屈原为露才扬己,忿怼沈江,羿、浇、二姚,与《左氏》不合,昆崙县圃,非经义所载。予以《左氏》参校《离骚经》及《天问》羿、浇、二姚事与《左氏》不合者,及读班固《离骚传序》,谓孝武博览古今,淮南王叙《离骚传》,以《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悱而不乱,若《离骚》者,可谓兼之。蝉蜕秽浊之中,浮游尘垢之外,皭然泥而不滓,虽与日月争光可也。斯论似过其真。又说五子以失家巷,谓五子胥也。及至羿、浇、二姚,有娀佚女,皆以所识有增损,然未得其正也,故博采经书传记以为之解。自此以上,固皆统论淮南王安叙《离骚传》有与经义不合者尔,非谓屈原也,兼亦无羿、浇、二姚与《左氏》不合之文。而协考不精,遂谓班孟坚谓「屈平《离骚》,不合《左氏》」,则其失也,不待辨而可了矣。或曰:今王逸所注皆引《左氏》以释《离骚》,曷为无向之不合者?盖淮南作传之时,皆以所识有所增损,所以广异闻也,如《汲冢竹书纪年》之类尔。后人以其与《左氏》乖剌,遂削去之,所以不见于世也。惜哉!
太令人郭氏墓志铭 南宋 · 韩元吉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六、《南涧甲乙稿》卷二二
夫人郭氏葬临安府馀杭县湖西之原十有八年矣,其仲子为福建路转运副使,书来请曰:「公硕不天,六岁而孤,当崎岖戎马间,母氏提而南,盖尝变姓名,易蓝缕,避狼虎之暴,得以全诸子也。既又教之从师友,追贤能,齿士大夫之后。仅以伯氏之恩而致封焉。寿固不为夭,然公硕冒符节,躐台省,荷我朝光荣,诸孙继窃科第,稍稍自振,而甘毳之养,乃已不及。前日菽水酸寒,念之痛贯心膂,或达旦不寐,无以自赎也。惟追远之义,宜有以叙其平生,说怿其善美,以慰于幽宫,信于后世。而适奉使指,留连蜀道,已后其时矣,今愿有述也。君旧尝为邻,熟吾亲之行事,其不可以辞」。呜呼!予亦少而孤,奉母而不得终养者也。故见侍其亲而安荣寿考者,则不胜凯风寒泉之思,闻悲哀思慕之言,不翅如自己出也。而夫人享年又与吾母同,况耳其话言,目其善教,与其子还往犹弟昆,今白首相望,其子之悲亦我之悲也,顾何爱吾文!案夫人唐汾阳王之后也,其世次不可详考,而家于开封,曾大父讳某,为监主簿,大父讳某,为县主簿,仕不致显。考则讳师厚,娶皇族濮王宫仲愈之女,为保义郎,而不喜出仕,优游里闾,以琴酒自适。夫人天性沈静,不事华侈,虽世居辇毂下,服饰澹然,未尝辄徇时好,故亲族内外咸知其贤。魏邸宣州观察使为其第三子,赠中散大夫讳某者聘焉。夫人既归外家之族,而宣州子舍素多,所娶皆名家大姓,独推夫人妇道为可则。盖居家孝而和,奉祭祀备而洁,处用度俭而不陋,恂恂色庄而气平,虽女功之巧,未尝自衒己能以骄人也。遇人有不善,私面谕之,不以语于众,善则与众称焉。举族敬爱,以为不可及。中散喜交游下士,酒醴之会无虚日。夫人闻其与客对谈,吟哦赋咏,必窃听而喜,为之治具益不倦。靖康元年,中散下世,金人之祸起,夫人携其儿女六人,间关避地四方,阅再岁始能渡江。所谓变姓名,易蓝缕者,皆其实也。虽衣食未给,而朝夕厉其子以读书,曰尔父之后,不可不立也。其长子公颙,以取应得官,至武德郎,淮南东路兵马钤辖。次公硕也,以绍兴二十一年登进士第。则又诲之曰,学非止一第也,宜有以充之。故二子之仕,皆有声称籍甚。及公硕为馀杭县,而夫人疾不起,隆兴二年十月二十有五日,葬则闰月某甲子也,享年七十有六。以公颙通朝籍封太孺人,慈宁庆寿恩,封安人,今累赠至令人云。四男子,公颙以淳熙五年卒于官,公硕今为朝请大夫、直徽猷阁、就差知宁国府矣,其二则早世。二女子,嫁敦武郎吴泳之、从义郎李璟。诸孙九人。彦綝,成忠郎、淮南西路将领;彦缙,宣教郎、新知临安府于潜县;彦铨,承务郎、抚州金溪县丞;彦絅,迪功郎、处州缙云县尉。三人皆登进士第者也。彦纡,迪功郎、新信州司户参军。彦绾,将仕郎。彦纡、彦组、彦綩,尚幼。孙女三,迪功郎汀州宁化县尉邹作德、进士黄准、从政郎夔州路提点刑狱司检法官王逸,其婿也。噫!妇人无外事,视其相于夫者,足以知其内;视其子与孙之成立,足以知其教。况如夫人,其操行著于宗族之间,而节义立于艰难之际,士大夫闻其风、望其门而咨嗟叹羡之不足,此诗之所以著咏、史之所以纪而不遗者也,其敢不铭!铭曰:
孝而和,顺而敬,是为女德之令。冰玉其清,松柏其劲,是为妇节之正。有子而贤,有孙而盛,足以见吾母道之圣。人有一其可称,况美备而莫并耶?馀杭之阡,湖水渊渊,史或逸言,视此其传欤!
与永新张宰大正书(庆元三年)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九、《书稿》卷三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某顿首。辱书,喜承起居万福。邑无大小,其难等耳。易地未必谐,就如雅意,徒有往复之劳。谓宜暂束三《传》于高阁,姑悉力以治民事。凡百虚心应之,使宽严适中,纵有捍格处,更且隐忍,美成在久,会当铸顽成仁也。《楚词考》已快读上卷,辞意深远,晞踪古人。朱、赵二子文笔自可喜,何必他求?「落英」,旧尝因《尔雅》谓俶、载、权舆、落皆训初,遂比「访予落止」、「楚子落章华台」之类,疑为初英。今左右连坠露而喻憔悴,则与华落色衰、桑之未落、不学将落之义相应,其理自长。近有临汝薛慈俭云:屈子拳拳宗国,至以身殉,岂肯反取伍子胥之雠人?今观所引伍子失家巷事,谓班固改易前疑,则薛言殆有證矣。其谓《伤往日》、《悲回风》二篇复如何?并录本去,愿闻折衷。至如名平字原之训释,子椒、子兰之比兴,分析其章,辨明九数,不袭不凿,自成一家,往往究王逸之遗馀,登灵均之秘奥,谅非神交千古,岂易及此?然且概以中道,叹多言之数穷。又云《汉志》直曰赋二十五篇,后人乃僭名为经,曰章句,曰传,皆非是,未尝执一偏之见而曲为之说,用心可谓公矣。所著《音义》虽亡,尚可省记而补之否?某老病,不能出一语少赞盛美,姑以手书道谢。馀惟为民自厚,不宣。
高端叔变离骚序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一八、《平园续稿》卷一三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诗·国风》及秦不及楚,已而屈原《离骚》出焉,行《风》《雅》于《诗》亡之后,发乎情,主乎忠直,殆先王之遗泽也,谓之文章之祖宜矣。厥后宋玉之《九辩》,王褒之《九怀》,刘向之《九歌》,王逸之《九思》,曹植之《九愁》、《九咏》,陆云之《九悯》,皆《九章》、《九歌》之苗裔。自扬雄至刘协,则或反、或广、或为之辨,祖述摹仿,不可胜数。迄于本朝,晁太史补之始重编《楚辞》十六卷,《续楚词》二十卷,又上起荀卿,下逮王令,集《变离骚》二十卷,每篇之首,各述其意,本根枝叶备于是矣。今高君元之复著《变离骚》九篇,其友南康周令大受刻而传之,属予一言。予观晁氏所谓变者,言历代每有所作,其则逾远,如唐诗三变之变也。君盖溯流求其源,由终复于初,如齐、鲁一变之变也。二者文同而旨殊。君之上下序议论尤平正,既不溢美,亦不失实,悯奇志等,既缵其词,复循其义,非深于斯道能如是乎?故为推明之,以俟知者。元之字端叔,武烈王琼六世孙,生于绍兴壬戌,苦学笃志,假寐绳床,不就枕者累年。尤嗜《春秋》学,尝与科举,两荐于四明。有诗千篇,大抵学广而词畅,自号《荼甘集》。死已二年,席珍如此,埋光不耀,重可叹也。庆元庚申四月旦。
天问天对解(屈原问,柳宗元对。)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三九
问曰: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遂古,往古也。太古天地未分之说,传之者谁?何以考究?
对曰:本始之茫,诞者传焉。鸿灵幽纷,曷可言焉?
古盖茫乎其不可考也,传其有初者,虚诞者为之也。鸿荒灵怪,幽深纷紊,何可得而言哉?言且不可得而言也,考且得而考也耶?
问曰:冥昭瞢闇,谁能极之?冯翼惟像,何以识之?明明闇闇,惟时何为?
日月之夜冥昼昭,何以然也?其理瞢然而闇,谁能穷极之者?天地之冯冯而盛满,万形之翼翼而众多,何以然也?其像初谁识而命之者?人物之明明,鬼神之闇闇,是又谁为之者?时,是也。冯冯,盛满。翼翼,众也。见颜师古《汉书·礼乐志》:「桂华冯冯翼翼」。
对曰:曶黑晰眇,往来屯屯,厖昧革化,惟元气存,而何为焉(「曶」音「忽」。)?
曶爽昭晰而为昼,昏黑窈眇而为夜,盖日往月来,月往日来,自尔而已。屯屯而昧焉,则冥昭瞢闇之理盖不可得而穷极也。二仪之盛满者自盛满尔,万形之众多者自众多尔,人物之明明者自明明尔,鬼神之闇闇者自闇闇尔。倏焉而革,泯焉而化,此其厖昧之气象,盖不可得而测识也。日月昼夜之由不可穷也,天地人物鬼神之由不可识也,又孰有为之者哉!盖亦强名之曰惟元气存而已。曶爽,见《汉·郊祀志》,谓昧爽也。
问曰:阴阳三合,何本何化?圆则九重,孰营度之?惟兹何功,孰初作之?
独阴不生,独阳不生,独天不生,三合然后生,此谷梁子之言也。阴阳三合若之何而本原?若之何而化生?天体之圜也,孰与之营造而能圜?天重之九也,孰与之量度而有九?凡如此者,奚而功?谁之作哉?
对曰:合焉者三,一以统同。吁炎吹冷,交错而功。无营以成,沓阳而九。转輠(音火)浑沦,蒙以圜号。冥凝玄釐,无功无作。
阴阳之合以三,而元气统之以一。炎者,元气之吁也;冷者,元气之吹也。吁而吹,吹而吁,炎而寒,寒而炎,交错而自尔功者也。其始无本,其末无化。天之九重者,阳数之合沓而积者尔;天之圜体者,一气转轮而浑茫者尔。乌有所营,乌有所度哉?其凝而结也,冥然而凝,莫见其所以凝。其釐而治也,玄然而釐,莫见其所以釐。乌有所功,乌有所作哉?蒙,加也。号,名也。天之圜亦岂真圜耶?人不见其际而见其圜,故加之以圜之名而已,故曰「蒙以圜号」。
问曰:斡维焉系,天极焉加?八柱何当,东南何亏?九天之际,安放安属?
天维之斡旋,何所系缀?天地之垠涯,又何所加?八柱、九天,亦同此问也。
对曰:乌傒系维,乃縻身位。无极之极,漭弥非垠。或形之加,孰取大焉?皇熙亹亹,胡栋胡宇!完离不属,焉恃夫八柱!无青无黄,无赤无黑。无中无旁,乌际乎天则!
天有系以维,则羁縻其体与位矣,天无待于系者也。天有极以加,则有形而不大矣,天无极而大者也。皇熙者,天大而广也。天广大而亹亹不息,不栋不宇,全然离物而无所连属,岂有八山为柱之恃哉!九天者,东曰皞天,东南曰阳天,南曰赤天,西南曰朱,西曰成,西北曰幽,北曰玄,东北曰鸾,中央曰钧天也。天无色,而亦无方,岂有九天之涯际哉!
问曰:隈隅多有,谁知其数?天何所沓?十二焉分?日月安属?列星安陈?
天地之旁角,谁知其众多之数?天运之会合,何以有子丑之辰?辰者,日月所会也。沓,合也。日月、列星,亦同此问。属音注,又音树。
对曰:巧欺淫诳,幽阳以别。无隈无隅,曷懵厥列?折篿剡筳,午施旁竖。鞠明究曛,自取十二。非余之为,焉以告汝?规燬魄渊,太虚是属。棋施万荧,咸是焉托(篿音专,筳音廷,竹也。楚人折竹以卜。懵,莫孔切。)。
巧,谓机巧也。淫,谓巫史之淫声也。午施者,布算于中而横也。旁竖者,布算于边而直也。鞠者,推也。规者,圜也。燬者,日也。魄者,缺也。渊者,月也。日者,火之精,故曰燬。日无缺,故曰规燬也。月者,水之精,故曰渊。月至望后生魄则缺,故曰魄渊也。万荧者,星也。盖天地之列位有幽阴阳明之别而已,乌有所谓隈隅旁角也哉!谓之有隈隅旁角者,机巧淫瞽之言,欺诳云尔。天运之推移,有昼而明、夕而曛而已,乌有所谓十二辰之定名也哉!谓之有十二辰者,卜筮之人折竹施布以推究昼夜者之强名自取云尔。然则隈隅之数,十二之名,岂天之作为哉!是皆非天之所作为,则屈子以此问天,天亦何以告屈子也?故曰「非余之为,焉以告汝」。余者,天也。汝者,屈子也。至于日月安属,则有所属焉,太虚是属是也。列星安陈,则亦托于太虚焉,故曰「咸是焉托」。
问曰:出自汤谷,次于蒙汜。自明及晦,所行几里?夜光何德,死则又育?厥利维何,而顾兔在腹?
汤谷、蒙汜,日出入之所也。夜光,月也。汜音祀。汤音旸。
对曰:辐旋南昼,轴奠于北。孰彼有出次,惟汝方之仄。平旋旁运,乌有谷、汜?当焉为明,不逮为晦。度引久穷,不可以里。燬炎莫俪,渊迫而魄。遐违乃专,何以死育?玄阴多缺,爰感厥兔?不形之形,惟神是类。
辐以喻天体,轴以喻天极,天运而极不动。日之行溯天而旋以成画者也,彼孰有所谓出,孰有所谓次也哉!惟人见其方之仄而东,则谓日出于东,见其方之仄而西,则谓日次于西。彼未始有出次也,平旋旁达,亦未始有旸谷与蒙汜也。当日之所及则为昼而明,不当日之所及则为夜而晦。历家引三百六十五度之说为日之行者,其说久则亦穷矣,又岂可以里而计哉!日之炎也,可违而不可并也。月迫而并焉,则月之光不胜日,是以魄而缺,乌有所谓死?月违而远焉,则月之光得以专,是以明而盈,乌有所谓育?月之阴也,以缺为体也。以阴咸阴兔者,阴之类也;以缺咸缺兔者,缺之形也。
问曰:女岐无合夫,焉取九子?
王逸云:「女岐,神女,无夫而生九子」。
对曰:阳健阴淫,降施蒸摩。岐灵而子,焉以夫为?
岐女既曰神灵,则不夫而子也宜。
问曰:伯强何处?惠气安在?
王逸云「伯强,疫鬼也。惠气,和气也」。
对曰:怪㳽冥更,伯强乃阳。顺和调度,惠气出行。时届时缩,何有处乡?
㳽,犹弥也。更,去声。怪而弥怪,冥而更冥,弥怪与更冥合,此伯强之所以生也。和顺既调,则惠气行矣。故伯强缘疠气而届,惠气以疠气而缩者也。惠气以和顺而届,伯强缘和顺而缩者也。莫非一气也,又乌有伯强居处之乡?
问曰:何阖而晦?何开而明?角宿未旦,曜灵安藏?
角,东方星。曜灵,日也。
对曰:明焉非辟,晦焉非藏。孰旦孰幽?缪躔于经。苍龙之寓,而廷彼角亢?
旦之明不得不明,非有所开而明。夕之幽不得不幽,非有所藏而幽。谓之有经躔者,传者之缪也。彼日之出于苍龙之东,特寓焉耳,岂真以角亢之宿为日之廷者耶?故激其词曰「苍龙之寓,而廷彼角亢乎」。廷,犹太微三光之廷。
问曰:不任汩鸿,师何以尚之?佥答何忧,何不课而行之?鸱龟曳衔,鲧何听焉?顺欲成功,帝何刑焉?永遏在羽山,夫何三年不施?伯禹愎鲧,夫何以变化?纂就前绪,遂成考功。何续初继业,而厥谋不同?洪泉极深,何以窴音田之?地方九州,则何以坟之?应龙何画,河海何历?鲧何所营?禹何所成?
王逸云:「汩,治也。鸿,鸿水也。师,众也」。尧放鲧于羽山,飞鸟虫曳衔鲧而食之。三年不施,谓不舍其罪也。鲧很愎而生禹,禹何以变鲧之愎?洪水之渊泉极深,禹何以填塞?坟,分也。九土禹何以能分别?禹治水时,有神龙以尾画导水径焉。万里曰:汩,谓乱。不任汩鸿者,谓鲧之才不能任治水之事,故于鸿水反汩乱奔溃而益甚也。《书》曰:「鲧堙洪水,汩陈其五行」。王逸东汉人,时古文《尚书》未出,故误尔。
对曰:惟鲧譊譊(音铙。),邻圣而孽。恒师厖蒙,乃尚其圮。后惟帅之难,矉頞使试。盗堙息壤,招(音翘)帝震怒。赋刑在下,投弃于羽。方陟元子,以胤功定地,胡离厥考,而鸱龟肆喙。气孽宜害,而嗣续得圣,污涂而蕖,夫固不可以类。胝躬躄步,桥楯勚踣。厥十有三载,乃盖考丑。宜仪形九畴,受是玄宝。昏成厥孽,昭生于德。惟氏之继,夫孰谋之式。行鸿下隫,厥丘乃降。焉填绝渊,然后夷于土?从民之宜,乃九于野。坟厥贡艺,而有上中下。胡圣为不足,反谋龙智?畚锸究勤,而欺画厥尾!
鲧很愎而譊譊,故近尧舜之圣,而其孽不移。师言推之尚之,盖众人之蒙而不知其圮族故也。「后惟帅之难」,「帅」疑当作「师」。谓尧难于违众,不得已深矉蹙頞而使试焉。鲧乃盗堙上帝之息壤,以招上帝之震怒,故刑而弃之于羽山。尧于是升其子禹以嗣其功。以鲧之孽而生禹之圣,此如污泥之生芙蕖,夫岂以类云乎哉!鲧之昏,禹之昭,何害于姒氏之继?岂有所谓厥谋之不同哉?行鸿水而下倾之,此所以降丘宅土也,初无所谓窴洪泉之说也。从民之宜而分九土,此本于禹之圣而勤也,初无所谓龙尾画之说也,为此说者皆欺者为之也。《左氏传》「国武子好尽言以招人过」,所谓「招帝震怒」与此「招」同。柳子《息壤记》云:「昔之异书有记洪水滔天,鲧窃帝之息壤以堙洪水,帝乃令祝融杀鲧于羽郊」。
问曰:鲧何所营?禹何所成?康回冯怒,地何故以东南倾?
冯怒,见《左传》。冯犹盛满也。冯怒者,盛怒也。王逸云:「康回,共工名也。共工与颛顼争为帝,不得,怒而触不周之山。天维绝,地柱折,故东南倾」。
对曰:圜焘廓大,厥立不植。地之东南,亦己西北。彼回小子,胡颠陨尔力!夫谁骇汝为此,而以慁天极。
圜焘,天也。天谓屈原曰:「天之廓大者亦立于虚而无所植,则地之立岂有植乎?地之东南倾亦犹吾之西北倾也」。己者,天自谓也。是地之东南倾莫知其然而然也,岂康回小子之力所能触而折绝乎?谁为是说以骇汝,而汝以此说慁扰天听也(《陆贾传》云「毋久慁汝为」。)。
问曰:九州何错?川谷何洿(音户。)?东流不溢,孰知其故?
洿,深也。
对曰:州错富媪,爰定于趾。躁川静谷,形有高卑(音髀。)。东穷归墟,又环西盈。脉穴土区,而浊浊清清。坟垆燥疏,渗渴而升。充融有馀,泄漏复行。器运浟浟,又何溢为!
水涸者,地脉之收。水流者,地脉之行。燥则收,衍则流。人见其常显流而穷于东也,不知其已阴渗而环于西也。人之气血降而不升,则人死矣。水者,天地之气血也,东而不西,流而不收,则天地有不死乎?然则水之穴于土区也,如运行于一器之内,浟浟焉尔,积而不运则溢也,运而不积,则又何溢为哉!富媪,后土神也。《前汉书·礼乐志》云:「媪神宴娭」。趾,下也。归墟,海也。浟浟,水流貌,音攸。
问曰:东西南北,其修孰多?
修,长也。
对曰:东西南北,其极无方。夫何澒洞,课校修长。澒,音胡孔切。
问曰:南北顺㯐,其衍几何?
㯐音妥。狭,长也。衍,广也。
对曰:茫忽不准,孰衍孰穷!
问曰:昆崙县圃,其尻安在?
昆崙山在西北,其颠曰县圃。县圃上通于天。尻,古「居」字。
对曰:积高于乾,昆崙攸居。蓬首虎齿,爰穴爰都。
乾,西北也,是昆崙居之方也。蓬首虎齿,西王母也,西王母居于昆崙。
问曰:增城九重,其高几里?
《淮南子》:「昆崙之山,其高万五千里」。
对曰:增城之里,万有五千。
「五」又作「三」,未详。
问曰:四方之门,其谁从焉?西北辟启,何气通焉?
天地四方之门。
对曰:凊温燠寒,迭出于时。时之丕革,由是而门。辟启以通,兹气之元。
春夏秋冬,气之出者,即四方之门也。
问曰:日安不到?烛龙何照?
王逸曰:「天之西北有幽冥无日之国,有龙衔烛而照之」。
对曰:修龙口燎,爰北其首。九阴极冥,厥朔以炳。口燎,谓衔烛也。
问曰:羲和之未扬,若华何光?
羲和,日御也。若华,若木也。
对曰:惟若之华,禀羲以耀。
若水之光华,受日而后光也。
问曰:何所冬暖,何所夏寒?
对曰:狂山凝凝,冰于北至。爰有炎洲,司寒不得以试。
凝音嶷。北有冰山,故夏寒。南有炎洲,故冬暖。
问曰:焉有石林,何兽能言?
石山无木,猩猩能言。
对曰:石胡不林,往视西极。兽言嘐嘐,人名是达。
西极有不木之山。
问曰:焉有虬龙,负熊以游?
王逸云:「角曰龙,无曰虬。有无角之龙,负熊兽以游」。
对曰:有虬蜲蛇,不角不鳞。嬉夫玄熊,相待以神。
言有此二物相须而为神怪也。
问曰:雄虺九首,倏忽焉在?
王逸云:「虺,蛇也。倏忽,电光也」。
对曰:南有怪虺,罗首以噬。倏忽之居,帝南北海。
《庄子》:「南方之帝曰倏,北方之帝曰忽」。王逸以为电,非也。
问曰:何所不死,长人何守?
王逸云:「《括地象》曰:『有不死之国』」。长人,防风氏,又长狄。
对曰:员丘之国,身民后死。封嵎之守,其横九里。
防风氏,身长九里。
问曰:靡萍九衢,枲华安居?
萍,水草,而生于九衢之路。枲,麻也。王逸云:「九交道曰衢。言萍草有生于水中,无根,乃蔓衍于九交道。又有枲麻,垂草华荣,何所有此物乎」?
对曰:有萍九歧,厥图以诡。浮山孰产?赤华伊枲。
旧注:《山海经》多言其歧五衢,又云四衢。衢,歧也。王逸以为生九衢中,恐谬。又浮山有草焉,其叶如麻,赤华,即枲华也。华即「花」字。/问曰:一蛇吞象,厥大何如?/《山海经》:「南方有灵蛇,吞象,三年然后出其骨。」/对曰:巴蛇腹象,足觌厥大。三岁遗骨,其修已号。/足见其大,称其长也。号,称也。/问曰:黑水玄趾,三危安在?/玄趾、三危,皆山名。黑水出昆崙。/对曰:黑水淫淫,穷于不姜。玄趾则北,三危则南。/不姜,未详,盖地名也。/问曰:延年不死,寿何所止?/仙也。/对曰:仙者幽幽,寿焉孰慕?短长不齐,咸各有止。胡纷华浸汗,而潜谓不死?/名生而实死也。/问曰:鲮鱼何所?鬿堆焉处?(鲮音陵,鬿音祈。)/王逸云:「鲮鱼,鲮鲤也,四足,出南方。鬿堆,奇兽也。」/对曰:鲮鱼人貌,迩列姑射。鬿雀峙北号,惟人是食。/旧注:「《山海经》:鲮鱼在海中,近列姑射山。『堆』当为『雀』,鬿雀在北号山,如鸡,虎爪,食人。」王逸误注。/问曰:羿焉弹日?乌焉解羽?/《淮南子》:「尧时十日并出,尧令羿射,中九日,日中九乌皆死,堕其羽翼。」/对曰:焉有十日,其火百物。羿宜炭赫厥体,胡庸以枝屈?大泽千里,群鸟是解。/旧注:「《山海经》:大泽千里,群鸟之所解。《问》作『乌』字,当为『鸟』,后人不知,因配上句改为乌」。/问曰:禹之力献功,降省下土四方。焉得彼嵞山女,而通之于台桑?闵妃匹合,厥身是继。胡维嗜欲不同味,而快晁饱?启代益作后,卒然离蠥。何启维忧,而能拘是达?皆归射𥷤,而无害厥躬。何后益作革,而禹播降?启棘宾商,《九辩》、《九歌》。何勤子屠母,而死分竟地?/嵞音涂。晁音招,早也,与朝同。离,遭也。蠥音孽,忧也。台桑,地名也。拘,隔也。射,行也。𥷤音鞠,穷也,谓有扈氏之所行皆穷恶也。棘,陈也。宾,列也。商,宫商也。《九辩》、《九歌》,启所作乐也。屠,𤗚剥也。王逸云:「禹𤗚剥母背而生,其母之身分散竟地。」(朱熹曰:「启棘宾商」当作「启梦宾天」,如秦穆公、赵简子梦上宾于钧天,九奏万舞也。古篆书「梦」字似「棘」,「天」字似「商」。)/对曰:禹惩于续,嵞妇亟合。胈离厥肤,三门以不。呱呱之不衋,而孰图味!卒燥中野,民攸字(一作宇。)攸暨。彼呱呱克臧,俾姒作夏。献后益于帝,谆谆以不命。复为叟耆,曷戚曷孽!呱勤于德,民以乳活。扈仇厥正,帝授柄以挞。凶穷圣庸,夫孰克害?益革民艰,咸粲厥粒。惟禹授以土,爰稼万亿。违溺践垍,休居以康食。姑不失圣,天(一本无圣天。)胡往不道?启达厥声,堪舆以呻。辨同容之序,帝以𧵍嫔。禹母产圣,何副厥旅?彼淫言乱噣,聪馘以不处。/禹惩创于无嗣,故亟娶于涂山尔,岂以欲哉!彼股无胈而不恤也,三过门而不视也。眩,即视字。启呱呱而不伤也,而孰图于世味之欲哉!惟禹之用心如此,故卒能援天下之湿而置之于燥,字天下之民而置之于安。暨,犹塈也。塈者,安也。「彼呱克臧」者,呱,谓启也。启能为善,故使姒氏为夏国,而不使伯益得以代夏国。且禹之荐益于天,非不至也,而天谆谆之命不归于益者,以启之克臧故也。益虽不受命,然不失为夏之老臣,益又何戚于己,何孽于夏哉!启既受命,而勤于德,故民得以乳活也。且启之德正也,有扈氏不正也,以不正而雠正,天之所以授启以征伐之柄以挞之也。凶之必穷,圣之必功,天之理也,孰能害圣哉!庸,功也。且夫伯益革民之艰食,而使之粒食,虽益之功也,授天下以平土而得以稼,出天下于既溺而践履于圣土,彼息天下之居而康裕天下之食者,实禹之功也。垍者,坚土也。食者,食廪之食也。禹之圣如此,而启又且不失禹之圣,则天命胡往而不导之哉!姑者,且也。道者,导也。「启达厥声,堪舆以呻」,谓启能作《九辩》、《九歌》以达乐之声,而天地之间莫不歌吟之也。呻者,吟也。「辨同容之序,帝以𧵍嫔」者,何也?容者,和也。大乐与天地同和,启之《九辩》、《九歌》能分别其与天地同和始终先后之序,则启之乐大矣,故能与天之和相𧵍易而易地皆和也,与天之和相媲配而无不齐也。𧵍者,易也。嫔者,配也。帝者,天也。「禹母产圣,何副厥旅」,言禹母之产禹也,初无腷剥母背之怪。《诗》曰「不坼不副」副与副同音柏遏切。旅者,背也。旅与膂同。谓禹生之怪者,淫瞽之言,出于妄乱者之口而已,聪者割耳而不听此语也。噣音画,口也。馘,音馘,割耳也。聪馘,犹曰洗耳云。/问曰:帝降夷羿,革孽夏民。胡羿射夫河伯,而妻彼雒嫔?冯珧利决,封豨是射。何献蒸肉之膏,而后帝不若?浞娶纯狐,眩妻爰谋。何羿之射革,而交吞揆之?/「帝降夷羿,革孽夏民」者,言天降后羿以篡夏革命,而为夏民之孽也。「胡射夫河伯,而妻彼雒嫔」者,河伯化为白龙,羿何射眇其左目也。羿又梦与雒水神宓妃交。「冯珧利决,封豨是射」者,冯,侍也。珧,弓名也,音姚。封豨,神兽也。言不德惟恃其弓,以射神兽为田猎之娱也。「何献蒸肉之膏,而后帝不若」者,言无德以事天,献封豨之膏以祭,故帝不顺不飨也。「浞娶纯狐,眩妻爰谋」者,羿之相寒浞娶于纯狐氏女,眩惑爱之,遂与浞谋杀羿也。「何羿之射革,而交吞揆之」者,言羿以射革命,宜其强也,何为寒浞辈交起而吞灭之?/对曰:夷羿滔淫,割更后相。夫孰作厥孽,而诬帝以降!震皓厥鳞,集矢于皖。肆叫帝不谌,失位滋嫚。有洛之嫭,焉妻于狡?夸夫一作矢快杀,鼎豨以虑饱。馨膏腴帝,叛德恣力。胡肥台舌喉,而滥厥福!寒谗妇谋,后夷卒戕。荒弃于野,俾奸民是臧。举土作仇,徒估身弧。/《虞人之箴》曰:「在帝夷羿,冒于原兽。」羿既滔淫荒怠,割绝夏后相而更代之,此羿之自作孽也,柰何诬以为天降之乎?「震皓厥鳞,集矢于皖」者,言河伯化为白龙,其鳞皓皓,不深居而妄出,自取矢之集其目也。皖者,明星也,谓龙之目如星之明也。《左传》云:「集失于其目。」「肆叫帝不谌,失位滋嫚」者,言河伯为羿所射,上诉天帝,乞帝杀羿,而帝不允。盖诉之不诚,故帝责河伯曰:「汝深守则羿何从而犯也?」河伯失水之位而妄出,宜乎遭羿之嫚侮也。「有洛之嫭,焉妻于狡」,嫭,美也,音户。言洛妃之美,焉肯妻于羿之凶狡也。「夸夫快杀,鼎狶以虑饱」者,言羿自矜其以杀为快,故射封狶,为鼎实以自饱也。「馨膏腴帝,叛德恣力,胡肥台舌喉,而滥厥福」者,谓羿以豨膏腴之香而祭天帝,无德而恃力,故帝不飨之。帝若曰:「何肥甘我舌喉,以僭滥求福也。」台,音怡,我也。「寒谗妇谋,后夷卒戕,荒弃于野,俾奸民是臧」者,言寒浞伯明氏谗子弟也;而夷羿以奸民为善人,信其谗而相之,宜浞与其妇谋。羿归自田,杀而烹之,弃骨于野者,以奸民为臧之故也。「举土作仇,徒怙身弧」者,举率土与羿为仇,而羿不知,方且徒恃其身之力与弧矢之能而已。恃身而不恃民,恃艺而不恃德,此其亡也。/问曰:阻穷西征,岩何越焉?化而为黄能,巫何活焉?咸播秬黍,莆雚是营。何由并投,而鲧疾脩盈?/「阻穷西征,岩何越焉」者,言尧放鲧于险阻穷荒之地,使之西行而度越岩险也。「化而为黄能,巫何活焉」者言,化而为黄能,入于羽渊,虽有巫医不能活也。能,音奴来切,三足鳖也,见《国语》。「咸播秬黍,莆雚是营」者,言禹能平水土,使民得播黑黍于莆雚棘茨之地,变芜为田也。「何由并投,而鲧疾脩盈」者,由,用也,投,弃也。言何用禹而弃鲧耶?岂以鲧疾恶脩长而贯盈耶?/对曰:鲧殛羽岩,化黄而渊。子宜播殖稚,于丘于川。维莞维蒲,维菰维芦。丕彻以图,民以欢以都。尧酷厥父,厥子激以功。克硕厥嗣,后世是郊。/稚,《玉篇》云:「幼禾也。」子,谓鲧之子禹也。莞蒲菰芦之地,皆大彻去其芜秽,以图农功,民欢悦而美之也。都,美也。尧酷其父,而禹能愤激以成功,用能硕大其后嗣,以有天下,而鲧乃得配上帝于郊祀也。/问曰:白蜺婴茀,胡为此堂?安得夫良药,不能固臧?天式从横,阳离爰死。大鸟何鸣,夫焉丧厥体?/蜺,云之似龙者;茀,云之似蛇者。白蜺与茀气相婴,胡为在此祠堂乎?此原之所见也。「安得夫良药,不能固臧」者,崔文子学仙于王子侨,子侨化为白蜺,而婴茀持药与崔文子,文子惊怪,引戈击蜺,因堕其药,视之,则子侨之尸也。言得药不善也。「天式从横,阳离爰死」者,言天法阴阳从横,阳气去则人死也。「大鸟何鸣,夫焉丧厥体」者,崔文子取子侨之尸,覆之以弊筐,须臾化为大鸟而鸣飞而去,言文子焉能亡子侨之身也。/对曰:王子怪骇,蜺形茀裳。文禠操戈,犹懵夫药良。终鸟号以游,奋厥篚筐。曶漠莫谋,形胡在胡亡?/「文禠操戈」者,禠,音斯,福也。又禠祁,宫名。二义皆与此句不通,「禠」恐当作褫,音直尔切,夺衣也。谓崔文子见子侨蜺形茀裳,而魂魄惊怖,褫夺,遂操戈以击之也。「曶漠莫谋」,谓明爽昏黑,莫得而究也。「形胡在胡亡」,存亡亦不可得而推也。/问曰:萍号起雨,何以兴之?/萍,萍翳,雨师名也。雨师号呼则雨兴,何以然也?对曰:阳潜而爨,阴蒸而雨。萍冯以兴,厥号爰所。/阴阳蒸炊而雨尔,彼萍翳特冯藉以起,而号呼其所也,非号而后雨也。/问曰:撰体协胁,鹿何膺之?/天撰十二神鹿,一身八足两头,何以受此形?/对曰:气怪以神,爰有奇躯。胁属支偶,尸帝之隅。/气怪且神,故生此奇怪之身。胁合为一,而支分为八,以主天之方隅也。/问曰:鳌戴山抃,何以安之?释舟陵行,何以迁之?/鳌,大龟也。击手曰抃。巨灵之鳌,背负蓬莱山而抃戏于海,何以能安?龟负山若舟,使龟舍水而行于丘陵,何能迁徙此山乎?/对曰:宅灵之丘,掉焉不危,鳌厥首而恒以恬夷。要释而陵,殆或谪之。龙伯负骨,帝尚窄之。/丘,即蓬丘也。宅于巨灵之背而不危,且恬安平夷也。欲释水而陵者,天若谪谴以居陵,何不可之有?龙伯国人,一钓而连六鳌,帝尚以为窄而不足夸也。/问曰:惟浇在户,何求于嫂?何少康逐犬,而颠陨厥首?女岐缝裳,而馆同爰止,何颠易厥首,而亲以逢殆?/浇多力,《论语》曰「浇荡舟」。至其嫂之户,佯有所求,而遂淫其嫂。少康因猎放犬,逐袭浇而断其首。女岐即浇嫂也,假缝裳而同室也。少康初以夜袭得女岐头,误以为浇,故言易厥首。/对曰:浇嫪以力,兄麀聚之。康假于田,肆克宇之。既裳既舍,宜咸𡏇厥首。/浇淫且力也,故曰「嫪以力」。/问曰:汤谋易旅,何以厚之?覆舟斟寻,何道取之?桀伐蒙山,何所得焉?妺嬉何肆,汤何殛焉?/汤谋变夏众以从己,何以恩厚之而得其从也?少康灭斟寻氏,易若覆舟,何道以取也?桀伐蒙山之国而得妺嬉,肆其情意而殛之。/对曰:汤奋癸旅,爰以伛拊。载厥德于葛,以诘仇饷。康复旧物,寻焉保之?覆舟喻易,尚或艰之。惟桀嗜色,戎得蒙妹,淫处暴娱,以大启厥伐。/汤之奋兴而变夏众,以喣伛拊摩而得之,自葛始以诛仇饷也。少康复旧物,故斟寻安得而保其国?其易如取如携尔,以覆舟喻之,犹为难也。汤之殛桀,非汤也,桀自淫自暴以启之。/问曰:舜闵在家,父何以鳏?尧不姚告,二女何亲?厥萌在初,何所意焉?/舜忧其家,而其父何以使舜之鳏?尧不告舜父母,故得相亲也。/对曰:瞽父仇舜,鳏以不俪。尧专以女,兹俾胤厥世。惟蒸蒸翼翼,于妫之汭。/瞽不可告,故尧自专而女焉。女,去声。/问曰:璜台十成,谁所极焉?/纣作玉台十重。/对曰:纣台于璜,箕克兆之。/纣初作象箸,箕子叹之,知必至于玉杯,必盛熊蹯豹胎。则璜台之兆,箕子知之久矣。/问曰:登立为帝,孰道尚之?/天子之登立,谁开道而崇尚之?/对曰:惟德登帝,帅以首之。/德则为帝,天下相帅而推以为元首。/问曰:女娲有体,孰制匠之?/女娲人头蛇身,一日七十化,其体如此,谁制匠而图之?/对曰:娲躯虺号,占以类之。胡日化七十,工获诡之。/相传其蛇身,则以蛇占之而图以类之也。岂有化七十之说,皆画工诡异而为之尔。/问曰:舜服厥弟,终然为害。何肆犬体,而厥身不危败?/舜卑以服事其弟,而象欲害舜,肆其犬豕之心,而不能危败舜之身也。/对曰:舜弟视厥仇,毕屠水火。夫固优游以圣,而孰殆厥祸!犬断于德,终不克以噬。昆庸致爱,邑鼻以赋富。/舜之弟视舜如仇,浚井则屠之以水,焚廪则屠之以火。象如犬之自龂龂尔,乌能祸舜?而舜尽其兄之道,用之为诸侯,以致其爱,邑之于有鼻,以富其给。/问曰:吴获迄古,南岳是止。孰期去斯,得两男子?/自古公之子有吴太伯,而太伯采药南岳,止而不还,以让周于王季。两男子谓太伯、仲雍。二人皆去吴,孰相期而使之去也?/对曰:嗟伯之仁,逊季旅岳。雍同度厥义,以嘉吴国。/太伯之仁,逊王季而羁旅于南岳,仲雍实同此高义,以成吴国之美。度,音铎。/问曰:缘鹄饰玉,后帝是飨。何承谋夏,桀终以灭丧?帝乃降观,下逢伊挚。何条放致罚,而黎伏大说?/后帝,汤也。伊尹因缘烹鹄羹,饰玉鼎以事汤,汤贤之,以为相,遂承用尹之谋而谋桀,桀遂灭亡。又云汤出观风俗而逢伊尹,遂放桀于鸣条,而黎民大说。/对曰:空桑鼎殷,谄羹厥鹄。惟轲知言,瞷焉以为不。仁易愚危,夫曷揆曷谋?咸逃丛渊,虐后以刘。降厥观于下,匪挚孰承!条伐巢放,民用溃厥疣。以夷于肤,夫曷不谣!/伊尹生于空桑,负鼎于汤,羹鹄以谄,此皆妄说也。惟孟子知言,视之以为不也。瞷,视也,音胡涧切。不音方鸠切。汤之伐桀,以至仁而革易至愚至危之桀,又曷用揆度而计谋哉!桀之于汤,为丛驱爵、为渊驱鱼者也。民皆逃鹯獭而归丛渊,此虐君之所以为汤虔刘也。刘,杀也。汤观于天下,未有如伊尹者,非尹孰承用哉!伐桀于鸣条而放之南巢,如为民溃其身之疮疣而平夷其肌肤也,曷不悦而歌哉!/问曰:简狄在台,喾何宜?玄鸟致贻,女何喜?/简狄,帝喾妃也。简狄侍帝喾于堂上,有燕堕卵,吞而生契。/对曰:喾、狄祷禖,契形于胞。胡乙𪃟之食,而怪焉以嘉!/言契以禖而生,不以燕之怪。/问曰:该秉季德,厥父是臧。/对曰:该德胤考,一作孝。蓐收于西。爪虎手钺,尸刑以司慝。/少皞氏之子熙为玄冥,该为蓐收。言该之德能嗣于父,故列于神,以主天地之刑,以司天下之恶也。/问曰:胡终弊于有扈,牧夫牛羊?/有扈,浇国名也。浇灭夏国相,相之子少康为有仍牧正,典牛羊,后杀浇灭扈,以复夏。/对曰:牧正矜矜,浇扈爰踣。/少康以戒惧兴有扈,以骄淫亡。/问曰:干协时舞,何以怀之?/对曰:阶干以娱,苗革而格。不迫以死,夫胡狃厥贼?/舞干羽以格有苗,不在于干羽也,缓其死而开其生,则苗民何狃于为盗而不怀?/问曰:平胁曼肤,何以肥之?/纣宜忧亡者也,忧则臞矣,而肥何也?/对曰:辛后騃狂,无忧以肥。肆荡弛厥体,而充膏于肌。啬宝被躬,焚以旗之。/不忧,故肥。以贪,故自焚。纣衣其珠玉,赴火而死,武王斩之,悬其头于大白之旗。/问曰:有扈牧竖,云何而逢?(一作「其爰何逢」。)击床先出,其命何从?/夏启时有扈氏本牧竖,何逢而得侯?及启攻之,亲击杀之于床。/对曰:扈释于牧,力使后之。民仇焉寓,(一作宇。)启床以斮。/扈以力而侯,故失民心,而无所居。/问曰:恒秉季德,焉得夫朴牛?何往营班禄,不但还来?/汤能常秉契之末德,出猎得大牛之瑞。汤猎而还,以禽遍班禄惠于百姓,不但往还田猎而已。/对曰:殷武踵德,奚获牛之朴?夫惟陋民是冒,而丕号以瑞,卒营而班,民心是市。/汤能踵契之德,以得天下者,实也。班禽而获牛者,非也。此陋民蒙冒而称其瑞,小惠是班,以市民心,汤岂在是哉!/问曰:昏微循迹,有狄不宁。何繁鸟萃棘,负子肆情?晋大夫解居父聘于吴,过陈之墓门,见妇人负其子,欲强暴焉。妇人引《诗》刺之曰:「『墓门有棘,有鸮萃止。』独不愧鸮乎?」言循闇微之迹,而有夷狄之行,不可以宁其身。/对曰:解父狄淫,遭悫以赧。彼中之不目,而徒以色视。/以解父之强暴而遭陈妇之正言,安得而不愧赧乎?此解父不见陈妇之心,而见其色者也。/问曰:眩弟并淫,危害厥兄。何变化以作诈,后嗣而逢长?/象眩惑其父,以危害其兄,而子孙久长,君有鼻,何也?/对曰:象不兄龚,而奋以谋。盖圣孰凶怒,嗣用绍厥爱。/象不恭其兄,而谋危其兄,此象之凶也。然舜之圣,岂怒其凶哉!不藏怒而亲爱之,此象之嗣所以继绍而久长,皆舜之亲爱所延也。/问曰:成汤东巡,有莘爰极。何乞彼小臣,而吉妃是得?水滨之木,得彼小子。夫何恶之,媵有莘之妇?汤出重泉,夫何罪尤?不胜心伐帝,夫谁使挑之?/汤巡有莘而得妃,有莘恶伊尹生于空桑,故使之送女也。重泉,地名也。桀拘汤于重泉,何罪也?汤不胜民心而伐桀,桀自挑之。/对曰:莘有玉女,汤巡爰获。既内克厥合,而外弼于德。伊知非妃,伊之知臣,曷以不识!胡木化于母,以蝎厥圣。喙鸣不良,谩以诡正。尽邑以垫,孰译彼梦!汤行不类,重泉是囚。违虐立辟,实罪德之由。师冯怒以割,癸挑而雠。/伊尹之圣智,岂待汤之妃而后达哉!以伊尹圣智之臣,汤何以不识?言汤自识之也。伊尹母妊身,梦神女告之曰:「臼灶生蛙,亟去」。母走,其邑尽为大水,母溺死,化为空桑。有儿啼,人取养之,即伊尹也。柳子曰:或者为是说以蠹伊尹之圣也。为是说者,不良之人欺谩以害正道也。尽邑皆溺,果孰传此梦哉?其诞也必矣。汤之行不类于桀,故桀囚之。众怒桀之囚汤而割夏,实夏癸自挑之以致雠尔。/问曰:会晁争盟,何践吾期?苍鸟群飞,孰使萃之?到击纣躬,叔旦不嘉。何亲揆发,足周之命以咨嗟?授殷天下,其位安施?反成乃亡,其罪伊何?争遣伐器,何以行之?并驱击翼,何以将之?/武王将伐纣,纣遣胶鬲视师,胶鬲问曰:「欲以何日?」武王曰:「甲子。」还报。会大雨,道难,武王曰:「吾甲子日不至,纣必杀胶鬲,吾欲救贤者之死。」苍鸟,鹰也,言武王之将帅如鹰之群飞,此孰聚之者。白鱼入舟,周公曰「虽休勿休」,故曰「叔旦不嘉」。「争遣伐器」者,伐纣之器争先也。「并驱击翼」者,三军争先,奋击其翼也。/对曰:胶鬲比漦,雨行践期。捧盎救灼,仁兴以毕随。鹰之咸同,得使萃之。颈纣黄钺,旦孰喜之。民父有釐,嗟以美之。位庸庇民,仁克莅之。纣淫以害,师殛圮之。咸逭厥死,争徂器之。翼鼓颠禦,欢舞靡之。/漦,浨也。纣将杀胶鬲而为沫矣,故武王如期而往,如捧盎水以救焚灼。颠禦,未详。釐音禧。/问曰:昭后成游,南土爰底。厥利惟何,逢彼白雉?穆王巧挴,夫何为周流?环理天下,夫何索求?妖夫曳衒,何号于市?周幽谁诛,焉得夫褒姒?/周昭王南游,以越裳氏不献白雉,亲往逢迎之,为楚人所沉。挴,贪也。妖夫者,周幽王前世有童谣曰:「檿孤箕服,寔亡周国。」后有夫妇卖此器者,以为妖,执而曳,戮之于市。夏之衰,有二龙止于夏庭而言曰:「予褒之二君也。」夏后布币糈而告之,龙亡而漦在,椟而藏之。至周厉王之末,发而观之,漦流于庭,化为玄鼋,入后宫处,妾遇之而孕,生子,弃之。被戮之夫妇闻啼声,哀而收之,奔褒,褒人后献此女,是为褒姒。挴音每。/对曰:水滨玩昭,荆陷弑之。缪迓越裳,畴肯雉之!穆懵《祈招》,猖佯以游。轮行九野,惟怪之谋。胡绐娱戴胜之兽,觞瑶池以迭谣!儒贼厥诜,爰檿其弧。幽祸拿以夸,惮褒以渔。淫嗜蔑杀,谏尸谤屠。孰鳞漦以徵,而化鼋是辜?(儒一作孺。)/《祈招》之诗,见《左传》。西王母虎骨戴胜,觞穆王于瑶池之上,为王谣,其诗曰《白云》,见《列子》。「儒贼厥诜」,诜音参,疑作「说」。言幽王以侵渔其民而亡,以淫于嗜欲而亡,以轻杀谏臣而亡,岂有归咎于龙漦化鼋之说与夫檿弧之谣哉!此世儒缪说害之也。/问曰:天命反侧,何罚何佑?齐桓九会,卒然身杀。/齐桓一人之身,而始乎九合诸俟,终乎一身不保,天命之佑与罚,何不常也?/对曰:天邈以蒙,人么以离。胡克合厥道,而诘彼尤违?桓号其大,任属以傲。幸良以九合,逮孽而坏。/天远而幽,人小而散,何可以合天人而论之,又从而责其罚佑之不常哉!齐桓之事,皆自取尔,天何与焉?挟其大以号令天下,而忽于属任之人,故幸而得良臣,则能成九合之功,及不幸而遭嬖孽小人,则坏矣。皆人事,非天命也。/问曰:彼王纣之躬,孰使乱惑?何恶辅弼,谗谄是服?比干何逆,而抑沉之?雷开阿顺,而赐封之?何圣人之一德,卒其异方?梅伯受醢,箕子佯狂。/雷开,纣之佞臣也。圣人,文王也。梅伯,梅音浼。/对曰:纣无谁使惑,惟志为首。逆图倒视,辅谗以宠。干异召死,雷济克后。文德迈以被,芮鞠顺道。醢梅奴箕,忠咸丧以丑厚。/纣谁使之惑哉,志使之尔。志使之惑,故倒行逆施,惟谗是宠。比干以异己而死,雷开以同恶相济而侯也。文王行德以被天下,故虞芮之讼顺之。纣以醢梅伯之直,奴箕子之忠,故忠良皆丧而丑德愈厚。/问曰:稷维元子,帝何笃之?投之于冰上,鸟何燠之?何冯弓挟矢,殊能将之?既惊帝切激,何逢长之?伯昌号衰,秉鞭作牧。何令彻彼岐社,命有殷之国?迁藏就岐,何能依?殷有惑妇,何所讥?受赐兹醢,西伯上告。何亲就上帝罚,殷之命以不救?师望在肆,昌何志?鼓刀扬声,后何喜?武发杀殷,何所悒?载尸集战,何所急?(志一作识。鞭,喻政也。)/「殊能将之」,谓后稷有将相之才也。帝,谓纣也。武王承稷之业,诛纣而切激,数其过也。伯昌,文王也。纣号令既衰,文王执政,以为州牧也。「彻彼岐社」者,武王诛纣,彻去邠岐之社,而为天下太社也。「迁藏就岐」,言文王徙其宝藏,来就岐下也。「受赐兹醢」者,文王受纣所赐梅伯之醢,以祭告于上天也。师望,吕望也。在肆鼓刀,文王问之,对曰:「下屠屠牛,上屠屠国。」文王喜,载与归也。载尸者,武王载文王木主以伐纣也。冯音凭。/对曰:弃灵而功,笃胡爽焉!翼冰以炎,盍崇长焉!既岐既嶷,宜庸将焉。纣凶以启,武绍尚焉。伯鞭于西,化江、汉浒。易岐社以太,国之命以祚武。踰梁橐囊,膻仁萃蚁。妲灭淫商,痡民以亟去。肉梅以颁,乌不台诉!孰盈癸恶,兵躬殄祀!牙伏牛渔,积内以外萌。岐目厥心,瞭视显光。奋刀屠国,以髀髋厥商。发杀曷逞,寒民于烹。惟粟厥文考,而虔予以徂征。/「易岐社以太」者,易一国之社为天下之太社也。「踰梁橐囊」者,《诗》所谓「于橐于囊」也。「膻仁萃蚁」者,文王迁岐而民从之,其仁如膻,其萃者如慕膻之蚁也。膻议,见《庄子》。「乌不台诉」者,台音怡,我也,我者,天自谓也。言纣肉梅伯以为醢而颁诸侯,诸侯乌有不诉于天者哉!大抵屈原《天问》,原之问天也;柳子《天对》,柳子代天而答原也。「孰盈癸恶」者,言纣之恶盈于夏癸,故兵其躬而殄其祀也。「牙伏牛渔」者,姜子牙隐伏于屠钓,非真屠钓也。其隐德于内而见于外,惟文王能见其心甚明,故太公乐为之用。屠商如屠牛之髋髀也。髋髀,见《贾谊传》。「发杀曷逞,寒民于烹」者,武王之杀纣,非有愤悒而逞也,出民于烹熬之中,而置之寒凉之地而已。「惟粟厥文考」者,「粟」当作「栗」。武王曰:「予克纣,惟朕文考无罪。」武王祗栗文考之灵,故伐商也。「而虔予以徂征」,予,亦天自谓也。武王之伐商,下畏文王,上畏天命,故徂征尔。又栗者,文王之木主也,以栗木为主也。「虔予」一作「虔子」,言虔其子道以徂征也。礼,小祥以栗为主。/问曰:伯林雉经,维其何故?何感天抑地,夫谁畏惧?/伯,长也。林,君也。晋太子申生雉经也。地,古地字。/对曰:中谮不列,恭君以雉。胡螾讼蛲贼,而以变天地?/恭太子为骊姬谮之于内,而不得列陈也。死者如蚓之讼,谮者如蛲之贼尔,此安能感天地?柳子之论,大抵以天人为不相关,以天理为漠然无知,皆愤怼很忮之所发,非正论也。/问曰:皇天集命,惟何戒之?受礼天下,又使至代之?/天命王者,何以有易姓?/对曰:天集厥命,惟德受之。胤怠以弃,天又祐之?/德则畀,怠则夺也。「天又祐之」,言不祐也。/问曰:初汤臣挚,后兹承辅。何卒官汤,尊食宗绪?/汤初臣伊尹,后乃师承之,何卒使汤官天下而垂绪?官天下,谓王天下也。/对曰:汤挚之合,祚以久食。昧始以昭末,克庸成绩。/臣之兹谓昧,承之兹谓昭。/问曰:勋阖梦生,少离散亡。何壮武厉,能流厥严?/吴王寿梦生诸樊,生阖庐。少放在外,及壮而厉其武,以流其威。/对曰:光徵梦祖,憾离以厉。仿偟激覆,而勇益德迈。/惟其憾于离散,是以厉其威武。/问曰:彭铿斟雉,帝何飨?受寿永多,夫何久长?/彭铿,彭祖也。进雉羹于帝尧,寿八百岁,犹自悔不寿,恨枕高而唾远。/对曰:铿羹于帝,圣孰嗜味!夫死自暮,而谁飨以俾寿?/其死自晚尔,岂有飨其羹而使之寿者!/问曰:中央共牧,后何怒?蜂蚁微命,力何固?/牧,草名也。中州有岐首之蛇,争共食牧草,自相啮。/对曰:螝齧己毒,不以外肆。细腰群螫,夫何足病!/螝,胡对切,蚕蛹也。/问曰:惊女采薇,鹿何祐?北至回水,萃何喜?/昔有女子采薇,惊而走,至回水之上,止而得鹿,家遂昌,有福喜也。/对曰:回祸偶昌,鹿曷祐以女?/其昌偶然,鹿何为焉。/问曰:兄有噬犬,弟何欲?易之以百两,卒无禄。/秦伯有犬,弟针请之。百两,谓车也。鲁昭公元年,秦针奔晋,其车千乘。坐车多故出奔。/对曰:针欲兄爱,以快侈富。愈多厥车,卒逐以旅。/以多车而卒为旅人于晋也。/问曰:薄暮雷电,归何忧?厥严不奉,帝何求?伏匿穴处,爰何云?荆勋作师,夫何长?悟过改更,我又何言?吴光争国,久余是胜。何环穿自闾社丘陵,爰出子文?吾告堵敖以不长,何试上自予,忠名弥彰?/王逸云:屈原放逐,见楚有先王之庙及公卿祠堂,图画天地山川神灵及古贤,楚人因论述之,故其文义不次叙云。「薄暮雷电」者,原所问略讫,日暮欲去,天雨电也。「厥严不奉」者,楚王之威日堕,不可复奉,虽求福于天,无如之何也。「伏匿穴处」者,原将退伏岩穴,复何言也?「荆勋作师」者,言楚先王之功与楚之众将亡而不长久也。「悟过改更」者,言楚王能悟而改,则又何言也?「吴光争国,久余是胜」者,言楚尝为阖庐所胜,不可不戒也。「穿闾爰出子文」者,原见楚将亡而无贤人以救之,故思得如楚先王时贤臣令尹子文也。「吾告堵敖以不长」者,楚人谓未成君而死者曰敖,堵敖者,楚文王兄也。原哀怀王将如堵敖不长而死,以此告之也。「何试上自予,忠名弥彰」者,言原何敢尝试其君,自号忠直之名,以彰于后世乎,诚以同姓,义不能已也。/对曰:咨吟于野,胡若之很!严坠谊殄丁厥任,合行违匿固若所。咿嚘忿毒意谁与?丑齐徂秦啖厥诈,谗登狡庸咈以施。甘恬祸凶亟锄夷,愎不可化徒若罢。阖绰厥武,滋以侈颓。于菟不可以作,怠焉庸归?款吾敖之阏以旅尸。诚若名不尚,曷极而辞?/言原之咨吟于野,何其很然愤懑而不释也。楚之威将坠而谊将殄,自有当其任者。道合则行,道违则匿,固其所也。原之咿嚘忿毒,意欲与谁合哉!楚与齐久交而绝之,与秦宿雠而往朝之,𩚵于秦之诈而不自悟也。谗者登之,狡者用之,楚之政所以逆理咈众而施也。祸凶且至而甘于处,锄灭不远而恬于玩,此其愎谏固不可化矣。原之忠恳忧怛徒自汝疲而已,何救于楚之亡哉!阖庐以武而强,以侈而颓,而况楚哉!于菟,子文也。原之思子文而子文死矣,不可作矣,原其谁与归也?款,告也。阏,夭阏也。吾敖,谓怀王也。告怀王之祚将短矣。怀王卒以客死于秦。旅,客也。尸,死也。「诚若名不尚,曷极而辞」者,言汝之忠名诚不足尚,何以穷极汝之忠愤之辞如此乎?所以深言忠名之足尚也。(《诚斋集》卷九五。)/者:原作「百」,据四库本改。/母:原脱,据四库本补。/奏:原作「秦」,据四库本改。/险:原作「脸」,据四库本改。/有苗:原作「苗有」,据四库本乙。/儒:四库本、《柳集》均作「孺」,四库本注云「孺一作儒」。
楚词集注序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二三、雍正《湖广通志》卷一○一、乾隆《长沙府志》卷三八、乾隆《江陵县志》卷四四、道光《安徽通志》卷二五三、道光《永州府志》卷九下、同治《馀干县志》卷一七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
右《楚词集注》八卷,今所校定,其第录如上。盖自屈原赋《离骚》而南国宗之,名章继作,通号《楚辞》,大抵皆祖原意而离骚深远矣。窃尝论之,原之为人,其志行虽或过于中庸而不可以为法,然皆出于忠君爱国之诚心。原之为书,其辞旨虽或流于跌宕怪神、怨怼激发而不可以为训,然皆生于缱绻恻怛,不能自已之至意。虽其不知学于北方,以求周公、仲尼之道,而独驰骋于《变风》、《变雅》之末流,以故醇儒庄士或羞称之,然使世之放臣屏子、怨妻去妇抆泪讴吟于下,而所天者幸而听之,则于彼此之间天性民彝之善,岂不足以交有所发而增夫三纲五典之重?此予之所以每有味于其言而不敢直以词人之赋视之也。然自原著此词,至汉未久而说者已失其趣。如太史公盖未能免,而刘安、班固、贾逵之书,世复不传。及隋唐间,为训解者尚五六家,又有僧道骞者,能为楚声之读。今亦漫不复存,无以验其说之得失。而独东京王逸《章句》与近世洪兴祖《补注》并行于世,其于训诂名物之间,则已详矣。顾王书之所取舍与其题号离合之间,多可议者,而洪皆不能有所是正。至其大义,则又皆未尝沉潜反复,嗟叹咏歌,以寻其文词指意之所出,而遽欲取喻立说,旁引曲證,以强附于其事之已然,是以或以迂滞而远于性情,或以迫切而害于义理,使原之所为抑郁而不得伸于当年者,又晦昧而不见白于后世。予于是益有感焉。疾病呻吟之暇,聊据旧编,粗加檃括,定为《集注》八卷,庶几读者得以见古人于千载之上;而死者可作,又足以知千载之下有知我者,而不恨于来者之不闻也。呜呼悕矣,是岂易与俗人言哉!
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七六。又见《楚辞集注》卷首,《黄氏日钞》卷三五,《方舆胜览》卷二三,《文献通考》经籍考卷五七,《文章辨体汇选》卷二九四,《古今图书集成》文学典卷一八四、经籍典卷四八○。
题屈原天问后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二八、《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八二、《晦庵题跋》卷一、雍正《湖广通志》卷九八 创作地点:福建省漳州市
此书多不可晓处,不可强通。亦有显然谬误而读者不觉,又从而妄为之说者。如「启棘宾商,《九辨》、《九歌》」,王逸则训「棘」为「陈」,训「宾」为「列」,谓「商」为五音之商,固已穿凿,而洪兴祖又以为急相符契以宾客之礼而作是乐,尤为迂远。今详此乃字以篆文相似而误,「棘」当作「梦」,「商」当作「天」,言启梦上宾于天,而得此二乐以归耳。如《列子》、《史记》所载周穆王、秦穆公、赵简子等事尔。若《山海经》云夏后上三嫔于天,得《九辨》、《九歌》以下,则是当时此书别本,「宾」字亦误作「嫔」,故或者因以为说。虽实怪妄,不足为据,然「商」字犹作「天」字,则可验矣。柳子厚「贸嫔」之云,乃为《山海经》所误,而或者又误解之,三写之□,可胜叹哉!
尝疑《山海经》与此书相出入处,皆是并缘此书而作。今说者反谓此书为出于彼而引彼为说,误矣。若《淮南子》,则明是此书之训传亡疑。然亦未必有所传闻,只是傅会说合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