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正文
复吏卒限制衣冠令(高帝八年三月) 西汉 · 汉高帝
出处:全汉文 卷一
吏卒从军至平城及守城邑者,皆复终身勿事。爵非公乘以上,毋得冠刘氏冠。贾人毋得衣锦绣绮縠絺纻罽,操兵,乘骑马(《汉书·高纪》下)。
书汉武帝故事后 宋 · 王庭圭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一○、《卢溪文集》卷四八
《汉武帝故事》,班周撰。刘伟明跋以周为成、哀间人,又以故事中言迎神君说鬼神事,疑后人托为之。余观《汉书》,武帝初即位,尤敬鬼神之事,长陵女子神君之说,及李少君文成五利相缀,以鬼神方见上,能使物却老,夜致王夫人及窦鬼之貌,其事异甚。既久,言方者亦衰,天子始怠厌方士之怪迂语,然犹羁縻弗绝,冀遇其真。则武帝之庸陋,溺于怪物,始终不移,二史可以槩见,伟明何为而疑之?且其文雄深简古,类《西汉书》,非班固不能作也。固父彪在西京时已好述作,采前史遗事,其间指成帝元延年号谓之今上者,亦当时所记之语如此。意班固缵其父书,踵而成之,后人流传,误写「固」作「周」尔。设或成、哀间别有班周能为此书,其人必暴耀于当时,而决不泯绝于世,曷为姓名不少见于他书,而古今学者未尝道哉?
上书谏伐匈奴 西汉 · 主父偃
出处:全汉文 卷二十七
臣闻明主不恶切谏以博观,忠臣不敢避重诛以直谏,是故事无遗策而功流万世。今臣不敢隐忠避死以效愚计,愿陛下幸赦而少察之。
《司马法》曰:「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平,忘战必危」。天下既平,天子大凯,春蒐秋狝,诸侯春振旅,秋治兵,所以不忘战也。且夫怒者逆德也,兵者凶器也,争者末节也。古之人君一怒必伏尸流血,故圣王重行之。夫务战胜、穷武事者,未有不悔者也。昔秦皇帝任战胜之威,蚕食天下,并吞战国,海内为一,功齐三代。务胜不休,欲攻匈奴,李斯谏曰:「不可。夫匈奴无城郭之居,委积之守,迁徙鸟举,难得而制也。轻兵深入,粮食必绝;踵粮以行,重不及事。得其地不足以为利也,遇其民不可役而守也。胜必杀之,非民父母也。靡毙中国,快心匈奴,非长策也」。秦皇帝不听,遂使蒙恬将兵攻胡,辟地千里,以河为境。地固泽卤,不生五谷。然后发天下丁男以守北河。暴兵露师十有馀年,死者不可胜数,终不能逾河而北。是岂人众不足,兵革不备哉?其势不可也。又使天下蜚刍挽粟,起于黄、腄、琅邪负海之郡,转输北河,率三十钟而致一石。男子疾耕不足于粮饷,女子纺绩不足于帷幕。百姓靡敝,孤寡老弱不能相养,道路死者相望,盖天下始畔秦也。
及至高皇帝定天下,略地于边,闻匈奴聚于代谷之外而欲击之。御史成进谏曰:「不可。夫匈奴之性,兽聚而鸟散,从之如搏影。今以陛下盛德攻匈奴,臣窃危之」。高帝不听,遂北至于代谷,果有平城之围。高皇帝盖悔之甚,乃使刘敬往结和亲之约,然后天下亡干戈之事。故兵法曰「兴师十万,日费千金」。夫秦常积众暴兵数十万人,虽有覆军杀将系虏单于之功,亦适足以结怨深雠,不足以偿天下之费。夫上虚府库,下敝百姓,甘心于外国,非完事也。夫匈奴难得而制,非一世也。行盗侵驱,所以为业也,天性固然。上及虞、夏、殷、周,固弗程督,禽兽畜之,不属为人。夫上不观虞、夏、殷、周之统,而下修近世之失,此臣之所大忧,百姓之所疾苦也。且夫兵久则变生,事苦则虑易。乃使边境之民靡敝愁苦,而有离心,将吏相疑而外市,故尉佗、章邯得以成其私也。夫秦政之所以不行者,权分乎二子,此得失之效也。故《周书》曰「安危在出令,存亡在所用」。愿陛下详察之,少加意而熟虑焉(《史记·主父偃传》:上书阙下,所言九事,其八事为律令,一事谏伐匈奴。又《汉书·主父偃传》。)。
故校书郎曹公行状 宋 · 王庭圭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一三
君讳崇之,字唐老,姓曹氏。曹本出于黄帝之苗裔,其后封于曹,又封于邾,皆以曹为姓。君之高祖讳霸隆,以勇略从太宗平河东有功,官至瀛州团练使,因家于东京。至君之考司勋始迁于郑,今为郑州管城县人。累世皆右职,而仕不大显。司勋讳辅,字子方。幼警悟,叹先世尝有功于用武之时,虽禄世于家,仕于朝者不绝,而天下承平久,谋臣猛将无所用其武,独感激读书,欲以文儒起身。既登进士第,复以文章名誉显于一时。唐老在髫龀时,见其父以文章从东坡、山谷游,名声籍甚,亦感悟读书,不数年学问益进。余崇宁初以里选贡于辟廱,补上舍,升入太学,遇唐老太学旧人,共窗席为笔砚之友二年。时三舍法初行,宰相欲变文章,禁锢元祐之学,专用庄老学说,谈性命,说虚无,习为骫骳之文。而唐老为文豪放,不自雕镂,无所顾忌,其渊源家学不类时文气骨,以故试辄不偶。诸公博士见而惜之,呼而语之曰:「子之文博辩雄伟,非不美也,奈不合今之法度。今之程文,出入诸史,或误用东坡公一句,即谓之不纯正,有司虽爱其文而弃不敢取。子急于奉亲,宜少变其体以就今之绳尺,则有司何敢弃也」?唐老曰:「此文不难作也」。因勉为之,果频中优等。大观三年,遂登进士第,调延安府司理参军。循从事郎、秦州司工曹事,改差宁州司工曹事,又改环庆路安抚使司管干公事,为耀州美原县令。用举主,改宣教郎、知耀州白水县,转奉议郎、知真定府元氏县。宣和三年,知西京永安军使,转承议郎、通判湖州,改差之火山军,又除校书郎。宣和七年七月十九日感疾而终,享年四十有四。是岁虏犯京洛,𣪁其柩于郑州开元寺泗州院。君娶李氏,封孺人。男四人:长曰承祖,武功郎;曰光祖,保义郎;曰德祖、义祖,未仕。女二人,长适进士魏仕宗,次在室。孙男七人。君平生喜为歌诗,清词秀句类其父,方除馆职,骎骎将履亨途,不幸寿止于此,不获显用于时。在延安时,兼管防城修战具,知美原日进筑镇安城等,朝廷嘉之,已议推赏,适兵戈猝起,其子光祖等皆奔窜,不能叙理。其平生所为文,亦多散失,惟《东西晋蒙求》宣和间尝刊行于世。某与君有同舍之旧而契相好,略知其大槩,偶遇光祖于江西,能言其家世及历官始末,虑愈久而遂失其传,请余状其事,故略叙其所知者如此(《卢溪文集》卷四七。)。
为文豪:原缺,据傅校补。
击匈奴诏(太初四年) 西汉 · 汉武帝
出处:全汉文 卷四
高皇帝遗朕平城之忧,高后时单于书绝悖逆。昔齐襄公复九世之雠,春秋大之(《汉书·匈奴传》)。
故资政殿学士同知枢密院事赠观文殿大学士聂公墓志铭(绍兴十八年) 宋 · 王庭圭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一四、《卢溪文集》卷四二
绍兴十八年某月某甲子,资政殿学士,同知枢密院事、赠观文殿大学士聂公葬于抚州临川县某乡某里之原。公之子昂以公布衣时有盛名于太学,而同时登博士之堂,相与摩肩于桥门璧水之上者某尚知公为最旧,当时老师宿儒、英豪之士,与公并时骋声名,相继登朝廷,为显人,今皆无在者,乃前期以状泣授使者曰:「我先君殁于边境抢攘之时,至今墓铭无词以刻」。又因公之婿黄君掞以来请铭,乃不敢辞。公平生遭遇,蒙褒宠眷赉之渥,与尝所建言行事,经兵火多失其传,独其世次官封始终大略可考耳。公讳山,字贲远,渊圣皇帝改赐名昌,世为抚州临川人。自高曾以来不求仕进,公虽幼警异,父以常儿畜之。及稍长,自能好学,卓荦不群,乡闾先生欲共奖养成就之。谓乡校不足以发奋,乃与筠阳龚端并游太学,而两人皆极贫,包腰负箧,徒步来京师,羁旅道中,讽诵不辍,见者以为异人。诸公博士阅其程文而惊伟之,数与太学上游并试,而常角出其上。方天子兴辟雍,一道德,而取士皆出于学校,四方英俊之所聚,而识与不识,一时名士皆争与之交,公亦与人倾倒无不至,而公之名闻天下矣。补太学上舍,与贾安宅等同日释褐,除相州教授。又为广亲北宅宗子学正,徙编修国朝会要所检阅文字。近臣荐公上殿,改宣教郎,除秘书省校书郎。迁尚书右司员外郎,以直龙图阁为荆湖南路计度转运副使。方天下惰于久安,吏不习事,事多废职,而公为人精敏劲果,于职未尝苟。其在秘书也,患群书散乱不属,取昭文、集贤、史馆之书,各归其库而标目之。会徽宗驾幸省中,阅其书如开群玉之府,而见圭璋琮璜之状,各有次第而可数也,称叹久之,由是骤擢右司。湖南去京师远而财用狭,岁久积逋不复帑,公责诸郡补发,是岁漕桑万户而下。天子以公长于理财,召为大府卿,遂除户部侍郎,为大辽馆伴使,兼定一司敕令,又兼侍讲。未几除开封尹,兼侍讲,充神霄玉清万寿宫判官。神州浩繁,治常屈于豪右,而公遇事果敢,无所回惮。又尝以事忤蔡京、王黼,乃复为户部侍郎,即以徽猷阁待制出知安州。已而提举江西州太平观,又责授崇信军节度副使,衡州安置。后二年,召赴阙,实宣和七年也。除显谟阁直学士、知开德府。值北边有警,改差亲征行营司参谋官,又改差随军转运使。又除户部尚书兼领开封尹,拜延康殿学士、淮南等路发运使,复为户部尚书兼领开封尹,遂拜中大夫、同知枢密院事。方议和好,乃以公为大金军前河东国信使,公亦自请行,以身试不测之虏,而一介行李卒不返。今上即位之明年,除资政殿学士,提举西京崇福宫。又二年,始知公至绛州及于难,靖康丙午闰十一月十二日也,享年四十有九。讣闻,上震悼,赠典有加,禄其子孙内外亲属而官之,太常谥曰荣悯。曾祖讳经,太子少保;祖讳荣,赠太子少保;父名用之,朝请大夫,是时年八十七矣。公娶邹氏,封永嘉郡夫人。子男二人:昂尝任鸿胪寺丞,升前庐陵县尉。孙男五人:尧臣、舜臣皆某官,周臣、晋臣、唐臣尚幼。女三人:洞真适脩水黄尚书之孙掞,安福县主簿;葆真适艾庆嗣,玉真适黄旦,二君皆用公恩泽补右迪功郎。有文集三十卷,编次《历代史门类》二百卷,藏于家。呜呼!士患无才或不逢时,观前世有为之士,投功名之会者众矣,一离谴逐,或终身不复显。公起儒生,陟禁近,虽非意遇谗,值天下多事,复起而膺大任。人谓以公之才而遭此时,必可以任世之重而有功于天下者,至是莫不叹其志未极其用,而惜其命止于斯也。当时议者尚或咎公,当本兵之地而以身任河东之役,此不犹愈于畏怯回挠,而以死生祸福为一身顾计者乎?受命以出,有死无霣,公则有焉。于是为之铭曰:
公幼自奋,硉矹瑰奇。崛起田里,名震京师。上方向学,锄颣媷茀。云汉昭回,下饰万物。公于此时,奕然有声。桥门环听,铿铿说经。由是取进,大官大职。忽离谗逐,谤焰未熄。天子念之,访于江湖。锋车星发,召登西枢。众方危惧,公不退转。勇于徇国,遂及于难。一心险夷,公谋则早。处此诚难,后世可考。
荅苏武书 西汉 · 李陵
出处:全汉文 卷二十八、文选卷四十一
子卿足下:勤宣令德,策名清时,荣问休畅,幸甚幸甚!远托异国,昔人所悲,望风怀想,能不依依!昔者不遗,远辱还荅,慰诲勤勤,有踰骨肉。陵虽不敏,能不慨然!自从初降,以至今日,身之穷困,独坐愁苦,终日无睹,但见异类。韦韝毳幕,以禦风雨。膻肉酪浆,以充饥渴。举目言笑,谁与为欢?胡地玄冰,边土惨裂,但闻悲风萧条之声。凉秋九月,塞外草衰。夜不能寐,侧耳远听,胡笳互动,牧马悲鸣,吟啸成群,边声四起。晨坐听之,不觉泪下。嗟乎子卿!陵独何心,能不悲哉!与子别后,益复无聊。上念老母,临年被戮;妻子无辜,并为鲸鲵。身负国恩,为世所悲。子归受荣,我留受辱,命也如何!身出礼义之乡,而入无知之俗,违弃君亲之恩,长为蛮夷之域,伤已!令先君之嗣,更成戎狄之族,又自悲矣!功大罪小,不蒙明察,孤负陵心,区区之意,每一念至,忽然忘生。陵不难刺心以自明,刎颈以见志,顾国家于我已矣。杀身无益,适足增羞,故每攘臂忍辱,辄复苟活。左右之人,见陵如此,以为不入耳之欢,来相劝勉。异方之乐,秖令人悲,增忉怛耳。嗟乎子卿!人之相知,贵相知心,前书仓卒,未尽所怀,故复略而言之:昔先帝授陵步卒五千,出征绝域,五将失道,陵独遇战。而裹万里之粮,帅徒步之师,出天汉之外,入强胡之域。以五千之众,对十万之军,策疲乏之兵,当新羁之马。然犹斩将搴旗,追奔逐北,灭迹扫尘,斩其枭帅。使三军之士,视死如归。陵也不才,希当大任,意谓此时,功难堪矣。匈奴既败,举国兴师,更练精兵,强踰十万。单于临阵,亲自合围。客主之形,既不相如;步马之势,又甚悬绝。疲兵再战,一以当千,然犹扶乘创痛,决命争首,死伤积野,馀不满百,而皆扶病,不任干戈。然陵振臂一呼,创病皆起,举刃指虏,胡马奔走;兵尽矢穷,人无尺铁,犹复徒首奋呼,争为先登。当此时也,天地为陵震怒,战士为陵饮血。单于谓陵不可复得,便欲引还。而贼臣教之,遂便复战。故陵不免耳。昔高皇帝以三十万众,困于平城,当此之时,猛将如云,谋臣如雨,然犹七日不食,仅乃得免。况当陵者,岂易为力哉?而执事者云云,苟怨陵以不死。然陵不死,罪也;子卿视陵,岂偷生之士,而惜死之人哉?宁有背君亲,捐妻子,而反为利者乎?然陵不死,有所为也,故欲如前书之言,报恩于国主耳。诚以虚死不如立节,灭名不如报德也。昔范蠡不殉会稽之耻,曹沬不死三败之辱,卒复勾践之雠,报鲁国之羞。区区之心,切慕此耳。何图志未立而怨已成,计未从而骨肉受刑,此陵所以仰天椎心而泣血也!足下又云:汉与功臣不薄。子为汉臣,安得不云尔乎?昔萧樊囚絷,韩彭菹醢,𣋋错受戮,周魏见辜,其馀佐命立功之士,贾谊亚夫之徒,皆信命世之才,抱将相之具,而受小人之谗,并受祸败之辱,卒使怀才受谤,能不得展。彼二子之遐举,谁不为之痛心哉!陵先将军,功略盖天地,义勇冠三军,徒失贵臣之意,刭身绝域之表。此功臣义士所以负戟而长叹者也!何谓不薄哉?且足下昔以单车之使,适万乘之虏,遭时不遇,至于伏剑不顾,流离辛苦,几死朔北之野。丁年奉使,皓首而归。老母终堂,生妻去帷。此天下所希闻,古今所未有也。蛮貊之人,尚犹嘉子之节,况为天下之主乎?陵谓足下当享茅土之荐,受千乘之赏。闻子之归,赐不过二百万,位不过典属国,无尺土之封,加子之勤。而妨功害能之臣,尽为万户侯,亲戚贪佞之类,悉为廊庙宰。子尚如此,陵复何望哉?且汉厚诛陵以不死,薄赏子以守节,欲使远听之臣,望风驰命,此实难矣。所以每顾而不悔者也。陵虽孤恩,汉亦负德。昔人有言:「虽忠不烈,视死如归」。陵诚能安,而主岂复能眷眷乎?男儿生以不成名,死则葬蛮夷中,谁复能屈身稽颡,还向北阙,使刀笔之吏弄其文墨邪?愿足下勿复望陵!嗟乎子卿!夫复何言!相去万里,人绝路殊。生为别世之人,死为异域之鬼,长与足下生死辞矣!幸谢故人,勉事圣君。足下胤子无恙,勿以为念,努力自爱。时因北风,复惠德音。李陵顿首。
弃珠崖议 西汉 · 贾捐之
出处:全汉文 卷十六
臣幸得遭明盛之朝,蒙危言之策,无忌讳之患,敢昧死竭卷卷。
臣闻尧舜,圣之盛也,禹入圣域而不优,故孔子称尧曰「大哉」,《韶》曰「尽善」,禹曰「无间」。以三圣之德,地方不过数千里,西被流沙,东渐于海,朔南暨声教,迄于四海,欲与声教则治之,不欲与者不强治也。故君臣歌德,含气之物各得其宜。武丁、成王,殷、周之大仁也,然地东不过江、黄,西不过氐、羌,南不过蛮荆,北不过朔方。是以颂声并作,视听之类,咸乐其生,越裳氏重九译而献,此非兵革之所能致。及其衰也,南征不还,齐桓救其难,孔子定其文。以至乎秦,兴兵远攻,贪外虚内,务欲广地,不虑其害。然地南不过闽越,北不过太原,而天下溃畔,祸卒在于二世之末,《长城之歌》,至今未绝。
赖圣汉初兴,为百姓请命,平定天下。孝文皇帝,闵中国未安,偃武行文,则断狱数百,民赋四十,丁男三年而一事。时有献千里马者,诏曰:「鸾旗在前,属车在后,吉行日五十里,师行三十里,朕乘千里之马,独先安之」?于是还马,与道里费,而下诏曰:「朕不受献也,其令四方毋求来献」。当此之时,逸游之乐绝,奇丽之赂塞,郑卫之倡微矣。夫后宫盛色则贤者隐处,佞人用事则诤臣杜口,而文帝不行,故谥为孝文,庙称太宗。至孝武皇帝元狩六年,太仓之粟红腐而不可食,都内之钱贯朽而不可校,乃探平城之事,录冒顿以来数为边害,籍兵厉马,因富民以攘服之。西连诸国至于安息,东过碣石以玄菟乐浪为郡,北却匈奴万里,更起营塞,制南海以为八郡,则天下断狱万数,民赋数百,造盐铁酒榷之利以佐用度,犹不能足。当此之时,寇贼并起,军旅数发,父战死于前,子斗伤于后,女子乘亭鄣,孤儿号于道,老母寡妇饮泣巷哭,遥设虚祭,想魂乎万里之外。淮南王盗写虎符,阴聘名士,关东公孙勇等诈为使者,是皆廓地泰大,征伐不休之故也。
今天下独有关东,关东大者独有齐楚,民众久困,连年流离,离其城郭,相枕席于道路。人情莫亲父母,莫乐夫妇,至嫁妻卖子,法不能禁,义不能止,此社稷之忧也。今陛下不忍悁悁之忿,欲驱士众挤之大海之中,快心幽冥之地,非所以救助饥馑,保全元元也。《诗》云:「蠢尔蛮荆,大邦为雠」。言圣人起则后服,中国衰则先畔,动为国家难,自古而患之久矣,何况乃复其南方万里之蛮乎!骆越之人,父子同川而浴,相习以鼻饮,与禽兽无异,本不足郡县置也。颛颛独居一海之中,雾露气湿,多毒草虫蛇水土之害,人未见虏,战士自死。又非独珠厓有珠犀玳瑁也,弃之不足惜,不击不损威。其民譬犹鱼鳖,何足贪也!
臣窃以往者羌军言之,暴师曾未一年,兵出不逾千里,费四十馀万万,大司农钱尽,乃以少府禁钱续之。夫一隅为不善,费尚如此,况于劳师远攻,亡士毋功乎!求之往古则不合,施之当今又不便。臣愚以为非冠带之国,《禹贡》所及,《春秋》所治,皆可且无以为。愿遂弃珠厓,专用恤关东为忧(《汉书·贾捐之传》)。
通展解盐地分事奏(大观三年十月十九日) 北宋 · 王仲千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七、《宋会要辑稿》食货二四之三九(第六册第五二一四页)
臣近乞将解盐通行西京、河阳两处。今来金部备坐大观二年十二月二十四日朝旨,其河南府止许经由,即不得住卖,候将来解盐丰衍别取旨。契勘解盐所收,连并二年敷过旧额。虽是丰衍,缘兴复以来,所蓄未广,致未敢便乞通展旧法解盐地分。今欲乞先次通行西京、河阳,并汝州系京西南路经过去处,亦乞通行。仍每岁更支盐三万席,通见支陕西等路盐数共二十三万席为额。候将来种收大段增广,别具奏乞通展。
上书谏勿许单于朝 其二 西汉 · 扬雄
出处:全汉文 卷五十二
臣闻《六经》之治,贵于未乱,兵家之胜,贵于未战。二者皆微,然而大事之本,不可不察也。今单于上书求朝,国家不许而辞之,臣愚以为汉与匈奴从此隙矣。本北地之狄,五帝所不能臣,三王所不能制,其不可使隙甚明。臣不敢远称,请引秦以来明之:
以秦始皇之强,蒙恬之威,带甲四十馀万,然不敢窥西河,乃筑长城以界之。会汉初兴,以高祖之威灵,三十万众困于平城,士或七日不食。时奇谲之士,石画之臣甚众,卒其所以脱者,世莫得而言也。又高皇后尝忿匈奴,群臣庭议,樊哙请以十万众横行匈奴中,季布曰:「哙可斩也,妄阿顺指」!于是大臣权书遗之,然后匈奴之结解,中国之忧平。及孝文时,匈奴侵暴北边,候骑至雍甘泉,京师大骇,发三将军屯细柳、棘门、霸上以备之,数月乃罢。孝武即位,设马邑之权,欲诱匈奴,使韩安国将三十万众侥于便地,匈奴觉之而去,徒费财劳师,一虏不可得见,况单于之面乎!其后深惟社稷之计,规恢万载之策,乃大兴师数十万,使卫青、霍去病操兵,前后十馀年。于是浮西河,绝大幕,破窴颜,袭王庭,穷极其地,追奔逐北,封狼居胥山,禅于姑衍,以临瀚海,虏名王贵人以百数。自是之后,匈奴震怖,益求和亲,然而未肯称臣也。
且夫前世,岂乐倾无量之费,役无罪之人,快心于狼望之北哉?以为不壹劳者不久佚,不暂费者不永宁,是以忍百万之师,以摧饿虎之喙,运府库之财,填卢山之壑,而不悔也。至本始之初,匈奴有桀心,欲掠乌孙,侵公主,乃发五将之师十五万骑猎其南,而长罗侯以乌孙五万骑震其西,皆至质而还。时鲜有所获,徒奋扬威武,明汉兵若雷风耳。虽空行空反,尚诛两将军。故北狄不服,中国未得高枕安寝也。逮至元康、神爵之间,大化神明,鸿恩溥洽,而匈奴内乱,五单于争立,日逐、呼韩邪携国归化,扶伏称臣,然尚羁縻之,计不颛制。自此之后,欲朝者不距,不欲者不强。何者?外国天性忿鸷,形容魁健,负力怙气,难化以善,易隶以恶,其强难诎,其和难得。故未服之时,劳师远攻,倾国殚货,伏尸流血,破坚拔敌,如彼之难也;既服之后,慰荐抚循,交接赂遗,威仪俯仰,如此之备也。往时尝屠大宛之城,踏乌桓之垒,探姑缯之壁,籍荡姐之场,艾朝鲜之旃,拔两越之旗,近不过旬月之役,远不离二时之劳,固已犁其庭,扫其闾,郡县而置之,云彻席卷,后无馀灾。惟北狄为不然,真中国之坚敌也,三垂比之悬矣,前世重之兹甚,未易可轻也。
今单于归义,怀款诚之心,欲离其庭,陈见于前,此乃上世之遗策,神灵之所想望,国家虽费,不得已者也。奈何距以来厌之辞,疏以无日之期,消往昔之恩,开将来之隙!夫款而隙之,使有恨心,负前言,缘往辞,归怨于汉,因以自绝,终无北面之心,威之不可,谕之不能,焉得不为大忧乎!夫明者视于无形,聪者听于无声,诚先于未然,即蒙恬、樊哙不复施,棘门、细柳不复备,马邑之策安所设,卫、霍之功何得用,五将之威安所震?不然,壹有隙之后,虽智者劳心于内,辩者毂击于外,犹不若未然之时也。且往者图西域,制车师,置城郭都护三十六国,费岁以大万计者,岂为康居、乌孙能逾白龙堆而寇西边哉?乃以制匈奴也。夫百年劳之,一日失之,费十而爱一,臣窃为国不安也。惟陛下少留意于未乱未战,以遏边萌之祸(《汉书·匈奴传》)。
策三首 其一 两汉兴亡 宋 · 周行己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五四
愚尝谓国家之兴亡天也,非人所能为也,一归于人不可也。虽然,因是人之言而兴,则是人之功也;因是人之言而亡,则是人之罪也,一归于天不可也。考诸两汉之兴亡,则断可知矣。何也?夫西汉之兴,始于韩信之一言;其亡也,始于张禹之一言。然而西汉之兴亡,亦非二人者能为之也。东汉之兴,始于邳彤之一言;其亡也,始于胡广之一言。然而东汉之兴亡,亦非二人者能为之也。请舍其说而备言之。夫汉兴之初,刘、项雌雄之未判,高祖犹豫而未决,得韩信一言,遂任武勇,封功臣,决策东向,传檄而天下定矣。世祖方得二郡之助,而众兵未合。议者欲因二郡之众,建策入关。向使从其言,是委成业而临不测,汉之为汉未可知也。邳彤廷争,光武一悟,而大功立矣。夫二京之兴,是二人之力也。孝成之世,日食地震,灾异荐臻,吏民上书,皆言王氏之盛。张禹以国之元老,天子犹豫,躬万乘而下问焉。禹乃私己畏祸,不斥言其弊,反引春秋之事以为诡说。王氏既固,而汉祚之基绝于此矣。质帝之没,建立之权系于大臣。胡广以国之旧臣,朝廷倚重,不从李固之忠言,而茍合梁冀之邪谋,昏主立而汉室衰矣。二京之亡,此二人者实任其责也。故曰由是人之言而兴,则是人之功也;由是人之言而亡,则是人之罪也,一归于天者非也。然而两汉之兴亡,虽因是四人者,而求其所以兴亡,盖亦久矣。周之于穆不已,诗人以为天之命。夏禹之立启,孟子以为天与之。则夫社稷之兴亡,岂一人之力哉!且以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智者用其谋,勇者用其力,人人皆以为可立取也。陈、项之锋,锐不可婴。高祖非有祖宗积累之休、德泽施于民之久也,然而奋衣提剑,七年而成帝业。成功之速,抑何由而致之哉!新室之乱,盗贼强梗,群聚山谷,磨牙摇毒,以相噬螫。世祖之兴,语其才,非若高祖之英雄也;语其谋,非若高祖之洪远也。然而奋臂一呼,四方响应,昆阳之役,一举而天下为汉,宜阳之师,不战而赤眉束手者,此岂一人之力哉!及其衰也,西京自成帝,而东京自桓、灵之后,庸君继出,礼乐政教不足以维持国家,恩惠德泽不足以浃洽生灵。委政外家,权臣擅命,因缘积习,以底于亡。其间略无一君聪明睿断,为之扶衰振朽,此又岂人之所能为哉!故曰国家之兴亡天也,非人之所为也,一归于人不可也。虽然,人臣之言不可不慎也。两汉之兴,后世必归其功于韩信、邳彤。故读其史,则有深嘉而屡叹者矣。两汉之亡,后世必归罪于张禹、胡广。故读其史,则有愤懑而谩骂者矣。皆不可逃于后世也。呜呼!人臣之言,不可不慎如此。昔唐高宗之世,帏房易夺,大臣不从。李绩以老臣辅少主,天子委诚取决。绩乃畏祸,从而道之。武氏奋而唐之宗族戕灭殆尽,国祚几绝,议者以几于一言丧邦。此张禹、胡广之类哉。然而国家之有是事也,是人也,亦天之为也。故学者读其史而泥其迹,亦何异于指釜为鱼哉。愚所以推其意而并以献焉。
桓子新论:谴非 其二 东汉初 · 桓谭
出处:全后汉文 卷十四
昔齐桓公出,见一故墟而问之。或对曰:「郭氏之墟也」。复问:「郭氏曷为墟」?曰:「善善而恶恶焉」。桓公曰:「善善恶恶,乃所以为存,而反为墟,何也」?曰:「善善而不能用,恶恶而不能去。彼善人知其贵己而不用,则怨之。恶人见其贱己而不好,则仇之。夫与善人为怨,恶人为仇,欲毋亡,得乎」?乃者王翁善天下贤智材能之士,皆征聚而不肯用,使人怀诽谤而怨之。更始恶诸王假号无义之人,而不能去,令各心恨而仇之。是以王翁见攻而身死,宫室烧尽;更始帝为诸王假号而出走,令城郭残。二主皆有善善恶恶之费,故不免于祸难大灾,卒使长安大都坏败为墟。此大非之行也。北蛮之先,与中国并,历年兹多,不可记也。仁者不能以德来,强者不能以力并也。其性忿鸷,兽聚而鸟散,其强难屈而程难得,是以圣王羁縻而不专制也。昔周室衰微,夷狄交侵,中国不绝如线。于是宣王中兴,仅得复其侵地。夫以秦始皇之强,带甲四十万,不能窥河西,乃筑长城以分之。汉兴,高祖见围于平城,吕后时为不轨之言。文帝时,匈奴大入,烽火候骑至雍、甘泉。景、武之间,兵出数困,卒不能禽制,即与结和亲,然后边甬(疑作「竟」)得安,中国以宁。其后匈奴内乱,分为五单于。甘延寿得承其弊,以深德呼韩邪单于,故肯委质称臣,来入朝见汉家。汉家得以宣德广之隆而威示四海,莫不率服,历世无寇。安危尚未可知,而猥复侵刻匈奴,往攻夺其玺绶,而贬损其大臣号位,变易旧常,分单于为十五,是以恨恚大怒,事相攻拒。王翁不自非悔,及(当作「乃」)遂持屈强无理,多拜将率,调发兵马,运徙粮食财物,以弹(当作「殚」)索天下。天下愁恨怨苦,因大扰乱,竟不能挫伤一胡虏,徒自穷极竭尽而已。《书》曰:「天孽可避,自作孽不可活」。其斯之谓矣。夫高帝之见围。十(当作「七」)日不食。及得免脱,遂无愠色。诚知其往攻非务,而怨之无益也。今匈奴负于王翁,王翁就往侵削扰之,故使事至于斯。岂所谓「肉自生虫,而人自生祸」者邪?其为不急,乃剧如此,自作之甚者也(《群书治要》)。
桓子新论:述策 东汉初 · 桓谭
出处:全后汉文 卷十五
或云:「陈平为高帝解平城之围,则言其事秘,世莫得而闻也。此以工妙踔善,故藏隐不传焉。子能权知斯事否」?吾应之曰:「此策乃反薄陋拙恶,故隐而不泄。高帝见围七日,而陈平往说阏氏。阏氏言于单于而出之,以是知其所用说之事矣。彼陈平必言汉有好丽美女儿年四岁为道其容貌,天下无有。今困急,已驰使归迎取,欲进与单于。单于见此人,必大好爱之,爱之则阏氏日以远疏。不如及其未到,令汉得脱去,去亦不持女来矣。阏氏妇女有妒媔之性,必憎恶而剚去之。此说简而要,及得其用,则欲使神怪,故隐匿不泄也」。刘子骏闻吾言,乃立称善焉(《史记·陈丞相世家》集解,《汉书·高纪》注,《艺文类聚》十八,《白孔六贴》二十一,《御览》三百八十一)。
平城歌 汉 · 无名氏
《汉书》曰:高祖自将兵三十二万。击韩王信。帝先至平城。步兵未尽到。冒顿精兵三十馀万。围帝于白登。七日。汉兵中外不得救饷。樊哙时为上将军。不能解围。天下皆歌之。后用陈平秘计得免。白登在平城东南。去平城十馀里。
平城之下亦诚苦。
七日不食。
不能彀弩(○《汉书》匈奴传。《后汉书》南匈奴传论注引前《汉书》。《乐府诗集》八十三。《御览》三百四十八引《史记》。《诗纪》八。又懒真子四引不能控弩四字。)。
镇江路罗汉寺募缘建水陆堂疏 宋末元初 · 俞德邻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八五、《佩韦斋文集》卷一六
泽心水陆,会度三千法界众生;京口塘堆,山号五百应真教院。选胜地,演法云秘典;建请堂,遵天监遗规。一十一经论总宣明,亿万亿轮回俱解脱。奈龟毛兔角,虽收拾于屡年;而蚊睫蟭窠,难经营于一旦。羯么陀苦辛注疏,大檀越欢喜捐赀。阿难尊者有地安身,焦面鬼王闻斋现相。选甚冥阳六道,同生兜率诸天。何须西京才遇英公,岂但大觉方逢济老。有住相布施,不住相布施,共成一段良缘;见在佛證明,未来佛證明,定获三生福报。
四诗类苑序 南宋 · 傅自得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二一、道光《南城县志》卷三一
发于性情之真,本乎王道之正,古之诗也。自《风》、《雅》变而骚,骚而赋。赋在西京为盛,而诗盖鲜,故当时文士咸以赋名,罕以诗著。然赋亦古诗之流,六义之一也。司马相如赋《上林》,雄深博大,典丽隽伟,若万间齐建,非不广袤,而上堂下庑,其有次序,信矣词赋之祖乎!扬子云学贯天人,《太玄》、《法言》与六经相表里。若《甘泉》诸赋,虽步趋长卿,而雄浑之气溢出翰墨外,则子云无之。他日自悔少心,或出于是。至若王荆公谓赋拟相如为未工,朱文公又谓雄赋只能填上腔子,其以其文之不工、记之不传哉,正以追遵模拟,其气索尔。自后作者继出,各有所长,然于组织错综之中,不碍纵横奇逸之气,则左太史之赋《三都》,视相如庶几焉。时文士皇甫士安则为之序,刘渊林、张孟阳则为之注。夫文人相轻,从古而然,而一时巨擘,皆左袒歛衽,精金良玉,自有定价,岂得时改世易而后有顾君与谭不及见之恨哉!建安以来,诗复盛行,历宋、齐、梁、陈,其流之末,束字数十,逞艳誇妍,体状于风月云露之间,求工于浮声切响之末,而诗弊矣。逮至少陵,博极书史,历览山川,以其闳材绝识,笼九有,猎众智,挫万物而发之毫端,凌厉驰骤,与长卿相上下。宋朝之诗,金陵、坡、谷三大家,或以其精,或以其博,体虽不同,而气壮语浑,同出于杜,此则诗之正派也。昔元微之于子美诗,欲条析其文体别相附而未暇。仆妄窃此意,撷萃英华,以门分类,合为《四诗》,一名之曰《四诗类苑》。或曰,予尝辨春秋制度疆理以明君臣之大义,亦既上彻乙览,今琐碎编类之书,似非用力于通经学古者之所务也哉。仆曰不然。少陵爱君忧国,食息不忘;金陵清德实行,不徇流俗;东坡高风峻节,穷达不移;山谷孝友清修,行己有耻。珠玑咳唾,随处发见,皆可为世模范,岂可以推敲字句、描貌浅易者比哉!矧其纪时世之盛衰,述政治之美恶,评人物之高下,商古今之得失,制度兴废于焉而究,风俗污隆于焉而考,随其门目,粲然可观,吟哦讽咏,浸润优悠,自四诗之泒以溯三百篇之正,孰谓其无益于世道也哉!景定壬戌,旴江傅自得序。
汉故彀城长荡阴令张君表颂(中平三年) 汉 · 阙名
出处:全后汉文 卷一百五
君讳迁,字公方,陈留己吾人也。君之先出自有周。周宣王中兴,有张仲,以孝友为行,披览诗雅,焕知其祖。高帝龙兴,有张良善用筹策,在帷幕之内,决胜负千里之外,析圭于留。文景之间,有张释之建忠弼之谟,帝游上林,问禽狩所有,苑令不对。更问啬夫,啬夫事对,于是进啬夫为令,令退为啬夫。释之议为不可,苑令有公卿之才,啬夫喋喋小吏,非社稷之重。上从言。孝武时,有张骞,广通风俗,开定畿宇,南苞八蛮,西羁六戎,北震五狄,东勤九夷,荒远既宾,各贡所有。张是辅汉,世载其德。爰既且于君,盖其繵縺,缵戎鸿绪,牧守相系,不殒高问,孝弟于家,中謇于朝。治《京氏易》,聪丽权略,艺于从畋。少为郡吏,隐练职位,常在股肱,数为从事,声无细闻。徵拜郎中,除彀城长。蚕月之务,不闭四门,囚正之际,休囚归贺。八月荚民,为烦于乡,随就虚落,存恤高年,路无拾遗,犁种宿野。黄巾初起,烧平城市,斯县独全,子贱孔蔑,其道区别。《尚书》五教,君崇其宽。《诗》云恺悌,君降其恩。东里润色,君垂其仁。邵伯分陕,君懿于棠。晋阳佩玮,西门带弦,君之体素,能双其勋,流化八基。迁荡阴令,吏民颉颃,随送如云。周公东征,西人怨思。奚斯赞鲁,考父倾殷。前哲遗芳,有功不书,后无述焉。于是刊石竖表,铭勒万载。
三代以来,虽远犹近。《诗》云旧国,其命惟新。于穆我君,既敦既纯。雪白之性,孝友之仁。纪行来本,兰生有芬。克岐有兆,绥御有勋。利器不觌,鱼不出渊。国之良无,垂爱在民。蔽沛棠树,温温恭人。乾道不缪,唯淑是亲。既多受祉,永享南山。干禄无疆,子子孙孙。惟中平三年,岁在摄提,二月震节,纪日上旬。阳气厥析,感思旧君。故吏韦萌等,佥然同声。债兴孙兴,刊石立表,以示后昆。共享天祚,亿载万年(碑本)。
吕颐浩行状 南宋 · 董苹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四九、《三朝北盟会编》卷一九四
公讳颐浩,字元直,沧州乐陵人。登绍圣元年进士第,累除河北转运副使。宣和四年,朝廷乘契丹之衰弱,举诸路之兵,欲图燕蓟,命童贯为宣抚使,以蔡攸副之。时大将刘延庆统兵仅十万,自涿州取燕山府。契丹之兵大集,与王师相拒于良乡县,杀伤亦略相当。正未有所处,会金人于十二月自居庸关引兵至燕山府,契丹之众闻风奔溃,金人遂有燕山府及檀、顺、景、蓟等州。童贯、蔡攸遣使往燕山府见金国主阿骨打,重许岁币,求此四州之地,使者五六辈,往来商议。金人知贯、攸意要燕、蓟以报天子,需索益广,倍于岁赐契丹之数。议既定,金国兵遂回,贯、攸引兵五万前去抚定燕、蓟。贯、攸到燕山旬日即班师,相继詹度、王安中知燕山府,为本路安抚使。是时,郭药师所统兵二万,号曰常胜军,又契丹刺面军万馀人,号食粮军,费用钱粮不可胜计。朝廷命公为转运使,公条奏燕山一路费用如此,虽穷天下之力,竭天下之财,必无以善其后,愿诏三省枢密院博议久长之策。徽宗震怒阻坏边事,先次落职降官,仍旧为转运使兼经制燕山府、河北、京东路财用。公在燕山仅二年,备历艰险,每恐不能逃祸。是时,金人渐生衅端,变诈反覆,邀求不已,徽宗感悟,忆公前日之言,遂复官职,进徽猷阁直学士。宣和六年,丁太夫人忧。公扶丧至济南府营葬,未及掩圹,有旨起复,催促还任,不许辞免。公再至燕山府,又仅一年,金人初举兵犯阙,既与本朝讲好班师,乃得还。建炎元年五月,今上即位于南京。六月,召公赴行在,就道差知扬州。是年十月,圣驾幸维扬,公前期缮治行宫,分处三省、枢密院、百司及卫兵营舍,扰不及民而事办。十一月召对,公奏云:「臣窃以金人袭百战之兵,一年之内,两犯京阙。天祐陛下,躬有神器。臣窃观天下之势,以拨乱为急。拨乱必先任贤、退不肖以清其时,用能、去不能以审其材,申信号令以结其心,赏功罚罪以激其气,恭俭节用以丰其财,徭役以时,以阜其民。俟其仓廪实,财用足,人安时和,则有必取之势,无不成之功。陛下睿算远图,布昭圣武,伏愿任贤使能,信赏必罚,理财节用,积粟训兵,裁抑恩倖,无令挠朝廷之权,搜选人材,使之任将帅之责,大开谏路而择其善,总览群策而从所长,则何为不成,何战不胜哉」!上览奏劄称旨。又旬日再对,进劄云:「淮南两路北距海,南阻江,土地膏腴,形势雄胜,陛下銮舆顺动,以慰天人之心,必得其宜矣。臣尝谓强可以使之弱,弱可以致之强。昔汉高祖与项氏相持,百战百败,然垓下之役,一战遂成帝业。越王兵败,栖于会稽,卑辞厚礼,养兵蓄锐,有待而发,一战遂收霸功。然则陛下驻跸淮甸,岂非天意所以资陛下兴王业乎!伏愿聚精会神,卧薪尝胆,期于除祸乱、致太平,实无疆之休也」。改吏部尚书。公被旨令密具边防事宜,公具奏云:「伏惟陛下即位以来,仁民爱物之心孚于四海,忧勤恭俭之德格于皇天,是宜边境安宁,万邦蒙福。然而乘兵政败坏之后,敌人以百战之师投隙而南,所向无前,适于斯时,实劳指画。传曰:『天下多事,圣哲驰骛而不足』。兹诚多事之际,而圣哲驰骛之时。仰蒙下询备禦之策,臣儒学进身,然尝任西北缘边去处,夷狄情伪与夫战阵之略粗闻一二。犬马之齿,今已六十,筋力不能胜甲胄,衰迈不能从军旅,顾有愚见,不敢缄默,辄陈今日备禦十策。一曰收民心,二曰定庙算,三曰料彼己,四曰选将帅,五曰明斥堠,六曰训强弩,七曰分器甲,八曰备水战,九曰控浮桥,十曰审形势」。条分而详布之,深切当时之务。明年二月,金人以轻骑逼扬州,车驾仓卒南渡,公与礼部侍郎张浚联马奔及行在,仅得渡江,扈从至秀州。除签书枢密院事、江浙制置使。公复召募兵四五千人就镇江之北,枕江下寨,与金人相持近一月,金人北去。苗傅、刘正彦狂谋不轨,公倡议约诸大将刘光世破之。朝于行在,即除尚书右仆射。扈从銮舆移跸建康府,寻迁左仆射。公与张浚密谋诛范琼,一军帖然无事。是时天下盗贼群起,公谓金人方去,李成、靳赛等分据淮甸,京城隔绝,山东、河北诸处命令不通,其他寇盗不可胜计。公以为前此赏罚失当,将士解体,若非信赏必罚,无以大收将士之心。乃奏乞置三省、枢密院赏功司,应自军兴以来,诸路立功将校、借补等人,并许缴元立功,手照自陈,朝廷看详,随宜推恩,借补官资。于是四方将士莫不悦服为用,自是士气稍振。公措画招收诸路溃军、盗贼,殆将肃清矣。十月,金人渡江,王师弗能捍禦,继渡浙江,逼行在。公忧愤不知所为,乃力献航海为避狄之计,圣上浩然开纳。时廷臣所论皆不合,惟圣意确然不移。车驾自明州登海舟,精锐之兵万馀人扈驾行在台州港,迤逦趋温州驻跸。又月馀,是时金人已回镇江,韩世忠以舟师扼江路,金人不得济。公力请车驾回幸浙西,宜下亲征之诏以为先声,亟以锐兵策应世忠夹击之,此一奇也。时车驾已驻跸于越州,会中丞赵鼎上章诋公,公遂罢相。后召赴行在,拜左仆射。公每奏陈金人侵犯不已,今又大窥川、陕,皆燕人及中原叛逆协谋所致。古者兵交,使在其閒,为我之计,更宜遣使讲和,以纾国难。前此所遣宇文虚中、王伦等数辈,虽拘留不还,势当再遣使人以骄其志。蒙上开纳,遣潘致尧、高公绘使金国,嗣后,潘致尧等得归。金国通好,盖自兹始,其后使命相继,和好遂成,卒迎太母銮舆暨徽宗梓宫以还。又言:「驻跸之地最为今日之急务,伏愿陛下发中兴之诚心,行中兴之实事。今当先定驻跸之地,要使号令易通于川、陕,将兵顺流而可下,漕运不至于艰险,然后速发大兵,一军往江西、湖南以平群寇,一军往池州,至建康府。处置已就,招安尚怀反侧之人。于明年二、三月间,使民得务耕桑,则大江已南在我之根本立矣。然后乘今年大暑之际,遣精锐之兵,与刘光世渡淮,掎角而北去,由淮阳军、沂州入密州以摇青、郓;命张俊躬亲统兵由河中府入绛州,以撼河东。乘诸路民心怀我宋未泯之心,知王师有收复中原之意,则中兴之业可觊也。若不速为之,逡巡过春夏,则金人他日再来,不惟大江之南我之根本不可立,而日后之患不可胜言矣。臣尝闻自古有为之君,将以取天下者,弗躬弗亲,则不能戡祸乱、定海内。伏望圣慈考汉高祖以马上治之之迹,法唐太宗栉风沐雨之事,速图之不可缓也。臣窃见三四年来,金人才退,士大夫及言事官献言之人辄有怠心,便以谓太平廓然无事矣。凡朝廷之谋,更唱迭和,甲可乙否,致机会可乘之便往往沮抑,不得遂行。臣以谓异日误天下国家者,必斯人之徒也。今天下之势,可谓危矣,既失中原,止存江、浙、闽、广数路而已。其间亦多曾经残破,浙西郡县往往已遭焚劫,浙东一路在今形势漕运皆非所便。若不移跸于上流州军,保全此数路,及渐近川、陕,使国家命令易通于四方,则民失耕业,号令阻绝,俄顷之间已至秋冬,金人复来,虽欲追悔无及矣」。公又奏:「臣任官以来,在西北极边二十馀年,备见虏人之俗,于逐年四月初,驱官私马水草牧放,号曰入淀。入淀之后,禁人乘骑,八月末方令出淀,饲以麦豆,以备战斗。又夏月弓力不强,射不能及远,故虏人未尝于夏月用兵。然自汉至唐,士大夫未有深晓此理者,惟杜牧有言曰:汉伐匈奴,尝以秋冬。当虏人劲弓折胶、湩马免乳之际,与之较胜负,故败多胜少。今若以仲夏月发兵,出其意外,一举无遗类矣。臣窃观陛下总揽岁久,英武日跻,则举兵北向以图中原,此其时也。贾谊曰:『日中必熭,操刀必割』。舍此机会而不乘,后欲追悔,何可及耶!今有兵十六七万,兵费用不赀,朝廷竭力经营,钱粮常若不办,旷日持久,必取于民,民怨众离,乃自困之道,祸乱之所起,可不畏哉!今日战兵,其精锐者皆中原之人,数年之后,必消磨寖少,异时虽欲举事,势必不能,可为深惜者也。臣年踰六十,累岁疾病,每恐溘先朝露,此志遂不得伸,辄敢冒昧陈述,乞赐聪察」。又奏曰:「近日探报,金人与刘豫举大兵以窥川、陕,若于来年三月间举兵北向,必可牵制川、陕之寇。万一川、陕参差,而王师既逐刘豫,川、陕间闻之必震恐,因遣韩世忠就近由西京入关,此亦一奇也」。上开纳此策,嘉叹不已,以公都督诸军事,总师北向。公师次镇江,因台章上疏,遂罢相。是岁冬,虏骑再犯淮甸,缘事关利害,因以边防机事具奏。上亲笔褒美,令陈利害,公即条具所见,析为十论上之。其一论用兵之策,其二论彼此形势,其三论举兵之时,其四论分道进兵,其五论运粮供军,其六论大兵进发,其七论经理淮甸,其八论机会不可失,其九论舟楫之利,其十论并谋独断。上嘉其议而行之。薨,谥忠穆。
种师道行状 南宋 · 折彦质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五一、《三朝北盟会编》卷六○
公讳师道,字彝叔。其先河南人。曾祖隐君放者,退居长安豹林谷,子孙因家焉。曾祖昭衍,赠太保;曾祖母徐氏,赠广平郡夫人。祖世衡,赠太傅;祖母刘氏,赠晋宁郡夫人。父记,赠太师;母尹氏,赠永国夫人。伯父开府仪同三司谔,以郊祀恩补公三班奉职。从破西夏米脂城,迁右殿直。用试换法,入左选,任成州、宁州、镇洮军推官。开府公既捐馆,幕属徐勋辄用印作奏荐士,诏御史问状,勋即引朴为證。朴,开府公之子也。公驰至京师上书诉状:「斩然在衰绖之中,岂复与闻他事?倘不获免焉,似为夏人报怨耳」。神宗皇帝即日赦出之。陕西转运使王钦臣闻而义之,辟以为属。罢为熙州推官,帅司以并边诸事莫急于籴买粮草者,遂以委公。尽除揽官宿弊,俾商贾不病,而价以平,事如期办。使来取其法,下诸郡。会同谷县有猾吏讼田,逮系凡七十人,再期不决,乃檄公权县事。公至,取案牍阅之,穷日之力不可遍,然所讼止于母与兄也。公遽引吏置之法,问曰:「母兄讼常也,淹再期以扰乡里亦足矣」。吏服罪,阖境快之,由是二十八保各绘一像而祝焉。改右宣义郎、知汾州新平县。哲宗皇帝方任章楶经理西事,辟充泾原路经略司主管机宜文字。其后城没烟峡、秋苇川、南牟会、咸泊口,获陆路统军嵬名阿埋西寿、监军妹勒都逋,百官入贺于紫宸殿,献俘于宣德门,奏功于裕陵。西夏相继请罪纳款,讫绍圣无复风尘之警,公赞画之力为多。累迁朝散郎、通判原州事。召对称旨,特迁朝奉大夫、秦凤等路提举常平。徽宗皇帝用韩忠彦为相,以役法差募孰便访于诸路,而公所陈忤曾布、蔡京,换庄宅使,知德顺军。言者论公诋诬先政,复换朝奉大夫放罢,隶名奸党,坐废几十年,始除主管华州西岳。未几,复换武功大夫、忠州刺史、泾原路兵马都钤辖、知怀德军兼管内安抚使。政和元年夏国议画疆界,使人焦彦坚以故地为请,累数百言。公徐答曰:「凡若故地,则汉唐以来皆是也,君之疆土亦蹙矣」。彦坚遽起谢曰:「惟公命」。已,私事干公曰:「自公守境,国人受不扰之赐,恨不获伸子侄之礼于下执事也」。诏乘驿赴阙,上顾问公边事,公曰:「无为可胜,来则应之,毋妄动以生事,此其大略也」。朝廷方欲图功于远,升右武大夫、俾还任。力请奉祠,除提举西京嵩山崇福宫。二年,再诏赴阙,内侍童贯浸用事矣,欲以诸路近里弓箭手往实新边,而指为新边所招之数,以快上意。上咨于公,公曰:「臣恐勤远之功未立,而近扰之患先及也」。上喜其忠直,特赐袭衣金带,除秦凤路提举弓箭手。是时五路皆置提举官,入谢,上谓公曰:「唯卿朕所亲擢也」。贯病之,复除宫祠,然赉予甚渥,仍宣谕勿辞,留为乡里之费。四年,除泾原路兵马都钤辖、知西安州兼管内安抚使。五年,筑威川、飞泉两寨,夏人侵定边军,筑佛口谷为城,名洪夏军。六年,以本路之兵初临城,渴甚,公指山之西麓曰:「是当有水」。命工求之,得水满谷,至今夏人称之以为神。迁左武大夫、康州防禦使。上益知公为可任矣,遂除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洺州防禦使、泾原路安抚使、知渭州。八年,诏节制诸路兵往城席苇平。方授工而夏人坌至,据葫芦河,坚壁欲老我师。公陈于河浒,若将决战者,潜遣偏将曲克、赵朴径出横岭,俾谍者骤言汉兵至矣,贼方疑顾,而杨可武潜出其后,姚平仲率精骑前击之,贼大溃,斩首五千,获橐驼牛马万计,符印数方,魁首阿山兆精仅以身免。城成而还。上以夏国筑臧底河为成德军,颇为边患,前者王师屡出无功,诏公率陕西、河东七路之师,期以一旬剋之。六月师薄城下,分昼夜以攻。虏守备甚至,我师益怠,偏裨有据胡床以督役者,立斩之,尸于军门,令诸将曰:「今日城不下,视此」!俄而城溃,才八日矣。上甚嘉,特迁侍卫亲军马军副都指挥使、应道军承宣使,赐赉优渥。宣和元年,以靖夏城失守,降授陇州防禦使。二年,童贯巡边,殿前刘延庆、步军刘仲武从行。二刘班秩皆在公上,及其谋帅也,上以公为都统制,二刘副之。师出萧关,而夏人畏公威名,弃永利、和踏而遁,两城皆要冲也。师及鸣沙,无所见而还,拜保静军节度使。寻以衰病乞休养,御笔批谕:「卿之私谋固云得计,朕之注意殆将付谁」?六年,被旨径诣宣抚司议事。时童贯、蔡攸已驻军于雄州,俾公尽护诸将出境,公曰:「今日之事,譬如盗入邻舍,不能救,又乘之而分其宝焉。且夫师出无名,事故不成。发纵之初,宜有所失」。贯等曰:「君第行勉旃,谋之不臧,不以罪也」。公请西州之兵素所服属者,知雄州和诜在坐,盛称北人箪食壶浆欲迎王师久矣,济师何为!贯等又出御笔,俾不得辞,仍命诜为副。公乃曰:「彼或旅拒王师,亦将讨乎否也」?贯等曰:「直以文告,况有成命,要功而擅杀者偿死」。既过白沟,北人骤及,军容甚整,诟曰:「尔之涉吾境也何故」?前军多伤,公夙戒人持一巨梃,赖此不大溃。贯等疾召军还,登城北望,慨然而叹,别遣辛企宗用胜捷兵往挫其锋。才接刃,又败。北人遂至城下,使来请曰:「女真之畔本朝,亦南朝之所甚恶也,舍此不图而欲射一时之利,弃百年之好,结豺狼之邻,基他日之祸、谓之得计,可乎?使不获已而罢岁币,固所愿也;或使归其侵疆,亦云从也。唯是救灾恤邻,古今通义,望谅察焉」。既无词以折之,直麾令出,公遽白:「宜许之,为吾之计,亦何善于此」!不听,乃遣公见上,然已密启劾公,略曰:「天资好杀,临阵肩舆,助贼为谋,以沮圣意」。即有旨押赴枢密院问状,知院事郑居中又以劝公,公坚不从。宰相王黼闻之甚怒,责授右卫将军致仕。复用刘延庆,果败绩。而贯等出金帛招散亡,以转山迷道为名,用欺上听,祖宗驭军之法始坏矣。七年,叙复宪州刺史、知环州。公之弟师中作守,阅十有二年而后去,民未忘,闻公之来甚惬,私为之约,犯公之杖者有罚。公亦闭阁清净,上下肃然。寻复请归,诏还保静军节旄致仕。八年,女贞畔盟,陕西漕臣王庶偶奏计在阙下,即见宰相,请急召公。宰相犹疑之,而和诜奏至,亦言女真势当长驱,国家承平日久,无知名之将,独有起种师道为帅,庶少宽朝廷之忧。宰相以示庶,庶曰:「诜言及此,岂非迫于公议乎」?乃遣使驰驿召公,而托以安危之意见于宸翰,从除检校少傅、静难军节度使、京畿河北路制置使,听用便宜檄取兵食。公闻命即发,会姚平仲以骑兵二千、步兵一千更戍燕山,未行,遂与之俱。渊圣皇帝即位,又遣开封少尹田灏、中使裴谊、陆舜举促公。公比至西京,而斡离不屯于京城之北矣。或曰:「贼势众,而我首以轻兵犯之,成败可见也,四方勤王之师遂将解体。不若小驻泛水,以图全胜」。公曰:「吾以数千之兵迟回不进,形见情诎,祗取败焉。贼孤军深入,日虑援兵之至。今若径去,彼此莫测,第使一骑到城门,则京师之气自振,何患于贼」!渊圣闻公至,诏开安上门,遣尚书右丞李纲出迎。宰相李邦彦等请降诏敕付师道,金人和议已定,敢言战者族。是夜与宰执同见上于福宁殿,上曰:「今日之事,卿意如何」?公但曰:「女真不知兵,使其知兵,岂有孤军深入人境,而能善其归乎」?上曰:「业已讲好矣」。公曰:「臣以军旅之事事陛下,馀非所敢知也」。即除公检校少傅、同知枢密院事兼安抚使。公因雄州之役,忧恚成疾,勉强到阙,恩许免拜,肩舆入朝,家人掖升殿,仍免随班。明日虏使王汭陛对,稍如礼,上顾笑曰:「彼为卿故也」!自虏人渡河,诸门尽闭,市无薪菜。公请启西壁南壁,听出入如常时,人情始安。又请缓给金币,禁游骑,不敢远掠,候彼惰归,扼之于河,众可歼也。公素简默,执政见其所陈止此,颇易之。前日举朝是和议,独李纲非之,上以其书生,弗坚用也。至是与公意合,凡愿有为者,皆奋袂纵臾,上亦以贼为不足平也。山西望族惟种与姚,而二家子弟每不相下。师中时为秦凤帅,平仲之父古为熙河帅,皆以兵入援。秦凤之兵次舍熙河,尚未至,平仲恐功名之会独归于种氏也,心忌之,乃以士不得速战,有怨言达于上。公置司都城西驿,而平仲驻兵于金明池,因授旨,城外兵马缓急尽听姚平仲节制,而劫寨之策遂行。上一日遣使者五辈促公战,公附奏曰:「陛下先以议和,又遣亲王宰相为质,又敕言战者族。今战,胜负未可知也,他日诸公必以臣为说,愿诏执政大臣熟议可否」。乃与李邦彦、李纲及知枢密院事吴敏同对于福宁殿,亦命姚平仲入。邦彦等以为可击,无异词,上问兵期,公请过春分节。是时相去七八日,上以为缓。公平日未尝询日者之言,盖欲俟师中之至以付之耳。平仲探知其意,急欲成功。后数日用兵不利,上曰:「朕误于听用,非卿之罪」。乃独黜纲焉。凡主和者稍复振,都堂晚聚,公曰:「胜败兵家之常,正当再击耳」。诸公惎之,都人愤焉,群噪于宣德门外。纲既复位,而知公初未尝被逐也,乃已。自是和战之论抢攘衡决矣。斡离不既归,即罢公为中太一宫使,俾五日一到都堂议事。靖康覃恩,迁检校少师。少日,复除同知枢密院事,仍拜太尉、镇洮军节度使、充河北路宣谕使。又改宣抚使,驻军济州,实未尝有兵也。公请会山东、陕西、京畿之兵屯于青、沧、济、卫之域,预为防秋之计。诸公以金人重载初还,岂易再来,不足自扰费也。既而种师中死于榆次,姚古败于盘陀,朝廷始震,促召公还。上虽厚其恩礼,而执政方欲挤李纲使去,不复有用公之意。公亦失爱弟,力请退休,遂罢宣抚使,令二日一到枢密院。用李纲为河北河东路宣抚使,寻以败绩被罪,而太原亦相继不守。复遣公以枢臣巡边,盖诸公新逐李纲,恐上有疑焉也。公实不可行,强之使去,驻于河阳。金使王汭至燕山,倨甚。度知虏情必大举入寇,即疏请驾幸长安以避其锋。守禦战斗之事本非万乘所宜,任责在将帅可也。朝廷以为怯,复召还。既至,不能入见,上遣中使挟医劳问无虚日。是年十月二十九日薨于赐第之正寝,享年七十有六。上临哭之恸,辍视朝五日,赐衣衾棺椁、龙脑麝脐以殓,赠开府仪同三司。今上即位,再赠太保,告词略曰:「昔在燕山之役,每忤权臣;至于靖康之初,首陈善计。谋既沮于和议,功莫遂于战成。饮恨而终,昌言犹在」。太常议谥忠宪,以心笃国家之念,材兼文武之资也。建炎元年六月十五日葬于万年县神禾原。公娶尹氏,赠宜春郡夫人。男浩,迪功郎;溪,保义郎、閤门祗候,皆已官而卒。孙彦崇、彦崧。彦崇死于兵,彦崧早夭。朝廷命其侄浤奉祀。公初名建中,避建中靖国年号,改师极,徽宗又特命名师道。公色庄气壮,顾视有威,寡言笑,谨许可,量度阔远,接物至诚,为族党乡里推重。开府公每以公辅期之,识者不以为过。少从横渠张载学,多见前辈长者,练达事务,洞晓古今。故用之为州县,则吏畏民爱,善政可纪;用之为监司,则百城耸畏而不敢犯法;用之为将帅,则朝廷尊重,夷狄慑伏。不用则退处田间,虽畦丁耕叟,皆得其欢心。盖所学非徒为章句,而所行不徇于流俗也。晚年既登枢路,天下之人想望风采,而公病已深矣。重以朝廷无事几二百年,士夫无有略知兵者,闻公之谋笑且疑。而公精神已衰,又不能大振发之,使其退听。此有志之士所以叹息,至今而不能已也,天亦岂无意哉!靖康之冬,粘罕、斡离不荐犯宫阙,二圣北狩,百寮臣贼,而公从容牖下,晚节昭著,善乎始终。不憖遗一老,俾寿而康,以中兴于王室,此其难谌也。宣和八年冬,彦质被召,来自西路,与公相值于巩,过郑,乃闻朝廷许割三镇之地。继而有旨,俾勤王之师未得逼近都城。公得书叹曰:「吾曹奔驰而来,朝廷犹讶其缓援」。书者云云,命亟杀之。明日过板桥,去京城才数里,而虏人方知其夜令姚平仲屯兵于金明池,众疑焉。公曰:「蕞尔之兵,直行空旷之地,必为敌所窥矣。此兵家之用巧,不得不尔」。其后获谍者,虏人亦称其智焉。姚平仲败,士民汹汹,见公颜色晏然,若无事者,乃定。顷年有客从公讨贼,而二卒罢卧于道,见而问之,病。既去,复命戮之。客以问公,公曰:「问为误也,不戮则人相效,不用命矣」。及其治民,惟恐其伤。童贯初欲平陕西物价,以低昂钱法。帅臣徐处仁以钱昂,坐异议贬,民间哄然为之罢市。公遽下令,议法未定,姑用金银准折,由是泾原一路独不失所。少日,部使者以钱通流,约同剡奏,乃谢不可,曰:「吾邦盖不尔也」。郡阁空虚至阅数月,讼事至庭,取笔书牒尾,有罪即笞挞,若训子弟,无涉时留禁者。胥吏告缓急事业,或俾军典以主之。筑塞乐园于怀德之郊,春秋从宾客鸣鼓吹笙。邦人携酒肴群坐,择胜童儿骑竹马以寿使君,熙熙然,不知其在穷边极塞也。平凉士民相与起生祠,塑公像而事之。及闻公薨,作佛事,荐酒食,过期乃罢。虏人初入都城也,求吴敏、李纲、刘韐、折彦质与公。公既不可得,乃取公之侄承议郎洌。洌见韩昉,昉虏中要人也,曰:「顷在雄州,邂逅一见枢密,若用其言,断无今日之事。燕山收复碑犹在,诋訾为甚,今始知悉忠义矣。君亦何罪留此」?时刘韐在旁屡叹。虏人既退,洌等始奉公柩出都,三遇群盗,皆列拜致奠而去。与之金币不受,同行获免者甚众。《易》曰:「知微知彰,知柔知刚,万夫之望」。于公见之矣,顾何施而不可哉!彦质尝铭端儒之墓矣,今复获状公行,文字荒浅,不足以纪昆仲之盛德大节。然神明临之,辞无愧焉者,或庶几尔。从事于西州也,凡所施为而先人实同之,其后彦质复佐公幕府,识公最早,得公行事最详云。谨状。
论都赋(并上奏及序) 东汉 · 杜笃
出处:全后汉文 卷二十八
臣闻知而复知,是为重知。臣所欲言,陛下己知,故略其梗概,不敢具陈。昔般庚去奢,行俭于亳,成周之隆,乃即中洛,遭时制都,不常厥邑。贤圣之虑,盖有优劣;霸王之姿,明知相绝。守国之势,同归异术,或弃去阻厄,务处平易;或据山带河,并吞六国;或富贵思归,不愿见袭;或掩空击虚,自蜀汉出;即日车驾,策由一卒;或知而不从,久都𫭪埆。臣不敢有所据,窃见司马相如、扬子云作辞赋以讽主上,臣诚慕之,伏作书一篇,名曰《论都》,谨并封奏如左。皇帝以建武十八年二月甲辰,升舆洛邑,巡于西岳。推天时,顺斗极,排阊阖,入函谷,观厄于崤黾,图险于陇、蜀。其三月丁酉,行至长安。经营宫室,伤悯旧京,即诏京兆,乃命扶风,斋肃致敬,告觐园陵,凄然有怀祖之思,喟乎以思诸夏之隆。遂天旋云游,造舟于渭,北《方亢》泾流。千乘方毂,万骑骈罗,衍陈于岐、梁,东横乎大河,瘗后土,礼邠郊。其岁四月,反于洛都。明年,有诏复函谷关,作大驾宫、六王邸、高车厩于长安,修理东都城门,桥泾、渭。往往缮离观,东临霸、浐,西望昆明,北登长平,规龙首,抚未央,《抚见》平乐,仪建章。是时山东翕然狐疑,意圣朝之西都,惧关门之反拒也。客有为笃言:「彼坎井之潢污,固不容夫吞舟,且洛邑之渟瀯,曷足以居乎万乘哉!咸阳守国利器,不可久虚,以示奸萌。」笃未甚然其言也,故因为述大汉之崇,世据雍州之利,而今国家未暇之故,以喻客意。曰:
昔在强秦,爰初开畔,霸自岐、雍,国富人衍,卒以并兼,桀虐作乱。天命有圣,托之大汉,大汉开基,高祖有勋,斩白蛇,屯黑云,聚五星于东井,提干将而呵暴秦。蹈沧海,跨昆仑,奋彗光,扫项军,遂济人难,荡𧀝于泗、沂。刘敬建策,初都长安。太宗承流,守之以文。躬履节俭,侧身行仁,食不二味,衣无异采,赈人以农桑,率下以约己,曼丽之容,不悦于目,郑、卫之声,不过于耳,佞佞邪之臣,不列于朝,巧伪之物,不鬻于市,故能理升平而刑几措。富衍于孝景,功传于后嗣。是时孝武因其余财府帑之蓄,始有钩深图远之意,探冒顿之罪,校平城之仇。遂命骠骑,勤任卫青,勇惟鹰扬,军如流星,深入匈奴,割裂王庭,席卷漠北,叩勒祁连,横分单于,屠裂百蛮。烧罽帐,系阏氏,燔康居,灰珍奇,椎呜镝,钉鹿蠡,驰坑岩,获昆弥,虏𫣫侲,驱骡驴,驭宛马,鞭駃騠。拓地万里,威震八荒。肇置四郡,据守敦煌。并域属国,一郡领方。立候隅北,建护西羌。捶驱氐、僰,寥狼邛、莋。东攠乌桓,蹂辚濊貊。南羁钩町,水剑强越。残夷文身,海波沫血。郡县日南,漂概朱崖。部尉东南,兼有黄支。连缓耳,琐雕题,摧天督,牵象犀,椎蚌蛤,碎琉璃,甲玳瑁,戕觜觿。于是同冗裘褐之域,共川鼻饮之国,莫不袒跣稽颡,失气虏伏。非夫大汉之盛,世藉雍土之饶,得御外理内之术,孰能致功若斯!故创业于高祖,嗣传于孝惠,德隆于太宗,财衍于孝景,威盛于圣武,政行于宣、元,侈极于成、哀,祚缺于孝平。传世十一,历载三百,德衰而复盈,道微而复章,皆莫能迁于雍州,而背于咸阳。宫室寝庙,山陵相望,高显弘丽,可思可荣,羲、农已来,无兹著明。夫雍州本帝皇所以育业,霸王所以功,战士角难之场也。《禹贡》所载,厥田惟上。沃野千里,原隰弥望。保殖五谷,桑麻条畅。滨据南山,带以泾、渭,号曰陆海,蠢生万类。楩楠檀枯,蔬果成实。畎渎润淤,水泉灌溉,渐泽成川,粳稻陶遂。厥土之膏,亩价一金。田田相如,鐇鐇株林,火耕流种,功浅得深。既有蓄积,厄塞四临,西被陇、蜀,南通汉中,北据谷口,东阻嵚岩,关函守峣,山东道穷。置列汧、陇,雍偃西戎;拒守褒斜,岭南不通;杜口绝津,朔方无从。鸿、渭之流,径入于河,大船万艘,转漕相过。东综沧海,西纲流沙,朔南暨声,诸夏是和。城池百尺,厄塞要害。关梁之险,多所衿带。一卒举礧,千夫沈滞,一人奋戟,三军沮败。地势便利,介胄剽悍,可与守近,利以攻远。士卒易保,人不肉袒。肇十有二,是为赡腴。用霸则兼并,先据则功殊;修文则财衍,行武则士要;为政则化上,篡逆则难诛;进攻则百克,退守则有余。斯固帝王之渊囿,而守国之利器也。逮及亡新,时汉之衰,偷忍渊囿,篡器慢违,徒以势便,莫能卒危。假之十八,诛自京师。天畀更始,不能引维,慢藏招寇,复致赤眉。海内云拢,诸夏灭微,群龙并战,未知是非。于时圣帝,赫然申威。荷天人之符,兼不世之姿。受命于皇上,获肋于灵祇。立号高邑,搴旗四麾。首策之臣,运筹出奇;虓怒之旅,如虎如螭。师之攸向,无不靡披。盖夫燔鱼剸蛇,莫之方斯。大呼山东,响动流沙,要龙渊,首镆铘,命腾太白,亲发狼、弧。南禽公孙,北背强胡,西平陇、冀,东据洛都。乃廓平帝宇,济蒸人于涂炭,成兆庶之亹亹,遂兴复乎大汉。今天下新定,矢石之勤始廖,而主上方以边垂为忧,今葭萌之不柔,未遑于论都,而遗思雍州也。方躬劳圣思,以率海内,厉抚名将,略地疆外,信威于征伐,展武乎荒裔。若夫文身鼻饮缓耳之主,椎结左衽鐻鍝之君,东南殊俗不羁之国,西北绝域难制之邻,靡不重译纳贡,请为藩臣。上犹谦让而不伐勤,意以为获无用之虏,不如安有益之民,略荒裔之地,不如保殖五谷之渊,远救于已亡,不若近而存存也。今国家躬修道德,吐惠含仁,湛恩沾洽,时风显宣,徒垂意于持平守实,务在爱育元元,苟有便于王政者,圣主纳焉。何则?物罔挹而不损,道无隆而不移,阳盛则运,阴满则亏,故存不忘亡,安不讳危,虽有仁义,犹设城池也。客以利器不可久虚,而国家亦不忘乎西都,何必去洛邑之渟瀯与(《后汉·杜笃传》,又略见《艺文类聚》六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