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
“遂宁府” 相关资源
诗文库
次韵遂宁府贡士即席赋 其二 南宋 · 魏了翁
七言律诗 押冬韵
谁把浮华变古风,颓波衮衮日奔冲。
人情容易随流去,此道分明触处逢。
学似董晁犹有累,文过愧无宗。
诸君自此皆升矣,更向根基厚自封。
杜兵侍孝严华文待制遂宁府1224年 南宋 · 魏了翁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敝貂冲寒马声湿,馀杭门外送归客。
去年曾送六朱幡(自注:杨泸州、任汉州、张眉州。),今年又送四千石(自注:成永康及杜。)
更有三令相后先(自注:是时,有同时得县者杨伯洪杨仲博、杜阳安。),采不盈筐去如织。
濛濛风雪人气薄,漠漠烟尘剑花蚀。
独立长空倚天壁,几度乞归归未得。
贰卿荦荦天与姿,不肯随俗相脂韦。
声名早落虞舜聪,霞裾云佩明春晖。
虞舜已死不复返,云埋苍梧天地悲。
万物兴歇各有期,人生出处宁无时。
揽裾结佩下霄汉,苟得吾志官无卑。
史臣昨侍玉皇案,爱民一语何孜孜(自注:公陛辞日,上云:卿到蜀中,切宜勉力爱民。)
愿公领此深长思,民力竭矣谁其知。
更须同志共此事,则公且去吾亦归。
奏论故军器监主簿游仲鸿绍熙末年建明宗社大计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四、《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一五
照会臣猥以空疏,误蒙简拔,荐领使轺,早夜以思,莫遑宁息。
凡耳目所闻见,吏治之臧否,民生之戚休,已尝累具奏陈,冀图报效。
虽悉嘉纳,而孤忠直节,韬晦未彰,尚有适隶臣所部,而臣熟知其事者。
傥避再三之渎,嘿不以陈,臣为有负。
昔者文彦博富弼定策之功,因王同老而后明。
王圭立子之议,迨其子仲修而获显。
以大臣定大议,犹为忌者所掩,不得暴白于时,矧以小臣藐然朝著之后,与身当事任者,盖大相辽绝,乃能长虑却顾,白发宗社至计于帘闱犹豫未决之初,时宰燕居深念之日。
幸而成事,不惟不见知于时,乃遭诬罔,以陷于谴,至肯绝勿敢言,赍恨以殁。
臣职在诹度,敢惮敷陈?
臣切见故中奉大夫游仲鸿果州南充县人,禀姿粹夷,操行刚正,临节见义,凛不可夺。
故相赵汝愚帅蜀之日,尝招置幕下,多所正救。
后以荐居朝列,虽历落百寮之底,而忠精愤激,莫非爱君忧国之诚。
汝愚既秉政机,凡事无钜细,率以咨问。
绍熙末年,国有大故,中外震怖,莫知所出。
仲鸿料院上书,其词至谓与其死于乱兵之手,宁先一鸣,以身膏鈇锧。
于是涕笔俱下,又数劝汝愚宜速定大计。
汝愚焚去其纸,而心有感于其言。
越二日再见则汝愚责之曰:「君所言何事,而书之纸邪」?
仲鸿又为言:「公为大臣,茍利社稷,死生以之可也」。
会相臣仓皇去国,仲鸿在祀事誓戒中,又移书谂汝愚曰:「禫日不决,祸必起矣」。
七月甲子禫,陛下龙飞,其定策固皆汝愚之功,而白发其端,勉效惓惓之忠者,仲鸿也。
俄迁军器监主簿汝愚既出,仲鸿乃力请补外,差知洋州
汝愚遭变,韩侂胄之党相与出力,诬以大恶之名,罔以不赦之罪,而文致之。
辞波及仲鸿,至谓其阴知汝愚,觊所非望,乃迎合以干进,此庆元二年章疏也。
赖陛下圣明,止罢知洋州而已。
其后台臣再论,极其丑诋,皆臣子之所不忍闻,乃庆元四年章疏也。
复赖陛下圣明,但降诏戒谕而已。
庆元台官,与仲鸿不知有何仇怨,而一再论列,直欲加以窜谪之罪。
盖不溢仲鸿之恶,则无以厚汝愚之诬。
奸言灭公,邪论丑正,一至于此!
天理不泯,事久自明。
六七年之后,朝廷收录仲鸿,畀以藩府,擢以利路漕节
仲鸿亦勉自激厉,以图报效。
既以事连拄统戎,吴曦惮之,走书侂胄,俾之代去。
既僭窃,仲鸿誓以必死。
前知潼川府刘光祖尝举以自代,其词谓仲鸿「甲寅在朝,建大议于帘闱未决策之前;
乙卯去国,进谠言于权臣欲用事之际」。
是数语,皆仲鸿平生行己之大节。
其后又有以告于宰执者,事既转闻,蒙恩迁秩,训词有曰:「载嘉静退,见重乡评。
何爱一官,以旌耆德」。
仲鸿得此,亶谓荣遇。
然褒迁之词,乃以嘉其静退之节。
至若绍熙末年,陈宗社至计,而庆元初载,翻以是几陷大僇,仲鸿终不肯自明,以讫于死。
则其事未经褒录,是于劝忠赏善,犹谓阙典。
臣愚欲望圣慈特垂睿览,下本路监司,于本家取索当年事迹及所上书疏,与刘光祖所作铭志,宣付史馆
仍下有司别议褒录,俾其谠言深识,后世有传,则岂惟足以慰仲鸿九京之忠魂,其为臣子匪躬陈谊之劝,诚非小补。
〔小贴子〕臣照得仲鸿之子宣教郎、前知遂宁府小溪县游似,好学笃行,克世厥家。
如蒙朝廷以仲鸿未蒙显赏,将特加录用,尤足以为臣子匪躬陈谊之劝,并乞睿照。
辞免知遂宁府绍定五年四月1232年4月17日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七、《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二四 创作地点:四川省成都市蒲江县
新渥照临,愚衷震惧。
伏念某自贻大谴,久屏穷荒。
忽沾旷荡之恩,俾得返其田里,至又尽还职秩,申畀祠官
既度越于前闻,实超踰于常分。
今者误恩中扆,畀守宁川。
脱命边陬,起家要郡,宜殚忠力,图报鸿私。
而某尚有愚衷,不以控闻,是为自欺。
某自五溪还荆,上雾下潦,遂成寒暑之疾。
继以仲女卒于荆鄙,哭泣无聊,扶持西溯。
夔门,又有亡弟之讣,几不能生。
会鞑卒内侵,惊忧乘之,心气怔忡,手足战掉。
幸已舆疾还里,正念处阴休影,以佚馀龄,而成命骤颁,俾当郡寄
方时多故,岂臣子辞难避事之时?
而陈力不能,莫容勉强。
所有恩命,未敢祗受。
遂宁府劝农1217年2月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七、《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一○○ 创作地点:四川省遂宁市
二月劝农于郊,太守事也。
部使者摄郡,乃得与尔父老周旋于此。
且吾闻之,造物能予人以丰年,不能殖不耕之田;
能遗人以安富,不能福不率之民。
自比年来,江浙淮汉,蝗旱相仍,流莩蔽野,惟我蜀土,岁比有秋。
去年之冬,三白呈瑞,入春雨旸以时,尔之得斯于造物也,亦云幸矣。
幸乌何恃也!
挈率子弟,简而稼器,修而穑事。
若时和岁丰,锡尔多稼,则仰事父母,俯育妻子,岂惟尔利!
赋租以时,无阙我饷事,盗贼衰息,无罹我宪网,吾与尔父老咸职有利焉。
若子若弟,乃有不率于教,不服田亩,不孝养厥父母,以害于闾里者,其亦以告,我当与尔惩之。
若郡若县,乃有官吏不体此意,兴不急之务以废而事,肆无名之求以害而力,亦当为尔去之。
使者不妄语,敬听毋忽。
显谟阁直学士提举西京嵩山崇福宫许公奕神道碑1220年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一○、《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六九、《经义考》卷八二、民国《简阳县志》卷四 创作地点:四川省资阳市简阳市
嘉定十年,女真败盟,首犯淮汉。
其冬窥蜀,剽西和,批天水,夺散关
明年春四川制置使仓皇进治利州大将败亡相属,沿边忠义人忿于散遣之令,于是西和成州河池、栗亭、将利大潭县莽为盗区,羽书狎驰,蜀道震扰。
显谟阁直学士许公时守潼川,先是公自遂移潼,积以时事为忧。
会前起居舍人真景元德秀以书抵公曰:「昔侍右坳,因直前为上言人才进退消长系天下所以治乱。
开陈未竟,上忽宣谕曰:『许奕骨鲠』。
德秀对曰:『诚如圣谕』」。
公得书感激,至泣下,益思所以补报。
成都路漕臣梁纶以边遽关移,公顿足呼曰:「事急矣,吾不言而谁言」!
乃具录以闻,因请速选威望大臣宣抚四蜀,仍给降诏榜,信必赏罚,以奖忠义,以收人心。
刑狱使者丁必称亦请窜名以闻。
上得奏,中夕封付宰臣,明曰奏事又问,宰臣方以蜀近事对,盖疆吏驿闻而行理后至耳。
遂诏纶与待阙州郡。
公知必且得谴,独念夙被殊尤之知,今不忍坐视狄难不卒为上言也,又奏:「忠义人虽已就招而虏祸固未已也。
况忠义之招,体势倒持,兵食顿增,未知攸济,且斩将之人未闻褒擢,败军之将未见施行。
事势至此而不决,将有后时之悔」。
既又上书丞相,涉笔数千言。
御史劾公欺罔,秋八月丙午,诏提举隆兴府玉隆万寿宫,理作自陈。
先是以言者论公牒避亲举人过数降一官,至是未数月,乃以诏书特复元官,提举西京嵩山崇福宫,距前命才一昔,或者旋悟言者之过乎?
公念归已久,及闻命,趣治装,置酒与丁君别,握笑如平生。
忽感末疾,家人请毋行,公曰:「吾归乃愈」。
遂自力登车。
迨归,气体浸平,惟疆事之忧终弗释也。
十二年春二月,虏忽大入,捣河池大将吴政陷阵,虏遂破凤州汉中,趋大安,中外喧沸。
公闻之,忧悒不自联,而疾病矣,即上章谢事,且自占遗奏曰:「臣自念本非衰病,初缘偶染微痾。
当汤熨可去之时,臣以疾而为讳,及针石已穷之后,医束手而莫图。
靖思膏肓所致之由,大抵脉络不通之故」。
凡三百馀言,率以身体国,如吕中丞告老之语。
家人环问,终不及私。
二月己酉属纩,享年五十。
呜呼,自吾有狄难,能无所顾畏、空臆以告吾君者几人乎!
邦伯师长胥动浮言,邦君御事罔不返曰艰大,殷、周之君未尝有一语诘其非也,曰「尚皆隐哉」,曰「允蠢鳏寡哀哉」。
曰隐曰哀,凡皆动于志诚恻怛,殆欲君臣上下共推此心以图济国事,方惧其忱之弗属也,而敢孰何之乎!
哀公之忠而不见察也,为文以吊之曰:「藉令过实,主听公耳。
魏高平侯文靖公,数奏四方,盗贼灾异。
是卷卷者,今昔一意。
数不加罪,一已见忌」。
盖指此也。
其孤象祖兄弟读之,恸曰:「公必知我父者」!
十三年春,余过其家,进诸孤问缓葬故,泣不自胜,曰:「吾世墓在甘泉乡之癸山,吾将以吾父祔而挠于史巫之纷若,执事盍为我决之乎」!
余挟日者往视之,则皇考资州君之左亦惟癸食,象祖入白其母,遂卜以十月乙酉即窆。
既又再请于余曰:「识竁之文,非执事谁属」?
呜呼!
与公同升,今适后死,弗忍辞也。
谨按许氏系出姜姓大岳之后也,自元公结为楚灭,迁于容城
子孙有家咸阳者,唐中和间扈驾西幸,遂家于简
公之曾王考载,故赠朝奉郎
王考国,故任朝请郎通判泸州
皇考延庆,故任朝奉郎、知资州
以公贵,两世皆累赠太中大夫
硕人刘氏。
初,泸州有二子,长即资州,次曰延之,终承议郎通判遂宁府
泸州之卒也,资州未冠,遂宁未睟也,兄弟相依以立。
其后资州年四十未有子,遂宁取勾氏,生公,遂以为之子,名奕字成子
任补将仕郎,阶迪功郎,调遂宁府长江县主簿
丁内艰,服除,调潼川府涪城县
庆元五年进士,时韩侂胄排摈异己,中外多事,公枚举庆历元祐事劝上以静为治。
上览奏篇,亲擢为第一,授宣义郎签书剑南东川节度判官
到官未期年,以遂宁卒持心丧。
嘉泰三年五月,召赴行在。
明年五月造朝,授秘书省正字,迁校书郎,兼吴兴郡王府教授,寻迁秘书郎著作佐郎著作郎,兼权考功郎官。
开禧三年,迁起居舍人
明年改元嘉定,为通谢使聘金,迁起居郎,兼权给事中
使还,除权礼部侍郎,俄兼侍讲,升侍读
二年十月,迁吏部侍郎
三年正月朔,兼修玉牒官
三月,又以给事中阙官,申命兼权。
八月,除显谟阁待制泸州
五年二月,除知夔州,表辞不行。
十月遂宁府
八年七月,进龙图阁待制
九年七月,加宝谟阁直学士潼川府
十二年八月,进显谟阁直学士致仕。
阶官自迪功郎改授宣义郎,积官至朝请大夫,赠通议大夫
爵封自阳安县开国男郡侯食邑三百户至千户。
公试吏,为部刺史王君勋所知,摄属刑司,论议平允,识者固已期之。
东川幕府,思职勤事,无盛气矜色。
召为馆职,故事三人及第率得超进,公例由五迁以长著廷。
尝与唐安伯修从祖及余凡三人约,遇下直非报谒问疾及休沐之会毋出。
其后公拜起居舍人侂胄语人曰:「蜀士政自佳,未尝有私请谒于余者」。
盖为公等发也。
兵端之开,士鲜不揣摩以希进,公独移书侂胄,谓今日之势如元气仅属,不足以当寒暑之寇。
又因转对论今日之急惟备边,而朝廷晏然,百官充位如无事时;
京西、淮上之师,败同罚异,总领王人也,而听宣抚司节制,或为参谋
庙堂之议外廷莫得闻;
护圣之军半发于外,禁卫单薄。
又奏乞将赃吏显著者必加鞫勘,永废勿用;
凡特旨放行以启侥倖者,亦宜遏绝。
所言皆用事者所不乐也。
蜀盗既平,以起居舍人四川宣谕军民,公谓使从中遣,必淹时乃至,既又徒云犒师而不以旌别淑慝为指,皆无以慰蜀父老之望。
宰执是公言,乃京湖宣抚吴猎,便道入蜀,人谓公知大礼。
公每叹今左右史绝戾古意,因历举元丰王存及隆兴胡铨尝所论奏,极言其弊。
其略曰:「今前殿坐则侍立官从东朵殿径过,后殿坐则臣寮奏事毕方外殿近黼坐,面西少立,所闻无公事,所见驾兴而已,未尝有一事可得而书。
陛下总揽之初,谓宜一正前失。
今后如遇朝会,起居郎舍人分左右立如常仪,前后殿坐则令轮当侍立官由东朵殿径至御坐东南,面西立,岂惟获闻圣训,传示无极,抑使臣寮奏事不敢恃陛下如天之度而肆其颇僻」。
上以其疏下礼寺,秘书省讨论。
时上下既苦兵,大臣求成于虏帅者三,上疑小使不足仗,择见大夫衔命往议之。
及疆则劳逆之使不至,久乃与其属以书币还。
侂胄以误国即罪,虏益逞于我,朝廷惩前侮,谓无以易公。
公亦受命弗辞,与家人为死诀,诣执政趣受指,请行期。
执政曰:「狂虏要索,议未决者尚多,今君往,奈何」?
曰:「有言非特今日矣。
议和之初,小使方信孺自虏还,持要索之目以来,朝廷下两省集议,尝谓虏人久困于兵,未尝不欲和,特倔强不肯自己出。
今中国务在息民,虽小屈所不较,然宜于要索之间审所从违。
如增岁币、归虏俘或可尔,外此其可从乎?
又尝举富文忠刘六符语及王伦赵忠简指,请以所不可从者死守之。
今非行其所言之时也」?
会小使王楠至自虏营,以其书来要索未已,又诏集议。
公以嫌乞不与议,退即治行。
然虏自闻遣使,渐不敢桀,旋脩馆迓之备。
朝廷谓和有绪,乃以通谢使致命焉。
寻除起居郎,以国事未济力辞,不许。
虏闻公名,自迓使至厮走礼接甚恭。
虏酋方辟暑万宁宫,他日泛使自馆徂宫凡二十里,骑而往还,苦之,酋特为公还内。
迨燕射,凡破的十有一,而它矢不与。
仍卒成,还奏,上优劳久之。
复奏,毋以和为可恃,宜葺纪纲,练将卒,使屈信进退之权复归于我。
客有以使事贺者,公怃然曰:「是岂得已者,吾深为天下愧之」。
礼部侍郎,条六事以献,削藁不得闻。
二年春,请补外,不允。
谏官王居安傅伯成以言事去职,公上疏力争之,其后又因灾异申言曰:「十馀年来,上下以言为讳,士节糜烂,国之精神索矣,作而强之,正在今日。
谏官无故而去者再矣,以言名官且不得尽,况疏远乎」?
又论用兵以来,资赏汎滥,侥倖捷出,宜加裁制。
淮东总领所粮券于未用兵时增四万馀人,鄂州所增至五万人,而殿步司招填未已,亦宜止勿复补。
又因夏旱求言上疏,略曰:「间者暴风雨雹,正昼常阴,星变见于上,蝗蝻孳于下,日中月光炯然。
阴阳乖和,成此旱證,此当以实意行实政,活民于死,不可责偿于祷祠之间而已也。
发内储以救民病,四方之民非陛下赤子乎!
况如蝗蝻之作既有日矣,迨至都城然后下礼寺讲酺祭。
孰非王土,顾及境而惧若守令之为者,脱偶不至辇下,则终不以为灾乎」?
又曰:「权臣之诛也,下至闾巷,欢声如雷,而近来浮议渐谓不然。
盖更化之初,人有厚望,久而无以相远也,此谤讟之所从生也」。
又曰:「内降非盛世事也。
王璿进状不实,而经营以求倖免;
裴伸何人,骤为带御器械」。
应诏者甚众,其剀切莫如公。
公侍经筵,务在开益,不茍为诵说。
上既察公之忠,会侍读章颖出迓使客,公摄进读,援古陈今,析理华畅
一日宰执奏事,上迎谕曰:「许奕进读极佳,其遂除之」。
公每读至古今治乱,必参言时事,必曰:「愿陛下试思,设遇事若此,当何以处之」?
必拱默移时,俟上凝思,乃徐竟其说。
讲官在旁皆竦,而公发于爱敬,辞气和婉。
上尝喟然曰:「如此讲论,经筵不徒设矣」。
上临朝渊默,而公二年经帷,数被诏奖。
摄官琐闼,前后仅数月,所论駮凡十六事,皆贵族近习足以挠政体者,而于封还故资政殿学士刘德秀之赠典及前中书舍人高文虎奉祠,士论尤韪之。
三年六月甲子,制杨次山少保永阳郡,公上疏略曰:「臣适睹杨次山制词有『可限彝章,夐掩前闻』之语,是代言者亦知其于典故有所不可矣。
国朝自元丰以来,如曹佾向宗回、宗艮、韦渊吴益郭师禹皆以元舅乃得王,独孟忠厚以隆祐盛烈故,此不可以例言也。
最后如韩侂胄,人不敢言,卒之天怒神恫,已事可睹。
次山杜门远权势,深得外戚之体,而况中宫俭勤令德,最知古昔成败之鉴,次山后兄也,疏茅土之封,前此尝闻之乎?
自古外戚恩宠太甚,鲜不祸咎,天道恶盈,理所必至。
臣愚谓次山即辞,宜特从所乞,如欲更示优恩,则超转少傅,在陛下既隆于恩,在次山知止于义,顾不休哉」!
贴黄又谓:「东宫册礼告成,故事储寮之外未闻加恩亲贤者也。
近者嗣秀王师揆等加封既非是,臣不敢一一上渎圣听,独于此甚不可者,不容不冒昧一言。
如闻宰臣史弥远方力辞恩命,陛下宜遂曲从,以成其美意」。
疏入不报,公遂卧家,疏凡三上。
朝廷知不可留,遂有泸川之命。
过辞丞相,问所欲言,曰:「比观时事,调护之功深,扶持之意少,非朝廷之利,愿使外廷得可否异同,以为朝廷助」。
丞相闻之瞿然。
去之日,礼部尚书章颖面对,上顾叹曰:「许奕已去乎?
闻泸亦大郡,令姑去」。
章公乃追送出北关外,具以告之,士大夫始知上固不以言为忤也。
其后又参以真景元所闻「骨鲠」之语,而前事信。
四年七月至泸。
嘉、叙、泸俱接夷壤,嘉以西则成都路刑狱司主之,叙以东则泸之帅府主之。
是岁董蛮米在大入嘉之利店,杀巡检,俘边民,官军数战不利。
西路创安边司,方穷治其事。
公得夷党三人,遂质之以致所掠,由是与安边司忤。
未几,制置司遣吏经量泸、叙隐赋,公言于大使安公丙,讫止之。
寻命以官田若干亩充普州学廪,公再移书,曰泸不为无学也,又止之。
夷酋杨粲世服王官,守白锦堡,乞升堡为锦州
事未行,粲已浮杉板万计入贾,公虑其荡水陆之险,命吏驱出而没入之。
又以白安公,且欲即其地建寨。
会去,则以属新尹范公子长,后为平泉寨。
叠是数事,其不为茍同若此。
初,安公新有大功,谗忌日闻,宰相钱公象祖出谤书以问公,公喟而言曰:「士不爱一死以济大难,而困于众多之口,亦可悲矣!
愿以百口保之」。
宰相艴然曰:「公悉安公若此乎」!
宇文公绍节宣抚京湖还,亦曰:「仆愿百口以信许公之言」。
于是异论顿息,委寄专。
且公于安公盖深知者,而职事所关必反复辩数,以求其是。
其后安公镇长沙,士多畔去,公独与书疏往返愈数他日,士尤以是服公之素守云。
六年二月视事于遂宁,城之东故有晁公堤,比岁水激而西,漱齧堤足,公乃浚东流故道,为𫮑数百丈于西偏以翼蔽之,人谓晁堤有功于郡而许堤有助于晁也。
又赏捐数千万缗以代民输,复盐筴之利以养士,即校官为层楼,跨外濠为浮梁,亦为钱数百万。
遂人相与语曰:「公淡于宴娱,薄于厨传,储互馈之缗,罢不急之役,凡以遗我也」。
乃肖公象而祠于学。
潼川未期岁,霖雨隳城,公撤而筑之。
凡费钱三十万,不以请于朝也;
厚庸以鸠功,不少剿民也。
明年夏大水,又明年盗掠内郡,人始知城之为功。
又尝捐钱十二万缗为十邑代赋,且因邦人之欲修举废坠,创淳化右丞张公祠,建东南桥,徙东山寺,拯涪城于火,脱盐亭于水。
于是潼人之归德于公者如遂,亦相与祠于东山
迨公卒,有哭诸祠者。
取吕氏元祐名臣给事中之元孙故太府寺丞凝之之女。
三子:男象祖承奉郎、前果州南充县丞
彪祖、鸿祖,俱承务郎
彪祖以后伯父奖,鸿祖以后叔父契。
孙男一人,绳之。
公色温气夷,见义凛不可夺。
始居资州之丧,辞赙布数百万,遂宁奇之。
出疆劳还,视隆兴故事官居守者一人,公首以弟契为请,特授迪功郎,免入官,皆异恩也。
闻契卒,号恸欲绝,送死恤孤,恩意备至。
尝欲行古社仓法,捐钱五百万,命弟契买善田,试之一乡,自为规约,贫者月有廪,岁晚有衣褐财粟,而药疾槥死举生,随求而应者又不与也。
于遂于潼,复推行之。
呜呼,充是心也,宁止于一乡两州之近乎!
公词章雅健,字体端劲,兼通籀篆书。
其孤裒粹断藁,仅得《毛诗说》三卷、《论语》、《尚书》、《周礼》讲义十卷、《奏议》三卷、诗杂文二十卷,所逸多矣。
公自补郡凡九年在外,非公事未尝以书至帝城,而知无不言则不以中外为间也。
刘起居光祖,乡先生也,知公为尤深,其诔公之文略曰:「有违古制,躐处王爵,侃侃论奏,黾勉从之。
廷绅曰然,椒房不怡。
春秋尚盛,而久于蜀。
宁不我召,靡皇笺牍。
笺牍靡皇,急驰封章。
当宁震惊,乃罪张皇」。
呜呼,公之心于是为暴白矣!
然窃原公之初心,固不愿其言之卒验也,尚申之以铭曰:
先几豫计,人曰妖言;
后时而发,曰如勿焉。
先而可忽,事至则跲;
后而可勿,横溃莫遏。
允毅许公,维忠维纯。
遽令之达,戚畹之陈。
宁妖我先,宁责我后。
有犯无隐,则过乎厚。
义理不竞,从谀成风。
有闻弗告,腹诽面从。
尚于公言,求全伺间。
我铭公心,以勒于竁。
教授彭君子远墓志铭(得之于乃子桂芳)1232年12月22日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一二、《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七○ 创作地点:四川省成都市蒲江县
长宁军学教授通直郎致仕眉丹棱彭君子远,将以今兹绍定五年十二月丁酉,葬于县之至孝乡麻谷之原。
前期,二子孝友、孝安踵门而泣请,愿有文以识其藏。
余窃惟念于子远为同年进士,其后持节东川,又尝为寮,于其请也,奚敢不诺,乃志而铭之。
志曰:子远名运成,唐末有讳充者,为汉州金堂时称循吏僖宗入蜀,加侍御史柱国、锡绯衣银鱼以旌异之,拾遗钱诩志其墓,则子远之十世祖也。
大王父讳彬,王父讳骘。
父讳符,从政郎,赠通直郎
母王氏,赠孺人
是生九丈夫子,子远居其八。
少力学为文,务崇大体。
年三十有二始与乡贡,旋丁外艰,又三年类省试奏名,又明年赐第,调荣州应灵县主簿
秩满,调嘉定府府学教授
秩满,又调雅州州学教授
雅之学宫颇修而士廪稍不给,则请于州,授田分财以助之。
秩满,调隆州仁寿县
既而堂差潼川府府学教授,筑高风堂、续《进士题名记》以激厉后进。
郡有江碛,岁久化为沃壤,豪室擅其利,至交诉于讼庭,有司夺而鬻焉。
子远雠以学廪之馀用,以其租挈增置弟子员。
田既入于学,则相与殽乱疆理以售其欺,子远躬行阡陌败其邪谋。
秩满,又教授长宁
学故湫隘,士肄业无所,于是营宫室、设筵几以妥安之。
郡有淯井监,旧以卤水币馀资养士之费,郡将掩以自封,子远白诸提举学事司,复归于学。
郡将反以是敬礼之,致之幕下,郡事多所裨益。
举者及格,敕二子浮家西归,身诣转运司白事。
宝庆元年正月庚辰,终于遂宁客舍,年六十有二。
死之日旁无亲人,同年友应文父懋之时为转运判官,同郡任传父处厚遂宁府事,具棺衾以歛。
乌呼,可哀也已!
元妃祖氏,继室史氏,皆赠孺人,先卒。
祖氏已葬,今以史祔。
子男三人:孝先、孝友、孝安
先为伯父后。
孙男二人:立祖、通祖。
孙女一人。
余尝谓士生一世,当以千载自期。
本之以五事,事者有事于斯五者是也;
成之以五品,品者品节于斯五者是也。
行之而著,习矣而察,由之而知,其道达则见之于治国平天下,茍不达矣,修身齐家以淑诸人。
一或怠废,是为自弃。
子远者,幼学于家,以父为师,以诸兄为师友,烝烝乎一家之和。
长而策名,虽未究其用,而四为郡文学,孳孳然以师道自任,凡所以渐摩淬厉以至馆粲委积,靡一不问,是岂有他哉,亦曰行吾职分所当为者耳。
充是心也,达而师保万民,吾知其必不负其生矣。
铭曰:
居家訚訚,涖官恂恂。
淹速在天,知不知在人。
怀忠迪纯,以终其身。
荣州司户何君普墓志铭嘉定十二年八月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一三、《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七一 创作地点:四川省成都市蒲江县
余生四年,从乡先生何君德厚授书数方名,未期岁更他师,犹以父执事之。
厥二十有二年,当庆元五年,上始御集英殿进士,余与君偕试于左右廊。
余既叨第,君亦以特奏名入等,侪辈往贺焉。
君愀然曰:「昔我先君以累举恩当得官,所为弗肯就者,将有望于厥子也,而普也不令,汔负考志。
呜呼,尚忍言之」!
余曰:「官无小,苟以行吾志焉,斯已矣。
矧自东汉以来,所谓裹衣褰裳,当还故乡,圣主悯念,悉用补郎者,是出于特异之恩;
今尚仿此意,胡可少之邪」!
君曰:「是科也,今例以气衰戒得、日暮倒行目之,余谨毋然,然恶能自别也」!
亡何,调遂宁府青石县主簿,徒步出关,衣敝橐单,行盛暑剧潦中,气貌耸耸,有精悍少年所弗及。
居踰年,视事青石,则行其所尝言者。
寒厅薄廪而用弗饬,处之夷如,遇有公职事则闻命引道,不避雨旸,不间剧易,守甚才之。
会修頖宫,属役于君,自物土授规、虑材僝庸,不以烦守,守由是益知君可倚,遇疑狱滞讼即畀君可否之。
果之流溪有伐石以甃术者,仇家诬其发冢,且谓以兽骼乱冢中。
县令谩不能孰何,既误寘伐石之家于理,仇家犹以其未丽于重辟也,诉之州,州如之。
且未厌也,诉之详刑使者使者又如之。
又未厌,诉于制阃,下其事转运司,则檄君诣乡即讯。
君廉得其状,乃伐山得石,非冢间物也。
仇家词穷,投缳而死,人曰:是何神也!
县吏为愧谢,台阃钦重焉。
去为荣州司户参军,兼司法
污吏受输廪粟,恶而易腐,或至裁削供军以取充数。
君力鉴其敝,出纳惟一,士服其公。
守又才之,俾兼治他职。
乃以勤瘁致疾,嘉定元年秋八月丙戌卒于治寺,得年六十有七,僚长与州之人士皆惜之。
君讳普,德厚字也。
世为邛之蒲江人
曾王父昭明,王父师元,皆不仕。
父宅仁,终免解进士,妣□氏。
君少倜傥,不可拘以文法,而能自抑歛,笔耕以养父。
每造人,无问戚疏,率敷衽陈谊,无毫发滞碍。
酒后耳热,则轩渠谐笑,舍坐屡舞,投器吐茵,不知其为宾也。
客至其家,亦无留门,束修之馈即缘手尽。
晚岁俸赐亦以遗亲友之贫者,卒之日无馀赀。
既说輤于家,妻孥之约甚于他日。
呜呼,是亦可觇其素矣!
元妃同邑王氏,继室丹棱杨氏。
二子男:述之、似之。
述之后一年亦卒。
孙男法印。
孙女一人。
外孙男女二人。
似之贫不克葬,君之友前潼川樊仲恂士迪赙以金钱,余之表兄高南叔稼为买冢于县盐泉恩洽里震山之原。
十二年八月壬申,乃克襄事。
以余知君之久也,先事之岁,属余铭其圹,义不得辞,乃铭曰:
日昃而明夷,车奔而卒驰。
人坎坎其来之,而君谢以不为。
出焉而嘻嘻,入焉而怡怡。
硕迈且颀,尚考志之诒。
朝奉大夫荣州蹇君墓志铭宝庆三年十月1229年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一七、《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七五 创作地点:湖南省怀化市靖州县
潼之通泉蹇氏系出浔阳,伏羲时曰脩,秦穆时曰叔,世久莫可考。
唐禧宗时曰元盛,扈驾为排顿使,后居盐亭之白马,葬射洪之果园山,则入蜀之始祖也。
五世祖隽民,生二子,长曰颀,次曰颐。
颀举元丰五年进士第二人,掌武信军节度书记
四传曰享父,生五子,其三人举绍熙元年进士,后以升朝恩累赠奉议郎
颐以文学补官,是生常通,常通生利用。
利用生南运,累赠朝请郎,踰冠而卒。
治命以奉议之季子为后,是为君,讳君章字晦卿
方十岁,执丧哀甚,事母王安人孝谨。
未几安人卒,孤苦自持,垢衣粝食,澹如也。
庆元元年,以词赋擢四川类省试高等。
明年进士乙科赐第,调青石县,历渠州司法参军利州路提刑司检法官凤州司法参军,以举主改宣教郎、知温江县通判南平军重庆府,知茂、荣二州,荣未上。
在渠事吴晓,晓骄恣不迪,察君非附己者,临之甚威,卒无瑕可指。
检法官期年,曦叛,晓据兴元,衔前事停检法奉。
君将去之,会本生母卒,乃行。
在凤日,宣抚司经量关外田,受命者率加赋以为功。
君往真符,索夏秋岁输之数,以田均税,豪发无所益,民至今利焉。
温江,府督宿逋甚峻,君从容干理,宁其稽令,不以病民。
谕学积颓,巴县亦久不治,君以节缩浮费,府有馀财,各发泉二百万助之。
茂之属县曰汶川,当威、茂之冲,土人汤彬豪于财,啸呼夷獠,武断豪夺。
铁邪蕃虽隶威,而市于永康,必道汶川,彬父子数禦之,为二州患。
君调军禽而戮之,繇是徼外无敢哗者。
节用丰储,卒以春夏之交损粜直以赈贫。
夙有胃疾,既去郡,行至汶川明窄馆而卒。
语不及私,唯曰:「贫者士之常,死者人之终,吾何求哉」!
宝庆三年八月庚午,年五十有九。
取刘氏,东溪先生伯熊之孙也。
森之,举嘉定十年进士,前为蓬溪县
女适高斯得,举绍定二年进士,授文林郎利州观察推官
森之既以母命卜遂宁府长江县甲山,以今年十月己酉举君之丧即窆。
前之月,以君之同年进士冯君邦佐所状事实属铭于靖。
斯得亦自都城来靖申其请,呜呼,余知晦卿已久,冯公辅余所善也,斯得吾之同产兄之子也,况又以知晦卿居家涖官之实,余曷敢曰不可?
铭曰:
人莫己信,唯贵是师。
冥升为能,昼攫为奇。
孰知古之人,为吾分所得为。
虽所居无赫赫名,而所去见思。
吾晦卿父,其尚有闻于兹。
江原县权通判成州马君墓志铭绍定四年十月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一九、《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七七
嘉定十一年春,女真败盟,掠西和,袭天水,夺散关,披皂郊,人震恐,制置使仓皇乘边。
晋人马君范时知江原县,受檄权通判成州,经理馈饷。
至沔,列七便宜。
至成,数有论建。
如言忠义军廪给不周,统御无法,必为乱虏所驱;
丁壮皆五路遗民,设俘获之,则资给遣还,以系其南望之志。
忠义军统领张钧湫池堡,君言宜增戍守,以为进取之基。
虏之渠率号三府相公者,为我军所缚,君请乘虏气索,鼓行进袭。
且虏忿于败,衅于怒,其势必深入。
虏法严酷,失主将则部曲连坐,其势必致命于我。
我以乍胜之馀,将骄卒惰,夫以骄将惰卒而当怒寇,吾甚惧焉。
帅不听。
君又申述饷道利病,会总饷者与制司矛盾,君引疾求去。
忠义军迫于散遣之令,倒戈内向,虏因之大入,西和成州河池、将利大潭皆莽为盗薮,君之言皆信。
而帅无所归咎,则以避事劾公,诏送岳州居住。
后二年,诏自便。
先是岳州通判吕橚属君代笺纪,凡二年,比去,以楮券百千馈谢,公受之不疑。
寻乃瞷知入经总制钱历,为嫁祸之媒,即以返于府人。
代吕者发其事,部刺史以闻,于是吕镌一秩,君再徙全州
该登极恩,量移常德府宝庆元年之正月也。
二年八月,以疾终于寓舍,享年六十有六。
方君之迁岳也,予与工部尚书杨叔禹汝明兵部侍郎杜忠可孝严白丞相
予言:「大将拥兵而遁,未尝见之罚也,而独责守贰之不能死守。
守贰固无辞于罚,然在朝廷不无吐刚茹柔之嫌」。
其后徙全,又言:「吕橚之馈,盖禦人于货之类,而马则受禦也。
况知其为禦,既速已之」。
丞相皆是其言,一以自便,一以量移。
然而栖迟武陵,终以丧返,是可哀也。
巽之将葬,以其母之命状君行,走靖谒墓道之铭,予不敢辞。
君字器之,系出赵城,世居晋之临汾
曾祖周。
祖彦,皇通直郎
绍兴三十一年,君之父士宁侍通直商洛,君以七月生于郡斋。
其冬遇王师吊伐,通直起义内应,因举族南来,居巴之化城
君少而庄靖,长从师,志尚不群。
淳熙十六年举于乡、于类省试。
明年入对大廷,未唱名,二亲相继沦谢,公执丧葬祭如礼。
服除,庐墓不出。
或问之,曰:「三釜之养弗及而徒为畜妻子计,非始图也」。
乡党朋友强起之,调汉州什邡县主簿
谨勾稽,新官舍,除学馆,群邦之俊秀而课试之。
再调监成都府犀浦镇税,平讼牒,戢奸胥,通商旅,宽征敛。
岁比登而民富,乃葺乡校,殿屋斋庐一新。
且益以养士,又以馀财营廨甃道。
秩满,授遂宁府学教授,寓居成都
吴曦以蜀叛,君慷慨愤激,谒制置使及诸寓公请讨之,谓自狂逆而官吏军民固未尝叛也。
议始定而戮,诏遣刑部侍郎吴公猎,以其事上之朝。
未报,又辟崇庆府新津县
县宰久虚,逋负积至十馀万缗。
君谓此由字民之意未孚,乃悉意狱讼,诚求而审克,民自以不冤。
君察人情既孚则令可行,爰始考会财计,多有产去税存、重科覆纳之患。
乃属县民,定其强弱之等以制赋役。
民始哗然,君语之曰:「人莫公于心,茍隐诸心而安,则公论所同也」。
于是交举迭承,高下毕陈,贫弱者蠲除至三千馀缗,以均诸得产而未承者。
其中人家则乡之有德齿者自为推排,不经吏手。
自是民当输赋,往往鼓吹导从以来。
积贫既富,公私兼裕。
宣抚司改辟荣州教授
秩满,寻辟知崇庆府江原县
居民不戒于火,延燬百家。
君念散财发亦姑逭目前,欲振业之而帑无馀财,俸赐亦缘手尽,乃以元补授文书质于富民,得钱则使民各状其业,视费之高下,自二十千至百千,贷为本钱,期以半年责偿。
小民欢呼感泣,未几,民庐皆复其旧。
君又取所贷缗揭诸方,尽蠲之。
民大过望,象而祠之。
君先世以流寓西南,不殖产业,自奉简约而勇于济人,乐于诲人。
予过李公季章壁吴公德夫,每见二公置公坐隅,以备订问。
盖君商洛故家,博闻多识,蔚有典刑。
而一跌不振,以殒厥身,惜哉!
葬以绍定四年十月日,墓在王望山坎冈。
君取袁氏,生二子。
长伯午,尝与嘉定九年乡举,前君八年卒,次巽之
铭曰:
汾晋之英,商洛之灵。
巴山于营,岷嶓于征。
三黜于荆,大命卒倾。
江流自岷,达于荆衡。
神其来宁,故山之京。
承议郎通判叙州李君墓志铭宝庆二年1224年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二三、《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八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余自昏于成都杜氏,道双流,必李氏乎馆,李则余之妻之舅也。
其曾大父文显,大父庾,为里善人。
大年承议郎致仕,累赠中散大夫
娶同郡勾氏,赠令人。
中散有六子,长嘉谋,为宗正丞世号息斋先生
与仲氏嘉猷,同举乾道二年进士
其第五曰嘉量,是为君。
君生之三月而丧母,中散念之,以属宗正教焉。
宗正博通经子百氏,而深于《易》,晚得专气致柔之说,以《阴符》《参同》,博考精玩,笃信不懈。
君亲闻其说而好焉,余尝与之语,虽不尽合,迨嘉定十五年春余将造朝,过君于里舍,君曰:「吾尝为子诵所闻,子不吾予。
余以求诸《易》,盈天地间,致用之要,无越乎《坎》《离》。
而大较则体性相须,精神互足,体不立则性无以行,精不蕴则神无以发」。
余心异之,因相与推明本始,究极分际,勉之以圣贤之正。
盖语移日不能休,以是始信君之所蓄者厚,而世不能以尽知之也。
十七年,君之子巽宗忽以书抵余于京,曰:「先君以四月□日启手足于遂,不肖孤无以显扬厥考,今葬有日,敢以识墓为请」。
呜呼,其信然邪?
将俟后期以追前语,而忍铭君之墓也!
君字平仲,资醇实,不事华饰。
宗正为淳熙朝士,旧闻遗献尚多接识,而君得周旋其间。
况以尚书郎勾公昌泰为之舅,刘文节公光祖为姊之夫,闻见熏濡,趋向端正。
会科举不利,以宗正任为迪功郎,监嘉定府酒务、遂宁府司法潼川府通泉县主管夔州路安抚司机宜文字。
用举主,改宣教郎、知汉州绵竹县通判遂宁府叙州
始为掾于遂,议法平恕,遂有米粟之征,责输赢馀而不察其沽滥。
君请覈沽滥而罢赢馀,兵民两利焉。
明年当输,民诣郡愿得李司法董其事。
有为征官死不能归者,为经理其丧,二女亦各有适。
通泉揵江岁靡公私之力,而民懔懔不适居。
君躬任其劳,筑事坚久,至于今称之。
绵竹邑大赋繁,吏缘为奸,比豪猾而愚善良。
君请覈登载、授券剂皆无过一日,厥明以方揭之。
凡已输而未获券者,使告焉。
或疑其不可继,公去之日视始至逾笃,以是民无横赋,官有馀蓄。
学校桥梁之政,皆以次举行。
最后在遂宁更历既多,财决滋敏,前后漕使者皆俾摄属。
君以郡事辞,不许。
迨转丞叙南,喜曰:「此吾兄所尝愒茇也」。
会以职事之普,道暍,归而得疾。
属纩之日,尚区画官事家政如平生。
年六十有五。
君为吏三十年,居室衣食不替儒素。
与人交,平实而可久。
所居官皆以职事见知其长,固也。
吴德夫猎崔正子与之未有雅素,争先辟举。
恭惠公,径上其姓名。
选部关移,乃克知之。
其恬于荣利,大抵若此。
元配唐氏,继室以文,皆赠孺人
子男二人,长巽宗,次炳宗,以后宗正
女适迪功郎利州昭化县家寅翁。
孙男一人,思问。
孙女二人,外孙男女四人。
葬以宝庆二年□月□日,墓在新津县会同乡艮山之原,祔宗正墓右,从治命也。
铭曰:
居焉而熙熙,出焉而怡怡。
脱略于姑可已,而黾勉于所当为。
其晚而有得于己也,盖有人所不及。
知不知奚伤?
视此铭诗。
中奉大夫邛州李公骏墓志铭绍定六年九月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二六、《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八四
予被命帅东川,道汉嘉李君伯言合其昆弟之子巽戚姻党里寘酒送迎,君在群从岿然独存,于是生七十五年矣,风采精赡,论议娓娓,心窃异之。
别仅旬时,其孤当楫、当炜以状告窆于泸,且乞铭,为之瞿然失声。
李氏自唐御史大夫赞皇公栖筠丞相赵国公吉甫太尉卫国公德裕以来,凡十一世。
迄曾祖浩,熙宁中进士乙科,积官至朝议大夫,累赠少师
祖观,崇宁初榜登进士第,官至太中大夫,累赠少师
自太华徙嘉,生二子:曰昌谔,官至朝奉郎、知洋州,赠通奉大夫
昌图,官至工部侍郎
洋州取王氏,赠淑人,生四子,君在第三,讳骏,庄重好修,自同儒素。
凡再举礼部,擢庆元二年进士侍郎尚及见之,每以训其子曰:「吾门自入蜀以来,继八叶科第自此始,女曹勉之」。
初调隆州贵平,盗入境辄败,论差役曲当民情。
谏议大夫傅公伯成为祥刑使者,知而举之,再调重庆府巴县
峡俗嚚讼,分疏曲直,民用劝止。
有巫左道惑众,寘诸法。
前后守贤之,引以自助,使者游忠公仲鸿又知而举之,遇事有盘错,或传爰讯鞠之不辜,率以属公,见称明辩
寻改宣教郎,知濛阳县
州以积负逮吏无虚日,君白守定会期,公私胥便。
堋口水灌输民田,岁以首春为坊,县之工材率先诸邑
通判汉州,又通判遂宁府,皆大郡,关决敏明,吏重足立,无敢慢。
在汉尝摄石泉,在遂尝摄宕渠,所至以严明称。
永康,大修学官,兴李侯祠,通商阜财,扼凶掩骼。
普州如治三郡。
属有疆事,军溃入竟,所过残掠,君遣官谕告:「毋害我民,资尔粮,否则以三尺从事」。
军为歛戢。
差知邛州,君曰:「吾少孤,刻苦自厉,以诗书发身,禄四千石,秩元士,泽二子一孙,于人世百无慕焉」。
归而筑室,曰「尘外」,有终焉之意。
一日忽命诸子之仕于外者归省,属以持守门户,更衣就箦而逝,实绍定六年六月己丑也。
当楫以郊恩补官,任文林郎雅州司理参军
当炜以上登极恩补官,任从事郎、宜宾县主簿
女子二,适承直郎施州军事推官王似孙,儒林郎永康导江县令高斯谋。
斯谋,予之同产兄子也,遣贺嘉定十五年元会补官,去年秋不幸死。
孙男一人,奕果,再遇郊恩补官,以慈明宫庆寿恩循从事郎。
女三人,外孙男女一人。
是年九月辛酉葬公于嘉定府龙游县安国乡乾山之原,令人杨氏、喻氏祔。
公风姿颀然,临事果决,自幼周旋诸父间,耳濡目染,食不兼味,衣必浣濯,祭祀、宾客,涧毛山蔌必洁必精。
予曩闻刘清惠公甲尝言,其外王父李用宾始自华徙,监政、宣奢丽,以勤俭自持。
呜呼,如君可谓善继厥家矣!
铭曰:
孝殚嫣,载五百。
自华徙,监奢侈。
君衣训,自程式。
耋弥邵,穷不戚。
岂其穷,四千石。
官元士,年八帙。
诏来世,食丰积。
太令人程氏墓志铭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二九、《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八七
吾友家朝南过予言曰:「大酉生六年丧母史恭人,又五年太令人程氏归于我先大夫,又十有七年大酉进士,又十有七年而先君卒。
哀哀此生,所恃以纾无疆之恤者,以有母也,今又大弃诸孤。
昔者母史之葬,夫子辱铭之,今弗敢他请也」。
予尝观于《丧服》经传。
凡君子子之于师母、慈母、保母,皆在小功章,而不慈己者服总。
若母之丧,父在期,父卒三年,惟因母与继母同。
且曰继、曰慈、曰师、曰保,皆非己出,而继与因等,其传曰「孝子不敢殊也」,而释者曰「继母配父即为片合,与母无别」。
是则然矣,而予谓人非母不生,不幸无母,非继母无以生,矧子事之如腹己,母拊之如同气,是尤人之所难。
若曰念母之片合而不敢有殊,是迫于义之有制,非本诸情之不能已也。
观于朝南之子母而尤信。
朝南之状曰:「太令人讳曼卿字子华
曾王父卫尉少卿、赠金紫光禄大夫讳之元,王父朝散郎庭,父迪功郎讳敦谨
卫尉苏文忠公为亲且友,元祐同朝,文忠诗所谓『时闻小语说苏程』是也。
先大夫早寡,我王父念诸孙不可无母,谓王母苏夫人曰:『谁宜为妇,必此族也』。
太令人不逮事舅,而执丧祭、奉姑章尽礼。
先大夫教子,自离经辨志而上,口教指授,卧起与俱。
大酉少壮,粗见头角,太令人喜,为加餐。
每讲习至夜艾,必问其寒饥而燠休之。
大酉筮仕昭化,亲年五十,不知剑道之艰。
脱选西归,调官益部,以便奉养。
至是男女嫁娶,阅二十年始毕,诸孙嶷嶷然,粗不为亲忧,而吾父已不待养矣。
庐墓三年,不自意全,南海崔正子与之制梱四川,致之幕府,达之朝著,太令人皆就养焉。
崔公爱其子以及其母,亟问亟馈,牲币药石交至。
大酉待罪匠监,而弟丙仲以讣闻,不敢白母,力请外补。
明年三月,始得知简州以归。
亲党迎劳,太令人问弟无恙,不知所对,则曰『已矣乎』,哭之恸。
既而以义割爱,曰:『脩短命也。
吾老矣,安能戚戚不解,以为女忧乎』?
岁生辰上寿,必愀然曰:『而父不及见,吾安能独饮此酒』?
退又言:『史恭人劳而不食,吾愧之』。
名义根于中而发于言,足以兴起人心。
今年太令人年八十,妇子称寿,孙曾扶携,贺者填门,太令人曰:『吾年如此,东游吴会,西遍四蜀,五被上恩,不啻足矣』。
言若喜而实可惧也。
太令人气禀坚耐,少疾苦,自丙仲夫妇之死,幼孤满前,劬躬覆帱,十年间为之憔悴。
大酉请閒曰:『丙仲之诸子将冠笄矣,愿母少宽』。
母颔之。
秋七月,大酉被命奏事,即援亲年控避。
八月壬午置酒为寿,尚欢忻夷犹如平生,未浃旬得脾疾,九月癸亥疾剧,不可为矣。
先是,母忽忽语及殡敛之事,家人惊愕。
曰死生常事也,又戒丧纪毋得踰舅姑,毋多设浮屠、老子供。
又曰:『女父母葬青城县召远乡,盍溯江往从葬焉』。
大酉痛惟先人之敝庐在而吾母不得哭于斯也,乃溯涪,陆出眉,脱輤牖上。
端平二年九月癸酉,以遗令祔先墓。
太令人孝友勤俭,服浣濯之衣,至老不衰。
就养三州,虽幄帟之事悉屏弗御。
聪明有识虑,官居外言不入阃,闻利害罢行则毅然见于词色。
简、池救荒,首教之曰:『流殍当散不当聚』。
大酉于是量地远近为之期,数日而来,授粮而去,凡累月无一疾殣,全活以万数。
自馀训敕若此者,不可殚述」。
呜呼!
了翁朝南为三十馀年之交,每见其闺门肃穆,母子怡愉,不知其有先后之间也。
迨得罪南迁,为史恭人志竁,然后知大酉鞠于继母,然而数十年间无一间言。
人至于视己子如一,未足异也,视非己出者,人莫能名其薄厚,则蕴诸中者可知。
《诗》曰:「鸤鸠在,其子七兮,淑人君子,其仪一兮,其仪一兮,心如结兮」。
吾于家氏之子母盖两贤之,乃为序而系之铭。
大夫以子贵赠官至朝议,太令人以慈明殿庆寿恩,自恭人进封。
大酉朝议大夫直宝章阁、知遂宁府
次男震己,荐于乡,父命为某人后;
季曰丙仲。
三女子,嫁张子辰,次迪功郎景舒,次苏丞。
孙男七人:燉翁,绍定二年进士从事郎、新成都府路安抚司干办公事
坤翁,迪功郎、监普州商税;
镗翁、森翁,尝举于潼川路转运司
必达、必祥、󸗌翁。
孙女四人,嫁乡贡进士高斯道、将仕郎袁增,馀二人许嫁未行。
曾孙男女二人,外孙曾二十四人。
铭曰:
饬己静渊,秉心均壹。
相夫鬻子,宜家竞室。
瞻前无腼,垂后有奕。
为妇为母,匪斯奚式?
资政殿学士李公神道碑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九○、正德本《西山先生真文忠公文集》卷四一、《宋忠定赵周王别录》卷一
嘉定四年,有诏前参知政事李公某复中大夫提举洞霄宫,公顿首上书,祈寝恩命。
某月某日,诏曰:「朕惟公论所在,未有久而不明;
人材实难,不忍使之终弃」。
盖以裕陵之待苏轼者待公也。
又曰:「处群小横流之中,而有阴扶善类之意;
当大权倒植之际,而有密制元恶之谋。
况其遄返于虏庭,尝欲挽回于兵衅。
谓世雠固所当复,而边事岂可遽兴。
至今斯言,犹在朕听。
迨奋投龟之决,迄成解瑟之功。
稽其忠勤,厥有本末」。
是又发公之心迹以示人也。
公读诏感泣,不复敢辞。
嘉泰开禧间韩侂胄久专国,三边守将日以虏廷多故闻,导谀者因怵侂胄治兵图恢复,侂胄然之。
自是荐绅大夫士之嗜进者与久废而思用者,争抵掌言兵事矣。
安丰守言北境饥民流徙在唐、邓、颍、蔡、寿、亳间者数十万人,淮西帅以闻,上命两省侍从台谏杂议。
公时为礼部侍郎直学士院,独谓:「间者使人之归,虽言虏乱形已见,而法制犹行国中,不应遽至是。
且彼方与鞑交兵,彊壮者既悉驱以北,安知非故捐老弱以尝我?
受之则耗资粮,困根本,不受则使中原遗黎有雠我心。
或谓吾方有事中原,因其来收恤之,其名岂不甚美?
顾吾之力有限,而彼之来无穷,门庭一开,后将有不胜悔者,是谓以空名受实患。
为今计,独有遣重师,简良将,增屯庐、楚间,屹如巨防,列据要害,使兵威震叠,敌人望而畏之。
设流徙果有来归,则谕之曰:吾非忘尔民者,奈两国和好何?
或坌集而来,不可遏,则谕之曰:大兵不知,将疑汝为寇而加僇焉,吾不能汝救。
彼亦岂不知避?
仍檄其境守者,告以民饥当恤、边事贵静之意,理直词顺,虏必愧服」。
未几,以公为贺金国生辰使
时虏方移文吾三省、枢密院,问沿边增戍等事。
公白侂胄,谓:「庆历中契丹以本朝益戍守、浚塘泊为问,当时答之之语,虽务委曲涵容,然亦未尝以其言遽自撤戍也。
今我增兵淮甸,盖防彼境流民,事发有因,非出无故。
且彼已置元帅归德,治行省于汴都,签兵刷马,纷然并举,在我岂容无备?
今答之之辞,宜曰『增戍之事,本朝岂有他心,大国自为过计。
今欲撤去,夫岂其难,第须元帅、行省悉命收还,尅日同时,彼此俱罢,庶几两无疑阻,用固欢盟』。
至于规恢,自是素计,惟当观衅而动,出于万全,要必济之功,无轻发之悔」。
既次镇江,闻有朱裕者谋袭涟水不克,公以书白侂胄,请诛之以儆来者。
楚州,申言之,谓「此不惩,必启边衅。
且绝江以来,具见防秋卤莽状。
山阳乃昔人家计处,而单乏尤甚。
今轻启敌疑,万一乘吾之虚,猝然豕突,何以应之」?
将度淮,又以告,朝廷不得已如公言。
虏遣其臣乔宇逆公,并辔行道中,宇言和议不可轻变,公曰:「本朝家法,一本仁厚,于民命尤所重惜,其肯轻用兵乎?
北朝勿听间谍之言,自今各崇信义,则浮论自息」。
既至燕,虏遣其臣李著馆公,谓其主即位以来,专行仁政,未尝妄戮一人。
公亦具道本朝之所以得天下与上之所以守天下者,曰:「今闻大金皇帝之德如此,两国之民幸甚」。
以增屯戍、纳叛亡为问,公曰:「日者两境奸民,互为出没,本朝皇帝以边臣之失职也,既绌降之,又颁黄榜以约敕之,且戮生事之人于境上,北朝视此,可以泮然无疑矣。
彼奸人撰造语言,何所不至?
疑之一字,谗閒之媒,疑心一生,奸邪将乘之而入,非两国之利也」。
公与虏言皆披露肝胆,而阴有以服其心,故虏君臣称南人之忠信者,必曰李公云。
公之来归,虏疑顿释,召其臣之宣抚河南者还,而罢签刷兵马。
当是时,边患几息,然侂胄意锐甚,邓友龙辈日从臾不休。
公深忧之,见上具言:「臣践虏廷,见其民心日益涣散,若朝廷以去岁举兵,出其不意,虽犁庭扫穴,事亦非难。
而边头小人,初无远虑,轻出钞掠,以警觉之。
我谋既泄,彼遂生心,非虏无可图之衅,乃吾未得制虏之术也。
臣谓今日进取之机,当重发而必成,毋轻出而茍沮。
汉高祖烧绝栈道,人谓无复东意,一旦席捲三秦,遂开帝业。
怀会稽之耻,三欲出师,范蠡以为未可。
洎时既至,以为请,卒擒劲吴。
何则?
虑之精而发之果也。
惟陛下焦劳愤悱,以感天人之心,策励振作,以鼓忠义之气。
内之图维审固,靡毫发之或遗,外之弥缝周密,泯形迹而莫见。
毋急近功,轻挠成算。
大数既得,机会可乘,然后焱逝电发,扫清河洛」。
退见侂胄,亦恳恳言之。
会虏使来贺正旦,朝见失仪,喜事者因以激怒朝廷,而陈景俊使北还,赞举兵甚力,于是荆淮宣谕之使出。
公劝参政钱公象祖力遏其议,钱公得罪贬。
公以边事将作,请令近臣条画利害,诏如其请。
公谓:「先发制人,虽贵神速,兵应者胜,亦存谨重。
向使边鄙小人不妄动惊敌,而我先发可以成功。
今虏在在宿师,人人建画,开河除道,治舟积粮,王师一日首涂,彼岂不知动息?
设或坚壁清野,据险设伏,以佚待劳,此圣虑所宜深轸也」。
及论襄阳形势甚悉,而深以腹心为忧,终欲待其先发然后应。
侂胄意不悦,几逐公,四川、荆、淮各置宣抚使,而兵出矣。
公顾力不能遏,则请追贬秦桧作士心。
王师所至奔溃,公荐丘公崇可付重寄,遂以代友龙
又请追回诸道兵,专意守备,以彊弩扼清河,舟师拒海口,而命诸将审閒谍,远斥候,以防贼之遽至。
两淮金帛分贮姑苏金陵,募舟师闽、广以护江面。
田琳军虽溃,然冒矢石,拔重围,战甚苦,宜抚慰之;
郭倬、李汝翼缚边将田俊迈畀虏人,宜置诏狱鞫其罪。
事多施行。
一日,侂胄留公,屏左右,曰:「苏师旦负恩蒙蔽,将逐之,公以谓如何」?
公虑其意未决也,则极言「师旦怙势招权,其门如市,使明公负谤天下,敢怒而不敢言,若止夺节奉祠,未足以当其罚。
且断蛇弗殊,事愈可忧」。
侂胄问何以处之,公曰:「非窜籍不足以谢国人,弭谤论」。
侂胄喜,以草奏属公。
明日师旦贬,且没入其家赀,海内称快。
公又历言边事,欲缮光、濠等处守备,阅战舰,罢粮夫。
谕散卒之复收者,令以忠义报国,录韩世忠杨存中破敌事戒励诸将。
海道之师,使驻料角,以精兵数千人循江上下,用备不虞。
时边兵新衄,大敌且奄至,上下惶駴,莫知所为,公晨夕殚虑,所以区画者有方,上遂命公与政
郭倬具狱来上,将议薄责之,公言:「仁祖时,黄德和特以不救刘平石元孙,又诬降贼,至坐腰斩。
倬、汝翼之罪浮于德和,其可轻贷」!
乃卒论如法。
虏既犯淮,公请发桩积缗钱百馀万,遣使犒师,以作其气。
谍报虏婿挟田俊迈在宿州,公请遣俊迈子允修赴宣司,为异时通信张本,及荐丘公宜督视军马,皆从之。
居无何,虏遣韩元靓来,丘公以书来告,谓虏势尚强,在我且当遵养,彼既先发其端,岂容不领其意,欲遣人护之以归,将必大得要领。
公深然之,和议之端,实肇于此。
既而丘公以书币自通于虏帅,虏帅复书,专以首谋指侂胄,而庐、和、六合皆告捷,侂胄遂不复以和为意。
公忧且愤,因记张忠献公符离师溃后有论和事疏及与虏帅书,命吏录之示侂胄,且曰:「张公平生以讨贼复雠为己任,洎隆兴初事势未举,亦权宜就和,茍利社稷,固难执一。
惟公以魏公之心为心,庶干戈早戢,南北再安」。
公既亲草虏帅书,将自督府以遣,而侂胄复中变,改命知院张岩督视,而召丘公以归。
言者复论丘致书议和为辱国,语并及公,盖丘之进实公所荐。
方韩元靓来,丘以书白侂胄,谓和议可成,然与虏往来文书当暂去平章衔,庶几虏必听。
侂胄大怒,谓其摇撼朝廷。
丘之迹既危,而公亦数求去。
时蜀被攻急,宣抚使程松与其副吴曦不咸。
公自请出任西事,侂胄既许之,又迫众言而止。
未几,吴曦以蜀叛,公谓惟和议亟成,则西事不劳而定,又拟进旨挥付安丙等,使图之。
居无何,果杀
端明帅西路,兼宣抚副使
下诏慰安全蜀,赦兴州军民与兴元、金州两军之胁从者;
遣官告吴璘,以其忠劳,特存其后;
命从臣宣谕,且劳其师,下制总司条宽恤蜀民事;
士大夫不幸诖误者释其罪,其耻从伪命而去者,许还故官。
凡皆公所建白也
王喜李好义赏未颁,公屡言之,喜遂除节度使
之叛也,割阶、成、和、凤遗虏,诛而四郡未复,朝廷以为忧。
公言:「蜀天险,兵又素精,向者与虏通,故为败挠。
今元恶授首,将士人人用命,四郡不患不复」。
未几,如公言。
公乞颛降德音,慰安劳来,而亟选守令以拊之。
在廷蜀士少,公荐杨子谟等十三人,皆一时选。
张岩求罢甚力,公复引丘公任江淮事,不从,而以殿帅赵淳制置两淮,令诸将皆禀节度
公言与田、毕故等夷,今使受节制,必不服。
又不从。
先是既诛,具得通虏本末,岁月在交兵前。
公请下诏暴其状,以示兵端非专自我出,庶速其和。
上命公拟进,词旨痌切,读者感奋。
侂胄怙权遂非日益甚,公虽骪曲调护,迄不能回,天下大势浸以岌岌。
公忠愤填膺,思为国家剪除祸本,会今丞相鲁公奉宸断,往来缔议,公深赞其决,遂讫天讨。
公既兼行二府事,方建白正储闱,召故老,开言路,尽下情。
凡大命令,多公所自草,庶几涤除秕政,疏瀹治原,而言者以傅会诋公,斥使居外矣。
论者虽共惜之,然帷幄事秘,公之谋议始末,四方有未之知者。
辛未诏书出,然后公之心迹昭然暴白,而天下至今称为名臣。
公字季章,眉之丹棱人
曾祖夙,赠太子太保
妣郭氏,济阳郡夫人
祖中,故左朝奉大夫、知仙井监,赠太子太傅
妣史氏,东莱郡夫人
考焘,故敷文阁学士修国史、赠端明殿学士、太师、益国公,谥文简
妣杨氏,益国夫人
公以父任授承务郎,监凤州比较务,主管刑、工部架阁通判永康军
文简公薨,终丧,仍通判永康,以导江县估钱最重,力请于诸司以闻,得旨均之诸邑
以词赋冠类省,明年赐第于廷,除将作监簿
丞相留卫公以恬静不竞荐,命召试馆职
对策凡五千言,自人主至大臣、台谏以及权倖、后宫,皆深议无隐。
正字,以益国夫人丧去,服除,召赴阙。
建康,奉寿皇讳,驿上皇帝书曰:「天下不幸,陛下新罹大忧,向者定省之礼有愆,群臣辩争甚切。
臣独谓睿明岂不知此,所以然者,心怀疑疾,有以乱之也。
英宗亦以疾事太皇,小有不至,谏官奏疏东朝,谓岂可责有疾之人以无疾之礼。
其后英宗清明既复,母子之爱,欢然如初。
今天降割于我家,圣心未及改为,而寿皇奄忽不待。
侧闻闵凶之初,尚以疑疾不及视敛,陛下试思,此身乃寿皇遗体,此位乃寿皇付托,追报之义,所当如何?
而五十年父子之至恩,数千载纲常之大义,特以一疑字坏之
惟因此大忧,醒然觉悟,追执丧纪,内尽哀敬,如此,则虽不正于始,犹可正于终,彝伦尚存,未至全泯」。
再除正字
时上已御极,公对,谓:「寿皇在殡,太上以疾未能执丧,陛下柩前即位,素幄御朝,实代圣父行礼。
惟厥初观听所属,宜以追慕为先,引见群臣及发号施令,词气之间,皆当寓国家艰危,不得已为宗庙社稷勉膺付托,深致惨戚之意。
而内庭燕处,起居膳服之节,悉从贬降,务使情文相称,以尽孝思」。
又谓:「天位至重,守之至艰,后世辟王,或汰然以位为乐,此昏明治乱之所由以分也。
陛下圣敬日跻,臣谓宜正固君德,先诚其意。
自古人主或徒善口耳,而心未必治,或暂能戒惧,而久必怠荒,故可象之仪止见于当宁之严,而轻佻之度或发于宫壸之邃,此由意之未诚,无正固之德故也。
臣愿稽古问学,必明于道德之归;
克己治心,必根于恻隐之实。
坐朝入宫,无庄肆之异;
自家形国,循先后之宜。
使表里无贰,始终无閒。
如此,则天资日茂,圣功纯熟,形于运用,随寓皆应」。
侍讲朱公熹以内批出守,公言:「陛下始初临御,召劝讲,闻者无不兴起。
盖以海内鸿硕,学术醇正,足以辅导圣质,开广德心。
向者或疑其过于恭劲,必将以难行之事强人主,而自入朝,温恭守道,爱君忧国,造次弗忘。
閒有论奏,词气忠恳,不失臣子之礼。
今在朝甫四旬,得望清光,输忠款,未数数也,而命忽中发,不由中书,何陛下始者召之之勤,而今者去之之亟也!
祖宗立国,全在纪纲,维持命令,必由三省,墨敕专行,乃是衰乱之事。
陛下始初清明,岂得效尤侧僻,尽弃家法」!
班对,谓:「陛下起潜邸,履尊极,虽祖后神谋与中外推戴之力,然原其所自,实由太上与子之志素定于清衷。
窃闻先有宸翰,降付中书,其语有云:历事岁久,亦欲退闲,太皇因之,亟决大计。
观此,则内禅本末盖出于寿康,而成于慈福。
臣伏见高宗皇帝常宣示上皇亲书八字,内有『便可即真』等语,宰臣李纲奏曰:『此乃陛下受命道君,宜藏之宗庙,以示万世』。
臣愚以为太上向愆和豫,不得与于哭泣之哀,事有不幸,人子至痛。
至陛下即位,适当汹汹之时,深恐天下后世所传异词,或不知太上之实有疾与陛下所以勉承大宝,本由亲意,万一流言讹舛,有失事实,殆非所以宣昭至心、笃厚人纪也。
今幸有当时神笔具存,谓宜特赐宣取,如李纲言藏之宗庙,以示万世」。
从之。
著作佐郎、兼权刑部郎官
请外,知阆州
以旱请于制置使,得米五千石赈饥民。
始,制司置广惠仓于诸州,而利路独无有,公谓本道蓬、阆等处,皆山田硗瘠,民生最艰,请视三路置仓,为俭岁备。
制司从之,得钱引万五千,籴米三千七百馀硕,至今赖焉。
汉州提点夔路刑狱。
召对,除秘书少监权中书舍人,以家讳改直舍人院,迁宗正少卿,仍直院
都城灾,有司方穷治火所自起,逮捕骚然。
侂胄曰:「天圣明道中,玉清昭应宫及禁中火,皆置狱穷治,谏官、御史言此实天灾,若反以罪人,恐重贻谴怒。
又言火起无迹,安知非天意,独宜修德应之。
仁宗恻然,并薄其罪,今当视以为法」。
上以灾变,令百官条阙失。
公言:「圣人之道,不过得中,天下之事,不可极意。
君父之视臣子,初岂有彼此厚薄之间哉!
特臣下以好恶之私,互相倾迫,理或至于过中,事或病于极意,此汉唐以来祸阶覆辙所以相寻而狎至也。
臣窃见二十年间,士大夫各怀异趣,议论纷纭,是非不公,彼此过当。
譬如人家子弟,自为争斗,父母亦随以不宁,而家事之当葺者顾弗暇恤,岂理也哉!
比者甄叙人物,不问旧新,中外职司,惟贤是用,德意孚洽,群情欢豫,宗社之福也。
臣闻天下大器,有同一舟,舟平则安,舟偏则危。
元祐绍圣之间,姑置勿论,止以仁庙时贾昌朝范仲淹两党言之,其间固多君子,惟其一存偏陂,遂至黑白不分。
神文至仁如天,辅以韩琦之忠,品节扶持,融摄和会,两党之隙,帖然自消,故天下之才不卒至于毁伤破坏,而皆为国家用。
陛下大度明恕,同符先朝,朝廷大臣,追踪前烈,皇极之建,与天为谋。
日者起从臣于久废,恩遇甚渥,以是知前日人才之放弃,岂陛下本心哉?
然十年之间,壮者老,老者病,收之桑榆,固已晚矣。
臣愿益坚此意,以凝治功,均视旧新之人才,深鉴党偏之害国,使群下私意、左右奸言不得以夺之,则天下幸甚」。
庆元党论起,至是始寝,故公力陈,以坚上意。
权兵部侍郎,俄改权礼侍,兼内制同知开禧九年贡举。
皇嗣未立,公首白发其端。
是岁五月,立惠国公皇子
枢密副都承旨
十月,使北还。
明年五月权礼部尚书
八月参知政事
明年十一月侂胄诛,兼同知枢密院事
丐罢,除职畀郡。
殿中侍御史奏,降二秩,居抚州
嘉定二年,令自便。
越三年,复元秩,奉洞霄祠。
八年,以御史奏,削三秩,仍罢祠。
越四载,乃复。
明年,虏大入梁、洋,公乞下诏抚将士,曲赦沿边民,又言凤州推官姚辛骂虏不屈死,沔州通判李耆寿耻污贼手,举家自沈于河,宜见褒录。
东西两路兵失亡过半,宜选募军中子弟及死事孤以补之。
上倚公为重,除端明殿学士、知遂宁府
未至而溃兵张福等入益昌,戕王人,略阆剽果,蹂蓬溪,径抵府下。
公前已称诏遣人持檄谕福等,累数百言,福等读之泣下,曰:「李公正人,我亦知之」。
日解甲以降。
会官军至,挑贼,贼忿,尽燔官寺邑屋。
至府治,则曰:「李公且来居此,吾不忍毁」。
复驰书大将张威,使卷甲以西,且谂成都诸司,调嘉定、黎、雅寨丁、牌手来会战。
贼时退据茗山,意叵测,公与东川侍郎𡌴数以逆顺祸福譬之。
贼迟疑未决间,张威以大兵至,夜遣人叩府门求药物,曰:「贼垒坚不可破,将选死士梯而登,以火攻之」。
曰:「审尔,必多杀士卒。
曷若断贼汲路与饷道,使不得食,即成禽矣」。
以长围法驰授之,贼遂平
贼始受絷,自言:「我本自飞乌成都李参政误我」。
然公本志,实欲不烦兵而下,非怵之也。
公始至,戮恶少年之为贼乡道者数人。
进士王洋女为贼所得,往救,死之,女亦不屈,自投于池水,贼伤其脑,不死。
公赏以冠帔,又奏封孺人,赠通直郎
民居未完,复贷缗钱使筑之,日发藏以饲饿者。
缮城郛,阅禁旅,百废具兴。
明年,引疾求奉祠,报可。
去之日,送者倾城邑,父老至泣车下。
以明堂恩,封通义郡侯
十五年六月,薨于家,年六十有四。
始属疾,即亲草遗表,援张方平仁宗语,「陛下犹天地父母,岂与犬豕豺狼较胜负!
今臣剽闻虏用事臣侯姓者,尝引王猛苻融言告其主曰:『国家本戎狄,江东中华正统,天意必不绝之』。
使其果有此言,亦望略示善意,使疆埸少安,民得休息」。
资政殿学士通奉大夫致仕。
讣闻,辍视朝一日,赠金紫光禄大夫
十七年三月某日,葬于丹棱龙鹤石巨原。
夫人张氏,累封通义郡,先公若干年薨。
子铨,某官;
铸,某官;
鏻,某官。
女适某官虞香。
孙寅老。
眉山自苏氏父子以文章冠县内,而颍滨遂践政席,为元祐名辅臣。
甫若干年而文简公出,以海含山负之学,松劲玉刚之节,标式当代。
公之兄弟皆世其学,文采议论,震耀一时,公亦与闻国政,人谓有光苏氏。
然颍滨之执政也,朝廷清明,众正在列,志同而道协,故其用力也易。
虽时论中变,身弗见容,而大节瞭然无异议。
公之进也,不幸当奸臣窃柄,憸夫壬人参错要涂,阴拱旁伺,前跋后疐,故其用力也难。
方事之殷,客有讽,曰:「嘻!
是吾心也,然国病矣,我去谁适谋此,彼荀慈明王子师温太真何人哉」!
公念回斡事机,非人莫可,二三年间,孜孜汲引,布列中外,殆不可胜数。
其大者则主丘公崇使专阃,扳钱公象祖与政,后卒获其助。
又惟奸臣死党,师旦最其魁桀,不去之则事不可图,故乘机排击,靡遗馀力。
方是时,犹凝冰冻雪,天地惨烈,而潜嘘微阳,默导生意,戛戛乎其难!
迹不晦而身危,几不密则事败,故公之低眉抑首,若无所违拂者,是乃深为宗社计也。
持此济事,而欲人人察其肺腑,顾不愈难乎?
此公与颍滨之所以异也。
虽然,公之行事,本末亦可考已,后之君子其必有以处之。
公清修峻洁,虽在廊庙,而风致超远如山泽间人。
忧时悯世,郁然见于眉宇。
平居鞠躬履地,退然若不胜衣,至义所当为,焱厉迅发,虽莫夺也。
除奸之日,再拜辞家庙而出,曰:「不幸则以死继之」!
平生嗜学如饥渴,群经百氏,搜讨弗遗,于本朝故实尤所综练。
国有疑义,旁摭广引,如指诸掌。
其为文本于至理而达之实用,浮淫佹丽之作,未尝辄措一词。
少而好诗,晚谪临川,笺王文公诗为五十卷,至《怀清台》、《明妃曲》等篇,则显讥之不置也。
其所自作,知诗者谓不减文公
有《雁湖集》一百卷,《内外制》二十卷,《临汝闲书》百五十卷,《援毫》八十卷,《涓尘录》三卷,《中兴战功》三卷。
初,赵忠定镇蜀,辑《国朝奏议》为若干卷,公与讨论,晚又编《中兴奏议》若干卷。
经筵奏下本州录以进御,盖深有补治道云。
某之少也,以文墨小技辱知于公,虽登门之日未久,盖庶乎所谓知公之心者。
况尝与修史牒,于开禧时事颇究颠末,而铨等以铭识为请,义不得辞。
铭曰:
君子之道,或出或处。
夫岂一端,惟义是主。
虽不乱群,乃否之亨。
遁或可为,亦与时行。
哀哉斯人,如堕鬵炭。
不有君子,孰任其患!
纳沟之责,岂不在予。
褰裳濡足,其得已诸!
郿坞未夷,允若耽位。
芜湖未讨,若求媚。
方其濡忍,贤哲犹疑。
及其夬决,世俗亦知。
吁嗟孽臣,以国为戏。
党论未销,更稔兵议。
缥焉高逝,兹惟厥时。
李公之智,胡宁昧斯!
有枭有狐,闪睒清昼。
仪仪凤麟,可与并囿。
始议北伐,既弗茍随。
迨使而归,又献厥疑。
维道之常,弗合则去。
宜去而留,公独奚慕!
国既病矣,予去何之?
及今有为,犹可扶持。
鞠躬尽力,成败孰计?
惟一乃心,庶克有济。
拔其牙角,俾日以孤。
窒其耳目,俾日以愚。
而我之交,气类环合。
剨如迅霆,震此枯蘖。
皇纲之整,公翊其成。
和议之复,公启其萌。
亿万维生,再安衽席。
身虽排根,岂是戚。
揆诸三贤,事或不同。
濡迹救时,则同一忠。
我铭斯石,一语敢谬?
欲知公心,天子有诏。
刘阁学墓志铭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九二、正德本《西山先生真文忠公文集》卷四三、《翰苑新书》前集卷四五、《古今合璧事类备要》后集卷六九、《秘笈新书》卷八、《经义考》卷三二、《南宋文录录》卷二四、嘉庆《四川通志》卷一八三、《宋忠定赵周王别录》卷一
孝宗皇帝践天位二十有八载,寤寐食息,不忘求贤。
当是时,魁垒奇杰之士布在朝廷,既足以栋明堂,梁清庙,而深培厚养,彬彬相续,又足以为数世百年之储。
故虽光庙享国日浅,委政庙堂,而群贤夹维,迄以无事。
今皇帝初嗣服,耆俊毕集,有庆历元祐之风。
历数其人,无一非乾、淳间旧物者。
《诗》曰:「丰水有芑,武王岂不仕?
诒厥孙谋,以燕翼子」。
苏文忠轼亦云:「仁宗在位四十二年,畦而种之,有得皆贤」。
周之武王与我仁宗孝宗,皆以储蓄人材为保固基业之本,是以国家赖其利,天下诵其功。
若故华文阁学士通奉大夫致仕、阳安侯刘公,其孝宗所擢以遗后人者欤!
公以乾道五年对策庭中,天子亲擢为第四。
其后以签书枢密院事赵公推荐,召寘班列。
明年再对便殿,议论伟然,有契圣心,谓辅臣曰:「光祖人材端重,全类杨辅」。
盖自是以人主为知己。
今皇帝毓德潜藩,方议择傅,孝宗首命,而以公继之,属任之意,盖有在矣。
既而谏官阙,将用公为右正言,不幸适以忧去,终淳熙世虽弗果再用,然留遗两朝,出入中外,清芬姱节,耆德硕闻,嶷然为当世名臣,虽鄙夫嚚童亦知有所谓刘左史也。
呜呼,此岂一日之积哉!
公名光祖字德脩
其先润州句容人,邺为唐宰相,一子从僖宗,为双流,生三子。
仲子诲为平泉,今刘氏居简者皆祖平泉
侍御史、赠正议大夫讳孝孙者,公之高王父也。
朝奉郎通判汉州讳汉者,大王父也。
材者,王父也。
父讳寔,宣义郎,赠银青光禄大夫
母贾氏,赠和政郡夫人
公幼出为外大父左中奉大夫贾公晖之孙,后官于朝,乃乞归姓。
以贾公致仕恩补登仕郎,主内江簿。
和政丧,哀毁尽礼,乡党仪之
服除,调什邡,遂登进士第
孝宗锐意于治,策数十条,公对,大略以为「陛下睿察太精,宸断太严,求治太速,喜功太甚」。
又言:「陛下躬擐甲胄,间御毬马,一旦有警,岂将亲董六师以督战乎?
夫人主自将,危道也。
臣恐介胄毬马之事,适以贻笑黠虏,而不足示武于敌人」。
剑南东川节度推官,辟潼川提刑司检法
淳熙五年,召对,论恢复事,请一以太祖用人为法。
且曰:「人臣献言,不可不察。
其一不量可否,劝陛下轻出骤进,则是即日误国;
其一不思振立,茍且偷安,则是久远误国」。
孝宗然之。
太学正
轮对,举司马公光奏疏八事以献。
未几,召试,除正字,兼吴益王府教授,迁校书郎
面对,取太祖太宗治要汇为十节,名曰《两朝圣范》,上之。
公在王邸,尝摭前代宗室贤否美恶,随事开陈,以为鉴戒。
至是,孝宗益知其贤,命兼皇太子宫小学教授
上时为明州观察使英国公,年十有四矣。
白东宫,此又一重国本也。
时光宗在宫中无他嗜好,暇则亲为国公讲说,上亦孜孜向学,虽日昃不倦。
公请《论》、《孟》、《史记》之外,益以本朝典故,庶知祖宗家法。
迨上加元服,既为颂以献,又乞当讲之日,从容数刻乃罢。
公谓经史可以知义理,鉴兴亡,凡涉名数者亦不可略,请以国朝仪制官名之属汇次成书,讲毕开说。
又谓国公年寖长,正谨习之时,愿因宫僚劝讲,俾侍坐隅,必有裨益。
宗皆然之。
盖是时孝宗临御久,于群臣邪正,所用以传圣子神孙者,皆天下第一流。
而公在英邸三年,所以讲明诱掖者甚至。
其后诸贤相踵辅导,圣德日益显融,然其闿端正,用力早,则公之功为多。
以诵书终篇进秩,时银青年七十,公以貤恩请,从之。
秘书郎
谏议大夫张公大经乞增置谏员,且荐公代己。
命下而银青殁,服除,知果州
赵忠定公帅蜀,请公参谋议以自助。
时同幕皆一时选,相与上下议论,知无不言,羁制诸蛮,弭耳妥伏。
其他建明甚众,成都之政遂为天下最。
俄以忠定荐召,至则光宗践阼矣。
进对,谓「陛下承之统,当以之道为师;
大禹之责,当以益、皋陶之言为法」。
又言:「陛下新服厥命,必先君人之大体,达天下之大势,深国家之大虑」。
又谓:「自古祸乱之萌有四,彊臣擅兵,外戚预政,中常侍用事,朋党交争是也。
宗社之本有一,谨选左右、严立师傅是也。
愿陛下留神于其大者,勿以小事常度因循岁月」。
又论蜀盐酒增科之害,大臣是其议,遂诏四川湖广钱物百三十六万存留三年,对减民赋。
军器少监
面对言:「四川盐酒之额近蒙蠲减,此皆寿皇圣帝躬行节俭,不妄赐予,内藏封桩,皆有馀积,故陛下初政,得捐赋以予民。
窃闻寿皇退御重华,贬损方甚,寿成皇后亦极省约。
愿陛下仰法两宫,内廷用度,损之又损」。
虏使来贺重明节,诏公接送伴。
时有献议改筑楚州城者,宗命公因行视之。
公还,具言不可,由是赋工之省者过半。
权侍左郎官,又兼礼部,遂除殿中侍御史
台臣以失职被绌,宗方严其选,谕宰相留正曰:「卿监郎官中有其人」。
沈思久之,曰:「得非欲用刘某乎?
其人刚正有守,愿出圣断」。
曰:「然。
久在朕心矣」。
公既就职,宗面谕曰:「以卿刚介不回,故付以言责」。
是时道学朋党之论浸兴,凡媢疾善类者,槩加以此名,前后绌逐相继。
公极言其弊,曰:「是非不明则邪正互攻,公论不立则私情交起,此固道之消长、时之否泰,而实为国家之祸福、社稷之存亡,甚可畏也,不可忽也。
臣本疏庸,陛下过听,使待罪言责,凡赏罚僣滥,号令乖违,民病未瘳,官箴不戒,皆可因人而举劾,随事以奏陈。
既显然而易知,曾未足以深虑。
若夫是非方殽而邪得以害,清议方晦而私得以胜公,往鉴昭然,危机所伏,方今之忧,孰大于此?
是非以别邪正,立公论以抑私情,方今之事,孰先于此?
臣观本朝士大夫学术议论最为近古。
其端本也,以居仁由义为道,以正心诚意为学;
其交际也,以同学为朋而实非朋,以同道为党而实非党。
穷达知其有命,进退知其有义,是以进之不见其泰,退之不见其戚。
穷而在下,则以探性命之奥为勋名,享至道之味为钟鼎;
达而在上,以责难为尊主,忠谏为爱君。
本朝盛时,初非有强国之术,而国势奠安,根本深厚,盖其学术议论皆由于此故也。
咸平景德之间,浑然不见其际。
当斯时也,道臻皇极而治保太和,至于庆历嘉祐盛矣。
不幸而坏于熙、丰之邪说,疏弃正士,招𢯦小人,幸而元祐君子起而救之。
末流太分,事故反覆。
绍圣元符之际,群凶得志,绝灭纲常,其论既胜,其势既成,崇、观而下,嗟乎,尚复何言也!
臣从远方来,误玷班列,去来之间,今已一纪,见闻所虑,悉可指陈。
臣始至时,虽间有议贬道学之说,而实未睹朋党之分。
中更外艰,去国六载,已忧两议之各甚,每恐一旦之交攻。
迨臣复来,其事果见。
因恶道学,力去朋党;
因去朋党,乃罪忠谏。
嗟乎!
至于以忠谏为罪,则其去绍圣几何!
臣窃为人言,岂可因疾其学而并弃其言,得无甚也!
陛下至圣至明,初无彼此,而众论既已交兴,圣意岂无所惑!
臣本蜀人,为学自有源本,介在朝序,与人亦无亲疏,但以终岁之私忧,首为明主而别白。
凡今道学,伊洛为宗,然非程氏之私言,出于《大学》之记载。
大学》之教,明德为先,其间举诗人之言,于是有道学之目,曰『如切如磋,道学也;
如琢如磨,自修也』。
然则臣所谓以居仁由义为道、正心诚意为学者,又在于切磋而琢磨之。
今之道学,其得之有浅深,其行之有诚伪。
得之深者固合于《大学》之明德矣,得之浅者又可不切磋而琢磨之使益深?
而遽自矜以召祸,则无乃亦非欤!
行之诚者,斯为君子矣;
行之伪者,人将见其肺肝。
然是固其师友之所不予也,而又何为乎?
臣每因论学之间,必有至平之论,往往伪者色愧,浅者心服,又安敢槩轻讥而痛疾之也!
何况其间率多善士,善士所至,人必喜称,因其喜称,又以为党。
若俱摈绝,安得更有好人?
必取凡才,充塞朝路。
陛下履位之初,端拱而治,凡所进退,率用人言,初无好恶之私,岂以党偏为主!
而一岁之内,逐者纷纷,中间好人,固亦不少。
反以人臣之私意,微累天日之清明,所以至斯,良皆有故。
今之君子不明大道,自视太高而责人太苛。
自视太高,则实将有所不副;
责人太苛,则众将忿且怨。
或者又唱为荐士之举,区别而封域之。
凡有所取,岂无所遗?
凡有所扬,岂无所抑?
品题既众,则疑怨丛兴,心虽主于至公,迹已涉于朋党。
议论先喧于群口,用否岂必于一言?
是以一时之虚名,而贾后日之实祸。
彼既得志,决不我容。
我于穷达进退之间,亦未有充实涵养之素,彼加诋诮以修往怨,必致过甚而快私情。
往往推忠之言,谓为沽名之举。
至于洁身以退,亦曰愤怼而然。
欲激怒于至尊,必加之以讦讪。
事势至此,循嘿乃宜。
循嘿成风,国家安赖?
臣欲熄将来之祸,故不惮反复以陈。
伏几圣心豁然,永为皇极之主,使是非由此而定,邪正由此而别,公论由此而,私情由此而熄,道学之讥由此而消,朋党之迹由此而泯,和平之福由此而集,国家之事由此而理,则生灵之幸,社稷之福也。
如其不然,使相激相胜,展转报复,为祸无穷,臣实未知税驾之所」。
章既下,士大夫传诵,有至流涕者。
户部尚书叶翥太府卿中书舍人沈揆,结近习,图进用,公皆劾去之。
既又言:「比年以来,士大夫不慕廉靖而慕奔竞,不尊名节而尊爵位,不乐公正而乐软美,不敬君子而敬庸人
既安习以成风,谓茍得为至计。
良由前辈长老零落殆尽,今之负物望、协公论者,不聚于朝廷,后生晚进议论无所据依,学术无所宗主,正论益衰,士风不竞。
幸诏大臣,妙搜人物,必朝野所共属、贤愚所同敬者一二十人,参错立朝,国势自壮。
臣虽终岁无所奏纠,固亦未至旷官。
臣于去年盖尝面奏,今日之患在于不务封殖人材,台谏但有摧残,庙堂初无长养。
臣今处当言之地,岂以排击为能而顿忘前意」?
先是公以戎监对,力陈人材衰少之弊,及是复恳恳言之。
大臣以公奏进呈,而无所议。
公对,又为上言:「人才者,国家之基本,乏则养之,有则用之。
庆历之所以盛者,岂一日之积乎!
惟其非一日之积,是以非一日之用」。
盖公素志,尝欲聚忠贤于朝,以壮根本,而时论多相违者,故谆复不置如此。
又论前谏议大夫陈贾、今右正言黄抡,皆得罪清议,为圣世罪人,诏予祠,补外。
已而宋之瑞召,张彻提点坑冶,公复言其不可,二人遂改命。
吴端带御器械谏官三论奏,不从;
孙珰转行观察使给事中封还诏旨,复命书读。
公极论之,不报,又言:「陛下既重于改命,给谏亦不复申执,臣恐攀附使令之辈,自以人主恩我,外廷其如何,堤防自此荡矣」。
宗命大臣谕公,不为止,遂夺言职,改太府少卿
公求去不已,遂以直秘阁潼川路。
中书舍人罗公点拜疏乞留,秘书监杨公万里与馆学之士亦上书力请,不报。
公至部,首戒属州削互馈,省虚文,诹民瘼,讲宽恤。
叙、资二州守暴闇亡善状,公亟奏黜,而荐游仲鸿李协于朝,诏报施行如章,仲鸿等亦以次召用。
江西提点刑狱,改知夔州
居数月,召。
先是翊善黄公裳论王府僚友,因及公,翼日光宗谕大臣令召刘,大臣拟除侍从宗又曰:「待刘来」!
及公辞召命,则有尼之者,诏复予监司矣。
公次公安,闻孝宗疾日浸笃,而车驾省谒不以时,则致书于左相留公、知枢密院赵公,勉以三事。
其一,宜与群贤并心一力,损文而务实。
若上未过宫,宰相以下皆不可归安于私第。
其二谓林、陈二寺自以获罪重华,日夜交谍其间,宜用韩魏公任守忠故事,以释两宫疑谤。
其三谓今国家阽危,为大臣者不当徒忧闷自沮,或为明哲保身之计,所当收总兵柄,密布腹心,使缓急有可倚仗。
继闻孝宗崩,又诒书赵公,勉以安国家、定社稷之事。
赵公迄定大策如公言。
上受禅六日,即以为司农少卿
入对,献谨始五箴,曰:「陛下新服厥命,人皆望谨始于庶政,臣独愿谨始于五事」。
读至《思箴》,上曰:「要当从原头用功」。
公对曰:「微臣千百言,不如陛下原头一语。
陛下诚致力于此,则貌、言、视、听俱治矣」。
又论:「人主有六易:天命易恃,天位易乐,无事易安,意欲易奢,政令易怠,岁时易玩。
又有六难:君子难进,小人难退,苦言难入,巧佞难远,是非难,取舍难决。
闇主之所易,明主之所难,闇主之所难,明主之所易,思与不思故也。
六难者常生于六易」。
又言:「陛下以隆慈之命,践阼于素幄,盖有甚不得已者。
宜躬自贬损,尽礼于上皇,使圣意欢然知释位之乐,然后足以昭陛下之大孝」。
上竦然嘉纳。
起居舍人
枢密罗公礼部尚书黄公裳相继沦丧,上痛惜之,而思黄公尤深。
公言:「思其人未若思其言,思其言未若思其所以言。
臣每问疾,之忧未尝不在国也,以为政令无细大,皆当出于中书,陛下但审其可否而行之,人主操柄,无要于此」。
知閤门事韩侂胄出禁中,侵盗权,为威福,故公首及之。
既又以冬雷淫雨,命近臣指陈阙失,公言:「号令不常,群阴用事,灾异所为作也。
大臣进退大轻,台谏用舍无定,非号令不常之大者乎?
进退大臣,用舍台谏,事从中出,非群阴用事之大者乎?
然所以致号令不常者,繇群阴用事故也,而陛下犹为之隐讳,以为大权当自己出,威柄不可下移,然则小人之意,将以阴制相臣而动摇之也。
陛下所宜蚤悟,毋使大臣怀疑畏之心。
大臣怀疑畏之心,则四体不展,群议易摇,朝纲日隳,政令错出,而国不可为矣。
今陛下有独断之意,乃是小人阴窃主柄之谋,而陛下未之思也」。
俄兼侍讲,迁起居郎
时应诏言事者甚众,命公择其善者条奏之。
公以所论多同,惧上意易厌,则以告于上曰:「夫雷同者,乃古今同然之理,天下同然之心,愿陛下取其有益而毋病其同,察其效忠而毋嫌其直」。
及议孝宗攒宫,众相顾未,公意独与侍讲朱公熹同,遂奏会稽之陵,土薄水浅,恐贻方来悔,乞议改卜。
又请遵绍兴淳熙故事,命有司集议,上皇太后尊号,俟阜陵升祔行之。
又谓:「自今寿康宫之事,陛下宜一一深留圣心,必须过自贬损以厚其亲,先其亲而后其身,然后足以慰群情而召和气」。
未几,朱公以中旨与祠,公言:「汉武帝之于汲黯唐太宗之于魏徵仁宗之于唐介,皆惭怒即悔。
明先圣之道,为今宿儒,又非三臣比。
陛下初膺大宝,招来耆儒,此政之最善者,今一旦无故去之,可乎」?
且曰:「臣非助,乃助陛下者也」。
既而朱公除职与郡,公又极言,卒不听。
车驾还南内,公言:「陛下忧畏之心,当如初践大位时,始终惟一,则不得已之意始暴白于天下」。
先是吏部侍郎彭公龟年公素善,每相接必慨然窃叹,上新即位,岂宜使外戚閤门用事,欲深论之。
小人觇知其意,使出护使客,又斥朱公,以孤其党。
彭公使还,密语曰:「不拔祸根,无以为国」。
曰:「公争不胜必去,朱公既去,公又去,国空无人,亦非所以为国」。
彭公怃然曰:「吾志决矣」。
既见上,果力言。
侂胄已阴为计,遂挤彭公于外。
未几,台省之善士继坐绌,群小益以得志,御史遂并劾公。
吏部侍郎孙公逢吉面诘言者曰:「君任私意、害忠良如此,不畏天乎」?
赵丞相遗金以赆,公辞焉,且曰:「为我谢相君,宜深念国事,毋恤行人」。
湖南运判,不就,主管成都玉局观,无何而丞相罢政矣。
侂胄既擅朝权,群小争先附和,逐诸贤为奸伪,禁锢之。
公偶记《涪陵县学记》,盛传天下。
又明年,许自便,主管玉局观,知眉州,复直秘阁、利路运判
侂胄将启兵端,公以不习边事辞,进直宝谟阁主管冲佑观
开禧三年春吴曦挟虏以叛,公谕郡守焚其榜通衢,且驰告帅守监司之素所知者,仗大义,率诸道连衡以抗贼。
俄闻诛,则以书勉宣抚使杨公辅讲行营田,凡前日利归吴氏者,悉收之公上,以省饷军费;
奖名节,褒死事,以激忠义之心。
潼州路提刑、权泸州
是年十一月侂胄诛,尽起天下名士,而公与焉。
嘉定二年二月,至都门,会襄阳阙守,言者请择有德望者镇临之,乃除公右文殿脩撰以行。
至镇,适大旱蝗,祷于社,即雨,蝗亦死。
凡流民之欲复业者,贷其赀,溃兵散卒,许自陈,除其罪,使还隶军伍,于是盗贼衰熄。
兵籍多滥,公核其虚实,合为威胜军三千人,择将佐肄习之。
经理营田,缮治城垒,边备乃益完实。
虏谋迁于汴矣,奏谓:「远料敌情,不忧其强盛,而反虑其衰弱。
万一中原赤子相携而来,却之不忍,纳之无策。
豪杰崛起,欲与我为连,何以应之?
虏果徙都,卑词求助,助之则招敌,不助则失利于彼,取偿于我,凡此皆当有以待之。
必先事而谋,则事至无患」。
集英殿脩撰。
明年,除宝谟阁待制、知遂宁府
未行,改荆襄制置使
江陵城久圮,请于朝,一新之。
复上中海以限戎马,下海非敌冲,则以为陂田七千顷,收其租实边,有警复潴水为海。
从之
诸军部分不一,公请并忠勇、亲效两军于神劲,合三千人,颛听帅臣节制。
取马于川秦,买马于荆门,军政遂以修立。
而民兵之在湖北曰义勇,畿西曰保捷,合凡八万人,公命诸州以农隙教阅一月,而请缗于朝赡给之。
公以疆事可虞,请令内而三衙,外而戎帅,各条上方略,以观其能否,并饬诸边帅臣为先事备。
明年,复条上边备之当急者,请命荆、鄂两军各涅五千人,两军故有营田,宜委漕臣覈实措置,及令诸郡括旷土为官田,以助增兵费。
唐、邓流民声言归我,公乞较利害轻重,先为区处。
朝论察公有拊纳意,遂因其请,除宝谟阁直学士、知潼川府
因其民俗,治以无事。
八年四月,上以闵雨求言,公奏:「陛下知所以获谴之由乎?
女真乃吾不共戴天之雠,天亡此虏,送死汴都
陛下为天之子,不思所以图之,天与不取,是谓弃天,未有弃天而天不我怒者也。
青、郓、兰、会,求通勿纳,陛下为中国衣冠之主,人归我而我绝之,是谓弃人,未有弃人而人不我怨者也。
且列圣在天之灵,岂不眷其故都?
二帝蒙尘之耻,岂不怀其曩愤?
今虏舍其巢穴,污我汴都,尚复与之通使,使吾臣子拜虏于昔日朝会之廷,可乎」?
又请改正宪皇后忌辰,从之
在潼二年,六告老,进显谟阁直学士提举玉隆万寿宫
潼人绘像牛头山,命之曰全德堂。
翊之守果州,迁眉州,皆奉公以行。
眉盖公旧治,翊之作会老堂,招蜀耆英,仿洛社故事,时人钦慕焉。
提举崇福宫
景献太子薨,公奏举汉迎立代王曾孙,及太宗寇准议立真宗事,谓:「圣主贤臣严重国本如此,今陛下未有诸子可择,然亲王近属中岂无秉德端亮、亲师好学、可主大器者乎」?
言宣司根括之害甚悉,谓当罢无名之取以收民心,散已蓄之财以结军心。
且诒书安公丙,语尤切。
虽不乐,然趣迫之令自是为少纾云。
明年,复上章告老。
皇嗣犹未立也,公谓:「当今秀王之子孙则孝宗之天属,庄文惠宪王则光宗之天伦,陛下于其子孙,择长且贤者而立之,孰不以为当乎?
若过于谨重而不决,或生觊心,则四海疑贰失望,非国之福」。
是冬,翊之移守绵州,竑之知龙安县,相距不百里,公往来二子间,意甚乐。
俄以疾薨于竑之官舍,年八十有一,寔嘉定十五年五月某日,赠光禄大夫
夫人谢氏,赠硕人
李氏,封硕人
四子:之、靖之,皆第进士之终宣教郎、知蒲江县
靖之出为伯父后,终承议郎军器监、兼枢密院检详
翊之,今朝请郎
竑之,今宣议郎
七女,已嫁而卒者二人,华阳县主簿李南进士谢汝能其婿也,馀蚤夭。
孙男四人:仲言,不及仕;
仲房,今修职郎嘉定府司户参军
仲襄,当以致仕恩入官;
仲文将仕郎
孙女四人。
曾孙男女三人。
初,公以孤生起西蜀,朝廷之士共知其贤,而四方或未之知也。
及居言责,正色直辞,摧奸击强,不少顾避,于是海内想闻其风,曰此铁面御史矣。
至觌其容,接其词,则温乎惠风之和,蔼乎时雨之润,四时之气虽备,而生物之意尤多。
盖公天资浑然,充养有素,故闻之者谓其风节之可畏,即之者乐其道义之可亲,盖信乎其为全德矣。
少从族父兄东溪先生伯熊学,已志乎古人之大方。
及长,博参诸老而融会其异同,旁综百家而蒐揽其精粹。
尝谓苏、程二氏之学,其源则一,而用之不同,皆有得于经术者也。
又道学之论方哗,人谓公师眉山,非为伊洛地者,公独反复恳叩,为上言之,盖将协和朝廷,调一议论,培宗社之脉,厚荐绅之风。
推公此心,使当元祐时,必能销洛蜀之争;
使获用于庆元,必无党论排轧之祸。
故具著本文,以视后世,其亦公之志也欤!
公于文章不事雕缋,而浑厚大之气实似其为人。
诗尤清婉,南轩先生张公栻一见所赋,大奇之。
有《后溪集》百馀卷,在襄有《岘山集》,潼曰《鹤林集》,果曰《金泉集》,眉曰《眉山集》,合若干卷,《诸经讲义》若干卷。
在房,谪居无事,取东溪所传《易》续之。
东溪传止《睽》,公续之始《蹇》,叹曰:「睽,离也,蹇,难也,非数也耶」!
閒与诸子讲论,辑为一编,曰《山堂疑问》。
手抄《通鉴》,评之。
士大夫相劳苦,则答曰:「予平生于处事则疏,处祸福则勇,每见东坡胸中,未尝依倚一物,心窃慕之」。
自谓平日于父君师事之如一,故其历事三朝,始以忠直,卒以忠直。
入台之初,即慨然自许,曰:「惟初念纯直,可以对上帝,事君父」。
是以遇事无难易,不茍止而妄随。
赵忠定尝称其谏激烈似苏文忠,恳恻似范太史,人谓忠定知言
然以直道自持,与世多忤,故在台财六十九日而罢,同记注凡十有三旬而罢,公方安然不为变也。
及大耋之年,身在阙廷万里之外,国有大利害,犹驿奏尽言。
其乞建皇嗣,尤恳笃深至,视君实景仁尤有光焉。
盖二公言之于居位之时,而公言之于退休之日,所处不同而其心一也。
公于东溪执弟子礼终其身,存也买宅以居,殁也为之制服。
始自归刘,既立嗣宗为之后,凡所以经纪其家者,虽老而不衰。
嗣宗死,抚其子培之犹己子也。
视族姻党友戚欣如己责。
其居房,岁适大侵,为糜粥以食饿者,所活不胜计。
张福叛,声言引兵破,趣成都,公出家资,助军饷,移书大将,趣其师,赖以全。
两驾使轺,六任守牧,其为政纯用诗书,不杂他术。
所至修学校,葺社稷,以为常。
在眉,封张文纪李令伯之墓,新孟拾遗之祠,为老泉先生请谥;
在襄,修孔明故庐,表、杜遗迹。
凡可以兴化正俗者无不为。
至蠲租税,救饥羸,建长利,弭钜患,殆不可称数。
建昌陈君刚常纪其迹,谓未尝用不测之赏,正容以悟之而自知所趋;
未尝用已甚之罚,修令以示之而自知所避。
器人以其所长,而僚属得职;
察人以其所安,而鳏寡效情。
温陵储君用亦为言,惟有德者能以宽服民,刘公有焉。
然其帅荆之日,盗起合,则捕而收之而不少贷。
昔公之辞潼川也,适视草,援赵清献以比公。
今观公行事,非所谓学道清心,遇物而应者耶!
好乐人材,奖拔善类,西州名彦鲜不出公门,东南之士赖公通显者亦众。
学者称公不以爵氏,而曰后溪先生云。
自儿时即愿为公用,后与靖之同年,又仕同朝,居同巷,至相好也,故于公道德风节知之尤详。
今翊之等将以癸未三月辛酉,葬公于清溪之艮山,使来属某志其墓,曰是先公之志也。
顾今海内名能文词者不知其几,何人斯,而敢铭公?
书来万里,义不得辞,谨纂次其事如右,而系以诗曰:
君臣之谊,首乎三纲。
维忠与直,臣节之常。
维节之常,而罕自竭。
义以利踰,志以气夺。
有伟刘公,金石厥心。
弗贰弗疑,上帝实临。
蚤遇阜陵,靡言弗既。
践更三朝,始终一致。
事君如父,忧国如私。
朝夕皇皇,忘其渴饥。
谁欤不仁,目士以党。
孔鸾雍雍,罩以一网。
谓忠曰讪,斥正为邪。
往辙既颠,弗惩奈何!
凤阁鸾台,寔司出令。
曾是仆臣,可𮄑斯枋!
辨奸于早,救祸于微。
臣身可窜,臣守弗移。
晚卧坤维,系念王室。
虽华,臣心逾赤。
巍巍宗祏,寄在元良
可使前星,久閟其
国本未安,臣死犹憾。
百世相望,维司马、范。
忠不忘君,直不徇时,允蹈其常,匪赢靡亏。
阜陵知公,以遗后圣。
道弗尽行,则有义命。
惟其大节,焯若日星。
扬芬亡穷,不在斯铭。
述九颂 南宋 · 程公许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三七
嘉定十二年春,西师弛备,敌骑坌入天汉、三泉洋川大震。
上用心恻,始下诏图任旧人,起前参知政事眉山李公于洞霄祠馆,以端明殿学士遂宁府
未就镇,溃兵啸聚,自利、阆、果捣虚入城。
公乃弭节潼川,与季弟左史直院侍郎公共议招降,以伐其阚西之谋。
贼始疑沮,逡巡引避。
用能延景刻,会将士以蹙之,贼固为吾机上肉矣。
兵火创残,流离未复,公始至,是究是图,俾就安集。
民遂德之,家置一喙。
先一州而后天下,挽天河以洗兵甲苍生属望于公,不啻旱秧之渴雨。
先是岁行丁丑,公初度之临也,公许尝赋拟骚《九颂》为公寿。
公读之喜,谓其文骎骎乎子骏与可伯仲之间
愚不敏,惧不敢当也。
今岁己卯,公之寿籍方周一甲子,而雨露疏恩,适丁斯时,泰道初亨,寿隽登用,纪年太极,自当与宋匹休。
公许感公文字之知,不敢碌碌自比常伦,再抒鄙思,为《述九颂》九章,章各有指,所以侈公道之开而申前作之未备。
绘画日月,非僭则狂,爱助之情,则在可取。
是岁十一月既望,门人程公许拜手谨序。
李炜 南宋 · 吴昌裔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一七、《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八九、《宋代蜀文辑存》卷八五
臣惟蜀之梓、遂,夙号巨藩,祖宗盛时,每高其选,非政府从橐、经历节旄者不以轻畀。
近来除授,率多非人,知遂宁府李炜是也。
心神瞀眊,品格平凡,得郡文南,畏敌不上,乃由彭倅,径把州麾
惟贿是闻,蔑无善状,徒以结姻帅阃,遂得荐进于朝。
甫守唐安,又易武信,升华延阁,人谓侥觎,况其老病龙钟,心疾交作,谓为李赤,贻笑于人。
近闻幕府上功,亦簉名其列,身处内地,乃与战士同科,其滥甚矣。
欲望睿断,将罢黜,所有功赏,不与放行,以为侥功冒赏者之戒。
宋故敷文阁学士中奉大夫致仕休宁县开国子食邑五百户累赠开府仪同三司少保谥忠肃金公安节家传 南宋 · 金文刚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六三、《新安文献志》卷七三、弘治《休宁志》卷二六、道光《休宁县志》卷二○
先公讳安节字彦亨
其先京兆人,唐末徙休宁,遂为县人。
曾祖讳仁用,妣苏氏。
祖讳应辰,妣洪氏。
父讳裕,赠通议大夫
妣朱氏,赠太淑人
先公生而颖悟,日记千言,识趣不凡,容止庄肃
家贫,刻意务学,太淑人躬纺绩以给资用。
少长,游校舍,声誉益振,操行益厉,贯通经史,尤精于《易》,学者多宗之。
尝著《易解》以遗后人。
葛司成胜仲自礼部乡邑,一见,期以远到。
以沈公晦榜登第,时宣和六年也。
初任洪州新建簿,秩满,范丞相宗尹引为删定官
绍兴初,法令散佚,方命修次,同僚以先公通练博洽,凡一切文法,悉以委之。
书成,会广中得旧本,与所修若合符节。
宣义郎
旧例,改秩多即迁,而先公独滞故官。
谢祖信寺丞,见宰相曰:「金删定改官在众人之前,以不事请谒,无为言者,祖信不敢先之」。
五年,召见,奏对称旨,太上皇曰:「金安节秀才,若加涵养,有用之才也」。
司农丞
或问公知召命否,今侍郎张致远中司时所荐,合往谢之,公曰:「彼为朝廷荐人,岂私我哉」!
竟不往,渡江之初,首论:「军兴以来国用岁广,言利者日益繁,然皆琐碎掊克,无益于国。
古者取民不过租赋,自汉而下,其法益密,其取益细,至于今,不可以有加矣。
傥欲增之,是直为国歛怨。
为今之计,独有推行营田之制以省边地转输,命郡邑守令禁游惰、招流亡,兴潴泽陂池之利以备水旱,使民务本力农以广播植。
庶几田野辟而谷粟多,缓急有以供公上之求而无咨怨,是为长久之策」。
又论:「人臣事君,所当先者国事,不可以自营;
所当勉者职业,不可以自安。
况今国步未平,四郊多垒正臣子忘身尽瘁、共济艰难之日,苟惟利禄是图而不耻节义之不立,宴安是怀而不忧政事之不修,将何所赖哉?
臣愿陛下诏股肱耳目之司,其趋向,考其勤惰。
有能忧国忘家、服勤无怠者,不惜显擢;
其或怀私偷安、无益于治者,亟加汰黜。
庶几群臣竭诚尽力,仰副陛下忧勤图治之意」。
言皆剀切。
六年,迁仓部郎官。
明年五月,驾幸金陵,而先公留不预行。
朝廷别除郎符,遂乞解职,时以国子监丞处之。
以亲老辞归。
是月,复召赴行在所,既对称旨,除监察御史
建言:「四方知朝廷之有人,而无敢不服者,以虑无遗算,动无过举故也,倘或谋谟不臧,举措失当,使众庶至于窃议,强悍得以轻视,非以示四方也。
陛下临御以来,推诚用人,视古无愧,而栋干或挠,莫克胜任,皆由自用。
夫区区之智而无以揆天下之事,是以察理不明,定计不审,屡举而屡不当也。
夫国家建辅弼之臣,置诸左右,非苟取充位而已。
今天下多事,正驰骛不定之时,臣愚欲望陛下断自宸衷,众建大臣而使均任其责,庶几分职率属而不至于专权,同寅协恭而不至于备位。
可否相济,谋无不获,动皆适当,克成厥勋,以彰朝廷之有人,而折冲于万里之外矣」。
又论:「胜敌莫先于自治。
欲自治,则选将以训兵,择吏以安民,恤费以丰财,诚当世之急务。
夫兵所以骄,以将非其人,爱而不能令,厚而不能使也。
欲选将,则当戒姑息而取其能抚御者。
民所以困,以吏非其人,依势作威,倚法以削也。
欲择吏,则当黜贪暴而取其有惠爱者。
至于恤费则禁浮靡,除冗蠹,公私之费,无所不当恤也,然后蓄力养威,待时而动,战必胜,攻必克矣,何敌之足虑哉」!
又奏:「法行于世,不能无弊,惟知其弊而救之,则弊者可使复治;
苟坐视而弗恤,则其害愈甚,治不可冀也。
今天下皆知官冗之为患,而岁遇大礼,复推恩数百人。
近因臣僚请奏,遂诏侍从讨论,盖知其弊而求所以救之之术也。
迄今累月,未闻有所施行,得非大臣不肯任怨如议者之所言,故虽知之而终不可行乎?
夫咈百姓以从己之欲,于天下实无所利,则其人足以歛怨,而其怨不可以不恤。
若据天下之公议,而去其所同患,恐非所以致怨,虽有无知而不悦者,亦不足恤矣。
臣愿陛下申命从臣,亟加讨论。
宰执侍从以及庶官,皆为之限,通前后奏补以至致仕遗表恩泽,各不得过几员数。
如此,庶几少合人情。
虽未能尽去官冗之弊,亦可以少损矣」。
一时公卿大夫,虽有不乐,而识者韪之。
两月,迁殿中侍御史
时此职久虚,既拜命,帝谓曰:「此朕亲擢,以卿忠亮备见奏文,可宜安职」。
秦丞相再用,方得君,权势薰灼,无敢忤拂。
进其兄梓知台州
先公连章论其侥冒,谓「始以校尉而换文学,继以文学而直赴殿试,自改官以至后来差除,皆非其所当得。
依恃权门,惟意所欲,岂复知朝廷有公道,搢绅有公议乎」?
上虽曲意勉从,自是大忤权相。
丁太淑人忧,居丧尽哀,三年不入私室,乡闾称其孝。
服阕,主管台州崇道观
秦氏势益盛,中外侧目。
先公既与不合,不复通问。
或谓少宜下气,彼能为人患。
先公曰:「得失穷通有命,又安可失其素守」?
凡三奉祠,皆援赦以请。
俸入不继,处之自若,故摈弃者十有八年
权相死,天子厉精庶事,凡前时直言被抑者,相继召用。
阅月,起知严州
两降旨趣行。
至,则以五事奏上。
如平民间租税折价、蠲私逋利息过取、均船户差拨之令、限军兵借请之制,与夫裁削钱监官吏冗费,奏上,悉蒙采纳。
诸县科买之例,羡馀之献,一切罢去。
在郡一年,俸馀之积,并不纳宅,寄藏于库,登附版籍,至今父老皆能言之。
除浙西提点刑狱
被命出决淹狱,每行,得讼牒数百,闭阁秉烛,平心阅之,多得其情,民以不冤,一路肃然。
先公久处閒废,起为守宪,例册上供甚厚,并却之,虽厨传什器、帷帐篮舆之属,一无留者,曰:「此有司之物,于私家何用」。
有旨召见,除大理少卿
首论:「狱情之不能无失者,以奸猾之吏附势徇利,有以蔽之也。
附势则观望而权豪胜,徇利则贪墨而贿赂行。
伯州犁之上下其手,以势也;
羊舌鲋之黩货无厌,以利也;
而况于胥徒乎?
故治狱莫先于治吏,吏奸治而聪明可悉,忠爱可致。
欲望圣断,申饬守臣,虔奉诏条,狱必亲虑,率僚属以正,驳胥吏以严,其奸猾,首斥去之。
俾观望意绝,贿赂不行,断狱得情,人无冤滥,以仰副陛下哀矜之意」。
时获伪造盐引者,中书必欲置之死,公力争之,以为造成已十馀年,盐官之合追逮者多显贵,亡殁几半,且案问自首无死法,因得减等。
两浙转运使遣其属王悦道仁和王绩狱,不以实,遂付大理
先公以勘者不实,当究问。
悦道,即医师王继先之子也,有宠于权贵,屡因人丐免。
先公必欲正其罪。
又论:「刑者所以弼教,非言治者所当先也。
舜命稷播百谷,契敷五教,而后命皋陶明刑以弼之,可谓得本末先后之序矣。
郡守县令,民之师帅,今乃独以簿书钱谷为急,至于风俗之淳漓,民情之美恶,皆无与于己事;
部刺观风者亦徒以其供输及期、文书如式,不为其下所讼则已,化民成俗之方,未尝过而问焉,民未臻于耻格宜也。
乞明饬监司、守令,不必专用法令。
苟有可赞教化者,无大小必行,庶几先民未犯而格之」。
寻以圄空,有诏奖谕。
二十九年四月,徙宗正卿
是年冬,命接伴金国贺正旦使。
时经国恤,犹系黑带,至淮中流,北使施宜生迟疑不肯进。
先公令告之,曰:「以日易月,乃太后遗诏,皇帝孝慕,以未卒哭,尚素服,在臣等亦当然」。
宜生曰:「前者使至北,我朝以其告哀谢,不欲用乐。
宜生以贺使来,奈何不以吉礼见待」?
先公又答之曰:「前次哀谢使虽在服制中,为趋上国,不敢系黑带;
安节等在本朝界内,义得有所伸,不当援此为比」。
往反数四,其语始塞。
明年春,再充送伴。
楚州,北副使耶律翼傔徒登岸,欲解骑巡检王松马,不敢与,遂曳以见翼,翼怒,辄笞
先公遣人语翼,设或等有过,只合牒送本所断遣,岂得肆行鞭挞?
词色颇厉。
乃舍之。
时先公官朝散大夫,朝廷恐因是生事,致起衅端,坐降两官,而移其事对境。
枢密叶义问使北,金主说当时耶律翼夺马事,曰:「若翼以公文索马不得,犹为可诿,辄自取致竞,又行妄箠王松,其曲在我,已鞭翼二百令自效。
金某非其罪,还日,可详奏知」。
至七月,先公复原官。
至是,回翔卿寺者凡四年。
有言其独立无援者,帝曰:「朕亦知之,已有所处」。
八月,迁礼部侍郎
谢日,帝面谕曰:「卿久合作从官」。
明年,迁侍讲
九月,迁给事中
上谕大臣曰:「朕熟知其人老成,且极正当,必不沽激以求虚名」。
岁当宗祀,其夏已闻渊圣之丧,乃奏言:「宗庙皆当以大臣摄事」。
时议者不然之。
殿院杜莘老言事不合,乞出,除遂宁府,先公封还之。
上使宰臣宣谕以莘老所言不实,先公奏曰:「台谏所言因内侍,恐亏政体」。
久之,圣意亦解。
边报颇急,军务繁兴,先公首以进取、招纳、备守三策进,谓:「去岁海陵兴师,侵犯淮甸,兵威方炽,遽尔北还,虽可为庆,而未可恃也。
盖天道善应,其所倾覆,常因乎人。
今中原之地皆吾土也,有机会可取,如之何不取?
中原之民皆吾民也,有机会可招,如之何不招?
然观自昔英雄之君,削平祸乱,未尝不先固根本而后征讨,以致宁一者。
汉祖关中光武河内是也。
由是言之,备守者,进取招纳之本也。
备守既固,以之进取,则兵势益壮,而易以成功;
以之招纳,则人知所恃而乐于从命,不可不蚤图也。
自古备边之道,代有不同,莫如我太祖皇帝渊谋睿略,最为尽善。
盖其要惟在于择人而久任,故操术甚简而收功甚博。
军市之租,并赐诸将,不问出入,故无拘制而不乏于用。
以之养士,则足以得死力;
以之用间,则足以得敌情。
其任之久者,或至三十四年,少者犹不减十馀年,故皆得以尽其才。
当是时,削平僭伪,命将出师,殆无虚岁,迄于天下大定,不知有疆埸之忧。
淮甸之地,控制边隅,今犹昔也,如欲为备禦之计,愿诏大臣遴选智谋勇果、有志功名之士,毋间文武,毋拘品秩,付以一州,责其自守。
凡土地之所出,财赋之所入,悉以与之,俾得自用,虽上供之数,一无问焉。
如治陴隍,缮器械,犒士卒,募间谍之类,皆得便宜从事
其事关国体者,然后以闻,朝廷为裁其可否而施行之,仍谕以久任之意,使咸知未遽更代,则必悉其心力,不为苟且之计矣」。
刘豫为金所执,先公上言:「邻国之情,难以遥度,当申严守禦,以固吾疆陲;
多遣间谍,以招彼携贰;
通好之使未可遽遣,顺动之计更宜缓图。
使民心不摇,军听无惑,养威持重,徐观其变,然后起而图之,则定计审而临机速,举无遗策矣」。
杨存中淮南西路采访事宜,欲废庐州并管下四县以附舒州,徙和州东关,改和州历阳县,而合肥历阳二县并升军额,各差兵将屯戍。
先公上言:「朝廷欲并省移易州县之意,大要不过有三:一曰专据形势要害以禦侮,二曰参酌远近道里以便民,三曰减罢官吏浮费以足用。
今据存中等所申,欲以庐州一郡四县之地附益舒州,则是舍形势而就僻陋,如备禦何?
欲举庐州一郡四县之人供输帅府,则是舍近便而趋艰远,如绥抚何?
两淮经兵火之后,城郭室庐焚毁,户口牛畜散亡,见虽招集,犹未复业。
帅司欲行措置,茫如捕风。
今遽移郡置堡,创建官府,岂无骚动?
谓之省费得乎?
即此三者,无一可行。
然参酌事宜,权衡轻重,缓急先后,当有次第。
为今之策,莫若以戍兵为首,屯田次之,修筑城堡以控要害又次之。
盖州郡无兵不可为守,百姓无兵不能安业
如庐之合肥,和之濡须,皆昔人控扼孔道。
魏明帝尝云:『先帝东置合肥,南守襄阳西固祁山,贼来辄破于三城之下』。
孙权濡须坞,累攻不克,守将甘宁等,亦能以寡制众,盖形势之险,攻守百倍。
岂有昔人得之可以成功,我今有之而反自弃之?
非良策也。
欲望朝廷特于沿江量遣将卒一二万人分屯二州,使壁垒相望,足为沿淮一带声势,然后广开屯田,使兵民杂耕,仍修筑东西关之险以备固守。
况濡须、巢湖之水上接店埠,下抵江口,可通漕运,则二州之戍兵与其就食沿江,初无少异,而卷舒之间,成效相远矣」。
隆兴初,金布色忠义遗三省枢密院书论和议,画定四事:其一,叔侄通书之式;
二,割唐、邓、海、泗之地;
三,岁币金银绢之数;
四,叛亡俘获之人。
有旨,令侍从台谏于后省集议。
先公条奏:「今日之势,非惟中国在于速和,而北朝亦未尝不欲和也。
近北使之来,书词虽嫚,而卒章情状略可见矣。
然又惧我测其来意,而有轻之之心也,故倡为大言,邀索旧礼。
傥若直情径行,而不示以开纳之意,则边备未固,国力方匮,亟与之战,能无殆乎?
若因其咫尺之书,遽为之屈,安知不乘我之怯,继以难从之请?
不与则废前功,与之其何以为国?
为今之计,北朝欲和,理难拒绝,当权时之宜,与之通好,以休兵息民。
但讲好之后,益当选将练兵,蓄威养锐,大修军政,以为后图」。
且谓:「既许通好,则使命不得不通。
但我所欲者,削去旧礼;
彼虽肯从,犹有未尽。
世称侄国,国号不加『大』字,及用『再拜』二字,考之祖宗与大辽书问仪式,亦有不同,皆合议定,令得允当。
海、泗、唐、邓为两淮襄汉屏蔽,恐绝中原士民归向。
必不得已,于岁币少增其数,以厌其贪求。
但修奉陵寝,迎护梓宫,当在所先,宜于国书中首及二事。
然陵寝地居河南,今欲其以地归我,未必肯从。
谓宜议定还境地,每因遣使入国,恭往陵寝朝谒」。
是时,廷臣各有建议,而主说不一。
至十二月,汤相思退奏请遣王之望龙大渊等通问,发行在所
明年正月,金复书,大略言:「四州系本朝内地,不当言议外,其馀事非帅府所当可否」。
上不欲报,而汤相固请答之。
进呈,上以书词示弱,却不用。
继而布色忠义以未如所欲为词,遂与志分兵南下,自清河渡淮,守将魏胜战死。
上闻有金师,乃命汤相都督江淮兵马,仍诏荆襄、川陕严为边备。
汤不行,而台臣奏乞置狱,取不肯撤备及弃地者,劾其罪,庶和议决成。
于是太学生张观宋鼎用中等七十二人伏阙上书,乞斩三奸臣,而用胡铨金安节虞允文龚茂良等协谋同心,以定大计。
时有白劄子,欲车驾幸金陵
有旨合议同奏,先公奏曰:「窃惟建康江山险固,从昔以为帝王之都,盖以南控楚越,西连巴蜀,北接中原,最为形胜。
今将图维经略指挥号令,固宜驻跸于此。
两淮师旅之后,藩篱未立,自昔所以壮根本而固形势者,一切未备;
宗庙宫室、官舍城壁、仓廪营垒,皆非仓卒所能办集。
民思拯救,如在焚溺。
宜颁诏令,以建康临安犹唐之东西都
今虽暂还临安,自此当往来巡幸。
仍诏有司按求吴、晋以来城垒旧迹,以次营造,以俟驻跸,庶可慰远迩之望,成宏济之功」。
时淫雨为沴,有伤蚕麦,诏从臣陈弭灾之术。
先公奏曰:「阴阳之气,行乎天地之间,惨舒为寒燠,湿燥为雨旸,气均则和,气偏则冷。
虽云天运有数,实与人事相符。
圣人居泰则裁成辅相,以保其和,遇灾则恐惧修省,以求其应,用能导迎善气,变灾为祥。
至于卿士之列,郡邑之间,刑罚失中,赋役不平;
贪夫侵蟊,以伤民财;
暴吏肆虐,以戕民命。
有一于此,皆致灾之由也。
在内令风宪之臣弹劾,在外令廉察之官按发,俾官曹清肃,民无冤滥,则和气可召而灾害不生矣」。
是时,边境宁谧,上下恬熙,上图治甚切,乃赐臣下笔札,令取当今弊事悉意以闻。
遂奏:「圣王之治天下,若天地覆载,日月照临,一视同仁,初无偏系。
而小智苟得,惟务殖私,不顾公议,妄有干请。
傥遂其欲,实蠹大猷。
仁宗皇帝辟公正之路,杜邪枉之门,特诏禁绝内降,仰中书枢密院并所承受官司毋得施行,敢以货赂结托贵近者,令谏官、御史劾奏。
陛下躬揽权纲,靡容侵挠,而贵近循习,未尽革心,尚事侥求,乞从中出。
若不严行抑绝,虑启倖门。
欲望特降指挥,溥加戒敕。
敢有违戾,并置严科,庶知警惧」。
又言:「聚人曰财,理财曰义。
义者,天下之制也。
以义为主而斟酌损益,使得其宜,则人情允惬,事皆可行。
比者献计之臣以边境未宁,旅费广,多以财赋为言,或欲收天下田,或欲收诸郡公使,或欲罢宫庙差遣,或欲贷豪户缗钱,以至括道宫佛祠赡给之馀,减见任待阙寄禄之俸。
苟细者或伤国体,太甚者或咈人情,徒为纷纷而终于不可行矣,果何补于邦计哉!
臣闻仁祖宝元二年贾昌朝上书,乞取景德以来,迄于景祐凡百用度,靡有钜细,校其出入之数,约以祖宗旧制,其有不急皆罢省之。
诏以枢密直学士张若谷、右谏议大夫任中师右司韩琦三司详所奏,定夺裁省以闻。
言:『欲减省浮费,莫如自宫掖始。
请令三司取从前内侍省、并御药院内东门司先朝及今来赐予支费之目,比附酌中,皆从减省,无名者一切罢之』。
今多事之时,减省之计,实为先务。
欲望圣明稽宝元诏旨,命官详校。
凡百浮费,无问钜细,一切罢去。
庶几蠹弊悉除,邦计寖阜,仰副陛下崇俭国本之意」。
时朝廷集议奏上太上皇帝太上皇后尊号,先公奏曰:「之事君,子之事父,所以崇报推美之心,岂有穷已。
然自三代以来,能尽事君、事亲之道为天下万世臣子之法者,一本于礼而已。
礼之所有,不敢以不尽;
礼之所无,虽毫发不敢有加焉。
谨按:三皇称皇,五帝称帝。
既已兼三皇五帝为之名,而天下之父则曰太上皇帝,尊之至也。
唐明皇不考于义,乃以皇帝为循常之称,遂加以开元圣文神武之号。
违礼悖义,先儒固已非之。
神宗皇帝始毅然不受,遂为万世法。
自是累朝遵奉,以为故事,子孙所宜世守而勿失也。
臣愿陛下事亲之孝,无一不合于礼,而太上皇之盛德全美,益昭著于天下。
惟圣慈裁鉴之」。
隆兴初,臣寮奏乞将改秩关升荐章权行寝罢,朝廷集议施行。
先公言:「法弊则废法,法不弊而人自弊之,则其责在人。
本朝自太祖以来,患州县幕职、丞、簿、尉之官缪滥者多,故内自翰林学士,外至监司长史,皆许荐举升改。
中间惟岁月久近,员数多寡,时有损益,而荐举之制则未尝废。
今若患其奔竞而寝罢之,何异因噎而废食?
甚不可也。
欲救斯弊,莫若必行连坐之法。
然犯人事觉,举主临时陈首,欲以徼幸免罪。
是立法虽严而行法太恕,此致弊之大者。
宜遵用旧制,不许自首,量其轻重,削秩停任。
仍按大中祥符诏:如年终无举官状,即具奏闻,当行责罚。
庶几并革不举之弊,而无变古之讥矣」。
时有诏起杨存中江淮荆襄宣抚使,遂奏云:「比者陛下视师江浒,号令一新,天下方注目以,倾耳以听,凡所擢用,悉宜得人。
况欲尽护群雄,兼领数路,大柄所寄,尤当审图。
国家安危,在兹一举。
夫欲成天下之大功,当有以服豪杰之心,慰远迩之望
存中已施之效,不待臣等具陈。
顷以权势太盛,人言藉藉,陛下曲示保全,俾解军政,实仁圣始终之遇,人臣莫大之幸也。
今复授以此任,事权益重,岂惟无以慰海宇之情,恐非所以全之也」。
上曰:「若不肯书诏,当具谁可为者」?
刘宝王权叙用,先公复奏云:「此二人得罪之由,并以久持兵柄,积有大戾。
则贪惏刻剥,黩乱军政;
则庸懦丧师,几至误国。
顷以臣僚论列,罪状显著,太上皇帝节旄,投之散地;
则贷命除名,永不收叙。
中外闻之,莫不欣快。
今陛下初登大宝,正当大明赏罚,激励将士,乃首以贪黩刻剥、丧师误国之人寘之军伍,示以复用,臣不知两淮将士闻之,何以激励,且谓朝廷初政威令如此,岂不相视解体,甚失陛下修政治兵、图复境土之意也」。
孝宗皇帝临御之初,首诏讲读官宿学士院,燕见咨访甚悉。
时先公启陈,皆切治体,如严用例之弊,革内降之恩,去浮冗之费,曾任三衙管军大将总领钤辖者,使各举将才,限一月奏闻;
堂除差遣,宜省归吏部许长吏辟除;
益清中书之务,非统兵战守官,不得援请真俸;
其荫补文武官,宜各依本色,毋令求奏文资,妨右武之义;
臣僚得致仕遗表恩降,不宜许奏异姓,使得与高赀为市。
平生素疾倖冒,职或遇之,未尝少置。
又尝进言广荐举,严赏罚。
文臣转行,奉直朝议,不许用赏磨勘
武臣自承宣节度使太尉开府,不许越次超迁,及作一官转行。
至于久任将帅以谨边防,推行营田以省转输,务本力农以广播植,凡见之施行者,皆所建明也。
李唐卿始因禁中作过,降充祗应内品,虽大赦,永不收叙,仍不得充入内省
指挥,并与叙复元官,除落过名,不理遗阙。
先公执奏:「李唐卿昔之被罪如此其严,今之蒙恩如此其渥,未详其故。
成王之告君陈,有曰:『商民在辟,予曰辟,尔惟勿辟;
予曰宥,尔惟勿宥。
惟厥中』。
夫中者,无过不及之名,非但施诸行法、宥过而已。
欲望睿断,将李唐卿元犯指挥更赐详酌施行」。
又论王继先罪恶积稔,不应用赦恩从便;
成彦忠以遥郡刺史,不应以日前恩赏并转两官;
李珂系潜邸旧人,曩以上书补官,资格甚卑,不应骤除编修,恐亏大体。
凡权势显贵有申请不合条令者,必论奏无所避。
上尝对大臣称其诚实。
一日,因奏事罢,上面劳曰:「近日都不见卿缴驳。
有所见,但缴进,朕无不听」。
上初在建邸,龙大渊曾觌为内知客,遭遇恩宠。
后即位,授大渊枢密副都承旨曾觌带御器械
刘公度时为谏议大夫,累疏论大渊等凭恃恩遇,变乱是非,且云:「毋使亵御干预枢筦」。
大渊知閤门事知閤门
台谏相继论列,奏入不出,圣意未回,宰相逆知先公必以为言,乃因乡人之在朝列者私以语之曰:「傥书行此,或暂在告,即有政府之除」。
先公首却不纳,亟论奏,谓:「舜称尧,有曰稽于众,舍己从人。
夫尧以如神之智,其臣莫及,犹不恃乎己而乐从乎人,况进退臣工,岂系细事,何必咈谏诤之忠言,戢天下之公议乎?
臣于大渊功过初不详知,但见搢绅士民莫不指目,又闻台谏相继有言。
大渊罢都承旨带御器械,并以閤门处之。
论职事则舍剧而就閒,论班次则皆超迁矣,反因纷纷擢寘此地,议者谓陛下自即位以来,凡台谏有所弹奏,虽两府叶义问大将成闵,以至侍从要官,欲罢则罢,欲贬则贬,一付公论,略无适莫。
独于二人乃为之迁就讳避,殆非尧稽于众,舍己从人之义也。
臣等若奉明诏,则臣等负中外之谤;
大臣若不开陈,则大臣负中外之责;
陛下若不俯从,则恐中外纷纷未止也」。
上怒,谓金某扇动群议,命宰臣宣示御札,谕以在太上时,小事不敢如此。
乃抗章自劾,益以职守所在,思效其愚,伏望圣度兼容,或未忍遽加诛戮,即乞重行窜责,以明邦宪,以警官常。
两得旨,无罪可待。
越日,乃降出给舍缴章。
有旨:「给舍未知功过,台谏只是防微,罢剧就閒,已允公议,尚兹缴回,可特依」。
张魏公趋朝,语于众曰:「金给事真金石底人,不可干以私」。
力荐先公可为执政
时以论列曾、龙事正忤上意,不果迁。
未几,拜兵部侍郎
先公久欲去位,至是或以为非迁,劝其决去,曰:「若尔乃躁也,事君之义,不当如是」。
越数月,乃丐祠。
凡四上,皆降诏不允。
执政者亦为之言,乃以敷文阁直学士提举太平兴国宫
胡澹庵铨后省,亟行缴奏:「臣闻《书》曰:『图任旧人共政』。
《诗》曰:『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刑』。
某太上之旧人,而陛下之老成也。
臣尝两奉圣训,决不令其去位。
臣窃喜抃,谓陛下纳谏之诚,远追
贪贤之美,不减汤武。
臣退而书之,以为万世美谈。
玉音在耳,忽除某职名宫观,臣实未喻。
陛下直以某年当致仕,遂听其请。
汉张苍七十馀不当为柱下史唐张柬之八十不当为宰相
况国朝富弼文彦博皆八十馀,尚不听其去。
某齿发未凋,筋力尚健,究心职事,愈于丁年,忧国之心,不在众后,岂可遽令引去。
陛下留之经筵,亦何不可?
如臣等辈,不及某远甚,某引去,臣辈胡颜?
伏望圣慈追寝成命」。
上从所奏。
继而先公又伸前请,上曰:「前日以卿请不已,姑勉从耳。
后有缴留,雅合朕意,台谏亦来留卿,卿其安职」!
隆兴二年正月,除吏部侍郎、兼权尚书
识鉴精明,流品一清。
首论曹用例之弊,谓:「圣制以道立法,颁之有司,考验稽决,悉有定制。
但推行之际,或有未合条令,难以拘文,则当为之申明。
事体相类,可援为比,则宜许之用例。
所谓例者,非有所增损而为是赘文也,推原法意而使归于全备耳。
阅时寖久,类例猥多,居官者不能尽察,为吏者得以为市,宜其滋弊,不可胜言。
比年以来,吏员众多,而阙不足以处之,虽朝廷除授,不能不使之待次,而士夫亦资之,无敢𡙇望,以员多阙少,其势固然也。
或遇迁改事故,则后来皆得次第之任,虽躁进者不容越次以争先,恬静者亦不忧及期而见夺。
故既得一阙,则安心以待之。
近或不然,每遇迁改事故,别差人冲替,使未尝待次者遽得见阙,而先授者却令改替,仕进者始不安其分矣。
圣明深知其故,特降指挥,应在外堂除者,若待阙人内事故阙,并不许著人承填。
盖以玉音示下,使不得容私于其间也。
臣愚欲乞应在外堂除去处,如见任及待次入别省差遣者,亦依事故阙,令已授人次第之任。
庶几授受之际,悉归至公,人无觊觎,各安其分」。
四月,除吏部尚书
时议者欲铸铁钱,与铜钱并使。
乃奏云:「铁钱之议,本为铜宝之乏而设。
今廉按之司,监掌之吏,不得其人,竭胆水之利而求羡以规赏,剥铜户之直而侵渔以规利,所得铜宝,颇亏旧额。
是铜之乏,乃官吏之弊,非钱法之弊也。
官吏有弊而未革,钱法无弊而欲更,乃谋铸铁以为钱,是岂理财之良策。
说者乃谓祖宗朝常用铜铁中半矣,殊不知因唐末五代之乱,无所取铜,或铸以铁,故国初因之,莫遑遽革。
厥后知民间不便,乃令专用铜钱。
则铜铁中半,非得已而不已也。
今欲铸铁钱,施之沿边沿海,将以救铜钱出塞越海之弊,诚恐铜钱蓄于有力之家,秘于窖藏之室,未易尽收。
此虽益重其法,以禁其往,彼必倍增其直以募其来。
是驱铜钱以富塞外之人,而使吾民忍穷宿怨以铁钱也。
岂有拂民之情,夺民之利,以资奸豪而不失其心者乎」?
凡所论奏,忠诚激切,不惜尽言。
自是,请谢事益力,章屡上,不允,且颁诏俾安厥职。
抗章七上,辞情恳至,不可遂留。
诏以敷文阁学士转一官致仕,赐对衣、金带、鞍马。
时去郊祀不远,特许奏荐不降等恩泽,与其侄承受
及陛辞之日,上曰:「卿且暂归,旦夕复召卿」。
目送久之。
见其官服止系带,复命之回,从容问劳曰:「卿尚未佩鱼,特以金带赐卿」。
去都之日,自从官而下,送者数百人,皆相与叹羡,以为中兴以来,全名高节,鲜有其比。
道傍观者如堵,皆言:「可惜此老子去」。
其为时所重如此。
上复谓宰相曰:「某丐去,可讽谕之,旦晚当再召」。
先公既归,未几,太学生许衍等百馀人伏阙上书,乞召,及从官台谏以为请者相继不绝。
在法:致仕尚请俸给之半。
公独一无所取,生理萧然,所入不继,仅有伯祖通奉义拨之田以给家食。
退居凡七载,恬静自处,无异于韦布时。
暇日,则杖屦自随,涉近郊,徜徉于葆真山下,超然自适。
每对客曰:「之事君,当致其身。
今既谢事,则此身方为我有」。
家居不事杯酌。
或亲故厚善者过访,清谈尽日,以贫自乐,出处不渝。
至乾道七年正月二十有一日,以疾终于正寝,了然不昧,如悟道者
此皆平时学力所到。
享年七十有七,官至中奉大夫
遗表闻,赠通奉大夫
休宁县开国子食邑五百户。
累赠开府仪同三司少保谥曰忠肃
淑人张氏,后先公八月奄弃,累赠和国夫人
子二人:长辅,文林郎四川总所干办公事
次侃,朝请大夫通判扬州
女二人:长适宣教郎择善,次适迪功郎汪潢。
孙四人:簴,朝请大夫通判瑞州
篪,承直郎泉司检踏官
䉨,通直郎吉州太和县丞
简,文林郎广东市舶监官
乾道八年春,奉遗命,与夫人张氏合葬于县南葆真山祖茔之左。
葬之日,家无赢资,遂鬻所赐金带以奉襄事。
先公天性乐易,襟度坦夷,凡所论事,根本教化,尤为得体。
与兄相友爱,略无间言。
比郊恩,奏兄之子㒜。
所居屋庐,仅蔽风雨。
诵书,多至夜分。
年虽高,而益精明。
或问其故,先公曰:「平生不喜言禅,又不善导引,但少思独宿耳」。
与人交,开心见诚,喜愠不形于色,被容接者,深以为荣。
人或负己,亦不与较。
所居杂委巷中,尝有显者戒谒,久无应门,徐自屏间受刺而出,就其仆使传茗器。
其人退而悦服。
西蜀人士有过者云:「吾乡至以比司马公」。
里有或为过举者,必曰:「金夫子无乃闻之」?
辄缩朒不敢为。
后进尊其德行,为立生祠于县庠。
其正色立朝,不事诡随,职守所在,必有建明。
至于君德之阙遗,时事之得失,人所不敢言者,必尽言无隐。
尝曰:「自昔士大夫始进,多务迎合,稍如意则患得患失,不复能副前言,以此为人主厌弃,未有委富贵、洁去就而见轻于时者也」。
盖其持论素定,故自小官则号恬退,曾不以富贵易其所守。
每于榻前论事,则忠直鲠亮,毅然有不可夺者。
其在琐闼,封驳尤多。
尝面荐晁公武龚茂良可为台谏,率皆称职;
又荐汪龙溪藻、程显学迈可备论思之列,后皆为时名臣;
又荐汪龙学勃可备亲民,程龙图大昌可备文学
凡荐引人才,主公议,阴为奖拔,未尝示恩于人,以故人多不知。
始摄郎曹,为当轴者所抑;
及居副端,有疏其短者,却之不受。
晦庵朱文公有书答汪伯虞云:「尚书金公,先友也。
顷岁尝获晋拜于临安,俯仰十有七载。
三复来诲,若复得望见其衣冠而闻其謦欬者,起敬起慕」。
甚矣!
其为当世所推重如此。
有文集三十卷藏于家,奏议十卷,表疏一帙,《周易解》仅存。
惜乎馀散落诸父家,未能裒集归一。
又恐历时浸远,后之子孙不知先公遗事,遂泯没而无闻,谨叙录其始末,以为《家传》
江安南门楼 南宋 · 邓巽扬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二五、《宋代蜀文辑存》卷七三
县治背大江南山,诸峰横陈于前,如拱如揖。
自县谯望南城楼,直如引绳。
楼岁久颓压,过者病之。
嘉定十四年遂宁府长江县主簿阎君来赞帅幕,治檄摄邑事。
始至,崇奖善类,政令求以便民。
念壤地接边,即营葺东、西、北城楼,而离明之方,因陋就简,恐无以感民和,通旺气,遂拓开南城,增土为基,叠石二寻,立木十六楹,以屋其上,广五寻,其崇如叠石之数,而加二尺。
费出于覈实吏欺、撙节浮蠹之馀,期月落成,制作高明,面势宏敞。
太傅曹公又捐米四十斛佐之,又为命名,扁题城门,南曰嘉靖,东曰来远,西曰迎安,北曰镇流,墨妙大书,人谓伟严。
按:《泸州志》卷一,民国成都铅印永乐大典本。
节镇 南宋 · 王应麟
 出处:全宋文卷八一九二、《玉海》卷二○二《辞学指南》
东自梓定剑南东川潼川府。),西从益求西川成都府。)
东载名于岘山南东道襄阳府。),西次立于梁州山南西道兴元府。)
河阳盟津河阳三城孟州。),东得太原之壮河东太原府。)
淮南扬土淮南扬州。),荆无渚之忧荆南江陵府。)
节建阆中,军名安德阆州。)
兴居齐土,成处镇土济南府真定府。)
彰曰邺国,昭为潞国相州隆德府。)
华原沮水,宜多所感之人耀州。)
武陵桃源,是谓有常之域常德府。)
宁海、镇海,杭都、益都临安府青州。)
陆本在于临汝汝州。),清实莅于番禺广州。)
曰横瀛兮,乃景城河间之地沧州河间府。)
曰平静兮,为清源、琼管之区泉州琼州。)
载惟夔国之名也,实自宁江而肇于夔州。)
镇静无哗,岂京口桂林之异镇江府静江府。)
定平不扰,无寻阳吴会之殊江州平江府。)
定彼冯翊,护彼河中同州河中府。)
宁于宣城,安于钜鹿宁国府信德府。)
鄞水兮国次五位庆元府。),庆襄邑兮保先五福拱州。)
东阳咸谓于宁土婺州。),鄜畤允为于大麓鄜州。)
乃顺洮阳洮州。),乃成府谷府州。)
房陵康兮房州。)平山陕郡之臻陕州。)
符离静焉宿州。),信自合肥之笃庐州。)
武以昌始,地惟鄂强鄂州。)
南阳黔中武信武泰邓州绍庆府。)
滑台、洋川武成武康滑州洋州。)
入中山而众则皆定中山府。),服均阳而彼乌敢当均州。)
或秦雄而遂信秦州遂宁府。),或邕建以延彰邕州延安府。)
威著长乐福州。),忠闻许昌颍昌府。)
宁有后先徐州武宁利州宁武。),在徐土、葭萌之地;
安分上下冀州安武潭州武安。),据信都、岳麓之疆。
镇七其名,自东先绍兴府。)
洪次于南,麟由西并隆兴府麟州。)
安居陈国之位淮宁府。),宁秉澶渊之柄开德府。)
洮熙河而熙以名著熙州。),潼华阴而华焉域正华州。)
泸浚别州,泸平川泳泸州泸川浚州平川。)
昭安彰之三化,淯水密泾金州密州泾州。)
兴泰奉之三宁,彭原兖郑宁州袭庆府郑州。)
遂普二安,严剑从命严州隆庆府。)
淮建二康,蔡升向风蔡州建康府。)
彰曹南、崇汉东,而昭具信赣兴仁府彰信,随州崇信,赣州昭信。)
安郧国、宁容管,而清兼远融德安府安远容州宁远融州清远。)
宜作庆始,宜为远终宜州庆远。)
阳安化之郡内庆州庆阳。),源乐城之域中赵州庆源。)
犍为湖亳,以及康嘉昭集永嘉定府安吉州亳州德庆府。)巴郡端舒,而暨蜀重肇安崇恭州重庆端州肇庆舒州安庆蜀州崇庆。)
岳阳顺昌汝阴岳州岳阳顺昌府顺昌。)光光山凤翔好畤光州光山凤翔府凤翔。)
宁建富沙,雄建晋国建宁府建宁平阳府建雄。)
天平郓城,凉平陇坻东平府天平渭州平凉。)
然则永兴长安嘉兴,而忠正下蔡京兆府嘉兴府寿春府,),静难终居于邠水。
按:邠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