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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行日录(上时待次温州教授,随侍兖公守括苍,受仲舅汪尚书大猷之辟。)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七二、《攻愧集》卷一一一
乾道五年己丑十月九日辛卯邸报,仲舅侍郎充贺正使,曾总管觌副之。
十日壬辰,蔡兴以仲舅书来,辟充书状官,二亲许一行。是日游南园,微雨。
十一日癸巳,雨,俶装。
十二日甲午,阴。
十三日乙未,雨。
十四日丙申,雨。李器之以凤栖梧饯行。
十五日丁酉,雨。周仁甫约同登途。
十六日戊戌,晚晴。仁甫酌别于少微阁,醉中唱和。
十七日己亥,晴。
十八日庚子,晴。饭后别二亲,径出城。张子质一见于驿亭。仲兄、器之、元声、弟淳相送至寿宁寺。仁甫继至。饮罢,东行,宿岩泉夏家店,去城十五里。
十九日辛丑,晴。行二十里,饭午顿驿。行二十五里,宿荆山上方。
二十日壬寅,晴。早登小楼眺望。行十里,饭蒋家店。过缙云县,少候仁甫,即行。道经放生潭,山水秀发,策杖纵观。闻有赵侯庙,乡人敬之。石有如杖如履如瓮如舟者,皆以侯名。双头岩、白岩、乌岩皆奇伟。白岩峭立临溪,松竹秀润。乌岩下有石室,端植如门。渡溪,入仙都玉虚宫路。回顾南岸,石笋森列,有亭翼然。仆夫曰:「此初旸谷也」。中有石鼓,扣之有声。以既济,不复往。路转山回,已见独峰。大松夹立,清溪映带。眇视林间,有巨石屹据如雪。且行且观,遇道童,问石之名,云有洞名「忘归」。既惩初旸之失,遂回登焉。洞中可容数十人,四旁嵌空,如出镌斲。旁有小洞,又一石横陈如台。松风清微,俯和湍濑,是真使人忘归也。下行里许,益近独峰。峰之上相传有鼎湖,尝有巨莲叶因风而下。石壁隐隐有车辙,世言黄帝由此飞升。塘曰「黄履」,言遗履之地。地曰「静乐」,言钧天至此而不闻。峰后大山如屏,奇石崷崒,始望之,高列峰外,自谓倘登其上,必可俯瞰鼎湖。下有锐石,仅如一笋,及即之,后山靡迤而退听,石笋亦不可跂及。而此峰独上摩穹汉,巍然削立,无阶而升。人有扪萝登后山之巅者,犹觉未及强半,是知此峰真众山之宗,非凡目所可窥测也。后山有石空洞,跻攀而上,一窦通明。昔刘先生于窦之外横木为床以居,至今遗箦犹在,号隐真洞。高不可登,怅望久之。循峰而北,又有仙水洞,一名镜岩。悬崖数十尺,级石以上。石罅有水,仅如屋漏,终古不竭,下凿小泓贮之。名公遗墨镵满四壁,迂叟、介夫、赵清献公皆在焉。携酒对酌,清坐移时,亦记岁月而还。再至峰下,大书姓字。小憩宫前两亭,顾瞻伟观,兀不得去。洞心骇目,生所未见。入据上方,相与痛饮赋诗,醉墨淋漓,挥扫满壁。秉烛朗诵,旁若无人。诗榜栉比,盖自香山居士而下,不知其几。阅十之三四,不能尽读也。宫前有门,书「祈仙总真洞天」。是日行四十五里。
二十一日癸卯,晴。早复笔诗于版,各置醉墨高处。谒黄帝祠宇,李阳冰篆额,今留县庠。闻有上宫名「妙庭」,相去三里而近。他无胜槩。有洞名金龙,一窦通独峰下,仅容小儿出入,而其中甚宽。宣和间尝以金龙镇之,为睦寇盗去。脚力既倦,不得穷历。出门相羊峰下,绝溪而西。数里间,山川犹竞秀未已。有徐氏小亭,横跨练溪,小憩而行三十里,饭黄碧。村醪醇酽,不殊家酿。二十八里,宿和尚店。去李溪犹二里。会倅厅一兵杨靖自绍兴回,因发家书第一封,录所题仙都二诗寄仲兄。
二十二日甲辰,夜微霰,早阴晴。行二十七里,饭诸应。行三十馀里,至龙窟。行五里,宿尚书塘。
二十三日乙巳,晴。行二十里,饭杨溪。仁甫由新塘路往四明,分袂于此。田间行久之,犹能相望。将入山,举手一揖而别。四十里,宿横塘暮岭间张家店。途中惟售溪坊酒颇佳,然比之黄碧味不及而价又三倍。深夜,微雨即霁。
二十四日丙午,晴。行十馀里,入东阳县。先见同年姚尉(瀛,)次见王宰(楫。)为诸卒批旁,小憩一店,尉已先至,再三留一饭,力辞之。行十里,饭爱头孙家渡。溪行五十里,宿余店,盖过苏溪八里矣。夜微雨。
二十五日丁未,微雨,作而复止。行二十二里,饭罗岭下篆坑何店。行三十五里,宿义井夏店。过牌头十里。
二十六日戊申,晴,风。过平历,遇客将李浚等回,发家书第二封。行三十里,饭高拥杨家。行三十五里,宿灰灶头于店。
二十七日己酉,晴。行三十里,饭溪口傅店。行三十里,宿渔浦镇上朱店。东阳士人周忠厚同邸,清话久之。夜分,小雨作。
二十八日庚戌,微雨,辰巳间晴。早作饭了,同周君行数里。三憩,方到渡头。装载既毕,潮落舟胶。监渡厉君以小舟般剥,已又加一舟,荡兀波间久之。大舟既前,复挈行李装载,劳扰良甚,又舣棹食顷,挽繂徐行。近庙山,始用橹。潮上方急,篙橹努力欲进,为山石所激,进寸退尺,舟人失色。少纵复上,久方得过。又挽行十馀里。雨霁风静,一波不兴。至六和塔下登岸,已薄暮矣。驱驰至嘉会门,闭关已久。宿俞家店。是日又有松阳一士人,姓叶,同渡。
二十九日辛亥,晴。早起入城,馆于仲舅家。饭罢,侍叔舅同去伪谒副使曾总管。因登三茅山,上步司教场,观仲舅习射。夜发家书第三封。
三十日壬子,晴。同去伪见刘察院,待范郎中(成大)久之,竟不见客。次遇蔡架阁(霖,)去岁书状官也。又遇留丞(正臣。)饭季舅家。发承局缪钦归,以第三书行。
十一月一日癸丑,晴。讲礼。何季膺、叶先生(宪平、)闾丘监丞、尤监簿(袤)访及。仲舅赴副使会。
二日甲寅,晴。同去伪习仪都亭驿,部中见梁监门(叔玠、)范丈、吕郎中(正己,)赴景孟舅晚饭。
三日乙卯,晴。习仪驿中已,不及习于参政府,梁郎中访及。
四日丙辰,天明,微雨即霁。使副以下习仪驿中,阅礼物,授衣衫。翟楫及承局翁叶行。两发家书。仲舅招副使饭。
五日丁巳,晴。习仪政府,候黄御药甚久。周邵州(伯骏、王智叟、)沈尉(德润、)叶主管(翥)访及。
六日戊午,晴。驿中大习仪,使副以下备衣冠。贾国信(竑、)六知閤(张说、张抡、宋钧、宋直温、康谞、王抃。)偕来,归写奏藁。
七日己未,雨。侍叔舅偕去伪赴何季膺、陈叔强早饭于丰乐楼。
八日庚申,阴。发行李上船。
九日辛酉,雨。下递担笼。
十日壬戌,晴。饭了登舟。高伯定、刘君任送出门。张伯纯、刘邦逵送过赤岸。景孟舅、姜子用、沈泽远、王智叟约送长河。
十一日癸亥,晴。饭时过长河九十里,遣第六书,发周德归。午过崇德。苏彭年来迓,水缩舟胶,牵挽寸进。更初,遇士颖弟于官窑。
十二日甲子,晴。饭时过永乐,行二十七里,至秀州。仲舅入城回谒,闸头登舟风作。李同年(唐卿)相见。
十三日乙丑,晴。四更行六十里,过平望。姚漕相访,仲舅破睡见之。行四十五里,过吴江。又行四十五里,至平江,仲舅入城回谒,船由城外至阊门。叔舅别去。一夕行九十里。
十四日丙寅,晴。早到无锡。携刺谒孙饶州父子。中途闻其入城,遂谒喻郎中(樗,)以谢去春先辱。魏子师子智访及。行九十里,深夜去毗陵数里泊。
十五日丁卯,晴。生朝作汤饼,遣人访李表兄长卿,已同王直甫候于门。苏彭年亦来,皆延入船相见。王江阴正己惠茶并公酝。苏、李别于荆溪馆,直甫同行十里,待书而别。徐协恭过船棋战。三十六里过奔牛,又十八里过吕城。月明水深,挽舟甚驶。夜行五十四里,过丹阳县,约五更矣。
十六日戊辰,晴。行二十七里,小泊新丰。又二十七里,过丹徒镇。行三十六里,午后到镇江。以水涩,良久方抵丹阳馆。沈抑强(中立)既迓于门,又携具馆下,协恭同集,使人通问于王侍御。
十七日己巳,晴。上馆盥栉。仲舅欲同谒王侍御,而侍御已在门侍。季舅同沈抑强、去伪别侍御。闻泊舟金山,因约同游。穷览胜处,主僧(宝印)首座(心鉴)皆嘉州人。侍御方赴夔州,不谓得见于此,以小诗道别,又辱和篇。入船别其家,遂归。仲舅招副使早饭,抑强复携具来,严墨卿同集,二鼓方散。
十八日庚午,晴。四更起,天微明,即从使副到江干。先登舟以待,沈、严二君相送,晴和无风。俄顷至瓜洲登岸,未几风作,胡抚干(仲文、)俞尉(茂先、)陆泰兴(况)相迓。俟行李上,坐船即行,薄暮至扬州。城中水涩,更馀方出城。发第七书,递达亲庭。
十九日辛未,晴。三鼓,报送伴钟尚书(世明)等回。仲舅起相见。前处州汤路分(逢时)为钟引接,送狼头帽、五指子各一副,拂手香四贴。为发亲庭第八书。又以小舟来过,仲舅方与胡漕(昉)对语,因与汤略见于舟外。少选,钟尚书、徐知閤(本中)船到,仲舅见之。约四更方得行。辰时到召伯埭,去扬州才四十五里,以夜来留滞故尔。张帆而行,三十里过露筋,三十里到高邮。仲舅入城回谒。两岸然草如画。三十里,夜过塘头。
二十日壬申,晴。三十里过界首,二十五里过范水,三十五里至宝应。夜风雨。行三十里,过黄蒲,二十里过平柯桥。
二十一日癸酉,晴。辰时到楚州。仲舅入城回谒。登熙台,应山阳(藏密、)晏判官(哲)一揖于舟次。三十里过磨盘,三十里夜过淮阴,三十里过闻家峰。
二十二日甲戌,晴。三十里到洪泽,前去欧家渡极浅,欲为般剥计。使副借潮于渎头神,东北风作。欲候酉潮,而申初已应。开闸张帆,三十里过渎头。使副上庙挂幡,又过数里,舟胶而止。
二十三日乙亥,晴。未明,东北风大作,潮亦先期而应。谈笑过欧家渡,去渎头十五里,一行人欢呼而行,且感神贶之如响也。行十五里至龟山,以风大不可出淮,摆泊山下,见监镇王(九思、)曾同舍。
二十四日丙子,晴。早出淮三十里,至盱眙,泊燕馆下。龚守携具宴使副,约季舅、去伪分冬。发家书第九封附递。
二十五日丁丑,晴,冬至。早起,乘马陪使副天庆观朝拜。归馆,望拜两宫,各展贺。偕季舅、去伪游第一山玻瓈泉,冰不可酌。遍观磨崖石刻。见周司法深、谯提辖(熙载、)王干办(茂。)龚守就馆请使副早食,军衙晚食。
二十六日戊寅,阴晴。使副以下具衣冠习仪馆中,依例就皇华馆犒三节人。
二十七日己卯,晴。盱眙客将李宝渡淮探问,接伴使副已到泗州。使副赴龚守晚会。偕季舅、去伪赴王干办之招。
二十八日庚辰,晴。掌仪引接等渡淮传衔。少顷,同北引接礼信司高琚等传到接伴使副名衔:正使昭武大将军、行尚书吏部郎中、上轻车都尉、彭城郡开国伯、食邑七百户唐括安德,副使朝奉大夫、侍御史、骑都尉、广陵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赐紫金鱼袋高德裕。使副坐燕馆须其至,犒以三杯而去。移舟淮亭,使副燕亭上。偕季舅、去伪赴谯提辖会。发第九书。遣吕葵、张吉归。
二十九日辛巳,天明雪作。使副以下巳时渡淮,至泗州草馆,望拜如仪,各就幕次。三节人互参使副,使副互展起居状。茶酒三行,上马入城,天色开霁,和气翕然。至馆分位。是日与季舅别。
十二月一日壬午,晴。车行六十里,临淮县早顿。县境有徐城,本徐国,嬴姓,有徐君墓,季札挂剑之所。又八十里,宿青阳镇驿。临淮尉夺客牛以驾车,为客所诉,鞭条子八十。金法,士夫无免捶挞者,太守至挞同知。又闻宰相亦不免,惟以紫褥藉地,少异庶僚耳。
二日癸未,晴,风。车行八十里,虹县早顿。城门不容车,乘马入驿。市井多在城外。驿之西有古寺,大屋二层,瓦以琉璃,柱以石。闻其上多米元章诸公遗刻,三年前于寺中待使客。饭后乘马行八十里,宿灵壁。行数里,汴水断流。人家独处者,皆烧拆去。闻北人新法,路旁居民尽令移就邻保,恐藏奸盗,违者焚其居。有一鹿起草间,截马前西去。两岸皆奇石,近灵壁,东岸尤多,皆宣、政花石纲所遗也。虞姬墓在西岸荒草中,横安二石板,相去尺馀。隆兴间,我得泗、虹,以此墓为界。县外山上有丛祠,汉高帝庙也。淮北荒凉特甚,灵壁两岸人家皆瓦屋,亦有小城,始成县。道有粉壁云:「准南京都转运帖,理会买扑坊场」。递铺皆筑小坞,四角插皂旗,遇贺正人使,先排两马南去。金法,金牌走八骑,银牌三,木牌二,皆铺马也。木牌最急,日行七百里,军期则用之。
三日甲申,晴。车行六十里,静安镇早顿。又六十里,宿宿州。自离泗州,循汴而行至此,河益堙塞,几与岸平。车马皆由其中,亦有作屋其上。州城新筑雉堞甚整,闻是五月下旬上畔指挥重修,限四旬毕工,费一出于民。城中人物颇繁庶,面每斤二百一十,粟谷每斗百二十,粟米倍之,陌以六十。大寺数所,皆承平时物。酒楼二所甚伟,其一跨街,榜曰「清平」,护以苇席。市肆列观无禁,老者或以手加额而拜。有倒卧脚引书铺,般贩官局汤药,蔡五经家饼子风药。去州二里许,二郎庙前有下马亭,即李显忠斩李福、李保之地。驿舍邻郡治,显忠驻军于此。破城之初,每兵止犒以三镮,士卒愤惋。及逃归,创残之士不能自力,悉碎于敌手,为数坑埋之。中庭有井,自投者尤多。负郭县曰符离,项羽破汉军于灵壁东,睢水为之不流,即此县界。
四日乙酉,阴晴,风作。车行四十五里,蕲泽镇早顿。又四十五里,宿柳子镇。晚小雪,即止。
五日丙戌,霜寒颇力,行人须发皆冰。六十里永城县早顿。驿中犹有灯,县本芒敬丘二县地,有芒山与砀山相接,汉高帝隐于此。汉更敬丘为太丘,陈寔尝为长,故城在今县西北。又七十里宿会亭镇。
六日丁亥,霜晴。车行四十五里,沙山冈换驴。三十五里谷熟县早顿。县即商之南亳,汤所都也。县外有虹桥跨汴,甚雄,政和中造。今两旁筑小土墙,且敝损不可行。绝河以入,又二十二里至金果园,果木甚多。马行十八里,入南京城,市井益繁,观者多闭户以窥。夹道甲骑百馀,城外及驿前皆步兵。大楼曰「睢阳」,制作雄古,倾圮已甚。驿曰「睢阳、谷熟甲卒自言西人月请五百短钱,闻本朝养兵之丰,叹感不已。南京城楼侧有亭名「解愠」,承应人有自言姓赵者,不欲穷问之。云城中犹有徐太宰、路枢密、郑宣徽等大宅,多为官中所占,亦有子孙居者。按此地即高辛氏子阏伯所居商丘也。武王封微子启,是为宋国。后唐以为归德军节度。本朝以王业所基,景德四年升应天府,祥符七年升南京。金改曰归德府。汉梁孝王所都,兔园、平台、雁鹜池、蓼堤皆在此。春秋陨石五犹存。
七日戊子,晴。车行六十里,宁陵县早顿。古葛伯国,汤所征也。魏信陵君无忌封于此。又六十里宿拱州,本襄邑县,属开封。崇宁四年建,名辅州,以为东辅。又改拱州治襄邑,本宋承匡襄陵乡也。襄公所葬,故曰襄陵。金曰濉州。
八日己丑,晴。车行六十里,雍丘县早顿。县故杞国,武王封禹后东楼公,故至今土人犹曰杞县。祖逖镇此,以禦石勒。圉城镇在东南,本汉圉县,属睢阳国。王莽击翟义,为京观于此。汉外黄县,故城在东,又有葵丘,齐桓公所会也。承应人杜从自言邑手分,邑有令、簿、尉、酒税都监、同监共五员,二税输粟及米,亦纳绢,但薄而小。此间只是旧时风范,但改变衣装耳。又行二十里,过空桑,伊尹所生之地也。又里馀,过伊尹墓,惟一大枯木在侧,断碑卧其下,曰「汤相伊尹之墓」。又数里,过三冢,驾车人自言姓赵云:「向来不许人看南使,近年方得纵观。我乡里人善,见南家有人被掳过来,都为藏了。有被军子搜得,必致破家,然所甘心也」。宿陈留县,去雍丘六十里,驿中有苍柏可爱。县本郑邑,为陈所并,故名。
九日庚寅,晴。车行四十五里,道旁多陂塘,路颇迂回。古冢相望,发掘无遗。至东御园小亭少憩,使副以下具衣冠上马,入东京城,改曰南京。新宋门旧曰「朝阳」,今曰「弘仁」。城楼雄伟,楼橹壕堑壮且整,夹壕植柳,如引绳然。先入瓮城,上设敌楼,次一瓮城,有楼三间,次方入大城。下列三门,冠以大楼。由南门以入,内城相去尚远。城外人物极稀疏,有粉壁曰「信陵坊」,盖无忌之遗迹。城里亦凋残。街南有圣仓屋甚多,望见婆台寺塔,云城破之所。街北望见景德开宝寺二塔并七宝阁。寺上清储祥宫颓毁已甚,金榜犹在。皮场庙甚饰,虽在深处,有望柱在路侧,各挂一牌,左曰「皮场仪门」,右曰「灵应之观」。又有栾将军庙,颓垣满目,皆大家遗址。入旧宋门,旧曰「丽景」,今曰「宾曜」,亦列三门,由北门入,尤壮丽华好。门外有庙曰「灵护」,两门里之,左右皆有阙亭。门之南即汴河也,故街南无巷,街北即甜水巷。过郑太宰宅,西南角有小楼,都人列观。间有耆婆,服饰甚异。戴白之老多叹息掩泣,或指副使曰:「此必宣和中官员也」。相国寺如故,每月亦以三八日开寺。两塔相对,相轮上铜珠尖左暗右明,横过大内前。逆亮时,大内以遗火殆尽。新造一如旧制,而基址并州桥稍移向东。大约宣德楼下有五门,两旁朵楼尤奇。御廊不知几间,二楼特起,其中浮屋买卖者甚众。过西御廊数十步,过交钞所,入都亭驿,五代上元驿基。本朝以待辽使,犹是故屋,但西偏已废为瓦子矣。
十日辛卯,阴晴,歇泊。承应人有及见承平者,多能言旧事,后生者亦云见父母备说,有言其父嘱之曰:「我已矣,汝辈当见快活时」。岂知担阁三四十年,犹未得见。多是市中提瓶人,言倡优尚有五百馀,亦有旦望接送礼数。又言旧日衣冠之家陷于此者,皆毁抹旧告,为戎酋驱役,号閒粮官,不复有俸,仰其子弟就末作以自给。有旧亲事官,自言月得粟二斗,钱二贯短陌,日供重役,不堪其劳。语及旧事,泣然不能已。留守来谒接伴使副,使副连一榻南向坐厅上,留守设胡床侍其左,过盏劝酒,翼而退。接伴所得私觌物尽货于此,物有定价,责付行人,尽取见钱,分附众车以北,岁岁如此。又金人浚民膏血以实巢穴,府库多在上京诸处。故河南之民贫甚,钱亦益少。涂中曾遇蒲篓数杠,导之以旗,殿以二骑,或云其中皆交子也。都管愠其主人贪墨,以秽语诋之。又有「万福包待制」之语。承应人各与少香茶红果子,或跪或喏。跪者胡礼,喏者犹是中原礼数,语音亦有微带燕音者,尤使人伤叹。
十一日壬辰,晴,赐宴。既传衔,使副率三节人具衣冠出接伴位前,对揖而出,就褥位,与接伴天使对立,三节人立使副后。先引使副东北向,开敕,两拜,天使乌古伦璋传口宣云:「卿等远持使节,来会岁元,适冒寒威,宜加宴劳。今遣具位璋赐卿等宴,仍差南京留守耶律成押宴,并赐教坊乐」。使副舞蹈五拜。又开敕,两拜,再传口宣云:「卿等来朝岁旦,远抗使旌,爰增原隰之华,宜有甘芳之锡。今差璋赐卿等酒果」。使副笏,跪左膝,叉手受赐,五拜舞蹈如仪。还,立褥位,对展。次揖接伴,退就幕次,与璋茶酒三行,再立褥位。引接石旦侧跪捧表,正使拜跪受表,却以授璋,仍送土物与之。璋退,即引押宴出,与接伴拜舞谢恩。押宴先升厅,侧立。使副拜舞讫,与接伴对行,升厅,与押宴对展讫,就座,点汤,端笏离位少立。三节人东北向,再拜呼噪,升厅。占位东向南上,小立。俟使副初盏罢,三节方坐。初盏燥子粉,次肉油饼,次腰子羹,次茶食。以大柈贮四十楪,比平日又加工巧。别下松子、糖粥、糕糜、裹蒸、蜡黄、批羊、饼子之类,不能悉计。次大茶饭。先下大枣豉二、大饼肉山,又下𤓎鱼、咸豉等五楪,继即数十品,源源而来,仍以供顿之物杂之。两下饭与肚羹,三下饼子,五下鱼,不晓其意,盖其俗盛礼也。次饼餤三,次小杂碗,次羊头,次煿肉,次刬子,次羊头假鳖,次双下灌浆馒头,次粟米水饭,大簇饤,凡十三行。乐次:筝、笙、方响三次升厅,馀皆作乐以送。亦有杂剧,逐次皆有束帛银碗为犒。使副以下皆离立,以待谢恩。或云所赐初不及,皆文具耳。第十二行依例劝上中节酒,罢,三节先就班,使副进。第十三行茶罢,与押宴接伴谢宴,拜表庭下如仪。再送璋土物,与璋成互展辞状,即与接伴对揖归位,送押宴私觌。往回自此,每赐宴,礼数准此,食味乐次大同小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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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处:全宋文卷六○二四、《止斋先生文集》卷一八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敕具官某等:鲁人以淑问献囚,而汉以文无害为狱掾,皆所以重士官也。尔知己,于今多士为前进,而有廉退之称,不几于鲁诗所谓淑问者乎?尔景俊,于今法家为通才,而无少恩之蔽,不几于汉制所谓文无害者乎?俾丞棘寺,同审刑书。庶几吾民,幽枉必达。可。
与朱元晦书 其二 南宋 · 陆九渊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二九、《象山集》卷二、《太极发明》卷一、《名臣言行录》外集卷一五、《南宋文范》外编卷三
伏自夏中拜书,寻闻得对,方深赞喜。冒疾遽兴,重为骇叹。贤者进退绰绰有裕,所甚惜者,为世道耳。承还里第,屡欲致书,每以冗夺,徒积倾驰。江德功人至,奉十一月八日书,备承作止之详,慰浣良剧。比阅邸报,窃知召命不容辞免,莫须更一出否?吾人进退,自有大义,岂直避嫌畏讥而已哉。前日面对,必不止于职守所及,恨不得与闻至言,后便傥可垂教否?前书条析所见,正以畴昔负兄所期,比日少进,方图自赎耳。来书诲之谆复,不胜幸甚!愚心有所未安,义当展尽,不容但已,亦尊兄教之之本意也。近浙间一后生贻书见规,以为吾二人者,所习各已成熟,终不能以相为,莫若置之勿论,以俟天下后世之自择。鄙哉言乎!此辈凡陋,沉溺俗学,悖戾如此,亦可怜也。人能弘道,非道弘人。此理在宇宙间,固不以人之明不明、行不行而加损。然人之为人,则抑有其职矣。垂象而覆物,天之职也。成形而载物者,地之职也。裁成天地之道,辅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者,人君之职也。孟子曰:「幼而学之,壮而欲行之」。所谓行之者,行其所学以格君心之非,引其君于当道,与其君论道经邦,燮理阴阳,使斯道达乎天下也。所谓学之者,从师亲友,读书考古,学问思辨,以明此道也。故少而学道,壮而行道者,士君子之职也。吾人皆无常师,周旋于群言淆乱之中,俯仰参求,虽自谓其理已明,安知非私见蔽说?若雷同相从,一唱百和,莫知其非,此所甚可惧也。何幸而有相疑不合,在同志之间,正宜各尽所怀,力相切磋,期归于一是之地。大舜之所以为大者,善与人同,乐取诸人以为善,闻一善言,见一善行,若决江河,沛然莫之能禦。吾人之志,当何求哉?惟其是已矣。畴昔明言善议,拳拳服膺而勿失,乐与天下共之者,以为是也。今一旦以切磋而知其非,则弃前日之所习,势当如出陷阱,如避荆棘,惟新之念,若决江河,是得所欲而遂其志也。此岂小智之私,鄙陋之习,荣胜耻负者所能知哉?弗明弗措,古有明训,敢悉布之。尊兄平日论文,甚取曾南丰之严健。南康为别前一夕,读尊兄之文,见其得意者,必简健有力,每切敬服。尝谓尊兄才力如此,故所取亦如此。今阅来书,但见文辞缴绕,气象褊迫,其致辨处,类皆迁就牵合,甚费分疏,终不明白,无乃为「无极」所累,反困其才耶?不然,以尊兄之高明,自视其说亦当如白黑之易辨矣。尊兄当晓陈同父云:「欲贤者百尺竿头,进取一步,将来不作三代以下人物,省得气力为汉、唐分疏,即更脱洒磊落」。今亦欲得尊兄进取一步,莫作孟子以下学术,省得气力为「无极」二字分疏,亦更脱洒磊落。古人质实,不尚智巧,言论未详,事实先著,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所谓「先知觉后知,先觉觉后觉」者,以其事实觉其事实,故言即其事,事即其言,所谓「言顾行,行顾言」。周道之衰,文貌日胜,事实湮于意见,典训芜于辨说,揣量模写之工,依放假借之似,其条画足以自信,其习熟足以自安。以子贡之达,又得夫子而师承之,尚不免此多学而识之之见。非夫子叩之,彼固晏然而无疑。先行之训,予欲无言之训,所以觉之者屡矣,而终不悟。颜子既没,其传固在曾子,盖可观已。尊兄之才,未知其与子贡如何?今日之病,则有深于子贡者。尊兄诚能深知此病,则来书七条之说,当不待条析而自解矣。然相去数百里,脱或未能自克,淹回旧习,则不能无遗恨,请卒条之。来书本是主张「无极」二字,而以明理为说,其要则曰:「于此有以灼然实见太极之真体」。某窃谓尊兄未曾实见太极,若实见太极,上面必不更加「无极」字,下面必不更着「真体」字。上面加「无极」字,正是叠床上之床,下面着「真体」字,正是架屋下之屋。虚见之与实见,其言固自不同也。又谓:「极者,正以其究竟至极,无名可名,故特谓之太极,犹曰举天下之至极,无以加此云耳」。就令如此,又何必更于上面加「无极」字也?若谓欲言其无方所,无形状,则前书固言,宜如《诗》言「上天之载」,而于其下赞之曰「无声无臭」可也,岂宜以「无极」字加之太极之上?《系辞》言「神无方矣」,岂可言无神?言「易无体矣」,岂可言无易?老氏以无为天地之始,以有为万物之母,以常无观妙,以常有观窍,直将「无」字搭在上面,正是老氏之学,岂可讳也?惟其所蔽在此,故其流为任术数,为无忌惮。此理乃宇宙之所固有,岂可言无?若以为无,则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矣。杨朱未遽无君,而孟子以为无君,墨翟未遽无父,而孟子以为无父,此其所以为知言也。极亦此理也,中亦此理也,五居九畴之中而曰皇极,岂非以其中而命之乎?民受天地之中以生,而《诗》言「立我烝民,莫匪尔极」,岂非以其中命之乎?《中庸》曰:「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此理至矣,外此岂更复有太极哉?以极为「中」则为不明理,以极为「形」乃为明理乎?字义固有一字而数义者,用字则有专一义者,有兼数义者,而字之指归,又有虚实,虚字则但当论字义,实字则当论所指之实。论其所指之实,则有非字义所能拘者。如「元」字有「始」义,有「长」义,有「大」义。《坤》五之元吉,《屯》之元亨,则是虚字,专为「大」义,不可复以他义参之。如乾元之「元」,则是实字。论其所指之实,则《文言》所谓善,所谓仁,皆元也,亦岂可以字义拘之哉?「极」字亦如此,太极、皇极,乃是实字,所指之实,岂容有二。充塞宇宙,无非此理,岂容以字义拘之乎?中即至理,何尝不兼至义?《大学》、《文言》皆言「知至」,所谓「至」者,即此理也。语读《易》者曰能知太极,即是知至;语读《洪范》者曰能知皇极,即是知至,夫岂不可?盖同指此理,则曰「极」、曰「中」、曰「至」,其实一也。「一极备凶,一极无凶」,此两「极」字,乃是虚字,专为至义。却使得「极者,至极而已」。于此用「而已」字,方用得当。尊兄最号为精通诂训文义者,何为尚惑于此,无乃理有未明,正以太泥而反失之乎?至如直以阴阳为形器而不得为道,此尤不敢闻命。易之为道,一阴一阳而已,先后、始终、动静、晦明、上下、进退、往来、阖辟、盈虚、消长、尊卑、贵贱、表里、隐显、向背、顺逆、存亡、得丧、出入、行藏,何适而非一阴一阳哉?奇偶相寻,变化无穷,故曰:「其为道也屡迁,变动不居,周流六虚,上下无常,刚柔相易,不可为典要,惟变所适」。《说卦》曰:「观变于阴阳而立卦,发挥于刚柔而生爻,和顺于道德而理于义,穷理尽性以至于命」。又曰:「昔者,圣人之作《易》也,将以顺性命之理。是以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下系》亦曰:「《易》之为书也,广大悉备,有天道焉,有人道焉,有地道焉。兼三才而两之,故六六者非他也,三才之道也」。今顾以阴阳为非道而直谓之形器,其孰为昧于道器之分哉?辩难有要领,言辞有指归。为辩而失要领,观言而迷指归,皆不明也。前书之辩,其要领在「无极」二字。尊兄确意主张,曲为饰说,既以无形释之,又谓「周子恐学者错认太极别为一物,故著『无极』二字以明之」。某于此见得尊兄只是强说来由,恐无是事。故前书举《大传》「一阴一阳之谓道」、「形而上者谓之道」两句,以见粗识文义者,亦知一阴一阳即是形而上者,必不至错认太极别为一物,故曰「况太极乎」?此其指归,本自明白,而兄曾不之察,乃必见诬以道上别有一物为太极。《通书》曰:「中者,和也,中节也,天下之达道也,圣人之事也。故圣人立教,俾人自易其恶,自至其中而止矣」。周子之言中如此,亦不轻矣,外此岂更别有道理,乃不得比虚字乎?所举《理性命章》五句,但欲见《通书》言「中」言「一」而不言「无极」耳。「中焉止矣」一句,不妨自是断章,兄必见诬以属之下文。兄之为辩,失其指归,大率类此。「尽信书,不如无书」,某实深信孟子之言。前书释此段,亦多援据古书,独颇不信「无极」之说耳。兄遽坐以直绌古书为不足信,兄其深文矣哉!《大传》、《洪范》、《毛诗》、《周礼》与《太极图说》孰古,以极为「形」而谓不得为「中」,以一阴一阳为「器」而谓不得为「道」,此无乃少绌古书为不足信,而微任胸臆之所裁乎?来书谓:「若论无极二字,乃是周子灼见道体,迥出常情,不顾傍人是非,不计自己得失,勇往直前,说出人不敢说底道理」。又谓:「周子所以谓之无极,正以其无方所,无形状」。诚令如此,不知人有甚不敢道处,但加之太极之上,则吾圣门正不肯如此道耳。夫乾确然示人易矣,夫坤隤然示人简矣,太极亦曷尝隐于人哉?尊兄两下说无说有,不知漏泄得多少。如所谓「太极真体不传之秘,无物之前,阴阳之外,不属有无,不落方体,迥出常情,超出方外」等语,莫是曾学禅宗,所得如此。平时既私其说以自高妙,及教学者,则又往往秘此而多说文义,此漏泄之说所从出也。以实论之,两头都无着实,彼此只是葛藤末说。气质不美者乐寄此以神其奸,不知系绊多少好气质底学者。既以病己,又以病人,殆非一言一行之过,兄其毋以久习于此而重自反也。区区之忠,竭尽如此,流俗无知,必谓不逊。《书》曰:「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诸道」。谅在高明,正所乐闻,若犹有疑,愿不惮下教。政远,惟为国自爱。
缘边州县借补人不得妄居职任奏(绍熙元年十一月八日) 南宋 · 赵俨之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三四、《宋会要辑稿》职官六二之一二(第四册第三七八八页)
往年用兵之初,诸军主帅并逐路监司帅守,并许将忠义立功人,借补付身。其间多有实未尝立功,但以赀得之者。真伪混为一区,散在缘边州县,辄假虚名,扇惑上下,甚者请求职任。乞行下缘边州县,应借补人未经朝廷补正者,不得仍前妄居职任;若仓库、局务阙官,只许就见任州县官内差人措置。
舒德彰墓碣 南宋 · 杨简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四二、《慈湖先生遗书》卷五
道之不明乎天下,不知其几世于兹矣。道无不明,人自不明。孔子曰:「禹,吾无间然矣。菲饮食而致孝乎鬼神,恶衣服而致美乎黻冕,卑宫室而尽力乎沟洫」。又曰:「禹,吾无间然矣」。此三者苟其志于善,亦皆可能也,而圣人称禹之善,何也?道不离乎日用,平常而已矣,而学者率求之过,率作意。孔子又曰:「舜其大知也与,好问而好察迩言,隐恶而扬善」。人情率厌常而喜新,玩平夷而尚奇伟,此自古学者通患。圣人知学道者率求之高深幽远,特曰「中庸」,庸,常也,平常也。《洪范》曰:「王道平平」。圣诲谆谆,听者藐藐。某之为乐平也,舒同年之弟扬字德彰,所居伊迩,节朔相过。暨某拜国子博士之命也,延某于其别圃而饯焉。于今几二十年,其子纶以讣告。卒之日,嘉定元年季春己丑。葬之日,是年十有一月甲辰。墓在长城乡饶娥庙冢之右麓。新权知兴国军许公锡状其行,曰孝友,曰睦姻,曰任恤,曰文雅。与乡贡,虽未仕,而道无穷通,无精粗,无本末,一以贯之。纶请铭其墓,某虑学者复于孝友、睦姻、任恤之外求道。铭曰:
德彰之行平夷,大道之妙在斯。百姓日用乎平常,大道之中而不自知,顾舍之而慕奇。
州县借补人不得妄居职任诏(绍熙元年十一月八日) 南宋 · 宋光宗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一八、《庆元条法事类》卷六
敕:□□州县应借补人未经朝廷补正者,不得妄居职任。若仓库局务阙官,只许就见任州县官内差。
奉上皇太后尊号册宝更差乐人导引诏(绍熙四年十一月八日) 南宋 · 宋光宗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二二、《宋会要辑稿》礼五○之七(第二册第一五三六页)
奉上册宝,依礼例用鼓吹导引,更令临安府差乐人一百人,自祥曦殿门外作乐,导引册宝至重华宫。
奉上尊号毕从驾臣僚等还内诏(绍熙四年十一月八日) 南宋 · 宋光宗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二二、《宋会要辑稿》礼五○之八(第二册第一五三六页)
今月二十日,车驾诣慈福宫奉上尊号册宝毕,从驾臣僚并仪卫等并簪花从驾还内。
朝请大夫主管冲佑观焕章侍郎陈公墓志铭 南宋 · 叶适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五、《水心文集》卷一八 创作地点:浙江省温州市水心村
思诚名景思,姓陈氏,信州弋阳人,用祖丞相文正公恩补承奉郎,监平江府粮料院。光宗初即位,诏天下言事,思诚甫踰冠,上十事,多一时要切。授淮东总领所干办事。光宗不豫,定省礼阙,百官更谏,思诚亦引李唐山人语极论。任职廉善,总领荐其材,与籍田令。迁太府寺主簿,序本寺丞,迁宗正丞,兼金部郎,谒告,视兄疾于当涂。兄卒,不忍复朝,乞知衢州。未至,除将作少监兼尚右郎,删修敕令,就为监。除直秘阁,两浙转运判官,升副使。故事,运司虽名察两路,其实内不过应办宫禁,外往来部舟护虏使客而已。及思诚,所至则延问穷民;遮道词牒,皆灼见廋隐,予夺中情,百姓骇叹云,「前此未尝也」。为杭学筑门设戟,仪比他州。置钱塘左选监渡,谨视重载覆溺者。管内受输多取者,预催者,催已倚阁者,皆禁。诉水旱而过限勿禁也。民所愿得辄来请,思诚必议所以推行之,皆曰「方知有运使矣」。内引奏事,言:「镇江府折罗虚额当罢,绍兴府和买额重当减。夫国之根本在州县,州县根本在民。欲裕民力,当宽州县。今猥云裕民,而急州县若星火,视其敝坏如髦蛮,此诲使病民尔,非裕之也」。思诚美仪观,音吐融畅,上固耸听,因问其家世,思诚奏:「大父康伯,相高宗,值逆亮送死,竭臣子力,赖累圣威灵,幸而破虏。临内禅,特诏定策,自请退休,得守乡社。都人称赞曰:『所谓衣锦昼行者也』」。上益喜,书「归锦堂」三字赐之。寻又赐服三品,内出金带令系。又进直焕章阁,迁太府卿,兼夏官侍郎,时开禧元年二月也。初,用事者专国久,规钓奇功,威服内外,术不素讲,而先事挑敌,在廷不获闻,思诚闻而未察也。一日,集侍从官议虏移文,变色叱咤曰:「国耻未报也,彼乃以近事责我,盍遂正名乎」?众相顾皇恐,对不坚决,思诚曰:「昔孝宗虑此久矣,迟回二十馀年,终不敢发。惧发不胜,则安危存亡之所从分也。今财窘兵穷,贪将朘剥,外约难信,内心弗齐。且辛巳之役,只劳师一项,倾倒经费,遗患至今。征伐重事也,后不可悔。悔而复和,耻益甚尔,何报之有」!用事者与思诚亲,冀其助己,至是大怒,亟命提举玉局观。明年,兵四出,月馀已溃散,略皆如所言。知镇江府,固辞。移江西运副。岁荒,流殍系路,而官籴至四十万,甚急。思诚通借有无,命州县无敢遏籴。喻寺观憩徙者,死为瘗藏。发桩管旧积见纳令住输。饥民赖以活,而官籴亦告备。市人时其出,设芗华敬礼之。既而虏再求盟,用事者以罪死,思诚前议虽户晓,犹坐亲嫌例罢。二年,得冲佑观,起有日矣。先时豫章火,思诚亲救扑,因感寒疾,时作时止,遂剧。以嘉定三年五月二日卒,年四十三。上惜之,命复直焕章阁致仕。四年十一月八日,殡铅山县仁义乡杨原。夫人汤氏,封宜人。子曰橐,曰梁,皆将仕郎。思诚竞朗通达,而以门阀自畏,问学师友,出于嗜欲。余客钱塘,不择晨暮过,疑难填臆。至其舍,论辨从横,僮御必旰食而返。为僚于徐,夜失睡者再三矣。朱公之在建安,接牍续简无旷时,远质方闻,遍扣尊老,不以寒畯为间也。攻伪既日峻,士重足不自保,浮薄者以时论相恐喝,思诚每为所亲正说不忌。与朱公书,具言其无他,公答曰:「其然其然!韩丈于我本无怨恶,我于韩丈亦何嫌猜乎」!所亲见之,意大折。道学不遂废,思诚力为多。边事将作,思诚谂故。余告以立说有先后,定计有始末,无误也。思诚复言:「虏衰有徵矣」。余又告以鱼烂瓦解,其实未见,今外弱而形饥,非也。思诚悟曰:「决矣!先生当知我为不预人事者」。未几,果以议不合去。嗟夫!广学而壹好,如思诚之厚其本,鲜矣!至于以民为贵而聚其所欲,以去为轻而行其所知,则又今世之难能焉,使稔于岁以究其成,殆庶几哉!始,湖北提举直秘阁名安节,长子曰景参,字守约,次即思诚。母福国太夫人韩氏,贤而早寡,课二子,释纨绮,饱疏稗,勤苦惜日,故皆有名誉登进,同时华宠矣。不十年,相继殒落,福国安命委数,无甚过之哀,独计曰:「吾儿未有铭」。使梁来请。呜呼!思诚万钟养其母,顺道也。今拽石寘冢间,奈何累老人耶!铭曰:
美哉绍、隆名相孙,中兴十事八九存。骥称其德扬和銮,玉以受治成玙璠。担簦问俗裘絮温,奋袂决策风霆奔。亦既上升拱帝尊,胡乃下斥游杨原!天不与年人道昏,母悲子啼记斯文。
甲辰仲冬八日元衡携两诗过访及归次韵酬送后篇兼寄张武子 其一 南宋 · 张镃
七言绝句 押蒸韵
每将幽事当功名,唯欠能诗竹里僧。
径写此篇为疏引,庵成来往岂无凭。
甲辰仲冬八日元衡携两诗过访及归次韵酬送后篇兼寄张武子 其二 南宋 · 张镃
七言绝句 押支韵
合处畴能證不疑,吾宗神秀岁寒姿。
无书寄便今犹懒,说似应须倩老师。
应诏言事状(十一月) 南宋 · 蔡幼学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七六、《育德堂奏议》卷二
臣恭睹拾壹月捌日圣旨:奸臣擅朝,畏人议己,专事壅蔽,下情不通,政理多阙。今既窜殛,当首开言路,以来忠谠,仰中外臣僚,各以所见条具闻奏。臣恭惟陛下涣发德音,博延谠论,丝纶初布,中外具孚。凡怀忠爱之心者,孰不思尽诚无隐,以仰称陛下虚己受人之美,况于备数班列者乎?臣窃惟权臣盗作威福,十有四年,隳紊国经,败坏士俗,戕贼邦本,轻启衅阶,财用空殚,生灵涂炭。推其罪状,何可具言!今者圣断赫然,罪人斯得,权纲既正,号令惟新,此诚更化善治之几,易危为安之始也。然而积弊之久,未易顿除,遗害之深,尤难遽拯,事之当虑,殆非一端。惟陛下刚健力行,群臣尽忠毕虑;抑邪而佑正,以公而灭私;图之而得其原,治之而循其序;鉴忧虞于既往,防奸蠹于未然。夫然后可以培长久之基,享安靖之福,其所关系,岂浅浅哉!若夫明纪纲,重名器,定趋向,立规模,所以一正人心,而保护元气者,固在乎宸衷之动化,近辅之图回,臣不敢以僭议。至于政事设施,达之天下者,其节目次第,亦复难以殚陈。谨取其切于时务者,条具四事,以备采择。
一、治道之盛衰,本乎贤材之进退。自古及今,非不知贤者之当用也,而小人每得以间之,所以治少而乱多也。韩侂胄呼吸倾邪,置诸要路,植党引类,协济奸谋。凡忠正善良,侂胄所不乐者,无不力加诋毁,使去朝廷。正论日消,群小得志,其乘时徇势,侥幸进身者,非以逢迎,则以贿赂。班行猥杂,茍且成风,缓急须才,莫可倚仗。凶党既炽,主权益轻,众心危疑,公议籍籍。侂胄始稍进材望,以塞人言,犹且猜忌堤防,靡所不至。然而朝有君子,志在国家,奸谋不容,元恶诛斥。由是言之,茍欲兴起治道,岂可一日不汲汲于贤材哉!陛下厉精之初,召三故老,诚足以风动天下,使知乡方。臣愚伏愿圣明申命大臣,益阐公道,采诸众论,博示招延。其德望足以服人,不以既老而听其终退;其材猷足以立事,不以小累而使之投闲。凡侂胄党与之所摈排,必明其诋诬,次第收召。至于淳静难进,器能可任之人,或沉于下僚,或阏于远外,亦必旁询周访,广荐进之门。庶几为国得贤,辅成至治。
一、国家之根本在州县,州县之根本在民。为国而不先固其本者,危乱所由起也。自韩侂胄招权纳贿,风俗变迁。凡帅守监司,率以苞苴纳谄,辄得美官,来者效之,日以滋甚。耗蠹帑藏,剥民膏脂,以奉侂胄及苏师旦辈之欲,所在财计,为之一空。加以兵衅骤开,号令匆遽,调发禁旅,召募新军,差拨舟舡,制造兵器,督责苛急,海内骚然。朝廷不暇计其费之若何,一切取办于州县;州县之力度无以给,则抑配科率,取之于民。民生益艰,邦本浸弱,祸乱所伏,识者寒心。拯救扶持,当在今日。臣愚伏愿陛下明降诏书,特申训戒,严苞苴之禁,兴廉洁之风。凡盗取官钱、赂遗权倖者,显治一二,以警其馀。使牧民之官,饬躬节用,专意抚养,以慰元元。凡边事所须,州县不能自备者,朝廷量费多寡,给以与之。其有并缘诛求,重为民害者,令监司按劾以闻,必罚无赦。所冀少苏民力,以固基本。
一、边陲有事,江淮表里之势,所系非轻。诸将分屯,而彼此不能以相应;列城错立,而小大不能以相维。非有统壹制御之权,未见其可也。自韩侂胄辄启边隙,专徇其私,虽先置宣司,后开督府,而从中遥制,动设关防。凡战守之方,率以己意,领元戎之任者,乃不得以与闻。操舍失宜,上下掣肘。故志于事功者,则有所牵制而不得伸;安于茍且者,则有所顾忌而不敢问。备边之计,日以悠悠。比及防秋,乃复罢去督府,止以武帅节制沿江。要其设心,岂复为国计哉?况两淮残破之馀,暴骨蔽野,沿江诸郡,流殍塞途,人心惊危,兵势单弱。虽荐遣小使,期于偃兵,而敌国之情,狡诈难测。随机应变,可无其人?臣愚伏愿陛下精选重臣,付以宣督之任,凡所经画,悉以委之。边事未宁,则督责诸将,协谋并力,以成却敌之功;讲解可期,则号令列城,还定安集,以收息民之效。方面之责既有所归,陛下可无北顾之忧矣。
一、全蜀去朝廷至远,州县之利病、闾阎之休戚,欲求达于上,至难也。韩侂胄私结逆曦,畀以兵柄,轻动妄作,起其祸心,外挟豺狠,遽谋僭窃,全蜀四路,几为盗区。赖宗社之灵,不旋踵而逆曦授首。然而更此事变,所伤实多,思患预防,尤不容忽。臣闻蜀中州郡,地狭民贫,建炎以来,列屯境上,用度日迫,苛敛渐增。虽绍兴息兵,时有蠲减,而较诸全盛之日,迥然不同,流弊因循,民力难复。况边事遽起,科调纷然,逆谋一萌,妄费无度。讨贼之后,激犒相仍,戍役未休,军须旁午。州县困乏,府库空虚,害及民间,何所告诉?不可以其远外,略而不图。臣愚伏愿圣慈明诏四川宣抚及制置、总领司,各讲求所以节材裕民、轻徭薄赋之实,博询详究,具列以闻。仍候宣谕使之还命,以其所见闻,画一条奏,酌其事体,特为施行。使宽恩实惠,孚于一方,诚销弭后患之道也。
右,谨具如前。臣至愚极陋,不足以奉承明诏,徒以区区过计,且得于众论之所同者,不敢自默。惟陛下赦其往斐。
请对劄子(三) 南宋 · 蔡幼学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八○、《育德堂奏议》卷六
臣闻古者赏不踰时,所以旌前功而期后效也。臣备员戎部,窃见开禧二年十一月八日旨挥,两淮、荆襄、四川战守官兵暴露日久,并特与转两官资。而兴元都统司中军乃以取会稽迟,至今犹未给降付身。开禧三年三月二十六日,曲赦四川,应金州、兴元、沔州屯驻诸军并与普转一官。而沔州都统司中军、选锋军乃以陈乞少缓,近方下制置司取见的实人数具申。夫赏典既行,顾有历十馀年之久而不沾恩命者,则捐躯用命之士何以知劝?今兵事方起,固当力革前弊,以兴起人心。欲望圣明特降旨挥,今后沿边将士战守有劳,合从制置等司保明闻奏者,并量立日限,必令如期来上。其省部行遣,亦立近限,毋得稽违。庶几稍合古人赏不踰时之义。应开禧及嘉定初年诸军赏典,或有尚为有司沮格、因循稽缓者,并从朝廷检举,即与施行。其于军政,不为无补。
朝奉郎致仕晏子中墓志铭(绍定元年十月) 南宋 · 曹彦约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七○、《昌谷集》卷二○
志晏子中之墓,谁其尸之?臭味之同,亲契之厚,必予也志子中墓者。然方二竖侵陵,救死之不暇,疾病则乱,岂能发潜德以诏后世?顾请者不已,姑抚状以叙其略。子中姓晏氏,讳大正,庆历宰相临淄元献公五世孙。自幼力学,与寒士游处。入太学以胜己者为师,月书季考之外,宗涧瀍之学,论当世事体,极有本末。当丁卯、戊辰间,天子既讨擅兵误国之罪,以和戎息民。小使既遣,匈奴有桀心。好事者抟手无策,乃欲函致建议者之首,械送归附者之众,臆决附和,不为中国虑。子中锐然发愤,上书阙下,率同舍争之,以为大失人心,重损国体,载之史册,贻笑万世。是时子中奏名礼部,当脱去场屋,不以茍得为喜,而以国论为忧。议虽不行,识者韪其勇。及对策赐第,擢入乙科,调永州司户参军。以学问临政,郡倚为重。凡所剖决,既获事情,而处心坦夷,不以才自恃。零陵令阙,摄事年馀。洗涤吏奸,蠲除横歛,决累年留滞之讼,为台府所推。好讼之徒,不得骋其辩。秩满论荐,又辟为成都府路都钤司干官,兼入大幕,为制垣所重。同列过自表襮,不屑意职业,独以受人罗致,思所以报效。军国利害,朝夕必究心。参阅案牍,询究弊政。及被檄按视边琐,尽识山川险要,知诸将能否,裨赞其长,不遗馀力。类省差充检点试卷官,尤称鉴裁。所取词赋策论,悉为闻人。会戊寅敌兵大入,夺我皂郊,统兵官战没,关外汹惧。大帅出驻益昌,子中驰至天水,督诸将力战,斩其大首领号三府相公者,麾印悉具,兵甲不可胜计。子中当改秩,可以解组。独念同来宾客稍稍东归,置大帅于西陲,义应尽力,迟留幕下,一身之利害不恤也。既授京秩,主管袭庆府东岳庙。二年书满,调泽州长沙县。地大事繁,久失检柅,奸胥揽户,囊橐财赋。而下户贫民,追逮受楚。子中下车之初,首剔其弊。一月之后,尘去鉴明。上官贤重之,已上荐牍。一岁之间,庭无留讼。广学宫以养士,新听事以临民。方将耸动观瞻,冠伦诸邑,而昊天不吊,子中以微疾逝矣。生于淳熙戊戌九月之壬午,终于宝庆丁亥六月之甲寅,享年才五十。讣闻,得进一阶,为朝奉郎。曾祖绅,故朝请郎,通判德顺军,累赠宣奉大夫;妣胡氏,赠硕人。祖孝称,未娶早没,以弟奉直大夫、知永州、累赠正议大夫孝本之子益为子;妣翟氏,宜人。父益,故文林郎、知复州景陵县,赠通直郎;妣黄氏,赠孺人。子中生相门,簪缨相接,崭然露头角,无一毫世禄气习。人物伟岸,议论淳实,稠人广众中似不能言者。而又天资好友,立志廉俭。景陵既没,同产皆早世,选族子贤者为兄后,姊妹之未嫁者皆得配名士,族党子弟贫不能学者,极力教之。蜀幕号丰腴,历之者皆为富家翁。子中取之既廉,又以给族人之在西州者,其后几不能归,治装于大帅之手,而后得行。寓居临川,即僧舍之廊庑为室。有田仅数十亩,卖其半以赴长沙。及没,不能迁柩,而台府极力济之。视今之仕者为何如哉!西边自中兴以来,权归吴氏,总饷者听命焉,未至乏供。及开禧变故之后,王人之权始重,与制垣抗衡。然而权出吏手,钱入私门,茍逭目前,未有孰何之者。子中既被檄巡边,边无宿储,宣限有阙,缇衣不饱。子中虽不敢言,而王人捉衿见肘,不能自安,造为谤言,日与戎司相水火,竟逐其帅。其后北骑果来,饥卒自溃。制总二司,始大不咸,乃至互申朝省,纵臾台评,而两司寮属始有为法受恶者矣。子中已脱选,尚未旋祝釐岱宗,舆论惜其无辜,归怨馈饷。今鸣琴一岁,又止于此,曰命也夫,非馈饷者之所为也。娶豫章赵氏,封孺人。子男一人,瑰,习儒业。女五人,长为某之子士兖之妇,以承务郎、前监江陵府沙市镇。次适从事郎、新袁州分宜县主簿张应龙,次适同郡黄应翔,馀未行。将以绍定元年十月己酉葬于临川县长乐乡南冈之原,祔祖茔也。始予知子中名,接职事于湘中而不及见。逮持节益昌,子中因边事过我,知其本末。校文类省,又适共事。见其器识宏远,议论忠厚,于是始结姻好,非泛然邂逅相遇者。既为之志,又从而为之铭,其辞曰:
吁嗟乎子中,赫赫乎,烨烨乎,其家世也。谦谦乎,抑抑乎,其自持也。切切乎,孜孜乎,其力学也。浩浩乎,瀚瀚乎,其笔力也。磊磊乎,落落乎,其建议也。凛凛乎,粲粲乎,其官业也。隐隐乎,谹谹乎,其声望也。衮衮乎,岌岌乎,谓不可量也。渺渺乎,茫茫乎,何其夺之遽也。喑喑乎,哑哑乎,善良褫气也。岐岐乎,嶷嶷乎,幸哉犹有子也。
杂记 南宋 · 周南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九六
太祖皇帝克上党,获北汉宰相卫融不杀,以为太府卿。乾德三年伐蜀,诏伪蜀文武官并赐装钱赴阙,治行请白者所在以名闻。开宝七年下江南,赦管内州县伪置文武官员,见釐务者仍其旧。大哉,帝王之度乎!国初人物盛多,以其能天地包荒,杂用江南、西蜀人材之众也。初,绍兴十一年,金人割三京五路以和。新界长吏有前秉义知拱州者,有前武德知薄州者,有校副尉而知县令者。汉仪初复,莫不怀惭抱恨,意沮词短,无颜以见新至官吏。朝廷降赦知州县者,许令依旧,复拘收伪补告身敕劄,许诣有司批凿用印。有伪齐补授者,亦皆授给官资。人人得以隐藏恶迹,除危疑之心,而洗羞恨之咎。其后将校以功名自见者,比比皆是。高庙中兴有以哉!孝宗在位二十七年,始终用人,盖尝三变。其始也,收召山林遗弃之老,尽起海内流窜之人,或当兵权,或列谏省,或在方面。其中也,不次而用。小臣一言可采,或得超迁;列曹一事可录,未几便用。凡此十七八年,宰相岂必尽得人,台谏岂能尽举职,百司庶府岂能皆无过,然而孝宗每事求功,士大夫久用不效者旋即罢去。故碌碌庸人多不得久在位,而奸邪小人不敢行其私。淳熙十年,以孝宗有倦勤之意,每事必求审熟便安而后行。如王淮庸懦,仅仅无大过,亦不得已而用之相位。
按景祐五年十一月庚子有事于南郊,大赦,改元宝元。按运历图,盖十一月十八日南郊也。是年既改宝元,作史者便以此五年为宝元元年,《长编》遂无景祐五年,即宝元元年也,今绍运亦然。按《长编》四年丁度为内翰,八月知制诰,谢绛为契丹生辰使,《通略》是年李淑、胥偃皆为内翰,元年宋郊、王举正、郑戬皆曾为知制诰,不知此词出于谁笔,以字画考之,盖欧阳书。然景祐四年,公方为夷陵令,五年为襄州乾德令,当庆历三年冬,方拜右正言、知制诰,其去景祐五年尚有五六年也。
治平四年,京师省闱以「公生明」命赋题,司马君实司贡举。襄邑人(本开封府襄邑县,蔡京改四辅拱州,后复襄邑。)许少张(安世)时为举子,诣帘前上请云:「公生明者,公正生明。公而自明,非自明之明」。主司恶其语赘,斥去之。君实走厕回,问诸公何为而喧,同列告以其故。君实默然,谓帘外官请适来上请先辈相见,再问之,少张答如前语。君实云:「诸公不晓先辈意,所说极当,当依次第为文」。君实退与诸公言。诸公谓:「此同人上请耶!诸人方诮其上请疏谬」。君实微笑曰:「是公非上请也,乃来考试吾辈尔。今日命题公生明冷淡无体贴,如用离娄之明则便是自明之明,吾辈可不领略而去」?及得许公程文,读至依违牵制云云,抚案曰:「此非作公生明赋,乃公生明断案也」。遂为南省第一。少张廷试,复魁多士,官至都官郎中、权中书舍人,与坡仙同时。刘攽因谬举,王介甫欲窜岭外,许公与坡共救之,贬衡阳。少张迁秘监,因李士宁责官利路漕,又迁夔漕,乞地及招安南兵官杀降,坐累贬房陵倅,后归至黄州不幸,东坡解衣赙之。
靖康元年,金人长驱,将逼京师,独蔡攸得报早,先期治装,命宋㬇为东南发运。㬇,攸姻家也。假其护送,遂尽室而南,虽赀用给使无不全济。初传两宫命京亦从上皇而东,京自以午夜出城,水涩胶舟,奔卫不及,遂过拱州,实父子参商,遂不同途云。按蔡绦记,实云京在拱州乞召,愿陈计议。《长编》亦参取其说,云是时敌退,京师稍安。京求见,欲口陈灭敌之策。上将召京,会京贬命下而止。然独不载京之策安出,其说云何。其后蔡氏外孙传得其说,盖京欲决阳武埽也。按阳武,汴之畿邑。邑有博浪沙、黄河、汴河、白沟,又有阳武埽一镇。按《国史》,金人陷阳武,蒋兴祖死之。兴祖治其县,县有古博浪沙,土脉脆恶,积雨湓涌,埽且溃,兴祖护堤以免,即其地也。京之说云:「诚用臣计,敌虽百万,一夫之力可却」。盖欲决埽以浸敌也。此虽小人诡为大言以自救,然京如老盗,宿藏狡焉,容有可施用者。第败国亡家之人,天道不祐,纵有奇画秘策,决不能复成功尔。然传者云埽去京城止一舍,今以《九域志》考之,县西北去京九十里,得非埽近京而邑治远欤!
姚平仲自劫寨而遁,钦宗遣使几百辈,竟不知其所在。高宗即位,尝立赏访求。《林泉野录》不知何人所作,谓平仲实已战死。或存或亡,其说多端。顷时或传有曾见平仲于蜀青城山者,山阴陆放翁尝作诗以纪其事,斯亦异矣,岂好事者为之耶?然平仲之逃实在城下,而宣和邸报、密院劄子乃云:「京兆府廉访奏咸阳县公文,盖据魏鉴状,随姚防禦往河北宣司使唤,今月一日到咸阳县安下。至四更有排军张岊辈称不见了姚太尉,鉴即时报县尉及亲随人并印记封全解府。奉圣旨姚平仲身为统制,弃印而逃,可先次除名,令陕西诸路帅臣及提刑司收捉」。观此,则平仲之逃乃在京兆府。咸阳,永兴军属邑也。平仲方自陕西来应援,初不曾有还永兴军事。又按靖康元年立赏,有能捕平仲者,白身补承信郎,赏钱三千缗,此月指挥也。而邸报云:「臣寮上言,近岁军政不修,刑赏失当,姚平仲欲以都统制处之而弃印逃亡,不畏典刑明矣。今缘自首止降一官,臣恐四方观望,军政未易修也」。二月五日奉御笔:「平仲除名勒停,枷项蕲州编管」。观此则平仲尝自首,又非不出也。然此二报不收于正史,得非实自城下而逃,但劫寨之举不欲明言,故讳其地。平仲实不曾获,又恐人无忌惮,故又设为自首行遣之报耶?
建炎四年,巨盗钟相、孔彦舟、杨华相继蹂践荆湖间,环数州十馀县,莽为盗区。先是蔡守程昌禹提兵入援,行在道出湖北,会罢诸道勤王兵,抚谕冯康国因请以昌禹摄荆南帅。已而有诏改昌禹镇抚鼎澧,偏将邵宏渊者隶帐下,善用长刀,有关、马之勇,尝以百馀骑搴旗履锋为士卒先。是时贼党刘超自京西陆梁转寇而来,有窥伺湖南意,遂犯澧阳,逻兵四出。宏渊逼之于锁石冈,迎击走之。宏渊谓都监孙君:「今一击而却,后必再至,再至则来者必众。我军虽寡,然贼气夺矣」。遂授以己所持刀,令孙被甲驻马石冈以怖之。即驰诣昌禹,趣济师。无何贼大至,望见孙挺刀冈阜上立,东西指麾,以为实宏渊也,且惧有伏,果不敢犯,遂烧城北七里街,稍稍徙屯城西。薄暮,昌禹督众趋城。澧无守将久,百姓推慈利尉智从𤥺行郡事。诘旦,昌禹偕从𤥺自小东门乘城觇贼。贼出悍骑,舞槊诟之。昌禹失色,左右顾无应者。有桃源弓兵龚亨奋而出,众且属目,则已跃马赴之矣。昌禹遣亲吏语之曰:「汝忘器械耶」?亨振手不顾。既出,则贼策马瞋目,扬矛而前。亨出小蛮牌于髀间,槊正著牌而过。亨突身挟之而还。将士欢噪,褫衣就刑,则固一妇人,超长女也。亨自以独身挑战而得妇人,不足示武,手杀之。超愈怒,吹唇鸣鼓,尽锐攻朝天门,造钓桥高十馀丈,长二十丈。既成,引桥趣城,择死士之善战者系于其上。智从𤥺败,詈贼而死。贼蚁而登,昌禹与宏渊、龚亨自东角踏浅渡澧江奔武陵矣。贼虽下城,而民失耕凿,宿谷都尽,鸡犬菜茹无一存者。贼众饥馁,给人为粮,暴尸如京,头颅满野。惟李沙板者,乘沙板而济,因之获生者数十辈。贼既乏食,将趋桃源。未至数十里间有药山寺,寺之两旁十步一松,其大十围,夹道数里。宏渊单马间行,贼将张横适至。两骑相蹑,环松而驰。横不能得,则投以巨斧。宏渊格之,斧著木深不能出。宏渊负其多力,跃而前,欲生致之。横固壮猛,力钧敌,又不能得,则曳而俱坠。横以身压宏渊,且搦其阴。宏渊手攀拓桩,欲藉而起,相与力疲未决。宏渊亲兵至,擒之。宏渊患横凶暴,断其手而献于昌禹。横素以勇闻,昌禹命之酒,欲活而用之。宏渊曰:「贼无用」。遂杀之。自是超不敢复蹈武陵之境,卒全安常德一州之民,至今昌禹庙食焉。
高宗当郊,黄潜善为相,年代当考。前学士降御劄,循用旧式,以年谷顺成、兵革寝息为报天之祭,祀册亦用定本。叶梦得曰:「古之祭有祈有报。《周礼》大祝六辞祈福祥,求永贞居其一。今强敌内侮,盗贼尚多,二圣在远,四方未宁,与祖宗之时不同,宜改报为祈,专以寅畏惕厉陈情恳祷为主。祝辞当更赦文,历叙天下艰危,深自贬损,上帝不可诬」。上开纳。赦文叶梦得当制,无所讳。黄潜善乃取其词损益之,别自为手诏,言「行礼之夕,久阴忽晴,天示休应,以告百官」,与诏俱下。
绍兴和议初,金人以河南地归于我,士袅衔命道京襄宛洛,祗谒巩原。过南邓,大将岳飞曰:「敌无信,君道路宜缓」。士袅以上命有程辞,去不数舍,尘起,声甚嚣,导从相顾失色,南向而奔,力未尽,鼓声相闻,皆谓弗脱矣。忽报有王师至,望之岳帜也。驰就之,飞在焉。恚曰:「固谓君毋行,今董御带、牛观察已前交锋矣。兵胜败无常。君,王人,且近属,吾以兵自裹送君尔」。行数里少憩,两将以捷书至,盖士袅未至前一日出师也。十一年,臣寮上疏,论方飞进兵陈蔡间,尝密贻书于士袅,欲朝廷遣使应援,今必将有所营救。身为宗室,不应交结将帅。十一月,遂罢士袅宗司,提举崇福宫,申严宗室出谒宾客之禁。十二年十二月下飞棘寺,死狱中。子云诛于市。或云士袅尝以百口明飞之无他,盖亲见其兵事之神速,不止德飞之深也。
赵忠简。绍兴四年,伪豫引北骑大入,淮民南渡,人情大震。上趣召大将某人移兵过淮,某辞以疾,请他将往。上不得已,命至中书宣宴促行。时赵忠简以右揆兼枢筦,宣上意勉之,辞避如初。沈必先病之。公曰:「此事正坐吾辈不能耳。平时将帅藉国家爵赏,有兵有财,故能成功。鼎虽书生,若以见付,安知不能?且君数出劳勚,此行必非辞难。今敌报亟明,当自行耳,请以兵见付」。呼堂吏以纸授某官,促上交兵状。语未讫,将某人离坐而立曰:「如此,则某自去」。某自去,公不为之谢,但与之约师行不可过某日而已。是岁,王师大歼群敌,乌珠败而归,遂创艾不复犯塞矣。江左奠枕相安,忠简之力也。
宿师之出,欲乘敌无备,遂以五月进兵。督府在盱眙,淮地平旷,荫翳少,杲日烘炙,沙如釜鏊,不可驻足。谍报淮阳无备,魏公命戚方与列将及西北番官数十辈驾舟师往取之。戚方抵城下,立炮座,治攻具,独不令发一镞。敌有近城求打话者,亦不之对。麾下疑而问之,方曰:「诸君无扰扰,不三日,督府当有文字抽军回。今虽得城,无益也」。众愕然。翌日未暮,军士什什五五奔凑水际,皆曰:「班师矣」。近舟者争上,柂师以斧掠其手指,可掬也。老弱拖后弗得载者甚众,方乘大舠渡去久矣,实绍兴五年也。淮阳之役盖如此。
吴武安驻兵关隘,金人栅其上。一日,敌出骁将,垂青丝发,握槊策马,戟手詈玠求独斗。麾下两将辈出,皆歼焉。诟益甚,曰:「此犬彘,何足以辱我」?玠未以对也。有曹武者,位甚下,未尝以勇闻,请行。玠难之曰:「两将犹不能当,子毋重辱我」。武曰:「得公所常自乘马,则蔑不济矣」。问其故。曰:「敌诚骁果,然吾视其马于其回挽间微疵,此成擒易耳」。玠解以付之。武骑而出,与之两道驰逐,若无意于格斗者。忽跃身赴之,敌马力猛,骤前急回,不能如人意,迟一二步,为武所碎,持其首以归。三军大噪,敌震骇而走。
初,韩、张入觐,左仆射桧承诏集都堂问克复之期。曰:「上驱驰霜露十馀年,似厌兵矣。兵决在何时?迟速进退之计当若何」?两将对:「前提兵直趋某地,请粮若干,率裁量不尽得而退。兵出某所,某将皆坐视,不肯并力相牵恤。或申请辄不报,尝苦不能专力。如令文儒生不爱钱,武将一意轻生命,欲了即了尔」。桧曰:「有是乎?诸公今不过带行一职事,足以谁何士大夫者,朝廷不靳也」。岳最后至,意大略同而语微峻。桧颔之。于是三枢密拜矣,三人者累表辞谢。桧与上约,答诏视常时率迟留一二日不下,诸礼例恩赐为目倍多。桧别下诏,三大屯皆改御前军矣。始诸校苦斗积战,已为廉车正任,然皆起卒伍,父事大将,常不得举首,或溷其家室。岳师律尤严,将校有犯,大则诛杀,小亦挞鞭痛毒,用能役使深入如意。命既下,诸校新免所隶事,或许自结知天子,人人便宽喜共命。报应已略定,三人者扰扰未暇问也,得稍从容见桧,始以置衔漏夺兵职为请。桧笑曰:「诸君知宣抚制置使乎?此边兵官耳。今为枢庭,子司顾不能役属耶」!三人者退,怅怅然,始悟失兵柄矣(韩仲通尚书,桧时从官,尝为人言。)。
绍兴三十一年,王权失律,刘锜自真扬迤逦退师。朝廷知事亟,命叶审言以知枢密院督视江淮荆襄军马。审言辟辅逵为行府统制。十一月驻军江皋,引诸将入问计,逵立侍。贾和仲最先对曰:「请纵敌得渡江,我严兵以待。俟敌登岸,纵缇骑蹙之江流中,蔑不胜矣」。次米忠信。忠信请募没人凿沈其舟,顾谓逵:「向与诸公平湖寇杨么,实用此策。统制亦在其中,颇能记忆否?此策已试,尝效也」。最后李横。横曰:「今不得瓜洲则江面不可守,愿得四军人直渡与敌战,据瓜洲以拒敌」。三将对毕,审言顾问逵:「诸公策孰长?统制意如何」?逵言:「和仲老将,计良是。第国家治战舰棹卒凡几年矣,今遽舍此,则是先置水军一项工夫于无用地。且纵之渡即能支固大善,万一拒之不能止,如国何?何不且用水军合战江中,战而不捷,半渡急击之耶?忠信谓凿舟策曾收效于杨么,时则又不同。么驾大舟泊洞庭湖。湖水无潮,人持枘凿匿伏舟底可以施力。今大江湍流,瓜洲暗潮急如箭激。虽善泅者立见飘溺,尚能施刃凿耶?前日刘太尉军十二万冲突而退,今四军仅可得万二千人尔。刘太尉不能扼之淮浦之口,而横乃欲逆战于江干,恐未可往也」。是时,虞彬甫以中书舍人参议军事,洪景卢自密院检详为机宜,皆在坐。彬甫默然未有言,景卢独激昂鼓勇,谓逵沮横绝江之请为无勇,怒曰:「兵将官平时受国厚俸,今又说怯语,怕不肯去耶」?逵曰:「不然。今去不难,去而能保全人马归,方属难尔」。景卢又怒曰:「败则截却驴头尔」。初,瓜洲虽未有城,亦略有短垣,四围列植为鹿角,独中留出兵门。既战,胜负未决,横引军归营稍休息。士卒方解鞍啜食,敌骑忽驰而至,驱所掠百姓,倏忽壕堑皆满,拔植三面而入。我师于是尽为敌歼焉。自横流军渡江,审言谓可无虑,即移幕府过建业,明日至东阳,见隔岸火起,知已失瓜洲。审言中涂舍车惊遽。有刘锐者亦督府偏将,瓜洲败书闻,审言震惧,议移督府毗陵,以议拒守。劄子今犹藏锐子路分家云。
绍兴辛巳,金亮侵淮。刘信叔以三万人屯清河口。金人数万为连珠寨。日暮,锜选壮士五百人绝淮捣栅。敌方解衣盘薄,不虞我师之至,杀数百人而还。军中无知者,闻击钲声,挥朱缨芾,始知得捷收兵。是夜,锜复犒士,选千人,皆身首长大,翌日晚再劫之。敌有备,我军歼焉。得脱者三数辈,乱流而济。锜叱之曰:「何不尽死力」?犹欲用军法。明日,锜命以三千骑扼淮与之交射。敌以生牛革蒙粮舟缘北岸而过,飞矢勿能及,军士望之怅然而已。薄暮,我师伤者半。锜著褐半臂,踞胡床,抚案而视。战酣,麾左右使就战。然军士夺气矣,犹终夜击柝呵号,振鼓严更,若将警备者,虽帐下趋走亦不知军之移也。达旦,万骑已去。问之,幕府过维扬,将李横与数校殿而已。敌疑有伏,日已晡,火起,犹未信。真扬之民遂得预避,而我师成皂角林之捷。
绍兴十年,金人以河南之地归于我。三月,命济州防禦使、龙神卫四厢指挥使刘锜为东京副留守,发临安。五月至顺昌,不旬日,金国韩、翟二将军与乌珠大入侵。锜命清野以待,近城民皆徙入之。先是,属邑警报至,锜下令命军士及徙入百姓人持荻煤纳于州之佛寺庑下,密遣小校碎以臼杵,囊盛而积之。数日,入者填满,勿能容。有番欲出城避寇者,因命人授一囊以归,且禁勿开视,曰:「汝归视汝冢墓,于其井坎四旁沟涧遇有水则投之,敌当不敢近」。且戒以勿泄。时出者既众,一二百里内投者殆遍。敌以五月出兵至顺昌,涉六月自陈蔡而来,地多瓜桃,非北人宜食。入境捕生口散鞫之,所言人人同,汲于井间得渗沫。敌唶曰:「吾固疑吾军多腹疾,且马亦多毙」。盖锜寘毒于水也。始命军士掘地而饮,遇天雨则以杯勺承以饮马。人马燥渴,皆欲速战,故锜得因城守以破之。
锜自皂角林得捷,即称病求解印符,肩舆过京口。金骑将至江浒,督府惧失江面,且兵形背水为置之死地而生,迫诸将瓜洲迎敌。诸老将皆难之,遂相率就锜问计。锜病卧萧寺,令伺于户外以待移。顷呼入告之曰:「今取百馀舟凿其底,覆以篷席,藉以版干维楫,外设帆樯,度不能一二里沈者,鳞次于岸步,复取坚致可战之舟舣泊于岸,夙戒军士交锋勿及则徉败而疾趋坚舟,委泊岸者勿顾。敌气锐,必乘见舟以逐我,谓可直渡。度敌毕登放舟离岸,即回戈以赴之,乘其没溺,可以得志」。诸将皆谢非所及,拜受教去。午夜,密使移舟而前,时督府驻金山,望瓜洲如对面。迨晓,见南舟舣岸,欢曰:「是欲遁尔」!亟呼舟止。诸将位卑,无能以利害争者,皆恸哭云必败。于是刘汜先遁。李横不能支,失统帅印章。敌骑蔺藉我师,皆一壅入江而死。暮夜,有把芦苇而过者,实丧师八千人,横仅以身免。今沿淮州郡印章皆冠以绍兴,镇江戎司亦然,以此。
金将败盟,朝廷移刘锜为荆南帅,张真父以司业佐郡,盖不欲以民事烦之也。锜悬赏招效用甚重,然无如效用逸何,遂下令逃者斩。一日捕两卒,至未及问。真父趋而前曰:「杀之而逃不止,孰若生之以观其后」?锜奋而起,指其颈曰:「司业今何等风色?设有缓急,此非锜所能保,而顾惜若曹耶」!命牵出斩之以徇。自是义勇成军矣。先是公安白昼剽劫,撞钟鼓以过市,至是军声震叠,子夜开户无盗,至今义勇效用犹可用云。刘汜者,锜之犹子,衣褒博近文墨。锜一日责数之,令易楚制巾帻从军士。汜好论军计,锜犹信之。瓜洲之败,汜为提举军士云。
西蜀之兵分为三路:金州当其东,兴元制其西,兴州当其北,各据一面。三路之中,兴元最为要害,盖进则当寇之凤翔,退则据蜀之咽喉,故重兵不可不置于此,事势不可不力于此,大帅不可不设于此。以地理考之,敌人犯蜀不过三路:曰岷凤,曰兴元,曰金州而已。然自兴元而至兴州百三十馀里,自兴元而至阶成与凤远,亦不出三四百里,是兴元而应接西路不为甚远也。自兴元而至于洋七十里,自洋而东至于金州二百五十里,是自兴元而应接东路亦不为甚远也。是以南渡之初,国家深知其然,镇以重臣,开宣司于汉中。夫使朝廷择才智之臣,据根本要害之地,平时得以考覈将帅,蓄积财用,一旦有事,得以专制二道十万之兵,东西应援,不出于三四百里之外,而敌人不得一蹑吾咽喉之地,岂非固国之善谋哉!
陈箍桶。方腊之乱,初因盗犬系狱,其徒不堪,遂破械出之。初犯缙云界,自黄墓岭过止六七人,至崇善寺纵火杀掠,自号圣公。阴兵执镜照人,谓凡用心不臧者皆照见之。百姓窜走,方伏匿于山林,其徒持镜四出,谓人曰:「我已尽见」。愚民畏惧,皆出就擒。邑民盛九、沈五各立党伍,起而应之。括苍素无城守,遂被剽掠。其后腊就擒,童贯问腊:「谁为谋主」?腊以陈箍桶对。贯捕获之,问:「君教方腊反,何耶」?对曰:「正坐腊不受某教耳」。又问:「汝所以教腊者云何」?曰:「杀徽严以示威,长驱渡江结人心以入长安尔」。又问:「何以箍桶为名」?对曰:「天下之势犹桶板耳,能箍则合,不能箍则离」。其不韪如此,贯诛之。
绍圣中,余见刘莘老蕲州,因问公:「自中执法为执政,拒绝交游,独听一王岩叟语,悔乎」?莘老默然久之,曰:「惟蔡持正事过当,离青州时固悔矣」。又云:孙升为选人时,梦僧指府界提点蔡持正曰:「此本朝第四人过岭宰相也」。自卢、寇、丁三人,蔡谪新州第四人也。又云:刘拜右仆射之日,一小仆仆于堂下,呼曰:「相公指挥头𨃚往新州去」。已而诘之,悟曰:「莫知其言之出也」。
开元中,终南山竹开花结子,绵亘山谷,大小如面。其岁大饥,其竹并枯死。后汉襄楷云:「国中竹柏枯者,主当之。人家竹结实枯死者,家长当之」。终南山竹花枯死者,开元四年而太上皇崩。《朝野佥载》,见《广记》一百四十卷。唐天宝后甲子三年,自陇而西至褒梁数千里内,民相食,忽山中竹无巨细皆放花结子,饥民舂食,与红粳不殊,自此千村万谷并皆立枯。出《玉堂清话》。《广记》百三十二:竹花,六十年一易根。
按《渚宫故事》,长沙有阿育王像,相传至齐末常夜行,每南朝有大事及灾疫,必先流涕数日。
邵伯温父邵康节,河南人,熙宁丁巳卒于洛,程明道志其墓。伯温、仲良其子也。伯温字子文,传康节《易》学,节行尤高,以经明行修荐,授大名助教。初,温公之子公休卒,温公之后再绝,独公休之妻张夫人无恙,遂复立族子为公休后。朝廷遂除子文教授西京,经纪温国之家属,任之意略亦可见。其后章子厚欲用之,子文不求进也。徽宗即位,日食求言,伯温坐上书斥几四十年。建炎初,没于利路转运副使。绍兴七年,赵忠简当国,上其所著《辨诬》,乞行追录,始赠秘撰,诏藏其书于史馆。子文本末备载于忠简一疏,其守道行己可谓始终无愧于师友矣。然贤者遇非其时,顾亦有重不幸者。先是堂吏魏伯刍尝知石泉军,宣和中,蔡京用伯刍变盐法,帑藏骤增,擢伯刍为外府卿,提举榷务,其后除伯刍徽制以赏其功。故事从官除拜得自举代,伯刍状卷:「伏睹朝奉大夫、权知果州邵伯温识量渊明,学术该博,外寄远邦,吏民畏爱,傥置要途,必有异能。臣实不如,举以自代」。伯温早登富公、温公、小申公、二韩、忠宣之门,荐之者乃持国、范纯夫。伯刍小人,据非其位,乃自诡荐贤而不揆其不韪,不知谁实教之?虽子文名德皭然,彼安能浼,然亦可谓贤者之不幸矣。
种师道本以文资换右列,后为名将,其抚士卒最为有纪,然不特皆以威云。初,师道为小官,冬夜赴尝寮之集,衣笥中尝置薪炭白粲而去,家人辈笑之。既至,会饮之家或侵夜仆隶多寒,或给散俭薄不能满适,则群聚喧嚣,冀得声达于内,宾主各不自安,早罢酒归。主人或欲延客,客饮兴或未阑,无如人从之不肃何,以故多不得从容散去,独师道部曲所至,竟夕常无一人喧哗者。或怪而察之,乃知师道自始入席,即以所携付之众卒。众卒深夜得粥,既宽饥馁,已而爇薪炽炭,相与附火,不忍舍去,是以不暇为嚣,忘其为夜艾也。然其用兵持重,出没变化,人莫能测。师道于果肴喜啖榛实,每与诸将谈论,置榛于前咀嚼之。一夕坐久,食之尽,适有军议,沉吟未得其说,则时时引手就碟撮取之,不悟其已空也。左右谓其乐嗜未已也,取他器满饤,俟其顾盼有间,潜置之,易取空器而去。师道觉之,恶其揣度窥伺,立命推问诛之。
崇德人吕援,字权仲,居南场,营治圃垒湖石山,植海桧五六十株。大者盘枝如凤面二丈,又屈其上,小枝如倡乐杂戏,尤婆娑可爱。朱勔起花石纲得直达,檄秀守周审言,封以黄衣帕。援知不可得,匿其事,走汴都投京尹宣和殿学士盛章,请以园归上,方以恩换右列,后为忠翊郎。援亦稍强直,家富得官,里中稍推之。建炎改元,杭卒陈通叛。福建经略鲍贻逊至,方总枪杖手驻崇德。通劫围城中前某路漕俞䀭仁达、秘书监李光泰发、主仁和簿吴括子,直之嘉兴,约提刑高士曈、漕尉顾彦成求和。通诛在十二月。是冬雪踰月,三人者在崇德不得其日,尤记䀭衣单,求絮衣于援,二使者亦舣援岸,强使援摄尉,摄酒税。时兵自杭败还者日数百,援阨市南包角堰,设钓桥,谕使纳兵器,旋以小舟济渡,藏其械于县庑。败兵道饥,委仗得食,皆无事去。知县事邓根失赏,巡司寨卒有怨言。援以告根,出缗钱分之,卒尽醉之。又悉其家市酒,一釜不留,指市井谓人:「此旦夕吾所有也」。有得其要约文书者,始知将以五鼓集县治,约以声喏为节。初谢犒赐,次取兵械(即败兵所纳者。),次杀官吏。援诣根谋,先十刻率保甲袭之。卒尚醉,多就歼,余四十人,首领都头者甚健,彀射保甲,尽济四十人,手覆钓桥奔去,众卒趋许村,都头窜落县南田父家,绐谓田父送迎,饥渴索浆饮。田父逆知之,为具酒饭,已乃熸汤请浴,遂即浴床反接以献。根戮之市,沥其胆于酒,书「食胆将军」于旗下,令以五十万钱捕一卒。未几,许村尉执四十人为一舰至,取赏镪实舟而返。讫通诛,崇德无恙。援后辟都监。未几,虞兵徐明反,谓人曰:「我蓄反久,以吕都监故迟之」。因囚太守赵叔瑾,荷筒其项,叛卒张设列饮州治,牵使叔瑾行酒,曰:「常日汝饮燕,立我脚,直一脔,汝必尽之,我恨今当偿」。遂取所余肉与之。邓根兵至城下,明拥官妓乐饮西楼上,根募射生手弩射明,矢着胡床,与妓俱仆。明乱二十日王渊兵至,不施梯冲,卧桅竿于堞上,数人蚁而登。守城者皆散去,明遂诛。方明作乱,援去州方一宿云。根字深伯,昭武人,登进士第,治剧有风,力射命中。根父及弟皆能兵。一仆矮小,尤蹻捷。根以功改秩贰郡,为秀守。方根上功状,父子兄弟咸在,独不及援。援子恕,字子齐,年八十矣,为予言之。长老尚有能言其事者。子齐又云:陈通独不杀僧,士大夫持精缣易坏衲,自髡剃以避难,至暴其额于日中。首乱者通,次王贵。通诛,杭人有云:「脱通换通,罪过陈通。换对着对,罪过王贵」。通剐肉尽,犹索水饮云。
范觉民,襄阳人,美如冠玉,有经济大略,尝诘伪楚之立,邦昌辞以渐远则归节。时大盗纵横,桑仲、李横、霍明蹂践京西,朝廷力不能讨,耕凿尽废。觉民置镇抚使,于是桑仲得襄阳,霍明得郢。分地既定,盗贼渐不能相统。仲虽兵众而无器甲,欲叛入川,为王彦所败。已而徵兵于明,不至。仲自襄阳一日疾驰数百里至郢。明知其已疲,出迎之,使人为握发,以铁锤击杀之。李横复以兵至郢,声言为仲复雠,围之几年不下。明自水窦出走行在所。自是虽不加殄戮,而蜂屯之寇离析矣。建炎初,觉民首建择宗室子之请,实基重华揖逊之举,皆大议也。邦昌初立,同列皆在,莫知以何服见,且称谓何。觉民奋然以背子直入,呼邦昌子能而已。吕成公长觉民二十许岁,觉民书「顿首元直丞相」,止十数语。今书尺俗缛自谄秦氏始也。李伯纪与觉民皆有党。局务官叶审言上书攻觉民,或云主伯纪云。觉民生于己卯,以三十二入相,罢相居天台,得痢疾,误投热剂,薨,年三十八。始擢第,直言有议行遣者李士美,丞相救之。士美,京师人,事近习,因此稍盖前愆。
建炎三年,高宗复辟,苗、刘拥众南走,犯富阳、桐庐、寿昌,遂至三衢,檄守臣胡唐老应办。唐老谕众曰:「檄用明受年号,我知建炎而已。讨叛可也,何以应办为」?贼遂攻城,唐老禦退之。未几,韩世忠兵至,遂连败傅、正彦。唐老移守镇江。是岁秋,隆祐过江西。上幸吴越,拜杜充右仆射、江淮宣抚使,尽护诸将兵十馀万以备敌。戚方者,本教骏兵士,军兴入贼党,后杀贼首以众归,充留为帐下小校。十一月,敌挟李成入寇。充败,诸将皆溃去为盗。镇江本倚制置韩世忠为重,世忠在江阴。方迫城,唐老度不能当,出金帛牛酒犒其军。方纳其善意,为之罢攻。唐老又请曰:「晋陵,吾父母邦也,愿将军舍之」。方许焉,遂去不疑。有刘晏者,初隶苗傅麾下,统赤心队,至浦城谓众曰:「我岂从逆者」!以其所统归世忠,共破傅兵。朝廷授晏朝散大夫,时驻兵马迹山,有兵八百人。晋陵守周杞闻方将至,邀晏共城守。毗陵小郡,方易之。晏素号知兵,能以少击众,自西门出数十骑大歼方军。方败去,以唐老为绐己也,复从故道收唐老,束缚之,剥其肤,乃害之。方迤逦遂犯宣城。李泰发不能却,诏晏领巨师古兵往援,且解其围。晏恃勇先犯贼锋,冀生得方,遂殁于阵。唐老,晋陵人,世将族父也。晏,辽人。泰发上其死事,赠统制,泽及四子,庙食其所号义烈。今毗陵亦绘其像于烈帝庙,庑下有碑志其事。或云晏以明法入官云。周杞字子山,缙云人。苗、刘变作,汤东野为吴门守。张、吕檄书周杞、汤东野控扼于要衢,即其人也。方时扰攘,杞植白梃数十于庭下,百姓有犯令者辄击杀之。人不堪其酷,然亦赖以镇压。后缘坐下吏以预复辟,卒得释。弟绾,南渡后初除祭酒。绾尝为监司,有风力,不识学省事体,遇监学官如州县属吏,士论讥之。
赵令畤,宗室近属,安定郡王犹子,好学有诗声,著《侯鲭录》行于世。元祐六年,签判颍上。东坡出守,爱其公姓而有文,一见待以文士,赋诗饮酒,尝令属和,别去怀思,形于篇咏,字之曰德麟。其后张文潜书《字说》,谓德麟与韩子苍诸人名振一时。东坡领郡时,表上其才,明年去颍,又力荐之,至器其人为清庙之宝。东坡既谪,德麟亦坐废十年。绍兴初,始以正郎为宗司,方拟上除目,高宗谕宰相,谓德麟尝事谭稹,不当齿士大夫,竟易环卫。后得宣和邸报,始知德麟事为有实,得处右列已为侥倖矣。按宣和年,以太尉遂宁军节起复稹宣抚河东燕山,稹辟置议幕管句凡九人,德麟时为泗州倅,辟置盖其一也。是役也,实攸、稹首祸,不待明智,谁不寒心!如侯益辈与之为属,固不足道。观郑望之城下之盟,犹能略与敌争而面责郭药师。望之以身从稹已为可惜,况德麟号识理通文,反而自污谬迷至此,得罪于九原多矣。乃知高宗圣训盖指其实也。
李士宁,羽流也。许少张安世任省官,扣门求见,云:「闻秘书有剑,上有鳅文,得之可用煮丹,能惠我成药乎」?少张与之。未几,士宁者谋逆。少张外补利漕,复徙夔,忽乞地反而召复之。后为二兵官杀已降,乞地再寇蜀,少张坐责房陵倅。房陵复有道人三朵花者,知人兴废,能自传神。少张以书荐姓名于东坡先生,故东坡先生答以诗云:「学道无成鬓已华,不劳千劫谩蒸砂。归来且看一宿觉,未暇远寻三朵花。两手欲遮瓶里雀,四条深怕井中蛇。画图欲识先生面,为问房陵好事家」。
李柽,字汝几,牛渚人。略有权数。营卒郭通作乱,守将避去之。民居扰扰。会乡老有请愿李通判出计事,贼许之,亟遣邀汝几。汝几不为惧,登车而往。既至,不得已与讲均敌礼,且诘所以乱故,曰:「衣粮不给尔」。汝几曰:「既如是,非朝廷负若辈也」。欢曰:「然」!即请寓公列于朝,贼赖以是安,得不生事,其后就戮渠首一二辈而已。秦氏当柄,自江以东皆待以乡曲,独不及柽。柽学邃于医,心悟针法,铸铜为人身,具百脉,幕楮施针,芒镂不差。蓄一龟,寿二百岁,暇日寘香奁,自随出守上饶失之,及还牛渚,启合俨然。年九十,著《幼幼新书》,尤知养生之学云。
范寥,蜀公之后也。初张怀素与吴储、吴侔有异谋,寥知之,将告之,惧莫能得其情也,遂以仆役投募于怀素。怀素问寥识字乎,曰自小力农,不能识也。怀素固未之信,则命掌一书室,室中皆四方达官贵人书,尽堆积案几,封题固在,皆密为识认,以测其移易取视。寥才入,则困卧榻上,鼻息沸然。使人穴壁窥之,则固农夫也。
千之学于六一先生。千之一日造公是刘贡父,公是问:「永叔《五代史》成书耶」?千之对:「书将脱藁矣」。公是问:「为韩瞠眼立传乎」?千之默然。公是笑谓千之:「如此亦是第二等文字耳」。按《国史》韩通为周朝亲将,尽节于所事,俗号韩瞠眼云。近时陆放翁作《南唐书》,文采杰然,大得史法。予尝扣放翁曷不传徐骑省,放翁笑而不对。然骑省卒于国朝,放翁不为无说也。
古之帝王一岁而四巡狩,后世巡狩之礼废,然事有缓急,无有人主跬步不得去王室之义。臣于经筵尝论魏惠王迁都于梁之事矣。王者无故而迁都固不可,若唐明皇以安禄山幸蜀,代宗以吐蕃幸陕,德宗以朱泚幸梁,僖宗以黄巢再幸蜀,后日皆保安全。晋成帝不避苏峻故危,梁武帝不避侯景故亡,靖康谋臣以固守京师而大误(《山房集》卷八。)。
年:原无,据文意补。
捕获强盗胡海等推恩诏 南宋 · 宋宁宗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三、《宋会要辑稿》兵一三之四五(第七册第六九九○页)
镇江都统兼权淮东安抚毕再遇特转六官、仍特赐金带、束带各一条;统制陈世雄、蒋世显、冯榯各特转四官,仍各特赐金带一条;宋显等一十四名各特转三官;正副将曹辉等七名各特转两官;统领李进四十五名各特补转一官资;主管机宜文字刘燧、书写机宜文字毕衍各特转两官,仍与升擢差遣一次;节制淮东军马司准备差遣丁潜夫特补承节郎;知兴化县徐景特转一官,与升擢差遣一次;知宝应县张叔敖特转两官,与升擢差遣一次;兴化县尉周大川特循两资;巡检卢之才、监庄赵涓、沿淮巡检陈子道各特转一官资。
郎迪功墓志铭 南宋 · 洪咨夔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三、《平斋集》卷三一、《永乐大典》卷七三二九
余自郎曹以言事摈,侨居西市,距君舍二里所。尝过君饮,君时已七十馀,姿状厖艾,髯发尽白。酒酣,慷慨道平生经行山川之险易,风俗之美恶,及可喜可愕事,纚纚有本末。且言:「开禧初,淮楚绎骚,身在围城中,间以奇画干主帅,用辄中。围解欲官,仆掉头挟所得胡人弓矢径归。每北风尘起,拂弦抚笴,犹踊跃自喜,恨不获窄袍快马,蹴踏冰雪,效驱驰也」。语毕目光炯然,如秋隼之欲击,意甚壮之。问:「君何以不从戎」?曰:「吾宗本诗书家也。景德六年,远祖简登进士第,仕至工部侍郎,名在国史。衣冠中绝,落莫几二百年,物久郁必怒奋,货久居必暴赢。仆少游四方,阅人多,视诸孙当有以儒科进者,归出橐中装延师教之。昼综理家事,夜张灯挟筴,坐孙辈傍,吟讽与相应和,老者未寝,少者不敢懈。以故伟、伋能力于学,绍定壬辰同忝科第,以续前脉,仆藉是亦阶初品,孰与鹖冠多」?因扣君:「养生以何术」?曰:「寡欲」。「安生以何术」?曰:「寡怨」。「治生以何术」?矍然摇手曰:「是非考功所当问,老夫亦不能语考功也」。余今浮湛周行,愧且病,念君涉多而见博,年耆而识明,沼鱼畦卉可以永日,欲归效太史公,访所过长老,从君执笔记所闻,而遽以不起赴。噫,惜哉!君郎姓,在汉为安丘人,在魏为中山人,唐五季以来,世为杭之临安人。赟生瑀,瑀生孜,孜生君。君讳思,字伯永。性明直无机械,事母孝,老弥笃,抚鞠犹子尽恩。平居意色沈毅,闺门整暇,与人言是是非非不苟同。临财义,不立责券而乐周急。生以绍兴庚辰,卒以端平乙未十一月八日。娶章氏,封孺人。男三,谦、咏、该,季蚤卒。女嫁施廷祀。孙男七:伟,前绍兴酒官;仪、俶;伋,新庆元市舶务;俨、侨、辅。孙女四。曾孙男女十二。卜以明年三月壬申葬君于章坞先域,伟、伋奉大母命来乞铭,曰:「曾大母尝得铭,大父不得铭,宁不葬,惟先生哀怜之」。因次第其说,系之铭曰:
动以任乎时为富,静以安乎命为寿。四世而林立,一科而歧秀。其艺之深、封之茂也夫!
讲筵卷子(十一月八日)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七七、《西山文集》卷一八
《大学》「格物致知」章/臣按「格」之一字,先儒训释不同,至程子乃以「格」训「至」,如《舜典》「格于文祖」之格,其义始明。朱熹尝言:格物者,穷理之谓也。然不曰「穷理」而曰「格物」者,盖理无形而物有迹,若止言穷理,恐人索之于空虚高远之中而不切于己,其弊流于佛老,故以物言之,欲人就事物上穷究义理,则是于实处用其功,穷究得多则吾心之知识自然日开月益。常人之学不就实处用功而驰心于高妙,犹且不可,况人君以一身应万事万物之变,若不于事物上穷究,岂惟无益而已,将必如晋之清谈、梁之苦空,其祸有不可胜言者,此格物致知之学所以为治国平天下之先务也。陛下履位十年,其酬应事物多矣,然权臣颛政,务为蒙蔽,恐陛下未能一一致察也。故十年之间,是非邪正,颠倒错缪,无所不有,人皆知为权臣之罪。今既躬亲大政,则凡所以剖判是非、别白邪正者,陛下当身任之矣。若于事物之理不深加穷究,应酬之间,少有差失,咎将谁归?故臣惓惓,欲陛下以格物致知为事也。程颐尝谓:格物亦非一端,如或读书讲明道义,或论古今人物而别其是非,或应接事物而处其当否,皆穷理也。而朱熹又谓,或考之事为之著,或察之念虑之微,或求之文字之中,或索之讲论之际,其说尤备。盖自吾一身之中以至万事万物,莫不有理,皆所当穷,然非日积月累之功,未易各造其极也。臣愿自今经筵讲读之际,有切于身心、关于政治者,时发玉音,质问所疑,俾臣等得悉心以对。如有未谕,即乞再三诘难,必圣心洞然无疑而后已。退居深宫,又必优游玩索其理之所以然,俾之融会贯通,表里澄澈,如此则日就月将,缉熙光明,其益不少矣。至于辅臣奏对,尤当从容访逮。政事因革,俾陈其利病之原;人材进退,必叩以贤否之实。如有未谕,反复审究,亦必再三。都俞之外,不厌吁咈,以至言官之奏论弹劾,群臣之进见对扬,率霁天威,俯加酬诘,俾摅底蕴,尽究物情,如此则于国家之事日益明习,而举措用舍之间无不适当矣。凡此皆所谓格物也,惟陛下曲留圣心,孜孜不倦。若于事物之理穷得一分,则陛下之知识亦进一分,穷得十分则陛下之知识亦进十分。穷得十分即是物格,进得十分即是知至。若只略见一二,便不研穷,则见处既未分明,行处必有窒碍。且如近者用兵之举,若论其槩则祖宗境土所当恢复,祖宗山陵所当省视,岂非至当之理?然必先定规模,先立基址,俟吾人材众多,财力富盛,万全必胜,然后有为,乃无后悔。缘只见得理之一偏,而未尝周思曲虑到穷极之处,所以轻举而无成,此亦物未格、知未至之故也。今陛下已知前日举事之非矣,若一向退沮,自安于无所作为,又只是见得一偏之理。须是知前日不合轻敌,今日亦不可畏敌,事虽致审而刚毅奋发之志则不可忘,敌虽未动而战攻守禦之事则不可缓,日与大臣,讲求策画,申儆将帅,严设堤防,谋未十全,姑务固守,势可一定,奋然必为,如此方是见得义理周尽。举此一端,他莫不然。大抵理之与事,元非二物。异端言理而不及事,其弊为无用;俗吏言事而不及理,其弊为无本。惟圣贤之学则以理为事之本,事为理之用,二者相须,本无二致,此所以为无弊也。惟陛下留神。
臣所进《大学衍义》,以明道术、辨人材、审治体、察民情为格物致知之要,其本末粗备。以卷帙之多,未即进读,愿政机馀暇,早赐览观,则于穷理之学将大有所日进矣。
贵耳集卷中序 南宋 · 张端义
出处:全宋文卷七二一一、《贵耳集》卷中、《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四六八
《贵耳》二集续成,余谪八年,强自卓立,惟恐与草木俱腐。著书垂世,又犯大不韪。志非抑郁而怨于书也,又非臧否而讽于书也,又非谲怪而诞于书也,随所闻而笔焉,微有以寓感慨之意。而渡江以来,隆、绍间士大夫犹语元符、宣、政旧事,淳熙间士大夫犹语炎、隆旧事。庆元去淳熙未远,士大夫知前事者渐少,嘉定以后,视宣、炎间事十不知九矣,况今端、淳乎?使《贵耳集》不付子云之覆酱瓿,幸也!淳祐四年十一月八日,东里张端义书。
题匡庐山石 其二 宋 · 留元刚
出处:全宋文卷七二一二、《清源文献》卷八
予以嘉定十一年仲冬甲戌,于归宗访墨池镜溪。乙亥,自俞峰、天官、万华、重云上紫霄峰,欸杏林觉性。丙子,至灵溪三将军洞,由隆教过翻经台、栗里醉石,归去来馆,濯足灵汤,暮抵康王观。丁丑,溯涧酌谷帘泉还山。与朱沐、陈伯贤、段日严、向公莫同来,子潇侍。释元澄镌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