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之序论 其一 宋 · 晁说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一○、《嵩山文集》卷一一
作诗者不必有序,夫既有序而直陈其事,则诗可以不作矣。说诗者或不可以无序,断会一诗之旨而序之,庶几乎发明先民之言,以告后生弟子焉。今之说者曰序与诗同作,无乃惑欤?夫作诗之君子,世莫得而氏之,其所经见者,则周公、吉甫、家父,孟子也。其人大圣且贤也,其所作可与二三君子偶者,虽末之,亦善士也。其感惟深,其诚惟加,其辞惟缓,徘徊自致吾爱君之心焉,先王先公之烈于是乎在也。序诗者于所刺不讳时君之恶而暴其私,无所不及,虽闾阎委琐之私,亦不过是,岂特善骂云乎邪?亦自善讦,而馀怒悉纾而罢矣,尚何托之鸟兽草木虫鱼,文之训诂,比之音声以成诗乎?吾君既治,一国之君皆美之也,吾何容心哉?犹然以廉肉节奏咏之飏之,是所以为先王先公之烈者也。序诗者于所美直而且倨,殆类考功所书县令最状,尚何托之鸟兽草木虫鱼,文之训诂,比之声音以成诗乎?孰为「《诗》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乎?如《山有枢》之序曰:「有财不能用,有钟鼓不能以自乐,有朝廷不能洒扫」。《车攻》之序曰:「宣王能内修政事,外攘夷狄,复文武之境土,修车马,备器械,复会诸侯于东都,因田猎而选车徒焉」。诗无遗思矣。如此之类,一序而足,又何必诗之作邪?由是观之,诗之所序非当时之所作明矣。且逸诗之传,幸而托于金石得完者,岐下之石鼓也,又安睹序耶?自《泽陂》之序绝,其后继而有作者,屈原《离骚》亦未尝有序,而序之者王逸也。秦汉之间,古诗之传,兴致深远,颇有国风遗韵,而亦未尝有序。知之者固自知之,况夫先民之言,本诸人情而有作,人情不亡,则其言不患乎不明也。譬诸喜乐而笙歌,疾痛而呻吟,古今一也,又岂惧人之不可知,则默以已乎?殆夫晋魏文墨之士,才力凡下,陋不知学,因习说《诗》之序而自为其诗序,盖可惭也已。今之说者反因此以诬商周之君子,何异以王莽论周公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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