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朱元晦书(八 绍兴三十年七月) 宋 · 李侗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五、《李延平先生文集》卷二
某自少时从罗先生学问,彼时全不涉世故,未有所入,闻先生之言,便能用心静处寻求。至今淟汩忧患,磨灭甚矣。四五十年间,每遇情意不可堪处,即猛省提掇,以故初心未尝忘废。非不用力,而迄于今更无进步处。常窃静坐思之,疑于持守及日用尽有未合处,或更有关键,未能融释也。向来尝与夏丈言语间稍无间,因得一次举此意质之,渠乃以释氏之语来相淘,终有纤巧打讹处,全不是吾儒气味。旨意大段各别,当俟他日相见剧论可知。大率今人与古人学殊不同。如孔门弟子群居终日相切磨,又有夫子为之依归,日用间相观感而化者甚多,恐于融释而脱落处,非言说可及也;不然,子贡何以谓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耶?元晦更潜心于此,勿以老迈为戒而怠于此道,乃望。承欲秋凉一来,又不知傔侍下别无人,可以释然一来否?只为往来月十日事疑亦可矣,但亦须处得老人情意帖帖无碍乃佳尔。
所云见语录中有「仁者浑然与物同体」一句,即认得《西铭》意旨。所见路脉甚正,宜以是推广求之。然要见一视同仁气象却不难,须是理会分殊,虽毫发不可失,方是儒者气象。
又云:「因看『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数句,偶见全在日用间非著意非不著意处,才有毫发私意,更没交涉」。此意亦好,但未知用处却如何,须吃紧理会这里始得。某曩时传得吕与叔《中庸解》甚详,当时陈几叟与罗先生门皆以此文字说得浸灌浃洽,比之龟山解,却似枯燥。晚学未敢论此。今此本为相知借去,亡之已久,但尚记得一段云:「谓之有物,则不得于言;谓之无物,则必有事焉。不得于言者,视之不见,听之不闻,无声形接乎耳目而可以道也。必有事焉者,莫见乎隐,莫显乎微,体物而不可遗者也」。学者见乎此,则庶乎能择乎中庸,而执之隐微之间,不可求之于耳目,不可道之于言语。然有所谓昭昭而不可欺、感之而能应者,正惟虚心以求之,则庶乎见之。又据孟子说必有事焉至于助长不耘之意,皆似是言道体处,来谕乃体认出来,学者正要如此。但未知用时如何,吻合浑然,体用无间乃是;不然,非著意非不著意,溟溟涬涬,疑未然也。某尝谓进步不得者,髣髴多是如此类窒碍。更望思索,他日熟论。须见到心广体胖,遇事一一洒落处,方是道理,不尔只是说也。
又云:「『便是日月至焉气象』一段,某之意,只谓能存养者积久亦可至此,若比之不违气象,又迥然别也」。今之学者虽能存养,知有此理,然旦昼之间一有懈焉,遇事应接举处,不觉打发机械,即离间而差矣。惟存养熟,理道明,习气渐尔销铄,道理油然而生,然后可进亦不易也。来谕以谓能存养者无时不在,不止日月至焉,若如此时,却似轻看了也,如何?
承谕心与气合,及所注小字,意若逐一理会心与气即不可。某鄙意止是形容到此,解会融释,不如此,不见所谓气、所谓心浑然一体流浃也。到此田地,若更分别那个是心,那个是气,即劳攘尔。不知可以如此否?不然,即成语病无疑。若更非是,无惜劲论,吾侪正要如此。
录示明道二绝句,便是吟风弄月,有「吾与点也」之气味。某尚疑此诗,若是初见周茂叔归时之句即可,此后所发之语,恐又不然也。
二苏《语》、《孟》说尽有好处,盖渠聪明过人,天地间理道不过只是如此,有时见到,皆渠聪明之发也。但见到处却有病,学者若要穷理,亦不可不论,某所谓尽有商议者谓此尔。如来谕云「说养气处皆颠倒了」,渠本无渊源,自应如此也。然得惠此本,所警多矣。
某兀坐于此,朝夕无一事,若可以一来甚佳。致千万意如此,然又不敢必觊,恐侍旁乏人,老人或不乐,即未可,更须于此审处之。某寻常处事,每值情意迫切处,即以轻重本末处之,似少悔吝,愿于出处间更体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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