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正文
将归操 汉 · 无名氏
将归操者。孔子之所作也。赵简子循执玉帛以聘孔子。孔子将往。未至。渡狄水。闻赵杀其贤大夫窦鸣犊。喟然而叹之曰:夫赵之所以治者。鸣犊之力也。杀鸣犊而聘余。何丘之往也。夫燔林而田。则麒麟不至。覆巢破卵。则凤皇不翔。鸟兽尚恶伤类。而况君子哉。于是援琴而鼓之云。○逯案。今本乃据大周正乐载入叙文。未知与琴操原文是否相合。又今本所载四言歌辞翱翔于卫。复我旧居。从我所好。其乐只且。乃《孔丛子》鄹操之末章。与郦道元所见不同。今录郦氏所见者。
狄之水兮风扬波。
船楫颠倒更相加。
归来归来胡为斯(○琴操上。朱文公校昌黎先生集注。又水经河水注五引波、加二韵。《御览》五百七十八引大周正光有序无辞。)。
猗兰操 汉 · 无名氏
猗兰操者。孔子所作也。孔子历聘诸侯。诸侯莫能任。自卫反鲁。过隐谷之中。见芗兰独茂。喟然叹曰:夫兰当为王者香。今乃独茂。与众草为伍。譬犹贤者不逢时。与鄙夫为伦也。乃止车援琴鼓之云云。自伤不逢时。托辞于芗兰云。
习习谷风,以阴以雨。
之子于归,远送于野。
何彼苍天,不得其所。
逍遥九州,无有定处。
世人暗蔽,不知贤者。
年纪迈逝,一身将老(○琴操上。《类聚》八十一。《御览》九百八十三。《乐府诗集》五十八。朱文公校昌黎集注。又《御览》五百七十八引大周正乐有序无辞。《诗纪前集》四。)。
龟山操 汉 · 无名氏
龟山操者。孔子所作也。齐人馈女乐。季桓子受之。鲁君闭门不听朝。当此之时。季氏专政。上僣天子。下畔大夫。贤圣斥逐。谗邪满朝。孔子欲谏不得。退而望鲁。鲁有龟山蔽之。譬季氏于龟山。托势位于斧柯。季氏专政犹龟山之蔽鲁也。伤政道之陵迟。闵百姓不得其所。欲诛季氏而力不能。于是援琴而歌云。
予欲望鲁兮龟山蔽之。
手无斧柯。
奈龟山何(○琴操上。朱文公校昌黎先生集龟山操注。《御览》五百七十八引大周正乐有序无辞。《诗纪前集》四。)。
越裳操(《诗纪》云。琴操作越尝操。) 汉 · 无名氏
越裳操者。周公之所作也。周公辅相成王。成文王之王道。天下太平。万国和会。江黄纳贡。越裳重九译而来献白雉。执贽曰:吾君在外国也。顷无迅风暴雨。意者中国有圣人乎。故遣臣来。周公于是仰天而叹之。乃援琴而鼓之。其章曰云云。遂受之献于文王之庙。
于戏嗟嗟。
非旦之力。
乃文王之德(《诗纪》力德下皆有也字。注云。一无二也字。○琴操上。《乐府诗集》五十七。朱文公校昌黎先生集注。《御览》五百七十八引大周正乐有序无辞。《诗纪前集》四。)。
履霜操 汉 · 无名氏
押词韵第七部
履霜操者。尹吉甫之子伯奇所作也。吉甫。周上卿也。有子伯奇。伯奇母死。吉甫更娶后妻。生子曰伯封。乃谮伯奇于吉甫曰:伯奇见妾有美色。然有欲心。吉甫曰:伯奇为人慈仁。岂有此也。妻曰:试置妾空房中。君登楼而察之。后妻知伯奇仁孝。乃取毒蜂缀衣领。令伯奇缀之。伯奇前持之。吉甫大怒。放伯奇于野。伯奇编水荷而衣之。采楟花而食之。清朝履霜。自伤无罪见逐。乃援琴而鼓之曰云云。宣王出游。吉甫从之。伯奇乃作歌。以言感之于宣王。宣王闻之曰:此孝子之辞也。吉甫乃求伯奇于野而感悟。遂射杀后妻。
履朝霜兮采晨寒。考不明其心兮听谗言。
孤恩别离兮摧肺肝。何辜皇天兮遭斯愆。
痛殁不同兮恩有偏。谁说顾兮知我冤(○琴操上。《世说》新语言语篇注。《文选》十八长笛赋注。《初学记》二。《白帖》六。《御览》十四、五百十一引并有序无辞。《乐府诗集》五十七。朱文公校昌黎集注引古我府解题。《诗纪前集》四。○逯案。《后汉书》黄琼传注引《说苑》曰:王国子前母子伯奇。后母子伯封。后母欲其子立为太子。说王曰:伯奇好妾。王不信。其母曰:令伯奇于后园。妾过其旁。王上台视之。即可知。王如其言。伯奇入园。后母取蜂十数置单衣中。过伯奇边曰:蜂螫我。伯奇就衣中取蜂杀之。王遥见之。乃逐伯奇也云云。据此西汉初年。始有与琴操本事相同之故事。然尚无琴曲之事。水经江水注引扬雄琴清英曰:尹吉甫子伯奇。至孝。后母谮之。自投江中。衣苔带藻。忽梦见水仙。赐其美药。思惟养亲。扬声悲歌。船人闻之而学之。吉甫闻船人之声。疑似伯奇。援琴作子安之操云云。据此伯奇故事虽演为琴曲。与本操亦相异。又后汉王充《论衡》书虚篇、赵岐孟子注。均谓伯奇流放。作小弁之诗。可见后汉前期。伯奇故事亦尚未固定。至曹植贪恶鸟论引俗传云。吉甫后悟追伤伯奇。遂射杀后妻。而《世说》新语注引琴操谓伯奇作歌。以言感之。履霜操及共歌辞。始正式传行于世。要之。此操至早为后汉时作品。)。
雉朝飞操 汉 · 无名氏
雉朝飞操者。齐独沐子所作也。独沐子年七十无妻。出薪于野。见飞雉雄雌相随。感之。抚琴而歌曰:○逯案。独沐子。琴操序首作沐犊子。是也。《古今注》作牧犊子。
雉朝飞。鸣相和。
雌雄群游于山阿。我独何命兮未有家。
时将暮兮可奈何。嗟嗟暮兮可奈何(○琴操上。《乐府诗集》五十七。朱文公校昌黎集雉朝飞操注引《古今注》。《诗纪前集》四。又《类聚》九十、《御览》九百十七引和、河二韵。○逯案。崔豹《古今注》曰:雉朝飞者。牧犊子所作也。齐处士。湣宣王时人。年五十无妻。出薪于野。见雉雌雄相随而飞。意动心悲。乃仰天叹。大圣在上。恩及草木鸟兽。而我独不获。因援琴而歌。以明自伤。其声中绝。魏武帝宫人有卢女者。故冠军将军阴叔之妹。七岁入汉宫。学鼓琴。琴特鸣。异于诸妓。善为新声。能为此曲云云。又据昌黎集注。原本《古今注》并载此歌辞。可见此操此歌即后汉末年之新声。查扬雄琴清英曰:雉朝飞操者。卫女傅母之所作也。卫侯女嫁于齐太子。至中道。闻太子死。问傅母曰:何知。傅母曰:且往当丧。丧毕不肯归。终之以死焉。傅母悔之。取女所自操琴。于冢上鼓之。忽有二雉俱出墓中。傅母抚雌雉曰:女果为雉耶。言未毕。俱飞而起。忽然不见。傅母悲痛。援琴作操。故曰雉朝飞。据此西汉末已有雉朝飞操。但其本事与琴操异。且无此歌也。)。
别鹤操 汉 · 无名氏
押寒韵
别鹤操者。商陵牧子所作也。牧子娶妻五年。无子。父兄将欲为改娶。妻闻之。中夜惊起。倚户悲啸。牧子闻之。援琴鼓之云云。痛恩爱之永离。因弹别鹤以舒情。故曰别鹤操。后仍为夫妇。
将乖比翼兮隔天端。
山川悠远兮路漫漫。
揽衣不寐兮食忘餐(《诗纪》云。《古今注》无三兮字。揽衣作揽衾。○敦煌石室唐写修文殿《御览》残卷。《书钞》百九。《类聚》九十六。《白帖》六、二十九。《御览》九百十六有序无辞。朱文公校昌黎集别鹤操注。崔豹《古今注》。《乐府诗集》五十八引《古今注》。《诗纪前集》四。○逯案。今本琴操有叙无辞。盖此书乃后人辑缀而成。故致遗漏。今据《古今注》及《乐府诗集》补入之。)。
忆昨行和张十一 中唐 · 韩愈
押灰韵 创作地点:湖北省荆州市江陵县
引用典故:沮溺 羽窟幽黄能 元侯
忆昨夹钟之吕初吹灰,上公礼罢元侯回(上公一作杜公,云杜佑自淮南入朝也。一作社公,云此为荆帅裴均罢社享客也。朱熹《考异》云:“左传五行之官,封为上公,杜注用币于社云,以请于上公,则上公即社神也。”)。
车载牲牢瓮舁酒,并召宾客延邹枚。
腰金首翠光照耀,丝竹迥发清以哀。
青天白日花草丽,玉斝屡举倾金罍。
张君名声座所属,起舞先醉长松摧。
宿酲未解旧痁作,深室静卧闻风雷。
自期殒命在春序,屈指数日怜婴孩。
危辞苦语感我耳,泪落不掩何漼漼。
念昔从君渡湘水,大帆夜划穷高桅。
阳山鸟路出临武(愈责连之阳山令,张为郴之临武,郴在江南,连则广南也),驿马拒地驱频隤(一作搥,𢲼也)。
践蛇茹蛊不择死,忽有飞诏从天来。
伾文未揃崖州(韦执谊)炽,虽得赦宥恒愁猜。
近者三奸悉破碎(元和元年正月,顺宗即位。二月大赦,愈自阳山徙掾江陵,三奸方用事。其年八月,宪宗立。伾贬开州司马、叔文渝州司户,并员外置。十一月继贬执谊崖州司马,三奸始悉破碎焉),羽窟无底幽黄能。
眼中了了见乡国,知有归日眉方开。
今君纵署天涯吏,投檄北去何难哉。
无妄之忧勿药喜,一善自足禳千灾。
头轻目朗肌骨健,古剑新斸磨尘埃。
殃消祸散百福并,从此直至耇与鲐。
嵩山东头伊洛岸,胜事不假须穿栽。
君当先行我待满,沮溺可继穷年推。
酬乐天劝醉 中唐 · 元稹
创作地点:湖北省荆州市
神曲清浊酒(清浊酒:古代酒分清浊,清酒为优质酒,浊酒为劣质酒。),牡丹深浅花。
少年欲相饮,此乐何可涯。
沈机造神境(沈机:亦作“沉机”,犹深谋。),不必悟楞伽(《楞迦》:即《楞伽》,佛经有《楞伽阿跋多罗宝经》(或译《大乘入楞伽经》),相传为佛在师子国楞伽山所说,故名。)。
酡颜返童貌(酡颜:饮酒后脸红貌。酡,《玉篇·酉部》:“酡,饮酒朱颜貌。”),安用成丹砂(丹砂:即朱砂,矿物名,色深红,古代道教徒用以化汞炼丹,此指用丹砂炼就之丹药。)。
刘伶称酒德,所称良未多(“刘伶”二句:刘伶字伯伦,沛国(今江苏省沛县)人。司马氏擅权,伶沉湎于酒,著《酒德颂》,历数饮酒之美。)。
愿君听此曲,我为尽称嗟。
一杯颜色好,十盏胆气加。
半酣得自恣,酩酊归太和(酩酊:大醉貌。大和:亦作太和,天地间冲和之气。《易·乾》:“保合大和,乃利贞。”朱熹本义:“太和,阴阳会合冲和之气也。”)。
共醉真可乐,飞觥撩乱歌(飞觥:见卷六《寄吴士矩端公五十韵》注。)。
独醉亦有趣,兀然无与他。
美人醉灯下,左右流横波。
王孙醉床上,颠倒眠绮罗。
君今劝我醉,劝醉意如何。
送蜀僧去尘 北宋 · 苏洵
七言律诗 押寒韵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十年读易费膏火,尽日吟诗愁肺肝。
不(原校:一作未)解丹青追世好,欲(原校:一作敢)将芹芷荐君盘。
谁为善相应嫌瘦,后有知音可废弹。
拄杖挂经须倍道,故山春蕨已阑干(按:本诗亦见《苏轼诗集》据宋叶梦得《石林诗话》卷下及朱熹《晦庵诗话》定为苏洵作)。
题阎立本画水官 北宋 · 苏洵
押词韵第七部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杞县
水官骑苍龙,龙行欲上天。
手攀时且住,浩若乘风船。
不知几何长,足尾犹在渊。
下有二从臣,左右乘鱼鼋。
矍铄相顾视,风举衣袂翻。
女子侍君侧,白颊垂双鬟。
手执雉尾扇,容如未开莲。
从者八九人,非鬼非戎蛮。
出水未成列,先登扬旗旃。
长刀拥旁牌,白羽注强拳。
虽服甲与裳,状貌犹鲸鳣。
水兽不得从,仰面以手扳。
空虚走雷霆,雨电晦九川。
风师黑虎囊,面目昏尘烟。
翼从三神人,万里朝天关。
我从大觉师,得此诡怪编。
画者古阎子,于今三百年。
见者谁不爱,予者诚已难。
在我犹在子,此理宁非禅。
报之以好词,何必画在前(以上宋苏轼《东坡续集》卷一 接:二诗朱熹《晦庵诗话》定为苏洵作。)。
观鱼 北宋 · 崔鶠
小鱼喜亲人,可钓亦可网。
大鱼自有神,隐见谁能量(《晦庵诗说》作出没不可量)。
老禅虽无心,施食不肯尝。
时于千寻底,隐见如龙章。
上蔡先生语录跋(绍兴二十九年四月) 宋 · 胡宪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五三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
宪大观初年在长沙侍文定公左右,每听说上蔡先生之学问,以为其言善启发人。其后在荆门学舍,从朱二丈子发游甚款,子发所得话言及书疏必以相示,云,先生监西竹木场日,自太学往见之,坐定,子发进曰:「震愿见先生久矣,今日之来无以发问,不知先生何以见教」?先生曰:「好与贤说一部《论语」》。子发愕然,意日刻如此,何由款其讲说?已而具饭,酒五行,只说他话。及茶罢,掀髯曰:「听说《论语」》。首举「子见齐衰者、冕衣裳者与瞽者,见之,虽少必作,过之必趋」。又举「师冕见,及阶,子曰:『阶也』。及席,子曰:『席也』。皆坐。子告之曰:『某在斯,某在斯』。子张问曰:『与师言之道与』?子曰:『然,固相师之道也』」。「夫圣人之道无显无微,无内无外,由洒埽应对进退以至于天道,本末一贯。一部《论语》,只恁地看」。其后有书答子发云:「窃承求志有味,道腴是嗜,信后当益佳胜。康侯谓公博洽,少辈未知。公既宅心道学之后,处之当何如?昔见明道先生读《前汉书》,未尝蹉过一字;至见他人有记问者,则曰『玩物丧志』,此可以窥其意旨也」。宪因读朱元晦所定著《上蔡先生语录》三卷,得以详观其是正精审,去取不苟,可传信于久远,窃叹其志尚如此。而自惟畴昔所闻将恐零落,辄书以附于卷之末焉。绍兴二十九年四月十八日籍溪胡宪跋。
按:《上蔡语录》卷末,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初见罗豫章先生书 宋 · 李侗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五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
侗闻之,天下有三本焉,父生之,师教之,君治之,阙其一则本不立。古之圣贤莫不有师,其肄业之勤惰,涉道之浅深,求益之先后,若存若亡,其详不可得而考。惟洙泗之间,七十二弟子之徒,议论问答,具在方册,有足稽焉,是得夫子而益明也。孟氏之后,道失所传,支分派别,自立门户,天下真儒不复见于世。其聚徒成群,所以相传授者,句读文义而已耳,谓之熄焉可也。夫巫医、乐师、百工之人,其术贱,其能小,犹且莫不有师。儒者之道,可以善一身,可以理天下,可以配神明而参变化,一失其传而无所师,可不为之大哀邪!恭惟先生乡丈服膺龟山之讲席有年矣,况尝及伊川先生之门,得不传之道于千五百岁之后。性明而修,行完而洁,扩之以广大,体之以仁恕,精深微妙,各极其至,汉唐诸儒无近似者。至于不言而饮人以和,与人并立而使人化,如春风发物,盖亦莫知其所以然也。凡读圣贤之书粗有识见者,孰不愿得受经门下,以质所疑,至于异论之人,固当置而勿论也。侗之愚鄙,欲操韨彗以供埽除,几年于兹矣,徒以习举子业,不得服役于门下,先生想不谓其可弃也。且侗之不肖,今日拳拳欲求教于先生者,以谓所求有大于利禄也。抑侗闻之,道之可以治心,犹食之充饥、衣之禦寒也。身有迫于饥寒之患者,遑遑焉为衣食之谋,造次颠沛,未始忘也;至于心之不治,有没世不知虑者,岂爱心不若口体哉?弗思甚矣!然饥而思食,不过乎菽粟之甘;寒而求衣,不过乎绨袍之温,道之所可贵,亦不过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朋友之间,行之以仁义忠信而已耳。舍此之不务,而必求夫诬诡谲怪,可以骇人耳目者而学之,是犹饥寒切身者,不知菽粟绨布之为美,而必求夫珍异侈靡之奉焉,求之难得,享之难安,终亦必亡而已矣。侗不量资质之陋,妄意于此,徒以祖父以儒学起家,不忍堕箕裘之业,孳孳矻矻为利禄之学,两终星纪。虽知真儒有作,闻风而起,固不若先生亲炙之,得于动静语默之间,目击而意会也。身为男子,生在中华,又幸而得闻先生长者之风十年,于今二十有四岁矣,茫乎未有所止。烛理不明而是非无以辩,宅心不广而喜怒易以摇,操履不完而悔吝多,精神不充而智巧袭,拣焉而不净,守焉而不敷,朝夕恐惧,不啻犹饥寒切身者求充饥禦寒之具也。不然,安敢以不肖之身,为先生长者之累哉!圣学未有见处,在佛子中有绝嗜欲、捐想念,即无住以生心者,特相与游,亦足以澄汰滓秽,洗涤垢坋,忘情乾慧,得所休歇,言踪义路,有依倚处,日用之中,不无益也。若曰儒者之道可会为一,所以穷理尽性、治国平天下者举积诸此,非自愚则欺也。众人皆坐侗以此,而不知侗暂引此以为入道之门也。仰惟先生不言而饮人以和,接物而与之为春,未占而孚,无有远迩,此侗所以愿受业于门下,以求安身之要。故吾可舍,今我尚存,昔之所趋无涂辙之可留,今之所受无关键之能碍,气质之偏者将随学而变,染习之久者将随释而融。启之迪之,辅之翼之,使由正路行而心有所舍,则俛焉日有孳孳,死而后已。侗当守此,不敢自弃于门下也(《李延平先生文集》卷一。又见《宋史》卷四二八《李侗传》,《考亭渊源录》卷一。)。
「之道」二字原无,据《宋史》补。
与罗博文书 宋 · 李侗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五、《李延平先生文集》卷一、《考亭渊源录》卷二
元晦进学甚力,乐善畏义,吾党鲜有,晚得此人,商量所疑,甚慰。
此人极颖悟,力行可畏,讲学极造其微处。某因此追求,有所省。渠所论难处,皆是操戈入室,须从原头体认来,所以好说话。某昔于罗先生得入处,后无朋友,几放倒了,得渠如此,极有益。渠初从谦开善处下工夫来,故皆就里面体认。今既论难,见儒者路脉,极能指其差误之处。自见罗先生来,未见有如此者。
此人别无他事,一味潜心于此,初讲学时,颇为道理所缚,今渐能融释,于日用处一意下工夫。若于此渐熟,则体用合矣。此道理全在日用处熟,若静处有而动处无,即非矣。
与朱元晦书(三 绍兴二十八年冬至前二日) 宋 · 李侗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五、《李延平先生文集》卷二
承示问,皆圣贤之至言,某何足以知之,而吾元晦好学之笃如此,又安敢默默也?辄以昔所闻者各笺释于所问目之下,聊以塞命尔。他日若获款曲,须面质论难,又看合否,如何?大率须见洒然处,然后为得;虽说得行,未敢以为然也。
与朱元晦书(四 绍兴二十八年十一月十三日) 宋 · 李侗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五、《李延平先生文集》卷二
吾人大率坐此窘窭,百事驱遣不行,惟于稍易处处之为庶几尔。某村居兀坐,一无所为,亦以窘迫,遇事窒塞处多。每以古人贫甚极难堪处自体,即啜菽饮水,亦自有馀矣,夫复何言!
来谕以为人心之既放,如木之既伐。心虽既放,然夜气所息,而平旦之气生焉,则其好恶犹与人相近;木虽既伐,然雨露所滋,而萌孽生焉,则犹有木之性也。恐不用如此说。大凡人理义之心何尝无,惟持守之即在尔。若于旦昼间不至牿亡,则夜气存矣。夜气存,则平旦之气未与物接之时,湛然虚明气象自可见。此孟子发此夜气之说,于学者极有力。若欲涵养,须于此持守可尔,恐不须说心既放、木既伐,恐又似隔截尔。如何如何?又见谕云:伊川所谓未有致知而不在敬者。考《大学》之序则不然。如夫子言非礼勿视听言动,伊川以为制之于外,而养其中数处,盖皆各言其入道之序如此。要之敬自在其中也,不必牵合贯穿为一说。又所谓但敬而不明于理,则敬特出于勉强,而无洒落自得之功,意不诚矣。洒落自得气象,其地位甚高,恐前数说方是言学者下工处,不如此则失之矣。由此持守之久,渐渐融释,使之不见有制之于外,持敬之心理与心为一,庶几洒落尔。某自闻师友之训,赖天之灵,时常只在心目间,虽资质不美,世累妨夺处多,此心未尝敢忘也。于圣贤之言,亦时有会心处,亦间有识其所以然者。但觉见反为道理所缚,殊无进步处。今已老矣,日益恐惧。吾元晦乃不鄙孤陋寡闻,远有质问所疑,何愧如之!
与朱元晦书(七 绍兴三十年五月八日) 宋 · 李侗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五、《李延平先生文集》卷二
某晚景别无他,惟求道之心甚切。虽间能窥测一二,竟未有洒落处,以此兀坐,殊愦愦不快。昔时朋友绝无人矣,无可告语,安得不至是耶?可叹可惧!示谕夜气说甚详,亦只是如此,切不可更生枝节寻求,即恐有差。大率吾辈立志已定,若看文字,心虑一澄然之时,略绰一见,与心会处,便是正理,若更生疑,即恐滞碍。伊川语录中,有记明道尝在一仓中坐,见廊柱多,因默数之;疑以为未定,屡数愈差,遂至令一人敲柱数之,乃与初默数之数合,正谓此也。夜气之说所以于学者有力者,须是兼旦昼存养之功,不至牿亡,即夜气清。若旦昼间不能存养,即夜气何有?疑此便是日月至焉气象也。某曩时从罗先生学问,终日相对静坐,只说文字,未尝及一杂语。先生极好静坐。某时未有知,退入室中,亦只静坐而已。先生令静中看「喜怒哀乐未发之谓中」,未发时作何气象。此意不惟于进学有力,兼亦是养心之要。元晦偶有心恙,不可思索,更于此一句内求之,静坐看如何,往往不能无补也。此中相去稍远,思欲一见未之得。恐元晦以亲旁无人傔侍,亦难一求,奈何!切望随宜摄养,勿贻亲念,为至祷也。
承惠示濂溪遗文,与颖滨《语》、《孟》,极荷爱厚,不敢忘!不敢忘!《通书》向亦曾见一二,但不曾得见全本,今乃得一观,殊慰卑抱也。二苏《语》、《孟》说,尽有可商论处,俟他日见面论之。尝爱黄鲁直作濂溪诗序云:「舂陵周茂叔人品甚高,胸中洒落,如光风霁月」。此句形容有道者气象绝佳。胸中洒落,即作为尽洒落矣。学者至此虽甚远,亦不可不常存此体段在胸中,庶几遇事廓然,于道理方少进。愿更存养如此。
罗先生山居诗,某记不全,今只据追思得者录去。《颜乐斋》诗云:「山染岚光带日黄,萧然茅屋枕池塘。自知寡与真堪笑,赖有颜标一味长」。《池畔亭曰濯缨》诗云:「拟把冠缨挂墙壁,等闲窥影自相酬」。《邀月台》诗云:「矮作墙垣小作台,时邀明月泻襟怀。夜深独有长庚伴,不许庸人取次来」。又有独寐榻、白云亭诗,皆忘记。白云亭坐处,望见先生母氏坟,故名。某向日见先生将出此诗,《邀月台》诗后两句不甚惬人意,尝妄意云先生可改,下两句不甚浑然。先生别云:「也知邻斗非吾事,且把行藏付酒杯」。盖作此数绝时,正靖康间也。
闻召命不至,复有指挥,今来亦执前说辞之,甚佳。盖守之已定,自应如此,纵煎迫扰扰,何与我事?若于义可行,便脱然一往亦可也。某尝以谓,遇事若能无毫发固滞,便是洒落,即此心廓然大公,无彼己之偏倚,庶几于道理一贯。若见事不彻,中心未免微有偏倚,即涉固滞,皆不可也。未审元晦以为如何?为此说者,非理道明,心与气合,未易可以言此,不然只是说也。
与朱元晦书(八 绍兴三十年七月) 宋 · 李侗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五、《李延平先生文集》卷二
某自少时从罗先生学问,彼时全不涉世故,未有所入,闻先生之言,便能用心静处寻求。至今淟汩忧患,磨灭甚矣。四五十年间,每遇情意不可堪处,即猛省提掇,以故初心未尝忘废。非不用力,而迄于今更无进步处。常窃静坐思之,疑于持守及日用尽有未合处,或更有关键,未能融释也。向来尝与夏丈言语间稍无间,因得一次举此意质之,渠乃以释氏之语来相淘,终有纤巧打讹处,全不是吾儒气味。旨意大段各别,当俟他日相见剧论可知。大率今人与古人学殊不同。如孔门弟子群居终日相切磨,又有夫子为之依归,日用间相观感而化者甚多,恐于融释而脱落处,非言说可及也;不然,子贡何以谓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耶?元晦更潜心于此,勿以老迈为戒而怠于此道,乃望。承欲秋凉一来,又不知傔侍下别无人,可以释然一来否?只为往来月十日事疑亦可矣,但亦须处得老人情意帖帖无碍乃佳尔。
所云见语录中有「仁者浑然与物同体」一句,即认得《西铭》意旨。所见路脉甚正,宜以是推广求之。然要见一视同仁气象却不难,须是理会分殊,虽毫发不可失,方是儒者气象。
又云:「因看『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数句,偶见全在日用间非著意非不著意处,才有毫发私意,更没交涉」。此意亦好,但未知用处却如何,须吃紧理会这里始得。某曩时传得吕与叔《中庸解》甚详,当时陈几叟与罗先生门皆以此文字说得浸灌浃洽,比之龟山解,却似枯燥。晚学未敢论此。今此本为相知借去,亡之已久,但尚记得一段云:「谓之有物,则不得于言;谓之无物,则必有事焉。不得于言者,视之不见,听之不闻,无声形接乎耳目而可以道也。必有事焉者,莫见乎隐,莫显乎微,体物而不可遗者也」。学者见乎此,则庶乎能择乎中庸,而执之隐微之间,不可求之于耳目,不可道之于言语。然有所谓昭昭而不可欺、感之而能应者,正惟虚心以求之,则庶乎见之。又据孟子说必有事焉至于助长不耘之意,皆似是言道体处,来谕乃体认出来,学者正要如此。但未知用时如何,吻合浑然,体用无间乃是;不然,非著意非不著意,溟溟涬涬,疑未然也。某尝谓进步不得者,髣髴多是如此类窒碍。更望思索,他日熟论。须见到心广体胖,遇事一一洒落处,方是道理,不尔只是说也。
又云:「『便是日月至焉气象』一段,某之意,只谓能存养者积久亦可至此,若比之不违气象,又迥然别也」。今之学者虽能存养,知有此理,然旦昼之间一有懈焉,遇事应接举处,不觉打发机械,即离间而差矣。惟存养熟,理道明,习气渐尔销铄,道理油然而生,然后可进亦不易也。来谕以谓能存养者无时不在,不止日月至焉,若如此时,却似轻看了也,如何?
承谕心与气合,及所注小字,意若逐一理会心与气即不可。某鄙意止是形容到此,解会融释,不如此,不见所谓气、所谓心浑然一体流浃也。到此田地,若更分别那个是心,那个是气,即劳攘尔。不知可以如此否?不然,即成语病无疑。若更非是,无惜劲论,吾侪正要如此。
录示明道二绝句,便是吟风弄月,有「吾与点也」之气味。某尚疑此诗,若是初见周茂叔归时之句即可,此后所发之语,恐又不然也。
二苏《语》、《孟》说尽有好处,盖渠聪明过人,天地间理道不过只是如此,有时见到,皆渠聪明之发也。但见到处却有病,学者若要穷理,亦不可不论,某所谓尽有商议者谓此尔。如来谕云「说养气处皆颠倒了」,渠本无渊源,自应如此也。然得惠此本,所警多矣。
某兀坐于此,朝夕无一事,若可以一来甚佳。致千万意如此,然又不敢必觊,恐侍旁乏人,老人或不乐,即未可,更须于此审处之。某寻常处事,每值情意迫切处,即以轻重本末处之,似少悔吝,愿于出处间更体此意。
与朱元晦书(一三 绍兴三十一年十月十日) 宋 · 李侗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五、《李延平先生文集》卷二
看文字必觉有味,静而定否?
承录示《韦斋记》,追往念旧,令人凄然。某中间所举《中庸》终始之说,元晦以谓「肫肫其仁,渊渊其渊,浩浩其天」,即全体是未发底道理,惟圣人尽性能然。若如此看,即于全体何处不是此气象?第此无甚气味尔。某窃以谓「肫肫其仁」以下三句,乃是体认到此达天德之效处。就喜怒哀乐未发处,存养至见此气象,尽有地位也。某尝见吕芸阁与伊川论中说,吕以谓循性而行,无往而非礼义,伊川以谓气味殊少,吕复书云云,政谓此尔。大率论文字切在深潜缜密,然后蹊径不差。释氏所谓一超直入如来地,恐其失处正坐此,不可不辨。
某衰晚碌碌,只如旧所恨者。中年以来,即为师友捐弃,独学无助,又涉世故,沮困殆甚。尚存初心,有端绪之可求,时时见于心目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