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庐州忠节录 南宋 · 合肥野叟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六二、《三朝北盟会编》卷二三五
公姓杨,名椿字德元大梁人,沉勇有谋略。
擢自左班行门,蒙恩擢修武郎,特添差庐州驻泊兵马都监
辛巳冬十月,虏主亲拥众酋犯庐州,在城官吏望风争遁。
时建康都统制王权庐州,先领本军弃城而走。
公同本州兵马都监骞福在城往来巡逻安抚。
龚涛请公并骞福议事,涛云:「江州都统戚方将带军马于九月下旬光州,已过大江
池州都统李显忠部领军马亦弃安丰军,往峡山路渡大江适来本州」。
探称番兵不知其数,已在本州北门外,离城二十里,地名白马庙下寨。
慌急,意欲遁去,因言:「今将带本州人马往无为军等处措置事务」。
椿州事。
椿白涛曰:「椿今独员在城守禦,并无人从,欲乞拨安抚司效用一队,椿守禦,候番兵到来,与之血战,以报国恩」。
言:「不须如此。
公后生,脚手轻快,且自看势头」。
公见此言,再白涛曰:「椿元是殿前左班行门,累对御试武艺,中选,蒙恩特充前件差遣
今边事不宁,委椿州,且番兵未有一卒到城,望风尽走。
椿州事,虏主若竭国而来,椿当竭节尽忠,不敢弃城远遁」。
闻公言大怒,曰:「公自理会」。
弃城遁走。
公独员州,拣选强壮及根刷招募诸军逃走兵效用。
公部领往来巡护州城
十四日,有番兵全装军马,不知其数,于庐州城外往来围城。
公度势力不加,遂领兵卒乘势突阵以出,过中泒河驻劄。
遂急募本地兵,沿焦湖团结水寨乡兵总首陈彦等二百人守中泒河口。
有效用秦宝报:「今月十七日番兵已坏巢县,龚安抚随行军马千馀人,尽皆溃散」。
遂亲往巢县招集溃兵。
二十九日,有安抚司溃散效用军兵四百馀人,数中有马军效用一百一十二骑。
公即时劝谕招募,尽起发往中泒河口驻劄。
陈彦具言:「前月十五日,虏主大军到庐州,在州之东北离城五里屯御寨,旋筑土墙城一座,新筑井一眼,供御水。
至十月十七日,虏主入庐州观看,诣诸寺庙烧香,驾回市中,下马唤在城内外被虏守屋百姓数十人,亲自抚恤,曰:「今不令军损坏尔等,若我军坏一个南民,我却杀一个军」。
每人赐银十两慰劳,令各从便归业。
虏主抚恤罢,回御寨。
至二十日,虏主提簇御军前去和州,今庐州只有二万番兵,系是女真正兵。
一名头领,授淮南路招抚使康定山。
又一名同知纥石烈。
今见庐州四城门出榜召募本州逃移老小,限一月归业。
其诸山水寨聚结逃避之民,闻此榜日夜入庐州,与贼买卖,如同一家。
兼以沿淮数处逃移民社乡兵强壮,动以万计,随身各有长枪、纸甲、军须器械,将带老小、牛马约数十万,见在中泒河以南舒城县庐江县等处屯驻。
各无粮,见行作乱,道途不通,恃强为胜,劫夺牛马,杀而食之。
番帅康招抚闻知,多出榜文,令百姓强壮者数赍榜往舒城县等处召募沿淮逃移民兵归业。
闻说乡兵缘无粮食,皆欲顺番。
公见陈彦等所说,急以所募民兵八百馀人,先差效用岳孝忠部领三百馀人赴上泒河口守把,又差宋再兴部领三百人赴中泒河口守把,并不放人过往。
公虑合肥以南无为军舒州处州县居民无人保护,及沿江一带数百里关津渡处最多,无人拒守,恐乡兵泄漏,与贼指路,遂急紧把断两道河口要处。
公又见诸山水寨团聚民社乡兵日逐入庐州,与贼买卖,恐泄漏公一行人马虚实,公急部领敢死民兵二百一十七人渡中泒河,庐州城南二十里店埋伏。
潜领民兵孙等二十人,各将带火种,并随身器械,于当夜四更庐州庐江东门角踰城入,取麻麦空地,径赴州仓,发火焚烧仓廒粮米。
就仓所杀死番贼二十六人,从旧路复出。
再于初五日夜,领民兵二百一十七人赴庐州门外五里冈等候。
月落二更以后,从庐江门西壁踰城入州。
其贼自城门内每五十步摆布正军作铺,把截街巷。
公等随铺掩杀之,其贼不相救援,共杀一十七铺。
在城屯住番贼惊乱,当夜杀出庐城,死者不知其数。
及夺战马五十四匹,四鼓归中泒河驻劄。
缘此,隔绝诸处山水寨人民,自后不敢入庐州与贼买卖。
当月二十日,忽有乞丐张贫子自庐州出城,来至中泒河口。
询问庐州番家事体,贫子乃言:「番家正军内有一千馀人患病,死损甚多。
缘为今月初四日初五日夜杨权州入城杀尽摆布番兵,焚烧仓廒,番家军马全无粮草,日夜惊忧,防护甚紧。
其番帅康招抚与纥石烈闻知中泒河以南一带有山水寨,及有团结乡民老小聚粮食甚多,同知纥石烈定于来日领正军出庐州门往中泒河南尽劫虏诸寨团结老小粮食」。
公闻此说,即率民兵踏路险阻要处,预先摆布。
差岳孝忠等六十一人在中泒河以北芦村内埋伏,又差马军赵再立领兵七十三骑,于庐江门外二十里店草垛后埋伏。
公亲领步人强壮者七十一名,近庐江门外十里店向南大路皂角寨两冈下伏藏。
乃遣效用胡亮、伏宣二人于庐江门外三里冈绰望。
胡亮未久闻贼至皂角寨下,公分部领埋伏两下掩杀,其赵再立马军随至应敌,番兵头领纥石烈中箭退走,其馀番兵皆溃。
公乘势追杀至庐州城下,贼乃入城,闭门不出,时斩首四十四级,夺战马二匹,骡子二头,生擒女真二人连器械等。
公即往中泒河口驻劄。
又于十二月初二日,再领兵会合焦湖西口水寨合肥县张用,于当夜二更以后同约入庐州,各部领人分路劫城中番贼。
贼皆惊乱。
公领民兵杀至兴安寺后县桥路南,迎番贼大队,头领招抚使康定山骑高白马,头戴皂毡笠,身披皂毡,拥出众军之前。
公见,纵马向前,刺康招抚坠马而死。
同知纥石烈急领馀众奔县桥路遁走,公乘胜率兵袭之,贼众败走。
公追至白马庙以北,贼伤死者相属。
生擒女真九人,并复夺庐州
公复募庐州县镇乡村聚落诸寨逃移居民老小,不过旬日内,尽皆归业。
公权州,保全生灵不至肝脑涂地,阴德及人多矣。
未几,蒙朝旨知舒州张渊庐州安抚使
张渊以公复夺庐州获捷事件申奏于朝,时诸路都统将帅愧己无功,阴赂有司抑遏不行。
吁!
公虽有以寡击众之劳,为江淮保障,超越乎张巡许远,而不蒙褒赏,惜哉!
刘宾之浩然集1194年10月17日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三○、《平园续稿》卷六、《益公题跋》卷一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故人李胜祖文力学能文辞,然狷介少许可。
尝著《章贡志》,郡有大家事实当书而丐婉其词者,正色拒之,坐是获怨谤,弗恤也。
独为门人刘君昕作沉刻,极道其孝于事亲,与人交重气概,不幸啬于寿。
一子江,童丱嶷然,期以有立。
已而遂与计偕,念君之不及见也,裒平生所为古、律诗五十篇,求工部尚书谢公昌国序而传之。
观此可以知吾祖文非谀墓者矣。
绍熙甲寅十月甲辰
谢昌国式华堂记1196年10月13日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三二、《平园续稿》卷七、《益公题跋》卷二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淳熙甲辰,今太皇太后庆七十于德寿宫,推恩四海。
庐陵进士欧阳钺字仲授以高年赐初品官,其子硕取训词「式华其老」之言揭名于堂,工部谢尚书谔实为之记。
岁星一周,当庆元丙辰十月十三日,今皇帝奏上寿圣隆慈备福光祐太皇太后册宝于慈福宫,圣算八十有二矣。
于万斯年,庆典未央,钺也又将拜增秩之宠,载新斯堂以延宾客,其有日矣。
是月壬戌,平园老叟周某书。
思陵录上之一(起丁未八月庚寅,止戊申二月丙申。)1171年8月21日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六二、《杂著述》卷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淳熙十四年丁未八月庚午朔
庚寅,驾过德寿宫太上皇后生辰也。
癸巳后殿进呈毕,奏旬日阴晦,二十一日太上皇后生辰顿晴,次日复雨,圣孝昭格,光尧心甚喜。
上曰:「太上极善将摄,昨坐至未时都不觉倦。
近全不饮酒,坐间共饮了两盏许,食物皆如旧。
晡时即入寝阁,更无一事,五更便起,天下大幸」。
予奏:「万寿无疆,诚国家之大庆。
又闻多服疏导药,异禀如此」。
上曰:「服牵牛丸四十粒,他人如何可及」。
九月己亥朔
癸卯太上皇进早膳间微中风。
乙巳,驾过德寿宫问疾。
己酉后殿进呈毕,奏问太上皇帝圣体,闻已向安。
上曰:「前数日甚可惧,两日已向安。
宫中医官只下附子之类。
此中遣王泾、马希古去,知是风痰,却下凉药,遂见效,今犹饮冰水」。
甲寅,常朝奏事毕,问太上圣体。
上曰:「较可三二分,语音亦出。
缘脉盛,专服牛黄等凉药」。
众人皆云恐难专用凉剂。
上曰:「只为年高」。
予问饮食如何,上曰:「自然减」。
三省退,上语留枢密云:「本欲过宫问候,太上却再三止其来」。
己未后殿起居奏事讫,从驾过德寿宫
庚申,开启会庆节,皇后德寿宫
闻自初十日太上用王泾、马希古之后,本宫医官刘确、管范、张霖、李之美等四人皆不得入,至是复用确等。
犹欲用巴豆之类,已而复止用
辛酉,闻王泾、马希古犹以大黄、芒硝、牵牛等药供进太上。
刘确等争之,不从。
壬戌,止令刘确等就德寿宫指挥
乙丑后殿奏事毕,问太上圣体。
上曰:「依旧脉盛,胸中烦躁。
夜来脏腑略有结粪,见服大黄下袪风丹」。
予问饮食如何,上曰:「大段减」。
予曰:「如此则岂可专泥凉剂冰损脾胃?
尊年岂应如此」?
上曰:「便是」。
丙寅后殿起居奏事毕,从驾过德寿宫
十月戊辰朔
己巳后殿坐,奏事毕,问:「太上闻向安,果否」?
上曰:「两日稍安,脉已低平」。
予奏:「不宜服凉剂,止可用温平药调理。
所谓烦躁,恐是气虚耳」。
上曰:「须留阳气几分在内」。
因叹近世医卜皆无其人。
辛未,常朝奏事毕,上顾予曰:「太上饮食全减,如合祈祷,可理会」。
予奏:「初不知如此,自合以次施行,容来早进呈。
但闻医官多不以实奏,更须审定,如凉剂何可服」?
上曰:「已令罢凉药」。
既到堂,予语诸公:「适来上说德寿必是病势变动,亦窃闻夜来大段昏沉。
脏腑既利,又全不入食。
祷祠固当行,须合肆赦。
万一后时,谁任其责」?
乃自草赦文而以稿进,并乞留中酌度迟速。
晡时遂批出:「可并依此施行」。
其亲劄案牍予皆收留,牒下礼、刑部三鼓矣。
壬申后殿呈差官分祷天地、宗庙、社稷、宫庙等处。
上曰:「此故事否」?
予奏并按典故。
又宣谕:「昨日一面理会德音甚当」。
予奏:「此不敢缓,所以不俟奏禀径拟进」。
太常卿少二日因呈孟享前导官权差王渥,予奏不可阙官。
上初议移察官冷世光为之。
既而世光除殿中,至是复问谁可为太常
予奏:「论学问该洽无如尤袤,亦尝议定。
但其人物短小,众人恐前导时不轩昂」。
上曰:「此不须管,顾学问如何耳,堪其任则用之」。
予因奏秘书省亦是要讨论典礼,见阙长贰,欲一并除人。
上曰:「好,欲用谁」?
予与王相同言:「杨万里其才也」。
上曰:「可」。
初,连日与左相议此两人,左相犹欲言兼权,且云家伯师心为左司曾兼权太常
窥其意盖不欲范仲艺递迁尔。
既上意顺,遂无所措词。
从驾过宫即回。
甲戌,常朝问太上圣体,上曰饮食不进。
是日申时再呼刘确等看太上脉。
确等奏云:「六脉短促,手足不温,神气昏脱,大便不固,粥药难进,当服生气粉、三建丹。
王泾、马希古自九月九日至今凡二十七日供进动利药过多,耗夺真气,今药力不与正气相接」。
内前扰扰,禁卫皆上,准备驾出。
宰执已上皆集于漏舍,闭门后退。
是夜一更三点二更二点三更一点,确等再诊御脉,四五动一止,痰涎潮塞。
进紫霞丹,粥药不能下,四支逆冷。
添差医官熊蒙、汤公材、周昭郭仪、盛鼎、王良佐、赵友谅陈翊、朱永寿、谢瑀,皆无所施其力矣(后据赵实供:太上自九月五日卯时十鼓在进食殿进膳了不豫,即时李才人扶持归寝阁。辰初寿圣皇后张淑妃王才人来看侍。宣本宫医官刘确张琳、管范、李之美看脉,进蝎梢汤、铁弹丸。提点具奏南内关御药等至,晚七次到宫。六日早进铁弹丸、续命汤、蝎梢汤。七日夜八日早稍定。八日申时王泾、马希古来看脉,称太上热盛,风痰大作,不宜进铁弹丸之类,宜用人参汤,进牛黄清心丸。寿圣皇后谢遣刘确等,日令希古进牛黄清心丸,昼夜大便三二十次。十八日进金箓万安丹。二十二日寿圣皇后复宣刘确等依旧进蝎梢汤。希古云痰盛面赤,不当进蝎梢汤,复进牛黄清心丸等药。二十六日午正进硼砂丸,并用大黄调袪风丹。十月一日午正又进麦门冬汤调袪风丹、牛黄清心丸。五日早进进食散温汤调消痰饼。子午正,医官汤公材等五人看脉云进凉药太多,泻得五脏不固,进丁香半夏丸、生气粉等药。是夜希古不在宫宿。七日早用米粥进生气粉、阳起石。午时六鼓大便五次,又宣刘确等用药注子进生气粉等,药不下,脉弱。八日未时七鼓脉绝。)
乙亥五鼓带御器械邓从训来两厅传宣云:驾即今过宫供侍汤药,更不还内。
令一面降指挥召草泽,所有大内行宫合差官及服制并三衙兵将巡警弹压之类宜子细理会。
予因附奏:「万一太上不讳,合差金国告哀使」。
又令附奏三事:「一、昨日已议定广西漕臣孙绍远湖北运判周颉,恐叶大廉未能便到,则广西全无监司,欲便降指挥孙绍远周颉,而令候叶大廉到任。
一、韩彦宝再乞赈粜米,本俟月半取旨,今欲更借与五万石。
一、赈粜米虽令平价,缘无钱数,莫知所从。
今欲令依时直减四分之一,将来必不亏丰储元籴之数。
又礼部太常寺申,车驾频数往来德寿宫,欲乞措置复道」。
予令邓携以进呈,若许如此,则令修内司临安府措置。
既至待漏院邓御带复来云:「三事甚好,俱已批依。
丞相思虑无不允当。
复道事不可行」。
又云:「上令宣谕丞相,凡百更赖子细理会,恐官家忧恼中多有颠错」。
是日前二刻开门,免起居,径从驾过宫,闻上已至,即与太上皇后商量将李才人、王才人并放逐便。
太上巳时已涎,上服袍带,但心头微温,申后遂上仙。
洪迈草太上遗诏。
予令添入太上皇后,宜改称皇太后
其他多与裁定,谓如「军民不用缟素」一句,乃是误随显仁遗诰,亦与削去。
诏文又云「罹此眚灾」,予谓眚灾非病也,改作「抱疾弗瘳」。
晡时举哀于殿下,进名奉慰,宿待漏院
内批差修内司聿修治梓宫。
又差知省刘庆都大主管丧事。
又批出奉皇太后圣旨,添主管丧事一员,可差甘昪
又诏令疾速入国门。
内东门司申:「淳熙十四年十月八日,准德寿宫提点张宗尹等传太上皇帝圣旨:『才人李氏、王氏并令放逐便。
其告命四轴,并才人李氏从人红霞帔宣九道,紫霞帔、听宣各二十道,并降付内东门司』。
内才人王氏即无从人宣命,遂具奏闻。
奉圣旨,才人李氏、王氏二人告命并红霞帔马二娘等四十九人宣,并令内东门司毁抹讫,缴申赴枢密院,请受文历毁抹讫住供。
本司寻勒合干人,契勘到文状在案毁抹讫,宣、告共五十三道,随状申纳枢密院,伏乞照会收管申闻事」。
告四轴:
才人李氏告(红丝网、镀金银铎铃、红罗销、金袋全。)/齐安郡夫人(紫丝网、银铎铃、锦袋全。)/才人王氏告(红丝网、镀金银铎铃、红罗销、金袋全。)/顺政郡夫人告/(紫丝网、银铎铃、锦袋全。)宣四十九道(并可漏子全。)
红霞帔九道(马二娘、李惜奴、范巧巧、李渐好、陈来儿、李重喜、陈兴奴、孙春喜、王安喜。)/紫霞帔二十道(刘安喜、马五娘、王一娘、陈永安、王二娘、唐福奴、倪四娘、张喜奴、蓝合儿、蓝福福、张小檀、张小春、陆小美、李六娘、赵九娘、王念六、谭强儿、谭小都、李小福、邝宝宝。)/听宣二十道/刘宝奴、刘惜儿、王换奴、王念二、马宜儿、李好奴、张伴奴、陆闰奴、张倩儿、李四奴、符眄儿、胡迎儿、李惜儿、赵兴奴、谌三儿、娄宜奴、张福儿、张美儿、李迎元冲净。)丙子,朝晡临如仪。
上遣知省刘庆祖、霍汝弼持文字一纸云:「绍兴二十九年九月二十日显仁皇后上仙,当月二十一日周麟之苏晔充哀谢使,今便可拟姓名来」。
予曰:「莫具名点差否」?
二人云:「不须如此,上令具来」。
予语之云:「已与左相商议,方欲十一日成服就素幄面奏。
今与前日不同,只当遣告哀使。
又有一事烦附奏:于典故降诏推尊皇太后,凡百务从优礼。
又有一事:山陵必就绍兴,合差按视,覆按,乞降指挥撰陵名、哀册、谥册之类」。
既而二人复来,云:「尊皇太后,可便拟指挥来。
山陵就绍兴无可疑,只是显仁例三遣使北方」。
予曰:「显仁久在金国,太上感其津送来归,又是时往来礼数与今不同,恐难以三遣使」。
初议持礼之人,而留参欲用范仲艺,而以林㟽副之,众以为然,即进入。
至是二人携来云:「上谓仲艺人物不甚佳,不识林㟽何如。
令别择正使副使姜特立」。
遂具韦璞王渥二姓名。
上批差韦璞姜特立
初予欲差韦璞,王相云:「昨拟兼权少卿,上难之」。
其实未尝如此。
丁丑,朝晡临如仪。
予谓:「绍兴七年太上闻徽宗之讣未听政,前宰臣张浚等请奏事,太上谓祖宗无此故事,恐今日行之便为典礼。
等复奏:故事虽未听政,亦得进见。
今日非敢奏事,只欲一望天表。
迄不见。
今恐十一日成服,未敢奏事,只就素幄奉慰而退。
然有遣使一节合商量,莫若具奏乞差主管国信所官来,当令附奏」。
众以为允。
既而又密与王相入文字,乞依祖宗故事行遣医官,恐稍缓则失礼。
俄而批出王泾、马希古各追两官勒停,编管千里,希古五百里。
德寿宫刘确等四人并降两官勒停。
给舍缴驳,谓行遣太轻,纵未诛戮,亦当决配。
内批依奏。
决脊杖二十,配筠州
刘庆祖等复来议奉使
予以事目授之云:「祖宗初时遣告哀,止是横行一员,必无礼物。
数日后即差谏议大夫充先朝遗留使,武臣副之。
今太上既不曾与金主通问,难作遗书。
兼与绍兴二十九年显仁皇后上仙特遣哀谢使事体不同,若作告哀礼信使,就携太上遗留之物,庶几两得。
又前据皇太后指挥犹未降出,今不可缓,盖祖宗时远不过五日内」。
二人云并待奏知。
戊寅,早,太上皇大歛,次百官入临。
午未挂服立重,皇太子暨某官以上入哭尽哀,上亲行奠酹礼。
绍兴七年太上亦拜于殿下,至是有司用寻常冬年生辰礼设白褥位于殿上。
起居舍人胡晋臣读祝文。
又哭拜讫,上还素幄。
皇太子以下进名奉慰皇太后,次移班向东慰上。
宰执前诣幄坐再拜哭慰,上号哭甚哀。
次移班慰皇后讫退。
刘庆祖等再来,前例遣使三番,予再三显仁例不同。
王相力言事干敌国,不可损他礼数,予云:「名位既殊,礼则随之,未闻无故畏人而曲徇也。
彼亦有知,岂不晓今昔事体不同耶?
况泛使例是礼物金器二千两、银二万两,贺正、生辰半之。
若用许多礼物,国力何以堪」?
二人云:「适御前谓告哀使可不用礼物否」?
予曰:「祖宗朝遣小使臣一名,可以无礼物。
今依例遣大侍从,又有副使,岂容虚拘」?
二人既去,复来云:「上已许只用正旦、生辰礼物,馀续议可也」。
予又问尊皇太后事,二人云:「只依故事一面令学士院降诏,但册宝既俟服除,今欲就诏书中作皇太后之意说过」。
予曰:「此甚不可,只用治平体例,令有司详具以闻」。
遂召当日学士洪迈草诏进入。
又理会五使事,予初检太祖改卜安陵例差山陵等五使,并具绍兴元年孟后攒宫差枢密李回徽宗显肃懿节枢密孟忠厚显仁差戚里吴益充总护使,桥道、顿递使各一员。
今太上事体至重,恐合差五使,取圣裁。
二人传旨云:「累朝如何」?
予曰:「皆是五使」。
二人云:「适得旨,若是如此,无可疑者」。
王相素受太常尤袤之说,以为攒宫不当置五使,似疑己当为山陵使,恐故事礼毕或去,而不知非前朝宰相,本自无嫌,遂厉声云:「祖宗全盛,营陵西洛,乃差五使,今权卜会稽,只当差总护使。
且岁旱,民力何以堪之」?
予见其词色如此,未欲争竞。
二人归报,寻批出差伯圭充总护使,洪迈桥道顿递使。
予又令二人奏:「故事合差按行山陵使侍从内侍各一员,不知合差覆按否?
徽宗永祐攒宫曾差覆按二人」。
回云:「得旨既是旧例,固当并差,莫若就降指挥」。
予曰:「须俟按行有定论」。
已而批出萧燧、吴回充按行使副。
故事辰日忌哭,予令太常申省缴奏取旨,内批不得忌哭。
己卯,朝晡临如仪。
宰执就传法寺开启道场五日,就德寿殿下拜第一表,请皇帝还宫听政。
降诏尊皇太后
其初用「配媲乾元」,予语洪迈「配媲」二字未安,遂改作「顺则乾元」。
荧惑犯五诸侯
庚辰,朝晡临如仪。
听第一表不允批答,就拜第二表。
内批会庆圣节道场百官免赴,止令一面满散,前降常服指挥更不施行,闻洪迈曾入奏也。
太白犯填星。
辛巳,朝晡临如仪。
听第二表不允批答,就拜第三表。
上令甘昪传旨欲不用易日之制,如晋孝武魏孝文实行三年服,自不妨听政,可商量所降诏旨。
但缞服久则坏,又难改造,可商量以闻。
既而有旨,未时奏事行。
百司云:「里面计会莫只用白衫否」?
予以绍兴十二年徽宗之丧,太常寺检会永昌陵故事,皇帝视事日去杖绖,服斜巾垂帽。
小祥日改服布四脚、直领布襕、腰绖、布裤。
今参酌,俟皇帝视事日,宰执奏事去杖,至小祥日去冠,馀官依此。
今既未视事,难遽改服,奏事遂不改服。
未时入奏事,上服缞绖,呜咽流涕。
奏早来丧服指挥,上曰:「司马光《通鉴》所载甚详」。
予奏:「《通鉴》载晋武虽有此意,后来止是宫中深衣练冠」。
上曰:「当时群臣不能将顺其美,所以讥之,后来武帝竟行」。
盖谓王太后之丧,上不欲及太后字。
予奏:「记得亦是不能行」。
上曰:「自我作古,何害」?
予奏:「御殿之时,人主缞服,群臣吉服,可乎」?
上曰:「自有等降」。
予曰:「臣从君者也。
若或可行,则祖宗行之矣。
今乞令有司讨论,庶使四方知陛下之圣孝,自不必降诏」。
上曰:「指挥可也」。
又奏户部申明山陵支费钱物,上曰:「已令内藏库桩办,本储蓄,别无用处」。
予曰:「不足则封桩库当贴支。
绍兴二十九年显仁之丧,曾降诏并用慈宁宫钱物,仍约束诸道不得率歛进献。
今似不必降诏,只作指挥行下」。
上曰:「不须降诏」。
予曰:「当拟指挥进入,其间明言不侵户部经费及令诸道止进慰表」。
又奏:「奉使莫只遣告哀并持遗留物否」?
上欲遣两使。
予奏绍兴例难用,盖体面不同,且礼物太多。
乃议告哀使止用正旦体例,而遗留却依泛使倍之。
又奏:「祖宗山陵合差五使,今既用祐陵攒宫故事,止差总护及顿递使,缘前日不曾行出有司文字,四方末知本末。
今欲明降指挥,云攒宫已依绍兴例差官,所有礼仪、卤簿、仪仗使合与不合差置,令礼部太常寺讨论。
俟有司言不合差置,降旨依讨论到事理施行。
庶几中外知非朝廷之阙典」。
上然之。
上再三云:「外间事卿等甚留意,每事甚当」。
壬午下元节,朝临如仪。
听第三表不允批答,以台谏有文字乞少缓拜乞还宫听政表,内批依奏,遂未拜第四表。
是日,宰执五人就德寿殿命道士作黄箓,盖行首司道宫中之意,为内外诸司之倡也。
初入诣,凡筵殿拈香哭尽哀,宫中亦哭,次诣黄箓所拈香退。
刘庆祖、霍汝弼传旨付下显仁皇后送金国遗留物数,且云恐数目不尽,更取案牍参考。
予令学士院取旧本来,乃是金器二千七百两、二千两礼物,七百两精巧之物。
银器二万两,又有银丝合二十面,贮宝玉、乐器、玻瓈等物,其他象牙、匹帛、香药等不在数。
庆祖等云:「上意欲增告哀使,所赍礼物与泛使同」。
癸未,微雨,朝临毕拜第四表。
己卯以后日诣传法寺拈香,至是满散,依显仁皇后例进奉纸缯等物。
午未殿攒,上亲行礼,台谏侍从已上入陪位于几筵殿下。
上自素幄哭,升殿奠酹如仪,内外皆哭。
何澹读祝文。
既而移班进名奉慰皇太后、主上及皇后
继闻宫中大哭,必是上慰皇太后也。
刘庆祖等又来传旨云:「今次告哀使既增物如泛使,所有遗留物亦如旧数,更与金二千两、银二万两,其他皇太后已安排了。
但以螺钿合代银丝,无乐器,以玉器、玻瓈等代,仍不用锦绫。
素馨沉速,易以他物可也」。
甲申,微雨,免临。
素幄奏事,上再三劳诸人凡事区处详审,且云太上皇帝丧事,内库已准备五十万缗,封桩拨三十万缗。
又云平江和籴米且休,盖桩积米尚多,留钱支用。
予奏:「外间别无紧急文字,惟江东赖提举官谢深甫任赈济之责。
初七日有奏,乞就差池倅赵彦厉、乐平王斐,不妨本职,分头管干
今日不敢进呈,欲批作初七日依」。
上可之。
听第四表不允批答。
乙酉,朝晡临,拜第五表,乞还宫听政。
是晚,人使至仁和馆。
初乞引明道故事令侍从等议人使到阙之礼,众议乞用二十三日德寿宫丧次引见。
上先已宣谕二十一日二十八日皆是太上斋七,必须过宫,正合见辞日分。
至是刘庆祖、霍汝弼国信所通事王舜臣申状,备载十七日晚舜臣语北引接虞用康云:「皇帝在丧次,如何敢奏人使见辞事?
兼你来是贺礼,如何敢受」?
用康云:「我使副曾说皇帝在哀次,如何讲贺礼?
若不受,天下人道是——」又云:「若便发回,俺何以全天下生灵?
料皇帝今既已成服,俺使副是持贺礼来,断不敢行。
不若以公牒说此意,俺便有执据,所得分物与不与在你。
若此一段了,望密来谢。
大使晓了肯如此,只是副使女直有些拗,若在朝见前发回甚好」。
上见此,令二人持一幅示宰执,欲遣知閤入驿谕虏使,其辞云:「得旨宣谕使人:主上尚留德寿宫丧次,难行贺礼,使人且归(此四字上亲笔。)
所有见辞并回程沿路等例物并合给赐,来日进发」。
上又批云:「并附奏叔大金皇帝:将来正旦缘在服制,不敢讲礼,望免遣使人」。
即与诸公作回奏云:「上件事体甚重,此间掌仪与彼接引一时问答难便据凭。
若令知閤作得旨宣谕,彼或未顺,难以回护。
臣等辄别拟事目,且令馆伴就议。
其在馆日分一切如旧,庶几少休徒驭,但不敢作筵宴及出城观看。
所有回程给赐及免遣贺正,续次谕旨未晚」。
初,接伴赵善悉韩侂胄皆言金使恭顺,初闻太上之讣,闭船号泣,戒三节人毋得饮酒歌呼,且道掌仪辈语,谓渠调停得七八分肯归。
又谓曾遣使贺高丽,值其国母之丧,亦便发回。
大珰辈欲以为功,遂达圣听。
善悉等又云:其下谓太上皇帝与我皇帝专主和好,语颇有味,往往不以告也。
正使田彦皋,见任河中府,年六十八岁,尝接伴范成大,极有文学,借吏部尚书以来,副使完颜琥。
丙戌,朝晡临。
人使入驿。
京镗遣人谕以皇帝在丧次,难以讲礼。
彦皋等答云:「在常州太上皇帝升遐,既难讲礼,即合发回,却蒙依程限取接。
居丧系是宋国事,便不接书,恐于礼未当。
缘别无执据,若得馆伴所备细公文,即便回程」。
既而二珰遣人传旨馆伴,令就宰执处商议来日传旨并公牒事宜,议定具本进呈,令馆伴且在宰执处等候处分。
即与诸公回奏,未敢具草,容来早面奏。
丁亥,小祥祭奠,上亲行礼,奉慰如仪。
既退,五品以上去杖绖,服四脚帽,就素幄奏事。
上未变服。
予奏:「陛下圣孝过哀,犹未御初祥之服,臣等不胜忧惶,乞俯从礼制」。
上流涕曰:「大恩难报,情所未安,俟过大祥商量」。
奏:「引见人使,昨已议定,而御前降下掌仪王舜臣所申,可凭信否」?
上曰:「北人直,必不妄」。
众人云:「小人传言,往来多有增损及遗忘,欲令馆伴自过位与北使商量」。
上曰:「须是馆伴相见」。
予奏:「昨日传旨,令馆伴发公文与北使回,似乎太遽,须先得北使牒,然后回报」。
上曰:「极是」。
徐观圣意,似无他,因奏云:「恐须一见」。
上曰:「彼欲见,当从之」。
予曰:「国书如何」?
上曰:「既见,如何不受书」?
戊子,早赴朝临讫,驾回,内服缞绖,坐逍遥辇,四旁裹以绢素。
己丑,会庆节假。
先有旨免明庆满散行香,洪迈入奏而有中批。
已而雨作沾湿,免德寿宫入临。
庚寅,赴德寿宫朝临毕,回赴奏事,服所服入和宁门,中官引就后殿东廊,设素幄,上缞绖如故。
三省密院同呈毕,王相又及使人引见事。
上曰:「不须理会,明日行入局」。
是晚微雪,馆伴奏北使来早行。
上径批依。
既而来申省云:「除已恭依圣旨施行外,合行申审」。
予语吏云:「既已施行,何审之有」?
退其状,改作「依条合行申审」,而削去「施行」数字,因与诸公再缴奏。
上自批云:「自合依已降指挥施行」。
是晚,密赐北引接虞用康等二人各银一百两,又闻密赐凡见辞等例物尽以与之,三节皆不及,以其往来主议也。
辛卯德寿宫朝临毕,归作降圣节假前日批付密院,奉皇太后圣旨,差甘昪提举德寿宫
又降旨差提举钦奉太上皇帝几筵。
李舍人巘先缴奏,中批云:「不敢违皇太后圣旨,难以依奏,可日下书行」。
给事中王信又缴密白黄。
国夫人墓志铭嘉泰四年三月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九二、《平园续稿》卷三六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亡妻王氏,世为平江府昆山县人
曾祖申,以学行推于乡,王荆公舒州,奉诏亲劳,至即求见,迄今手敕存焉。
祖亿,积善好施,赠中散大夫
父葆,通经能文,登进士第,历监察御史司封员外郎,兼国子司业,除大理寺少卿,知广德军汉州,帅泸南,易池州,终浙东提点刑狱
宜人庄氏。
夫人聪敏高洁,女工儒业下至书算无不洞晓,然非所好,惟以孝友静顺为心。
十六七时,祖母史令人耄期卧疾,喜怒不常,左右莫敢近。
夫人昼夜奉药饵,独得欢心,父母奇之。
年十九归于我,抱关行都,月俸微甚。
夫人撙节有方,不见匮乏。
分教金陵,寖以成家,簿书米盐,躬自料理。
迨为学官馆职,相与商论古今,手抄经史。
夜则教儿读书,稍倦,对席博弈,或至丙夜。
绍兴末郊恩封孺人,覃恩进安人
隆兴改元,予解掖垣吉州,闲废七年,祠禄滋微。
夫人虔共宾祭,承上抚下,应酬日多。
凡予群从诸甥婚姻,乐为主盟,弗计其费。
惟朝夕诵归宁父母之诗,闻外舅疾,星驰省视。
乾道间予贰麟省,封恭人
淳熙中由八座入二府,夫人迎外姑与两兄偕来,方有惬意。
硕人淑人安康文安咸宁郡夫人,稍按歌舞娱其亲。
久之,母兄继亡,始忽忽不乐矣。
既封永、齐、越、郑、周、吴六国,复从予胙蜀土,则曰:「均大邦也,遇恩勿复请」。
平居常言:「富贵非吾事,若得茅屋三间,隐居林泉,世务不入于耳,是吾心也」。
甫年二十二,得子,喜曰:「吾责塞矣」!
自是相待如宾,居家勉予以睦族无竞,当官则劝尽瘁国事,勿恤其私。
三入承明,率坐论事苍黄去国。
夫人整比行李,收拾文书,纤毫无失,盖规模素定也。
知予性慵,规以克勤,御下太宽,欲其有制。
闺风肃然,岁时享家庙,酒肴茗果悉经其手。
中外亲宾戚疏,轻重待之中礼。
时予饥饱暄凉为衣食节,以是仕不内顾,退乐安閒,盖有贤妇力也。
禀气差弱,少壮时劳其心力,中年后遇天寒辄病。
去冬卧疾累日,亦以为常,俄废寝食,遂薨,实嘉泰三年十月十七日,享年六十九。
一子,朝请大夫、行大理司直纶也。
夫人已病,念纶俸薄,手取白金驰介助之,孰谓奄忽至此?
呜呼痛哉!
孙男宣义郎颢。
女五人:长许嫁承事郎、监嘉兴府籴纳仓萧彖,馀幼。
卜地在庐陵县西数里儒林乡斗冈之原,葬用四年三月甲申
行实如此,无一语欺。
铭曰:
嗟我于君,长几十年。
君发尚鬒,我久皤然。
孰云一朝,弃我而先?
失此友益,矧伊妇贤。
有问谁对,孰举我偏?
芳翰盈箧,遗挂满前。
哀辞写心,苦泪迸泉。
岂无名公,运笔如椽
阴幽坤从,他人莫宣。
谓予不信,皦日在天。
独醒杂志序淳熙十二年十月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二○、《诚斋集》卷七九、《独醒杂志》卷首、《郑堂读书记》卷六四、《万卷精华楼藏书记》卷九九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古者有亡书,无亡言。
南人之言,孔子取之;
夏谚之言,晏子诵焉。
孔子非南人,晏子非夏人也。
南北异地,周殊时,而其言犹传,未必垂之策书也,口传焉而已矣。
故秦人之火能及漆简,而不能及伏生之口,然则言与书孰坚乎哉?
虽然,言则坚矣,而言者有在亡也;
言者亡,则言亦有时而不坚也,书又可废乎?
书存则人诵,人诵则言存,言存则书可亡而不亡矣,书与言其交相存者欤?
庐陵浮云居士曾达臣,少刻意于问学,慨然有志于当世,非素隐者也。
尝与当世之士商略古今,平章前代之豪杰,知光武不任功臣而知其有大事得论谏,知武侯终身无成而知司马仲达实非其对,知邓禹之师无敌而知其短于驭众,知孙权之兵不勤远略而知其度力之所能。
若夫以兵车为活城,以纸鸢为本于兵器,谈者初笑之,中折之,卒服之。
古之人盖有生不用于时,而没则有传于后,夫岂必皆以功名之焯著哉!
一行之淑、一言之臧而传者多矣,其不传者亦不少也,岂有司之者欤?
抑有幸有不幸欤?
抑其后世之传不传亦如当时之用不用,皆出于适然欤?
是未可知也。
达臣之志而不用世,可叹也。
既不用世,岂遂不传世欤?
达臣既没,吾得其书所谓《独醒杂志》十卷于其子三聘,盖人物之淑慝,议论之与夺,事功之成败,其载之无谀笔也。
下至谑浪之语,细琐之汇,可喜可笑,可骇可悲,咸在焉。
是皆近世贤士大夫之言,或州里故老之所传也。
盖有予之所见闻者矣,亦有予之所不知者矣。
以予所见闻者无不信,知予之所不知者当无不信也。
后之览者岂无取于此书乎?
淳熙乙巳十月十七日诚斋野客杨万里序。
贺太守简公墓志铭1192年12月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七四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吉水县
公讳世杰,字伯俊姓简氏
其上世远矣,周有大夫师父,汉有昭德将军雍。
至公之先自建业豫章,今为进贤人
曾祖真,祖英,世有隐德。
考乔,累赠朝请郎,妣安人宋氏。
公自幼颖异,读书略章句,要为有用之学。
隆兴癸未进士,授左迪功郎辰州录事参军
丁父忧,服除,调静江府司理参军
有兄弟杀人者,吏当以重比,且连坐。
公阅其实,弟初不与谋,卒以谳奏。
外邑以盗上府凡六七辈,府以属公,公物色非是,出之,后果获真盗。
参知政事范公成大为帅,将重劾邑令而请赏公,公力辞。
范公荐公治狱详明,有诏记公于中书载籍。
淳熙初元,范公徙镇全蜀,辟署公为四川制置司准备差遣
蜀自中兴以来,置帅尤重,于时频易帅,西南夷寇边,前帅坐免。
至是边防机事范公专以委公,公悉心襄赞,夙夜不懈。
所辟客惟公一人,相倚如肺腑。
边备稍饬,则考论四蜀利害,次第兴除。
其大者如对减折估岁五十万缗,罢关外四州之和籴以苏民力,实自公白发其端,人大和。
异时士大夫有谒于制司者,不得则讟幕府,故僚属往往怵于权利。
公廉己和物,援寒畯,通下情,事有未安,必尽言不阿,范公虚心以听。
尚书郑公丙手书贻公云:「闻蜀士翘楚皆为范公得,可谓自吾有回,门人益亲」。
范公召还,荐公于上前,乞不次擢用。
上方留意吏治,以公新改秩,诏中书除知鄂州蒲圻县
当承平时,赋入甚夥。
今视旧十不能一,且经界不正,徭役失平,以作业若干訾民,民皆窜易名数,吏手得以上下。
公下令覈欺隐,第甲乙,为书藏之有司,至今利焉。
频岁荐饥,振廪劝分,境无流莩,诸使者列公治行以闻,有诏秩满诣中书察廉。
丁母忧,服除,通判靖州
靖深入五溪,环以夷獠,王民土爬山耕,荒伧相望,而官赋无定式。
钱曰经总制者岁五十万,其出无从,往往虐侵巧夺,以启蛮心。
乃尼穿漏,检赢馀,相为补除,削其苛政。
蛮官林顺才者,要结五砦坎用牲于夷鬼,将有异志。
公谍知之,亟白郡守,遣腹心谕以祸福,莫徭听命。
有罗鬼蛮者,开山通道,以马市为名,包藏不测,符公经纪其事。
公躬涉险阻,创立砦栅,折其奸萌,边以无事。
于是丞相赵卫公与诸使者以公才能列于朝,除权知贺州
入见,绍熙新天子因问公往在制幕成都榷酤之课,近年益殿何也。
公对以:「昔赵开笼鹾荈酒之利,以佐军兴,此犹张弓也,今数十年不弛,民其有不困乎?
比年西蜀岁丰物贱,而民愈贫,养生之须有急于酒者,课之殿也则宜」。
上深然之。
元年冬,公始至郡,首修孔子郡学,民知公意在教化,相率服从。
岭外自盐筴屡更,复用官自鬻之法,民以为病,一切罢之。
乃痛自酌损,必由身始,斋厨不炊,宾筵生尘,佐吏服其清苦云。
使者疏一道郡守之课,以公为第一,书闻而公已疾矣。
绍熙三年十月十有七日致其事,未几卒,享年六十有六。
州民罢市巷哭。
积官为朝请郎,假服三品。
娶帅氏,靖安贡士尤之女,封安人
子男三人:约、纶、绅。
约、绅先亡。
女六人,二女早夭,次适进士仲良,次适进武校尉新监涔阳镇酒务叶洪,幼许嫁进士叶沂。
孙男二人:廉、度
孙女四人。
公风度凝远,不形喜愠,其学问通古今,其议论守大体,其好善出天性。
自试进士为范公所识拔,因是游公之门。
及在广、蜀,再为其属,主宾相欢,金石不渝。
及范公退归,公亦婆娑于外。
范公所荐蜀士数十人,为之首。
同荐辈流有至执政者,公了无羡心。
当路诸公有欲钩致,竟谢不往。
初,公宦粤、蜀,皆单车之官,妻子不至官寺,暮年安人及其子始偕往。
临贺更未尽,安人先归,闻公赴,悲伤感疾而殁。
纶将以明年二月甲申,奉公及安人之柩合葬于靖安县长安乡石马冈。
予与公雅素且厚,纶以公婿眉山仲良之状来请铭,则哭而铭之曰:
范公帅蜀,载万只玉,归献黄屋。
大者钧枢,小犹伏蒲,刺天鱼鱼。
上客伯俊,而马不进,卒老于郡。
我能非贤,我否非天,毋悼下泉(《诚斋集》卷一三○。)
孙:原脱,据四库本补。
天台临川桥记 南宋 · 陈骙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八一、《三台文献录》卷三、《赤城志》卷三、《赤城集》卷一三、雍正《浙江通志》卷三七、《南宋文录录》卷一一、民国《天台县志稿》卷一一
临川王公琰,绍兴三十二年春绾一铜章,以荆国公济天下之绪馀济天台
隆兴元年冬十月甲戌,新作桥于邑西之溪,从民欲也。
溪距邑庭可一里,源自五峰双涧,北迤而至,众山复绕,傍流辏委,会霖潦则激焉如轰,涌焉如奔,防堤室庐荡如也。
平时马涉则濡缨,负涉则濡橐,联杓以度,岁作岁圮,编列苦其役,行旅咨怨。
前后尉李琰李异俱有建桥之役,作百丈堤以禦冲溢,功竟弗济。
后为令者睥睨难之。
迨公之来,叹曰:「大害也,不在我乎!
大抵锐于土功者,利在亟成以要虚名,肯为远计?
今我则否」。
乃会费五百万钱,出俸四十万为邑先,源源而应,数则充矣。
爰即故址相之,然后奠之,奠之然后营之,斲者、凿者、陶者、墁者、梩者、筑者,从焉非驱,作焉非督。
公曰:「有穑事者与乎?
有焉毋纳其力」。
穹石以为楹,植之屹如也。
巨木以为梁,横之妥如也。
甓以培石,欲其埤也。
块以涂甓,欲其确也。
尺有五十,何其脩之曼曼然!
尺一十有九,何其博之衍衍然!
尺二十有五,何其高之岌岌然!
复亭其上,乃写乃饬,乃敞乃奕,可以息行迈,可以乐暇閒,可以远眺望。
卓哉美乎!
疑混物初剖,有此壮观,非人力能为也。
二年闰月丙辰告成,公乃率僚友会稽陆君溉、金华陈君恕、永嘉丁君康时、池君虞卿观焉。
公曰:「吾与诸君既作于斯」。
佥曰:「大夫之力也,名则在大夫」。
士之豪、民之耆老于时咸在,翕然告曰:「愿即以临川名」。
表公功也。
请既获,遂歌以落之,曰:壮兮沧溟跨蛟龙,丽兮霄汉垂螮蝀。
疑若有神施磨砻,巩然不动崭华崧
环瞻山幄凝翠空,俯睨溪纹织微风。
夜半横浮沆瀣中,朝来掩映扶桑红。
车马飒沓西复东,宏规硕利繄谁功?
竞将大年寿我公,愿与此桥俱无穷。
绍兴采石大战始末 南宋 · 员兴宗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四九、《九华集》卷二五
金主亮竭其国兵财南侵,其身先出汝州京西道。),示欲出襄汉上流,朝廷果从三司发精兵五万人,合荆鄂之兵凡十二万。
先是虞侯作天官属,上殿先论敌异时为南牧之计,必为五道,出蜀口,出荆襄,止以兵相持,淮东之地沮洳,非用骑之地,他日正兵必出淮西,奇兵必出海道庚辰年劄子是。)
是年冬奉使,又明年十月回,具言敌必南侵,盖已授甲造船,必为南渡之计,申言前轮对之语。
上曰:「记得卿此言,极是极是」。
是年五月十九日,敌使上殿有奏,言欲得两淮之地,欲得将相大臣。
朝廷骇愕,议所以发兵。
是时金主以兵驻淮阳汝州。),以避暑为名,作计渡汉江,从上流以窥吴会
朝廷发成闵领禁槔五万人来戍襄汉,上出金使语,宰相都堂,命侍从谏议所以备敌之策。
时宰相宣上语云:「今日更不尚和与守,直问战当如何」。
庙论欲遣成闵全领禁槔兵禦襄汉上流,虞侯说不须得发兵如此之多,敌必不从上流下,恐发禁槔则兵益少,朝廷内虚,异时无兵可为两淮之用。
兵行未几,旬日得报,金主回汴京
虞再白堂,金主已去,乞留五千殿后兵(五万中。),约止江、池之间,欲留此为用。
若上流兵盛,自江、鄂间应援;
淮西兵盛,便出大信口池州采石近。),可以援淮西
是时无人为虞侯之助,其说卒不用。
至九月间,敌以五万重兵出淮东刘锜拒之于楚州青江口。
金主自提重兵号五十万,皆精甲,自寿春寿州。)渡淮,王权拒之。
二将不敢战,望风奔遁。
敌才与南兵相接,王权退自安丰(属庐州。)合肥合肥又退至石杆,而中军已退至濡须和州大江口。)
虞侯见事急,知二将必退回,遂率四五侍从,又同白宰相,说王权退师已临江口,必败国事。
诸公云:王权申云,此退所以导敌深入,身当其冲,令邵宏渊出其右,李显忠出其左夹攻之。
虞侯率四五侍从辨其不然,此必为走计。
朱倬杨椿犹不以为然。
明日得报,果渡江,朝廷震骇十月十七日白宰相十八日王权申。)
十九日,上命叶枢密义问。)督视江淮军马,因命虞侯参谋军事
二十一日陛辞,上慰劳甚渥,云:「卿本词臣,不当遣,以卿谙军事故也」。
二十二日临安,是日得报,刘锜兵走,自楚州走至瓜州,尽弃淮东之地,敌追骑至皂角林(瓜淄之前。)之将员琦小捷,乃托病过江。
十一月初四日兵大败于瓜州(刘汜之役。)江淮之间,民皆奔逃。
是时金主以重兵临采石已数日,知建康张焘屡遣官来催督府措置。
虞侯叶枢密初六日建康是夜被旨,罢王权,以李显忠代之。
督府诈以檄召来府议事,夜遣虞侯持檄走池州,唤李显忠分付人马,令会于采石,盖权兵在采石未走。
初七日建康初八日早去采石,馀路十五里,闻鼓声振野,问道傍人,云是金主临江,昨日刑白黑马各一祭天,取今日过江。
虞侯见道傍坊酒店官军閒坐,虞侯呼之,其说与道路之言合。
虞侯又问云:「既是金主今日过江,因甚却只在这里」?
众兵皆言:「王节使淮西,每日只打锣,不打鼓,未尝得接战。
我辈皆是马军节使令我弃马,徒步过江,如今已无马,我辈不会步厮杀,随行官吏多欲回」。
虞侯云:「须要江上看兵势,盖上遣我来,当进不当退」。
有进言者云:「事败至此,舍人与人一担担,何也」?
虞侯不听。
虞侯至采石,诸将皆无战意。
公方会合诸将士,诘之曰:「我闻王节使淮西,每日打锣不打鼓」。
众曰:「果如此」。
虞侯慰劳曰:「不战,教汝辈不成事。
令汝辈半死半活」。
众皆唯唯,虞侯曰:「虽然,王权已罢兵权,管汝辈不得。
我是朝廷官,官家差我担银来犒设你懑。
今有节度观察副校尉官诰,皆担来,汝辈食官家禄,官养汝辈三十年,不审能戮力一战否」?
众曰:「我懑也要战,但无人主此事」。
虞侯与说:「我今日只办两眼随你懑,成得功大,与你填大的官诰;
立得功小,填小的官诰。
若死于此,则当同死于此。
若你懑走,我亦随你去。
你懑道我走去甚处,我便去见官家,说某人通制已下,某人肯厮杀,某人不肯」。
诸军大欢曰:「今日有分付,大家去厮杀」。
于是方布阵摆戈船,是时江北敌兵甚厚,极目望,上下流二三十里不绝,鼓声震地。
虞侯即跃马至岸口,见北岸一高台,台上有大红绣旗黄旗各二,左右立,中有大黄盖,有一人服金甲,据胡床,坐其上。
众云,此金主也,兵号四十万,马数倍之。
虞侯遂与诸将议,统制官张振王琪、戴皋、时俊、盛新,列马军步军为阵,静以待之,分戈船为五,以其二傍东西岸,行东护岸,西裹敌船;
其一驻中流,载精兵以待战;
其二藏小港中,以待不测。
摆布仅毕,或闻敌中发喊,金主亲执小红旗,麾百舟绝江而来。
未顷间,有数十舟达南岸,敌登岸与官军战,公往来行间。
公谓时俊,俊先登,军皆死斗,斩敌过半,岸上之敌皆投拜战于江中,死以万数。
天色晦,敌犹未退。
会官军在淮西有溃散者三百人,自光州路转江而至,虞侯抚劳之,授以旗鼓,设为疑兵。
敌果以为援至,鼓声乃已,却打梆子声,敌引馀舟遁去。
或欲引水军掩其前,断其归路,虞侯以为不可,所谓归师勿遏是也。
倘或官军一伤,我军少,何以继之?
敌万里入寇,如此之盛,今日必欲战,则官军少,而明日何以为敌?
但以强弩袭其后追射之,敌兵多伤。
至夜师旋,计岸上之尸二千七百馀人,射万户一人,生获千户五人,女真三百馀人,馀皆正军健者,星夜遁去。
即夜具奏,旧将去,新将未至,决不敢引去。
是夜椎牛设酒以劳军,有说舍人宣赞者,及见枢密院人吏,在虞侯前甚恭,问之,云:「乃中书舍人,非武官舍人也」。
将辈乃尽礼致恭,至夜半,仍令布阵,再与将士待敌。
敌兵已稍希,至辰时以来凡再鼓,公举旂挥出海船五之二,分其半向北岸上流直杨林河口,诸将或问公何故,遂说与诸将,当时只合将船守杨林河口,不合放敌船令出。
统制盛新引船直杨林河,于江心下泊船,度敌前所不到处,戒之曰:「若敌船自杨林河出,即齐力射之,必争与死,无令一船得出岸。
如河口未有船出,即以克敌神臂弓射北岸」。
于是盛新于江心驻船,齐力射敌,应弦而倒以万数。
敌见船无归路,即时从下流放火自焚,官军亦于河口上流以火船焚其馀舟凡一百八十馀只。
亮陆遁去,至午间遣一小舟,令张千持书至,书意似与王权有约,察其策出于用间,亟以已发遣王权之事报之,以绝其意。
又遣探马渡江,至暮初九夜。),说金主焚龙凤舟宫人所乘。),斩船作头二人(责船致败。),鞭梁大使一百名球,引亮来采石者。),连夜往瓜州,与金主书意合。
虞侯却与李显忠商量,令移时俊军于马家渡,辍李捧一,全军一万六千人,又分戈船百艘来会京口
是月二十三日习水战,耀兵。
亮唤万户渡江,万户说江口阔如采石三倍,不可渡。
亮遂拔剑数万户罪,万户涕泣以告,释之。
十二月初一日离杨门,初三日建康早饭。
金主上马去,众议共谋杀之。
夜即其所居帐中,连发三箭,射中。
又挟弓欲射,已而问曰:「你是江南人,是自家人」?
万户答曰:「自家人」。
金主曰:「我自去年煞做无道理事,今日饶我也得由你辈,杀我也得由你辈,不若早早快脆」。
万户一人直入,即其帐中杀之,并及其帐中妃侍五人,并杀梁大使、郭副留、(药师之子。)马钦李参政共四人,盖皆为金人谋来南者,尽焚其尸焉。
是月初二日虢州签军雷政来告,虞侯即日同杨存中成闵渡江,至瓜州措置。
后二日,金之大将檄来请和,公是日往行在奏事,两淮之民自镇江平江,见公船过,焚香投拜甚众。
初六日奏事毕,初十日车驾幸建康明年二月十八日临安
朱元晦秘书 其八 南宋 · 张栻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二四、《南轩集》卷二○
按《固陵录》,游公元符三年十月庚戌监察御史,今已改定。
「考其言行而溯师友之渊源,体之吾身而明义理之正当」,下句中字固有未安。
元晦欲作「即其所至而益求其所未至」,恐亦未安。
盖方建祠作记,使学者知所景慕,而遽指求其所至,则语意似迫露,学者将未能识其所至,而遽指其所未至,在薄俗不得不防其然也。
今更定云「即其所至而益究夫问学之无穷」,则可见向上更尽有事,意味似长也,不知如何?
孺人郑氏墓志淳熙八年十月 南宋 · 林亦之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四○、《网山集》卷四
百丈林氏,自国子司业齐州使君以来为闻家。
将作监主簿讳某,其孙曰某,嗜学敏笃,未及仕而死。
死三十九年,夫人乃卒。
夫人年八十有六,故枢密院编修夹漈郑樵渔仲之伯姊也。
淳熙八年冬十月庚申彻殡,越明日辛酉葬之马坑之原,来乞铭。
昔者网山读书城南时,尝一拜故人之母于城隅精舍。
转臂十八年,恍如昔者。
讣来重山,酸怆累夕,其又忍为是铭也。
夫人家于游洋山之陬,有子曰询,齿长于我,每携二子呻吟我庐,窗已白,残灯未灭。
且竟岁而后去。
其应当门户,惟白头一母耳。
吾党闻此事,所喜道说。
淳熙三年,遇庆寿,以其子与乡书,封孺人
夫人嫁时,逮事舅姑,无阙德;
执夫之丧,瘠甚,且终其丧惟蓛食。
女子四人,长嫁陈某,次左承议郎致仕、赐绯鱼袋陈公讳则之子曰,次尚书郎李公讳,次未及嫁而没,其嫁者又皆前夫人没。
孙二人,曰舒直、舒长。
夫人于族党若丘里,有以寠乏款门者,必为之涕下,有所恤,无厚薄疏戚,不之辞。
虽僮婢使令,见之必问其饥饱寒暖,于意若母。
与人也有恩,遇下也以情,事舅姑也、事夫也致其恭,其古者所谓良妇慈母也与!
于是据梧叹息而为之铭。
其词曰:
若容也闲言也讷,伤哉狸首我纡郁。
平林西去转水出,有石梦梦老而桀。
北行日录(上时待次温州教授,随侍兖公守括苍,受仲舅汪尚书大猷之辟。)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七二、《攻愧集》卷一一一
乾道五年己丑十月九日辛卯邸报,仲舅侍郎贺正使曾总管觌副之。
十日壬辰,蔡兴以仲舅书来,辟充书状官,二亲许一行。
是日游南园,微雨。
十一日癸巳,雨,俶装。
十二日甲午,阴。
十三日乙未,雨。
十四日丙申,雨。
李器之以凤栖梧饯行。
十五日丁酉,雨。
仁甫约同登途。
十六日戊戌,晚晴。
仁甫酌别于少微阁,醉中唱和。
十七日己亥,晴。
十八日庚子,晴。
饭后别二亲,径出城。
张子质一见于驿亭。
仲兄、器之、元声、弟淳相送至寿宁寺
仁甫继至。
饮罢,东行,宿岩泉夏家店,去城十五里。
十九日辛丑,晴。
行二十里,饭午顿驿。
行二十五里,宿荆山上方。
二十日壬寅,晴。
早登小楼眺望。
行十里,饭蒋家店
缙云县,少候仁甫,即行。
道经放生潭,山水秀发,策杖纵观。
闻有赵侯庙,乡人敬之。
石有如杖如履如瓮如舟者,皆以侯名。
双头岩、白岩、乌岩皆奇伟。
白岩峭立临溪竹秀润。
乌岩下有石室,端植如门。
渡溪,入仙都玉虚宫路。
回顾南岸,石笋森列,有亭翼然。
仆夫曰:「此初旸谷也」。
中有石鼓,扣之有声。
以既济,不复往。
路转山回,已见独峰。
大松夹立,清溪映带。
眇视林间,有巨石屹据如雪。
且行且观,遇道童,问石之名,云有洞名「忘归」。
既惩初旸之失,遂回登焉。
洞中可容数十人,四旁嵌空,如出镌斲。
旁有小洞,又一石横陈如台。
风清微,俯和湍濑,是真使人忘归也。
下行里许,益近独峰。
峰之上相传有鼎湖,尝有巨莲叶因风而下。
石壁隐隐有车辙,世言黄帝由此飞升。
塘曰「黄履」,言遗履之地。
地曰「静乐」,言钧天至此而不闻。
峰后大山如屏,奇石崷崒,始望之,高列峰外,自谓倘登其上,必可俯瞰鼎湖
下有锐石,仅如一,及即之,后山靡迤而退听,石笋亦不可跂及。
而此峰独上摩穹汉,巍然削立,无阶而升。
人有扪萝登后山之巅者,犹觉未及强半,是知此峰真众山之宗,非凡目所可窥测也。
后山有石空洞,跻攀而上,一窦通明
刘先生于窦之外横木为床以居,至今遗箦犹在,号隐真洞
高不可登,怅望久之。
循峰而北,又有仙水洞,一名镜岩
悬崖数十尺,级石以上。
石罅有水,仅如屋漏,终古不竭,下凿小泓贮之。
名公遗墨镵满四壁,迂叟、介夫赵清献公皆在焉。
携酒对酌,清坐移时,亦记岁月而还。
再至峰下,大书姓字。
小憩宫前两亭,顾瞻伟观,兀不得去。
洞心骇目,生所未见。
入据上方,相与痛饮赋诗,醉墨淋漓,挥扫满壁。
秉烛朗诵,旁若无人。
诗榜栉比,盖自香山居士而下,不知其几。
阅十之三四,不能尽读也。
宫前有门,书「祈仙总真洞天」。
是日行四十五里。
二十一日癸卯,晴。
早复笔诗于版,各置醉墨高处。
黄帝祠宇李阳冰篆额,今留县庠。
闻有上宫名「妙庭」,相去三里而近。
他无胜槩。
有洞名金龙,一窦通独峰下,仅容小儿出入,而其中甚宽。
宣和间尝以金龙镇之,为睦寇盗去。
脚力既倦,不得穷历。
出门相羊峰下,绝溪而西。
数里间,山川犹竞秀未已。
有徐氏小亭,横跨练溪,小憩而行三十里,饭黄碧。
村醪醇酽,不殊家酿。
二十八里,宿和尚店
李溪犹二里。
倅厅一兵杨靖自绍兴回,因发家书第一封,录所题仙都二诗寄仲兄。
二十二日甲辰,夜微霰,早阴晴。
行二十七里,饭诸应。
行三十馀里,至龙窟。
行五里,宿尚书塘。
二十三日乙巳,晴。
行二十里,饭杨溪。
仁甫新塘路往四明,分袂于此。
田间行久之,犹能相望。
将入山,举手一揖而别。
四十里,宿横塘暮岭间张家店
途中惟售溪坊酒颇佳,然比之黄碧味不及而价又三倍。
深夜,微雨即霁。
二十四日丙午,晴。
行十馀里,入东阳县
先见同年(瀛,)次见王宰(楫。)为诸卒批旁,小憩一店,尉已先至,再三留一饭,力辞之。
行十里,饭爱头孙家渡
溪行五十里,宿余店,盖过苏溪八里矣。
夜微雨。
二十五日丁未,微雨,作而复止。
行二十二里,饭罗岭下篆坑何店。
行三十五里,宿义井夏店。
过牌头十里。
二十六日戊申,晴,风。
过平历,遇客将李浚等回,发家书第二封。
行三十里,饭高拥杨家。
行三十五里,宿灰灶头于店。
二十七日己酉,晴。
行三十里,饭溪口傅店。
行三十里,宿渔浦镇上朱店。
东阳士人周忠厚同邸,清话久之。
夜分,小雨作。
二十八日庚戌,微雨,辰巳间晴。
早作饭了,同周君行数里。
三憩,方到渡头。
装载既毕,潮落舟胶。
监渡厉君以小舟般剥,已又加一舟,荡兀波间久之。
大舟既前,复挈行李装载,劳扰良甚,又舣棹食顷,挽繂徐行。
庙山,始用橹。
潮上方急,篙橹努力欲进,为山石所激,进寸退尺,舟人失色。
少纵复上,久方得过。
又挽行十馀里。
雨霁风静,一波不兴。
六和塔下登岸,已薄暮矣。
驱驰至嘉会门,闭关已久。
宿俞家店。
是日又有松阳一士人,姓叶,同渡。
二十九日辛亥,晴。
早起入城,馆于仲舅家。
饭罢,侍叔舅同去伪谒副使曾总管
因登茅山,上步司教场,观仲舅习射。
夜发家书第三封。
三十日壬子,晴。
同去伪见刘察院,待范郎中成大久之,竟不见客。
次遇蔡架阁(霖,)去岁书状官也。
又遇留丞正臣。)饭季舅家。
承局缪钦归,以第三书行。
十一月一日癸丑,晴。
讲礼。
季膺叶先生宪平、)丘监丞尤监簿(袤)访及。
仲舅赴副使会。
二日甲寅,晴。
同去伪习仪都亭驿,部中见梁监门叔玠、)范丈、吕郎中正己,)景孟舅晚饭。
三日乙卯,晴。
习仪驿中已,不及习于参政府梁郎中访及。
四日丙辰,天明,微雨即霁。
使副以下习仪驿中,阅礼物,授衣衫。
翟楫及承局翁叶行。
两发家书。
仲舅招副使饭。
五日丁巳,晴。
习仪政府,候黄御药甚久。
邵州伯骏王智叟、)沈尉德润、)叶主管(翥)访及。
六日戊午,晴。
驿中大习仪,使副以下备衣冠。
贾国信(竑、)知閤张说张抡宋钧宋直温、康谞、王抃。)偕来,归写奏藁。
七日己未,雨。
侍叔舅偕去伪赴何季膺、陈叔强早饭于丰乐楼
八日庚申,阴。
发行李上船。
九日辛酉,雨。
下递担笼。
十日壬戌,晴。
饭了登舟。
高伯定、刘君任送出门。
伯纯刘邦逵送过赤岸
景孟舅、姜子用、沈泽远、王智叟约送长河。
十一日癸亥,晴。
饭时过长河九十里,遣第六书,发周德归。
午过崇德
苏彭年来迓,水缩舟胶,牵挽寸进。
更初,遇士颖弟于官窑。
十二日甲子,晴。
饭时过永乐,行二十七里,至秀州
仲舅入城回谒,闸头登舟风作。
李同唐卿相见。
十三日乙丑,晴。
四更行六十里,过平望
姚漕相访,仲舅破睡见之。
行四十五里,过吴江
又行四十五里,至平江,仲舅入城回谒,船由城外至阊门
叔舅别去。
一夕行九十里。
十四日丙寅,晴。
早到无锡
携刺谒孙饶州父子。
中途闻其入城,遂谒喻郎中(樗,)以谢去春先辱。
魏子师子智访及。
行九十里,深夜毗陵数里泊。
十五日丁卯,晴。
生朝作汤饼,遣人访李表兄长卿,已同王直甫候于门。
彭年亦来,皆延入船相见。
江阴正己并公酝。
苏、李别于荆溪馆,直甫同行十里,待书而别。
徐协恭过船棋战。
三十六里过奔牛,又十八里过吕城
月明水深,挽舟甚驶。
夜行五十四里,过丹阳县,约五更矣。
十六日戊辰,晴。
行二十七里,小泊新丰
又二十七里,过丹徒镇
行三十六里,午后镇江
以水涩,良久方抵丹阳馆。
沈抑强(中立)既迓于门,又携具馆下协恭同集,使人通问于王侍御
十七日己巳,晴。
上馆盥栉。
仲舅欲同谒王侍御,而侍御已在门侍
季舅同沈抑强、去伪别侍御
闻泊舟金山,因约同游。
穷览胜处,主(宝印)首座(心鉴)嘉州人
侍御方赴夔州,不谓得见于此,以小诗道别,又辱和篇。
入船别其家,遂归。
仲舅招副使早饭,抑强复携具来,严墨卿同集,二鼓方散。
十八日庚午,晴。
四更起,天微明,即从使副到江干。
先登舟以待,沈、严二君相送,晴和无风。
俄顷至瓜洲登岸,未几风作,胡抚干仲文、)茂先、)泰兴(况)相迓。
俟行李上,坐船即行,薄暮扬州
城中水涩,更馀方出城。
发第七书,递达亲庭。
十九日辛未,晴。
三鼓,报送伴钟尚书世明等回。
仲舅起相见。
处州汤路分(逢时)钟引接,送狼头帽、五指子各一副,拂手香四贴。
为发亲庭第八书。
又以小舟来过,仲舅方与胡漕(昉)对语,因与汤略见于舟外。
少选,钟尚书徐知閤本中船到,仲舅见之。
四更方得行。
辰时召伯埭,去扬州才四十五里,以夜来留滞故尔。
张帆而行,三十里过露筋,三十里到高邮
仲舅入城回谒。
两岸然草如画。
三十里,夜过塘头。
二十日壬申,晴。
三十里过界首,二十五里过范水,三十五里至宝应
夜风雨。
行三十里,过黄蒲,二十里过平柯桥
二十一日癸酉,晴。
辰时楚州
仲舅入城回谒。
登熙台,应山阳(藏密、)晏判官(哲)一揖于舟次。
三十里过磨盘,三十里夜过淮阴,三十里过闻家峰。
二十二日甲戌,晴。
三十里到洪泽,前去欧家渡极浅,欲为般剥计。
使副借潮于渎头神,东北风作。
欲候酉潮,而申初已应。
开闸张帆,三十里过渎头。
使副上庙挂幡,又过数里,舟胶而止。
二十三日乙亥,晴。
未明,东北风大作,潮亦先期而应。
谈笑过欧家渡,去渎头十五里,一行人欢呼而行,且感神贶之如响也。
行十五里至龟山,以风大不可出淮,摆泊山下,见监镇九思、)同舍。
二十四日丙子,晴。
早出淮三十里,至盱眙,泊燕馆下
龚守携具宴使副,约季舅、去伪分冬。
发家书第九封附递。
二十五日丁丑,晴,冬至
早起,乘马陪使副天庆观朝拜。
归馆,望拜两宫,各展贺。
偕季舅、去伪游第一山玻瓈泉,冰不可酌。
遍观磨崖石刻
周司法深、谯提辖熙载、)王干办(茂。)龚守就馆请使副早食,军衙晚食。
二十六日戊寅,阴晴。
使副以下具衣冠习仪馆中,依例就皇华馆犒三节人。
二十七日己卯,晴。
盱眙客将李宝渡淮探问,接伴使副已到泗州
使副赴龚守晚会。
偕季舅、去伪赴王干办之招。
二十八日庚辰,晴。
掌仪引接等渡淮传衔。
少顷,同北引接礼信司高琚等传到接伴使副名衔:正使昭武大将军、行尚书吏部郎中上轻车都尉彭城郡开国伯食邑七百户唐括安德,副使朝奉大夫侍御史骑都尉广陵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赐紫金鱼袋高德裕
使副坐燕馆须其至,犒以三杯而去。
移舟淮亭,使副燕亭上。
偕季舅、去伪赴谯提辖会。
发第九书。
遣吕张吉归。
二十九日辛巳,天明雪作。
使副以下巳时渡淮,至泗州草馆,望拜如仪,各就幕次。
三节人互参使副,使副互展起居状。
茶酒三行,上马入城,天色开霁,和气翕然。
至馆分位。
是日与季舅别。
十二月一日壬午,晴。
车行六十里,临淮县早顿。
县境有徐城,本徐国嬴姓,有徐君墓,季札挂剑之所。
又八十里,宿青阳镇驿。
临淮夺客牛以驾车,为客所诉,鞭条子八十。
金法,士夫无免捶挞者,太守至挞同知
又闻宰相亦不免,惟以紫褥藉地,少异庶僚耳。
二日癸未,晴,风。
车行八十里,虹县早顿。
城门不容车,乘马入驿。
市井多在城外。
驿之西有古寺,大屋二层,瓦以琉璃,柱以石。
闻其上多米元章诸公遗刻,三年前于寺中待使客。
饭后乘马行八十里,宿灵壁
行数里,汴水断流。
人家独处者,皆烧拆去。
闻北人新法,路旁居民尽令移就邻保,恐藏奸盗,违者焚其居。
有一鹿起草间,截马前西去。
两岸皆奇石,近灵壁东岸尤多,皆宣、政花石纲所遗也。
虞姬墓在西岸荒草中,横安二石板,相去尺馀。
隆兴间,我得泗、虹,以此墓为界。
县外山上有丛祠,汉高帝也。
淮北荒凉特甚,灵壁两岸人家皆瓦屋,亦有小城,始成县
道有粉壁云:「准南京都转运帖,理会买扑坊场」。
递铺皆筑小坞,四角插皂旗,遇贺正人使,先排两马南去。
金法,金牌走八骑,银牌三,木牌二,皆铺马也。
木牌最急,日行七百里,军期则用之。
三日甲申,晴。
车行六十里,静安镇早顿。
又六十里,宿宿州
自离泗州,循汴而行至此,河益堙塞,几与岸平。
车马皆由其中,亦有作屋其上。
州城新筑雉堞甚整,闻是五月下旬上畔指挥重修,限四旬毕工,费一出于民。
城中人物颇繁庶,面每斤二百一十,谷每斗百二十,粟米倍之,陌以六十。
大寺数所,皆承平时物。
酒楼二所甚伟,其一跨街,榜曰「清平」,护以苇席。
市肆列观无禁,老者或以手加额而拜。
有倒卧脚引书铺,般贩官局汤药,蔡五经家饼子风药。
去州二里许,二郎庙前有下马亭,即李显忠李福、李保之地。
驿舍邻郡治,显忠驻军于此。
破城之初,每兵止犒以三镮,士卒愤惋。
及逃归,创残之士不能自力,悉碎于敌手,为数坑埋之。
中庭有井,自投者尤多。
负郭县曰符离项羽破汉军于灵壁东,睢水为之不流,即此县界。
四日乙酉,阴晴,风作。
车行四十五里,蕲泽镇早顿。
又四十五里,宿柳子镇
小雪,即止。
五日丙戌,霜寒颇力,行人须发皆冰。
六十里永城县早顿。
驿中犹有灯,县本芒敬丘二县地,有芒山砀山相接,汉高帝隐于此。
汉更敬丘太丘陈寔尝为长,故城在今县西北。
又七十里宿会亭镇
六日丁亥,霜晴。
车行四十五里,沙山冈换驴。
三十五里谷熟县早顿。
县即商之南亳,汤所都也。
县外有虹桥跨汴,甚雄,政和中造。
今两旁筑小土墙,且敝损不可行。
绝河以入,又二十二里至金果园,果木甚多。
马行十八里,入南京城,市井益繁,观者多闭户以窥。
夹道甲骑百馀,城外及驿前皆步兵
大楼曰「睢阳」,制作雄古,倾圮已甚。
驿曰「睢阳谷熟甲卒自言西人月请五百短钱,闻本朝养兵之丰,叹感不已。
南京城楼侧有亭名「解愠」,承应人有自言姓赵者,不欲穷问之。
云城中犹有徐太宰路枢密郑宣徽等大宅,多为官中所占,亦有子孙居者。
按此地即高辛氏阏伯所居商丘也。
武王微子启,是为宋国
后唐以为归德军节度
本朝以王业所基,景德四年应天府祥符七年升南京
金改曰归德府
汉梁孝王所都,兔园、平台、雁鹜池、蓼堤皆在此。
春秋陨石五犹存。
七日戊子,晴。
车行六十里,宁陵县早顿。
伯国,汤所征也。
魏信陵君无忌封于此。
又六十里宿拱州,本襄邑县,属开封
崇宁四年建,名辅州,以为东辅。
又改拱州襄邑,本宋承匡襄陵乡也。
襄公所葬,故曰襄陵
金曰濉州。
八日己丑,晴。
车行六十里,雍丘县早顿。
县故杞国武王封禹后东楼公,故至今土人犹曰杞县
祖逖镇此,以禦石勒
圉城镇在东南,本圉县,属睢阳国。
王莽翟义,为京观于此。
外黄县,故城在东,又有葵丘,齐桓公所会也。
承应人杜从自言邑手分,邑有令、簿、尉、酒税都监同监共五员,二税输粟及米,亦纳绢,但薄而小。
此间只是旧时风范,但改变衣装耳。
又行二十里,过空桑,伊尹所生之地也。
又里馀,过伊尹墓,惟一大枯木在侧,断碑卧其下,曰「汤相伊尹之墓」。
又数里,过三冢,驾车人自言姓赵云:「向来不许人看南使,近年方得纵观。
我乡里人善,见南家有人被掳过来,都为藏了。
有被军子搜得,必致破家,然所甘心也」。
宿陈留县,去雍丘六十里,驿中有苍柏可爱。
县本郑邑,为陈所并,故名。
九日庚寅,晴。
车行四十五里,道旁多陂塘,路颇迂回。
古冢相望,发掘无遗。
至东御园小亭少憩,使副以下具衣冠上马,入东京城,改曰南京
新宋门旧曰「朝阳」,今曰「弘仁」。
城楼雄伟,楼橹壕堑壮且整,夹壕植柳,如引绳然。
先入瓮城,上设敌楼,次一瓮城,有楼三间,次方入大城
下列三门,冠以大楼。
由南门以入,内城相去尚远。
城外人物极稀疏,有粉壁曰「信陵坊」,盖无忌之遗迹。
城里亦凋残。
街南有圣仓屋甚多,望见婆台寺塔,云城破之所。
街北望见景德开宝寺二塔并七宝阁。
寺上清储祥宫颓毁已甚,金榜犹在。
皮场庙甚饰,虽在深处,有望柱在路侧,各挂一牌,左曰「皮场仪门」,右曰「灵应之观」。
又有栾将军庙,颓垣满目,皆大家遗址。
入旧宋门,旧曰「丽景」,今曰「宾曜」,亦列三门,由北门入,尤壮丽华好。
门外有庙曰「灵护」,两门里之,左右皆有阙亭。
门之南即汴河也,故街南无巷,街北即甜水巷。
郑太宰宅,西南角有小楼,都人列观。
间有耆婆,服饰甚异。
戴白之老多叹息掩泣,或指副使曰:「此必宣和中官员也」。
相国寺如故,每月亦以三八日开寺。
两塔相对,相轮上铜珠尖左暗右明,横过大内前。
逆亮时,大内以遗火殆尽。
新造一如旧制,而基址并州桥稍移向东。
大约宣德楼下有五门,两旁朵楼尤奇。
御廊不知几间,二楼特起,其中浮屋买卖者甚众。
过西御廊数十步,过交钞所,入都亭驿,五代上元驿基。
本朝以待辽使,犹是故屋,但西偏已废为瓦子矣。
十日辛卯,阴晴,歇泊。
承应人有及见承平者,多能言旧事,后生者亦云见父母备说,有言其父嘱之曰:「我已矣,汝辈当见快活时」。
岂知担阁三四十年,犹未得见。
多是市中提瓶人,言倡优尚有五百馀,亦有旦望接送礼数。
又言旧日衣冠之家陷于此者,皆毁抹旧告,为戎酋驱役,号閒粮官,不复有俸,仰其子弟就末作以自给。
有旧亲事官,自言月得粟二斗,钱二贯短陌,日供重役,不堪其劳。
语及旧事,泣然不能已。
留守来谒接伴使副,使副连一榻南向坐厅上,留守胡床侍其左,过盏劝酒,翼而退。
接伴所得私觌物尽货于此,物有定价,责付行人,尽取见钱,分附众车以北,岁岁如此。
又金人浚民膏血以实巢穴,府库多在上京诸处。
河南之民贫甚,钱亦益少。
涂中曾遇蒲篓数杠,导之以旗,殿以二骑,或云其中皆交子也。
都管愠其主人贪墨,以秽语诋之。
又有「万福包待制」之语。
承应人各与少香茶红果子,或跪或喏。
跪者胡礼,喏者犹是中原礼数,语音亦有微带燕音者,尤使人伤叹。
十一日壬辰,晴,赐宴。
既传衔,使副率三节人具衣冠出接伴位前,对揖而出,就褥位,与接伴天使对立,三节人立使副后。
先引使副东北向,开敕,两拜,天使乌古伦璋传口宣云:「卿等远持使节,来会岁元,适冒寒威,宜加宴劳。
今遣具位璋赐卿等宴,仍差南京留守耶律成押宴,并赐教坊乐」。
使副舞蹈五拜。
又开敕,两拜,再传口宣云:「卿等来朝岁旦,远抗使旌,爰增原隰之华,宜有甘芳之锡。
今差璋赐卿等酒果」。
使副󲦤笏,跪左膝,叉手受赐,五拜舞蹈如仪。
还,立褥位,对展。
次揖接伴,退就幕次,与璋茶酒三行,再立褥位。
引接石旦侧跪捧表,正使拜跪受表,却以授璋,仍送土物与之。
璋退,即引押宴出,与接伴拜舞谢恩。
押宴先升厅,侧立。
使副拜舞讫,与接伴对行,升厅,与押宴对展讫,就座,点汤,端笏离位少立。
三节人东北向,再拜呼噪,升厅。
占位东向南上,小立。
俟使副初盏罢,三节方坐。
初盏燥子粉,次肉油饼,次腰子羹,次茶食。
以大柈贮四十楪,比平日又加工巧。
别下松子、糖粥、糕糜、裹蒸、蜡黄、批羊、饼子之类,不能悉计。
次大茶饭。
先下大豉二、大饼肉山,又下𤓎鱼、咸豉等五楪,继即数十品,源源而来,仍以供顿之物杂之。
两下饭与肚羹,三下饼子,五下鱼,不晓其意,盖其俗盛礼也。
次饼餤三,次小杂碗,次羊头,次煿肉,次刬子,次羊头假鳖,次双下灌浆馒头,次粟米水饭,大簇饤,凡十三行。
乐次:筝、笙、方响三次升厅,馀皆作乐以送。
亦有杂剧,逐次皆有束帛银碗为犒。
使副以下皆离立,以待谢恩。
或云所赐初不及,皆文具耳。
第十二行依例劝上中节酒,罢,三节先就班,使副进。
第十三行茶罢,与押宴接伴谢宴,拜表庭下如仪。
再送璋土物,与璋成互展辞状,即与接伴对揖归位,送押宴私觌。
往回自此,每赐宴,礼数准此,食味乐次大同小异。
瑞岩庵禅师塔铭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攻愧集》卷一一○、《南雁荡山志》卷四
淳熙五年秋有旨,以明州智僧景蒙台州瑞岩寺
先是,参政钱公请为坟院。
公既薨,其孙今江东转运判官象祖以大父治命辞于朝,仍请敕差住持。
太傅史魏公再当国,谓可。
瑞岩台甲刹,一旦自海山膺敕命,孤云野鹤,虽无心于去来,然空门之盛举也。
魏公分教永嘉时,与心闻贲禅师为方外交,罢相里居,梦如平生。
傍有僧曰景蒙,貌古神清,谈笑久之。
觉而叩天童朴曰:「僧名颇异,有斯人否」?
朴曰:「是方为堂中第一座」。
招之恍如梦所见,与论出世法,了辩如响。
问其师,则心闻也。
大异之,遂为延誉。
而得智门,一住七年,寺以寖兴。
尝葺古殿,得瓦于脊,有字粲然,盖建隆改元之秋,谶语六言,中有师名,若言超进之意,抑又异矣。
瑞岩前后十,道俗倾向。
寺居两山间,楼观层出。
有溪自东北横贯寺中,一夕暴涨,冲决堤防,栋宇漂荡,强半为瓦砾之场。
人以为不复可兴矣,曰:「吾当任此」。
既而财力交施,从容规画,曾不踰时,轮奂一新,壮丽反过其旧。
才智超迈,不以毫末自见,因事而显,无不叹服。
韬养之深,从可知矣。
姓邵,温之平阳人
姓甚众,多以儒自业。
母感异梦而娠,英特开爽,幼闻钟梵则喜。
年十三,从惠安净觉大师惟梵著僧伽梨明,习天台教观。
自以名相之学不足了大事,去游国清,又参育王山佛智裕公
问以宗门节目,师不知所对。
尝入室,误问乡里,曰:「永嘉人」。
「还识永嘉大师么」?
未及答,批颊而出,至于再,兀然如痴,寝食不安者累月。
行道次,忽闻钟声而悟,即造室中,又问:「永嘉大师即今在什么处」?
曰:「即日伏惟和尚尊体起居万福」。
随问向上事如何,师拟酬应,又复逐去。
次日再入,方发问,师抗声曰:「老汉今日败阙也」。
一拍而出,曰:「隽哉」!
念母而归。
龙翔心闻一见深器之,问曰:「言无展事,语不投机,承言者丧,滞句者迷。
试向言诠不及处,通个消息」。
师以左手画一圆相,闻以拂子击左,师即画以右手,击右,师又画于中,以两手托呈,闻以拂子当中画两画。
礼拜而立,闻大笑云:「三十年拣辨苗裔,今日得此乌喙耶」?
由是依止室中,通彻无滞,遂令执侍左右。
既归鹿园,如在庵贤雪庵瑾咦庵鉴全庵存、筠谷达、还淳会下,皆一时之名流。
惟师妙龄杰出,闻以「谷」名师,且为之铭,侍者之名曰:「高矣」。
又尝谒临安显宁志公,志闻风壁立,学者望崖而退,独谓师曰:「先世遗风馀烈,若未坠者,尚在汝躬。
吾且拭目观之」。
名山法席聚众千数,师分座提唱,诸方咸畏而仰之。
师孤高绝俗,若不胜衣,而严冷峻峭,不可挹酌。
既坐道场,槌拂所加,龙象蹴踏,长灵之道光焉。
十四年十月十有七日,为施主说法,似感微疾。
既归,趺坐良久,泊然而逝。
山林震动,鸟兽鸣悲。
缁白奔凑,如哀所亲。
越七日,阇维舍利遗骨瘗于居禅师塔之右,寔晦日也。
寿六十四,腊五十一。
小师四十,嗣法者十馀人。
钥赘倅丹丘,草疏请师赴郡假道。
别未几时而师以讣闻,亟遣茗奠。
其徒以魏公真翰来,俾铭其塔,且曰:「吾师生得公赞,死又辱祭以文,愿终惠之」。
钥不敏,敢不承相君之命?
铭曰:
鞔峰高高压千岭,宝坊楼阁非人境。
大浸稽天夜溟涬,世界变灭弹指顷。
金碧扫地谁复整,谷若子一笑领。
发挥金粟旧光景,手高妙绝风斤
棱棱鹤骨双眸炯,古庙香炉无波井。
栗棘横施发深省,一超透出毗卢顶。
真隐神交锥脱颖,声驾诸方增九鼎。
我游丹丘与三请,再别几何俄奠茗。
石上主人呼不醒,迷途多岐孰知警。
勿谓空言如缚影,影与俱传久逾炳。
延庆月堂讲师塔铭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攻愧集》卷一一○
吾乡延庆教院为东南诸郡之冠,祖师建立,不置佛殿,所以待后人者不浅。
累代多得人,如所期焉。
余不及见绍兴以前事矣,余岁时见乡人尊重圆辨讲师道琛永嘉人,初至说法。
是时宏智禅师大老拱手相顾曰:「此非阇黎也。
道价最高,大兴此山」。
继以觉去,予尝铭其塔。
月堂惠询之住持在乾道五年之后,然得圆辨之正传者也。
惠询字谋道月堂其自号也。
姓陈氏,父安寔家昌国县蓬莱乡之煦山
母马氏,梦僧倚门乞食而娠。
生有奇相,甫八岁,父母携入宝印院,谒了印大师,善隆摩其顶曰:「能出家否」?
欣然愿留,不肯去。
父母见其幼静,不类凡儿,每窃奇之,不夺其志。
始授莲经,两月而成诵,无不骇叹。
十四为僧,即造延庆,依澄照子先法师学,日勤讲业,夜则坐禅,迥与众异。
或以饭食物玩游戏等试之,一切谢绝。
独行独坐,惟以参寻祖意为急。
众目之曰「独立」。
章庵道因法师高视众作,时居第一座,骤加称赏,亲炙数岁,尽得其说。
欲遍见诸山,问所曰:「天台能仁法照老人,当今大善知识也」。
且送之以序,有曰:「吾子气貌温恭,烈暑铄金,而法服袜履望之俨然,夜坐而不卧,不与群辈相狎戏」。
又曰:「两山宿学,皆吾故人,盍行矣」?
法照尤喜朝夕与处,众嫉之,且曰:「吾曹久侍老师,反不若新进耶」?
夜堂讲习,一呼而随者数人,俱至师前,遽曰:「教门多途,丛杂非一,欲从公以决之」。
师正容徐曰:「吾学佛祖之大道寿量观法,十境十乘,三千三谛皆是也。
得之则见性成佛,失之则殃坠无间。
有疑则问来,若名相之学,方困算沙,非吾所知也」。
一众愕然,不敢措辞而退。
或曰:「此学海义龙也,安得以众人待之」?
独步于两山者三载,圆辨方住延庆曰:「百闻不如一见」。
密入众底,窃听开演,已自欣快。
偶闻提唱曰:「吾祖之道,荆溪之后传者虽多,不无小疵。
法智天资超悟,不假传而自知。
用一性恶之旨,大阐圆顿之谈。
论即论具,岂待烦恼之转除;
约佛约心,宁外婆娑之别旨?
一理贯通,诸法悉舍」。
师于言下洞然明白,感发既深,涕泪俱下,遂造丈室,自列辨曰:「子再来人也,特吾之点示耳」。
即日挈包在弟子列。
自尔左右逢源,锋不可触,寻入堂司。
监寺以事忤众,众欲捲堂,负担于门矣,师急止之:「吾当任责」。
乃领众白辨曰:「维那之言然」。
即书片纸付堂司,起监寺,不共住,众遂帖然。
微师片言,岂不殆哉!
辨亡,为广严第一座。
偶择主僧,郡以十名寘瓶中,一索而得师。
或以年少为言,曰:「吾何求哉」!
力辞之,寻出世,住海濒华云,以省母之便,欣然就之。
沙岸持钵,忽遇群盗,劫尽所有,将解师衣,正色叱曰:「汝何为者?
我法戒贪嗔痴,贪求何益于汝!
生有王法,死有地狱。
眼光落地,受极苦时,悔将何及?
贫富有命,强取之物,岂为终身之乐?
幸自无事,而作此业,实可寒心」。
盗曰:「我将杀汝」。
曰:「吾以寂灭为乐。
汝若杀我,早归寂灭,受大快乐,有何不可」?
盗相顾曰:「是善知识也,安可害之」?
尽还其物,罗拜而退。
慈力摄持,又能如此。
移住奉川之禅院,又迁净居,前田后江。
曰:「此处可与鬼神说法」。
夜必炷香暗坐,讲《法华经》信宿。
间有飞萤一二绕于前后,寻有百十,乃至千万,明于燃烛,讲罢辄去。
尝夜出,萤往来江上,不入讲室。
夜分既归,萤忽来迎,如繁星然。
师见而笑曰:「是待吾讲耶」?
自尔每见之。
师不以语人,然自以为差人意也。
移住普和,问于草庵草庵曰:「僻在一隅,大江横前,峭壁对耸,佛影岩也。
前辈聚徒之地,吾子其当之」。
学子云集,钟鼓一新,朝参暮请,昼诵夜禅,礼讲以时,策筵有节。
乾道五年延庆虚席,公定场中,一举师名,众口翕然。
师气貌魁梧,仪矩凝重,未尝以词色假人。
精持律范,动不踰矩
法席谨严,数百众无敢犯者。
说法必穷蕴奥,学者有不能解,昏后坐起信堂,一香一灯,远在檐下,僧徒毕集,师乃挥麈纵辩。
夜静堂深,言详理到,境法俱胜,随资发越,直疑祖师之复生,忘其久立之疲也。
至今旧人过其处,遐想高风,多至陨涕。
制帅秀王每曰:「延庆,人中凤也」。
寺之西有蔬圃,官欲以为贡院,势甚急。
师怡然不顾,方杜门终日,禅定才信宿,府主见招,迎谓师曰:「贡院之扰,得无动心乎?
今已得基址,可以放怀矣」。
师谢外护之庇,盖有神现梦以为言也。
丞相魏文节公好内典,《法华》中有「是法住法位,世间相常住」,稽疑以叩自得石窗,终未有所契,举以问师。
曰:「此非大力量人不能致此问」。
乃曰:「春生夏长,秋凋落,世间之相乎」?
曰:「然」。
「非以其迁变而致疑乎」?
曰:「然」。
曰:「四时迁变,岁岁同耶?
异耶」?
曰:「无以异也」。
曰:「非止今年明年无以异,穷过去,极未来,亦无所异。
既无所异,岂非世间之相常住哉!
以至君臣父子,生息大小,不动本位,皆得究竟。
以至天地日月,明暗色空,海阔山高,鹤长凫短,皆出自然
莫不名体不转,贞常圆极
故曰是法住法位,世间相常住。
了此法者,不落阶梯,随所见闻,立地成佛」。
文节有省,叹曰:「经纶之妙,还他教家」。
魏惠宪王临镇来游,独坐一榻,俾师坐而问所传何道,曰:「天台教」。
王曰:「恐不及禅家之直指」。
师又曰:「禅教皆如在方便,若就实知实见言之,何为禅,何为教。
妙悟之人,一切扫除,丝毫不挂,然后龙菩提妙华遍庄严,随所住处常安乐」。
王大悦,屡以金缯为斋施。
寻尽出衣盂,建雨华堂等。
又募缘一新两庑。
至于卧不解衣,讲必更净,非入浴走厕,袈裟未始去体。
非赴斋啜粥,莲经不曾离念。
厨库诸司不一回顾,工匠报作略不举目。
大纲整肃,不事苛细。
然犯必不恕,欺必破。
中外井井,无毫发之遗。
史文惠王曰:「能使教门增重,今惟月堂一人而已」。
之传道,直欲追配古人,非徒塞责。
每曰:「以语之相似而證其言,以资之善记而驾其说,皆非所以说法也。
惟自悟心宗而宣演之,庶得祖师之传。
吾求悟门,切勿自画。
凡说教义,不出私科。
惟著《立宗解》一卷,以救时弊」。
淳熙六年十月二十五日,召门人曰:「吾觉背痛,殆将不久矣」。
越二日辛丑,集众讽《十六观经》,经终而逝。
十一月庚申,奉全身葬于崇法祖塔之侧。
寿六十一,法腊四十五。
聚发一器,舍相无所,葬于蓬莱先茔,遵遗言也。
分舍利之半,同法智顶骨塔于大悲阁
中省庵陆公沅赞之甚详。
所度小师嗣法者六十人。
柏庭善月,其上足也,馀皆散处诸方。
灵龛即路之日,缁素男女秉炉持花,填郛溢郭,几于罢市。
观者赞叹,以为前此未有。
此岂人力也哉!
后二十有五年,其徒请铭其塔。
余非学佛者,尤昧于教乘,以其请之勤,而察其实行实谛为可敬,为之铭曰:
智者禅师,祖天台教。
乃知禅教,本无二道。
禅贵直指,教若支离。
存乎其人,统而一之。
圆辨之兴,教门鼎盛。
粤惟询公,传得其正。
如渊之淳,如玉之洁。
入自悟门,纵横演说。
辩才无碍,脱落窠臼。
老斲轮,得心忘手。
虽已堕,孤老故躔。
柏庭之徒,尚永其传。
缴奏内侍张安仁转官第二状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八、《止斋先生文集》卷二二
臣昨论奏内侍张安仁横行不当。
自惟疏远小臣骤蒙任使,而辄违忤天威,死有馀罪。
恭奉御笔,依自来体例施行。
仰见圣心优容,词旨温厚如此,益自感激,不容但已。
盖臣已取索到吏部尚右名籍,并已行遣过干照逐一稽考,自陛下临御以来,即无似此体式。
缘有淳熙十六年三月二十九日敕节文:「吏部奏:『检照绍兴三十二年十月十七日敕,武功大夫实历七年用七举主,并转横行』。
三省同奉圣旨,遵依绍兴三十二年十月十七日已降圣旨指挥施行」。
此陛下初政,所以示信于天下,而臣之所当守者也。
岁尝降特旨,郭果等八人总戎阃外,宣力为多,并特转一官。
吏部申:「数内郭果、郭杲田世卿李思孝各系武功大夫,并合转右武大夫,缘有上件圣旨指挥,遵依绍兴三十二年十月十七日已降指挥,未敢便行拟转」。
续奉圣旨,竟令回授。
且夫帅阃之臣,比之省职,难易劳逸大段不同,兼之是陛下始初特恩,而犹以有司申审,竟令回授。
今来若以张安仁放过,臣恐诸将解体矣。
此臣之所不敢已也。
若以为见任省官便可转行,则又不然。
祖宗旧制,入内内侍省使臣寄资至内殿承制,即更不得磨勘转至副使
宣和以来,方许系寄资内殿崇班以上磨勘吏部法转至诸司副使
靖康元年五月十四日三省、枢密院同奉圣旨:「两省官称职任恩数请给并遵祖宗旧制」。
上件存留照用指挥,系是见行,即无冲改。
以此可见省职即无指定都知押班许转横行之法。
况自淳熙十六年以后,内侍官转行横行不过二人。
黄迈新知省事,用该遇登极及制造皇后袆衣了毕;
梁彬以从寿皇驾过重华宫
此乃舜、禹授受之际,千载一遇,岂得与□恩同年而语哉!
由此言之,藉使废法从例,则亦无例可攀。
臣不免上违隆旨,再三论奏。
区区欲望圣慈特赐寝罢前命,止令回授。
所有录黄,臣未敢书行。
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冯司理墓志铭1181年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六、《止斋先生文集》卷四七 创作地点:浙江省温州市瑞安市
君讳施叔,字孟博,以淳熙六年某月某日卒于家,年六十,以八年十月庚申葬于永嘉县建牙乡桐岭之下。
娶魏氏,再娶薛氏。
三男:琳、瑜、璋。
五女,适吴仲洽、林谦,馀未行。
往时,吾乡尚名德、贵门地,士大夫不苟为婚友。
永嘉如草堂先生张子充氏、经行先生丁某父氏,瑞安如唐奥先生林介夫氏,皆名家也。
数家子弟宾客,往往可称数。
君考讳光庭,娶介夫之孙女,因林氏君得从草堂诸子学;
复因张氏,得以其仲姊归经行之孙。
君三岁丧母,十五丧父,家益落,而迄以读书属文得官。
居有善誉,出有廉绩,盖其所渐习异也。
府君且卒,召林张氏以其子为寄。
两家合教十数年,丈人课之,妇女饮食衣被之。
比君偕计书上名于礼部,两家奉酒相劳苦,以为可见府君地下矣。
余每论婚友之不可苟,于君故有感也。
余娶草堂仲子思豫之女,则尝教君者也。
既习闻其所繇成就如是,而琳、瑜又来问学,亦雅驯不烦。
瑜也将葬,因述君官政、家政累千馀言,以乞余铭。
余叹曰:士宦不达,志不究见,何足用书?
有以孤儿受教于外氏,致其身,以无辱其父,其可以无传乎?
铭曰:
维古论人必某出,君克其家谁从得?
亦惟厥考好逑匹,我铭旌之后为则。
陈源间谍两宫亟宜斥逐车驾往朝重华以息谤腾疏绍熙四年十一月 南宋 · 彭龟年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九六、《止堂集》卷三、《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一、《宋元通鉴》卷九○、《古今图书集成》家范典卷一六
臣辄沥血诚,仰干渊听。
臣备数三馆,无补公上,比随同列,叠抗封章,陈乞陛下过宫,几至烦黩。
臣于十月十七日又尝独上一疏,谓陛下久不过宫,必有所疑,而植此者必有人焉,深恐其益为间谍。
欲乞车驾早过重华,亲辨其事。
意虽诚恳,词实荒疏,不足以裨补聪明,实深忧惧。
至十月二十六日,忽闻陛下遣宰执重华奏事,虽未见銮舆顺动,而已知父子情通。
至次日降过宫指挥,闾阎之人破涕为笑。
闻之道路,皆谓陛下尝明谕大臣以小人间谍之语,将有行遣,人皆谓陛下父子自此当欢爱如初矣,而臣实未敢以为喜也。
何也?
陛下既明谕间者姓名,而大臣不能正其罪,间者不去,则陛下过宫之期必不可必矣。
盖天下之人,皆愿陛下过宫,其不愿者,不过此三数小人。
其平日造作疑阻,以间疏陛下之父子者不知其几何矣,一旦陛下父子相见,岂不忧其言语之败乎?
岂不忧其罪戾之及乎?
臣尝见陛下临朝,与群臣语及过宫,未尝不动色。
及入中禁,即变其说,是以知左右之惑陛下者众,而陛下之父子终未得相见也。
既而果闻中辍,不胜忧懑。
臣不敢保惜首领,终为陛下明言之。
臣在阙门之外,讵能知为陛下父子间者果为何人耶?
抑为何事耶?
臣但见自昔间人父子者,皆必有故。
远则兴庆之事,犹有明皇结欢父老,召宴将臣之可指;
近则靖康之事,犹有徽宗不发递角,截留兵卒之可疑。
寿皇自揖逊以来,何尝略有此等痕迹?
陛下试举间者之言,一一质之于外,臣知其必妄无疑矣。
臣不知陛下所以久蓄此疑而不决者,果何故也耶?
臣知非陛下不欲决,但数间者不欲决耳。
陛下早决此疑一日,则小人必早获罪一日;
陛下迟决此疑一日,则小人必迟获罪一日。
陛下若但蓄此疑而不决,只是为此数间者匿此恶而不使之败,陛下不忍于数间者以受天下之谤,而乃忍于寿皇,以成数间者之奸乎?
然臣亦恨陛下未有忠实首公、勇敢任事者为陛下辨此疑、任此事也。
今日宰执侍从但能推父子之爱以调停重华,台谏暨百执事但能仗父子之义以责望陛下,至于疑间之根盘固左右者,略不敢一语及之。
曾不知此疑根未除,虽至情有所不能通,虽大义有所不能举。
譬如阴冱之云,凝结未散,非疾风动荡,尽力扫除,安能使太清廓然,皎日复丽哉!
臣区区愚忠,诚不忍陛下为此数小人者受天下不义之名如此也。
故终日忘食,终夜忘寝,思有以告知陛下。
十月十六日之疏,犹未敢诵言之,今事急矣,不得不言矣。
窃见今日内间谍两宫者,固不止一人,惟见陈源在寿皇朝得罪至重,近日复遭进用,外人皆谓离间之祸,必自始。
未进之时,虽陛下过宫已疏,然源之进也,政以知陛下此疑已动,而其党之进也,亦欲陛下此疑愈固也。
辈既在宫中,臣知陛下之疑未易可解,盖其胆大敢为欺罔,机深能为狡狯。
陛下饮食居处,皆将投以所疑;
重华往来问讯,皆将指以为疑。
或阳请陛下之出,而阴尼陛下之行;
或名为畏惧寿皇,而实以激怒陛下。
千方百计,神出鬼没,虽不可得而穷诘,而其情状意态,不过是数端而已矣,大要只欲陛下父子终不相见,而后其志始遂矣。
古人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门,谓其有父子,然后有君臣也。
今人有父子而间绝之,则其于君臣何有哉!
陛下傥以斯人为忠,则臣有以验之矣。
李辅国之欲间肃宗父子也,张后与焉。
既而父子暌异,辅国得志,卒之杀张后,而致肃宗亦随以亡者,实辅国也。
陛下自今观之,间人父子者,岂不可畏也哉!
今陛下久不过宫,而道涂纷纷,议及中殿,陛下以为谁实为此?
宫禁之事,秘不可闻,所以腾播于外者,皆此辈为之也。
今日如此,后可知矣。
司马光尝论高居简,以为「置居简于肘腋,恐令陛下父子、兄弟、夫妇皆不宁」。
臣见辈实不殊此,故臣愚欲望陛下亟发威断,斥逐陈源,以谢天下。
然后肃命銮舆,亟朝重华,负罪引慝,以谢寿皇。
使陛下父子欢然,宗社有永,岂不幸欤!
若陛下以臣言为愚妄,不足采取,即乞放归田里,以毕馀生。
陛下既已赦臣,不可使臣为小人所陷。
不胜忠愤恳切、震慑悚恐,以俟威命之下。
商夫人陈氏墓志铭1175年 南宋 · 陈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四六、《陈亮集》卷三七 创作地点:浙江省金华市永康市
义乌商盘奉其父命,将以淳熙二年十二月二十日丁酉,葬其母夫人于去家五里横塘之原。
先事踵门升堂而再拜曰:「天不降不孝之罪于盘之身,而夺其母,泪彻九原而不能以有及。
至于免丧,又不克即死。
惟是得葬日月迁延至此,生死愧恨。
敢丐一言以诏其墓于永久,以宽其万分之罪」。
余为之恻然,答拜曰:「此孝子慈孙之请,昔之君子所不爱其力者也。
然余尝叹:士之把笔为文章以自名于时者,何尝不为不朽之虑,人亦往往乐得其言以自托,至或身未及殁而已无传。
其尤长者,由是而数十百年而○落尽矣。
始望之不酬,所谓文者果足愿乎!
况余志念衰索,图所以及身之计,惧不自保;
虽欲应子之求,其何以应子之求!
今子之邑已多贤士大夫,且吾亦诚惧夫不韪之罪」。
盘无以答,而强请不已,又使吾之亲友故旧交逼而致其辞。
余不得自通其意,独念其嗜好之不类,或者文之不足托而后世当有悲其志者。
夫人姓陈氏。
曾祖裕,祖镗,父宗卨。
年十七嫁同邑商君锜。
子男颂,次则盘,浩先卒,岩、质。
女六人,其婿楼知点、陈谦亨、喻宪;
馀未行。
孙男一、女一,皆幼。
乾道九年十月十七日殁。
于是永康陈亮铭其墓曰:
夫不以穷自怼,而为是邦之彦;
子不以爱自骄,而为处子之秀。
得年四十有八,是为夫人之寿。
龙图阁学士通奉大夫尚书黄公行状 南宋 · 袁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八○、《絜斋集》卷一三
公讳度,字文叔,系出建宁浦城,后徙婺之金华,今家于绍兴之新昌,六世坟墓在焉。
曾大父讳巽,大父讳惠之,考讳仁静,皆以贤德著称于乡党。
大父事母至孝。
考纯厚而旷达,晚益超悟,欣然有得。
止斋陈舍人傅良闻其语而异之,曰:「此非由师授而得也」。
公生七年而丧母,祖母太孺人俞氏亲拊育之。
始就学,聪警过人,长尤卓荦,慨然有杰出流辈、兴起门户之志。
作科举业,出语惊人,其师秘书郎张渊以为似曾南丰
隆兴之元,擢进士第,寖历清贯,迄位常伯,累封亲为朝奉大夫,命服金紫,赠中奉大夫,妣沈氏、潘氏俱赠硕人
繇白屋起家,赫然震耀,为东州右族
语人物堪重任者,佥言属公。
非志操逸群,岂能成就如此之伟哉!
公初以左迪功郎温州瑞安县
邑濒海,潮坏民田,筑塘以捍之,河行其中,盖永嘉瑞安大河之支别也。
有势力者,围塘外涂地为田,而穴塘引河以溉,民哗然不平。
公摄邑事,命窒之。
穴者复请增置斗门,以水平为准,溢则启,否则闭,均及塘内外田。
参政王公之望为郡,檄公相视。
公言:「惟石冈、月井二处依山,其下有石,置斗门便,他土皆浮虚,不可立斗门
斗门既少,所泄几何。
围田灌溉不足,将不顾水平而穴塘如故。
塘日穿漏,则无以障海矣。
窒之便」。
王公初疑其说,徐悟,乃从之。
邑逋绢三千疋,俾公督焉,期以三日。
请竟一月,许之。
乃阅版簿,责一最甚者,械之狱,得其交通黠吏,窜易簿书之奸,而告之曰:「输所负,释汝」。
且许吏得自言,由是输者日至,未半月,得十之五。
请蠲其馀,毋竭泽。
王公悦,又从之。
岁大疫,挟医巡问,人给之药,而严巫觋诳惑之禁,全活者众。
海寇纵横,朝旨督捕,亲获之,而归其功于一时共事掌土兵者。
止斋闻其贤,欣慕之。
一日来见,未及通谒,望其气貌,迎谓曰:「君非陈君举耶」?
笑曰:「然」。
于是定交,若素相友善者。
侍郎蔡公幼学止斋之高弟,而齿末也,少于公十有六岁。
器重其人,不以辈行为间。
秩满,延止斋家塾,侍郎从之,交情益厚焉。
乾道六年,循左从政郎
张秘书官于朝,数为虞丞相言公之贤,将用之,以议事不合而止。
差充处州州学教授,未至,丁继母忧。
淳熙三年,差分教隆兴,寻两易平江府府学教授
吴地虽繁会,而教养疏略,士风不竞。
公首葺二斋,择有志者居焉。
弦诵有程,讲说不倦,或延之坐上,或亲至其肄业处,为谈经理,设疑叩之,各述所见,为之折衷,日有开益。
来者滋多,增葺而容之。
比终任,所葺殆遍吴中,士子始深于义理之学,经公指授,皆为善士。
十二年,改宣教郎、知秀州嘉兴县
值岁亢旱,日视诸乡高下,察其得雨早晚,博咨于众,具得其详。
州县每以八月听民诉旱,及按视之,刈穫已竟,不可复考。
公请于郡,先一月受词,不旬日即遣官巡行。
又以素所闻者参验之,于是蠲放皆实。
孝宗在御,留意民瘼。
枢密罗公点为常平使者,手书问公所以为旱备,公言:「救荒无出劝分。
米价翔踊,谁不爱惜?
中产力薄,何暇及人,所以皆不乐从,名劝而实彊之。
今虽旱甚,而下乡犹有熟者,愿假常平钱五万缗,籴米三万石。
,米贵已甚,粜如籴价,非甚勿粜,以充常平,无科扰之害,而有赈恤之实,民获其利,而官无所亏」。
罗公难之。
公乃悉召富人,酌其资力,动以诚意,勉其推己及人。
至兴发,则又量地远近,为粜先后;
多寡劳逸,均平无颇
是岁,劝分所粜及献助所给,凡为米三万二千石,给居三之一,减价于市亦三之一。
公每病数十年来,州县救灾,类不满人意,精思方略,至忘寝食,经画精详,纲目具举,侵欺乞取之弊,革之殆尽。
旱之始作也,亟使人籍生齿以上,合济粜之数。
又择乡豪寄居及向来考覈之不实者,许釐正,既详且密,而后县官考焉,又不实,则罚之。
其堤防曲尽如此,同僚犹有疑其侥倖者,公命取其籍,令受粟者自诵其家之丁壮老弱,男女岁数,无一不合,疑者乃服。
患差役之多讼,因旧法而变通之。
坊郭户充役于某都,而别都增产者,不许辄改乡村户。
自狭徙宽者,役于新处,则狭乡常有役户,不偏聚于宽乡。
又保正、保长以通差为便,或都内无以充保长,则选于曾充保正者。
及充保正,则理往日催科之劳,以足今役月日,务通人情。
既以告罗公,遂自行之
为政三年,大得邑人之心。
十六年,光宗嗣位。
九月,有旨令赴都堂审察。
十月监登闻鼓院
绍熙二年五月,除国子监主簿
面对言:「自古人君,莫不因所遭之时,而观天下之动。
今以东南凋瘵之民,奉王业于一隅,事体日开,国力遂屈。
宴安江沱,崇饰华靡,风俗日以浮薄,士大夫日以偷惰。
中原土宇,沦于强敌,祖宗陵寝,隔在异域,岁月既久,雠耻寖忘,此陛下所遭之时也。
而为治三年,未有端绪,朝夕所行,不过乎中外除目,州县期会而已,岂大有为之事业哉!
臣愿乘时赫然,昭明圣志,以示天下,使小大之臣,各展所长,以应陛下之所为」。
其二言:「生民之力弊于兵,天下之势屈于兵,故本朝二百馀年,虽全盛如庆历嘉祐,有司犹患财力之不给。
自驻跸江南,版图仅存天下三之一,而财赋之入过于熙、丰,兵费居十之六。
高宗偃兵息民,而无休养之功;
孝宗恭俭节用,而无富庶之效。
朝廷朝夕讲求裕民之政,而无名科歛,不可蠲减,茶盐榷酤,日求增羡,皆兵之为也。
必欲救天下之患,使稍循古制,莫若复唐府兵。
府兵废已数百年,固未易遽复。
天下募兵几五六十万,亦岂易遽罢。
莫若修复屯田,以渐图之。
自今募兵,有阙勿补,收其衣粮,稍给屯兵,授之田,复其税,教以耕战。
以二十年功力为之,募兵老死且尽,而吾之府卫立矣」。
其三言:「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以广记备言为体,观者每患其繁,乞选命诸儒,节录以进。
艺祖京师,市不易肆,平五彊国,尽收天下生杀予夺之权,其神谟圣略,至宏远也;
仁宗天覆地载,四十二年,其仁泽在人心,至深厚也;
神宗厉精为治,整齐法度,为子孙万世之业,其立纲陈纪,至精密也;
自王师既平河东,遂征燕蓟,而边疆始扰;
自东封西祀,用度寖广,而财计日屈;
绍圣至崇宁,小人倾君子,而国势遂移;
宣和至靖康,金人乘中国,而国势益弱。
凡此皆系治忽盛衰,当知其所以然者,深求列圣之迹,精察义理之会,则操纵取舍,皆有楷模矣」。
上深然之。
公又乞令侍从讲读官反覆议论治忽所系,上曰:「读书须与人激扬,义理乃见」。
遂取《长编》于国子监,又取诸秘书省,令经筵节录。
上始闻养兵之费,嗟叹良久,令条具屯田、府兵之便,公申述十二篇上之。
又言:「国家向来彊盛,垂百五十六年,古所未有,一旦兵革之祸,亦古所无,皆非偶然者。
惟陛下留神考察,明于祖宗立国之大意,体统既正,庶事何患不理」。
三年七月,迁国子监丞
上久不朝重华宫,遇过宫日,辄报免。
一日,将恭请两宫置酒慈福,至日中而辍。
又一日,将诣重华,有司奉车,宰执侍从扈跸,卫兵巡徼,日曛而竟不出。
公上疏谏曰:「陛下之事寿皇,犹嘉王之事陛下也。
嘉王日当朝谒,忽无故历时而不朝,陛下能不怪其然乎?
不朝既久,忽欲趁赴朝参,班定而不果入;
又欲置酒宫中,席设而复不至,陛下能无怒乎?
陛下勿谓事亲尽情而止,何恤人言!
人子晨昏定省,本不可一日离左右。
独以异宫之故,车驾不可数出,姑定为一月四朝
其将朝也,固宜中宵而兴,鸡鸣而出,幸于一睹慈颜,少侍饮膳。
今乃至四五十日,阙焉不朝,爱敬之诚,于何而见?
而曰能尽其情,可乎」?
其开导明切如此。
四年八月,除监察御史
首论:「御史之官,天子之耳目也,自古为重,至本朝尤重。
危言鲠论,无日无之,直节英风,至今凛凛,所以二百年间,无内奸,无外乱。
近者台谏不得其职,乃至于踰月而不见,连章累牍,入而不报者。
宗本中书之重,能壅天下之事情,故设台谏之官,纠中书之阙失。
今欲自行圣意,尽遏言官,有如奸臣以济己私。
弹击不从,论列不听,则谤议萃于陛下,而奸利归于中书
主权寖移,私党寖盛,而朝廷轻矣。
履霜坚冰,渐不可长,臣之所甚忧也,故首为陛下言之」。
会寿皇服药,上阙于侍疾,公言:「寿皇圣性严重,父子之间,未免责善,然本出于亲爱。
陛下自为诸王时,恭敬祇恪,至今犹然,此乃孝敬之德。
两宫无疑阻,直恐奸邪之流,不识事体,交乱其间,遂致太严而不相接,太惮而不敢亲。
陛下诚能入侍左右,尝药视膳,共为子职,则前日蕴蓄不通之情,不俟终日而尽解矣」。
时有旨,殿帅将兵三千人,教阅禁中。
公奏:「近者星变,其占为兵,乞寝此举,以应天戒」。
不报。
公遂言:「道有本末,事有先后,无非事也,而莫大于事亲,莫严于事天。
臣所以恳切言之,而迂愚无取,不足以感寤,遂使陛下有不用台谏之名。
臣不敢久居此职,求一外任」。
再疏,不许,寻罢内教
公以会庆节甚近,虑上复不出,乃建调护之请,愿先遣宰执重华宫,具言陛下思慕之意,寿皇圣情涣然冰释,然后躬率百官,奉觞上寿,则两宫交欢,天下庆幸。
上乃谕葛邲等,如公言。
谏官已有攻者矣,私谓其客曰:「上调护之语,未必诚然」。
公遂劾奏:「敢肆诋诬,谓陛下为不诚。
原其情状,得非与群小之交乱者相表里乎?
阴结此辈,事皆有迹,若不亟去,奸朋相应,圣心愈疑,则过宫未有日」。
又曰:「今太白荧惑失次,黑祲亘天,衡岳山摧,剑门峰坠,行都地震,有声如雷,皆变异之大者。
推其日月,实当独相之时,望速罢免,以答天意」。
时台谏交疏论,无虑数十。
虽屡乞罢政,而未能决去。
公谓:「朝故事,大臣被劾,虽人主恩意隆盛,终不敢留。
阴有附托,将要陛下以逐言者。
纪纲所系,利害非轻,惟特发英断,去之勿疑」。
由是罢。
蜀吴氏世领兴州,积威难制,屯兵皆在剑阁之外,岁自嘉、泸诸州溯流漕粟以饷之,率用钱万五千而致一斛,民力大困。
是岁挺死,公奏乞合利州为一路,置安抚使兴元,使尽护诸将,平居则兵权散主,缓急则专责统帅
成都、梓潼,相为唇齿,谓之东西川
今宿兵剑北,东西川荡然空虚,宜稍徙兴州兴元之兵于剑南以实之,使足制剑北。
成都制置为安抚,与潼川安抚皆兼节制之任。
兵屯既分,岁减馈运三之一,则蜀民稍苏矣」。
五年正月,公又言:「闻有旨趣吴曦赴阙,饶于财,来必大纳贿,求袭挺位。
挺之殁也,朝廷可收数十年寖失之权,若又授,非二十年不可复取。
乞下臣前疏,与大臣议之。
如猝难尽行,则速置兴州都统,渐分兵柄」。
上与公往复议论良久,乃从其言,以张诏为之,而兴、利置帅,无敢任责。
竟领兴州,寻以蜀叛,于是咸伏公先见之明。
公尝因对,进《仁皇从谏录》,且言:「仁宗以朝政付中书,而公论在台谏,故大臣不敢行其私,而政事罔或不理。
陛下温恭宽厚,兼覆天下,有仁宗之仁。
事无钜细,责成二府,而台谏切直之言,靡不嘉纳,仁宗致治之要,亦既得之矣。
然直虽不拒,而忠亦未能尽从,朝纲寖弛,主势遂孤,宜防其渐。
伏惟鉴观此录,体之于身,其如仁宗者益勉之,不如者务去之。
参之于事,合于庆历嘉祐者增益之,不合者亟更之,则圣德日新,庶政日美矣」。
监司守臣案发赃吏,朝廷罕所施行。
公奏:「艺祖患赃吏侵渔百姓,故明法以禁之。
世寖承平,尚恩用宽,始有贷死免刺之比,然艺祖之法,未尝一日废。
今迹状著见,而典宪不施,遂使奸贪无所忌惮。
甚者邪险相倾,劾词交上。
臣以为皆当鞫治,究见其实」。
是岁江浙饥,宁国府米五万石,信州三万石,充赈粜。
公以为两郡歉甚,民间枵然,岂复有钱可籴,乞直作济散。
太平、池、饶、衢州广德军诸暨嵊县皆以饥告,而未闻兴发。
宜亟选朝士忠信可倚者,巡视江浙,考察官吏,奉行荒政,能否勤惰,具以名闻。
如一郡中有一二县旱甚,一县中有一二乡旱甚,皆许拨桩积米,以朝命济之。
又言:「一二年间,国势摇动,今兹不雨,安危存亡系焉。
陛下既不自忧惧,而二三大臣又不为陛下忧惧,不知谁当任此责者。
周成王时,天大雷电以风,禾尽偃。
成王悔悟,天雨反风,岁则大熟。
乃知天人相与,止在目前。
若陛下下诏罪己,大臣格王正事,必能感召和气,盈尺之雨,可销万忧」。
既而有祷雨,是夜风雨暴至,顷之而止。
公言:「天道甚迩,易感通,而所以未能滂霈者,由陛下未极忧畏之诚耳。
夫隆父子之恩,正彝伦之叙,宴饮佚游,务从稀简,缁黄伶优,尽令止绝,节冗费以裕民力,惜名器以重天位,皆应天之实也,愿陛下力行之」。
内侍舜卿陈源林亿年离间两宫,台谏同班奏事,论列其罪,上目公,公言:「群小闇于义理,不独逢迎陛下,意皆有所蓄藏。
亿年旧尝不得志于寿皇,而舜卿为之谋士,此三人者,今日之祸根也。
臣闻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
今人人皆议圣德,惟陛下加察」。
因力陈宦官之祸,覆辙在前,不可不戒。
上曰:「寿皇自有左右亲信之人」。
公曰:「岂非离间者耶」?
上曰:「然」。
公言:「所谓离间者,亲见其事耶,抑得诸传闻耶?
若得于传闻,岂可不审」?
是日,上意几悟。
后数日,公又言:「唐肃宗李辅国曰:『上皇慈仁,岂应有此』?
辅国曰:『上皇固无此,其如群小何』。
辅国不自以为蔽惑肃宗,而反谓高力士辈谗间明皇肃宗不悟己之左右为奸,而反疑明皇之左右离间」。
盖为舜卿辈发此论也。
先是,公连疏乞归养,不许。
谏既不行,复言:「以孝事君则忠,臣亲年八十,菽水不亲,动经岁月,事亲如此,何以为事君之忠」?
盖借己为谕,冀以感悟上心也。
仍报不允,乃御笔也。
时上于台谏论事,少所省阅。
公因辰州蛮猺之扰,劾奏守臣林洪,乞罢之,随即报可,简眷非不厚,而调护两宫,不无捍格,公深愧焉。
遂出修门,申省乞罪言职,谕使仍旧。
奏:「朝故事,有言责者,不得其言当去。
臣惜道义过于宠禄,畏公论过于刑诛,理难复入」。
寿皇升遐,上久未执丧,公言:「陛下与寿皇,生死永隔,孝养无及矣。
宜即诣殡宫,擗踊哭泣,悔过念咎,犹足以尽送终之礼」。
不报。
今天子受禅,始奉诏复入。
时浙西、淮南苦旱,浙东被水,公言:「淳熙丁未岁,江浙大饥,四方奏请,朝上夕报,发廪捐赋,无请不从。
计朝廷所发,不过三四十万石,安能尽给。
而所为不至于流徙者,心知天子之忧轸下民,足以凭藉,故宁忍饥就死,不敢自弃,分多均寡,以俟岁熟而已。
今陛下初即大位,有仁圣之德,而未及著见,必将于是发之。
乞下三省,检照诸路所申全伤之处,下户夏税,并与倚阁,已输者理为来岁之数,秋苗亟为检放。
令诸路常平司会计钱米,以待赈济,出内帑数百万缗,以行初政之仁。
天下闻之,孰不鼓舞,与其他小小施惠,殊不侔矣。
不然,四方习知寿皇故事,妄谓朝廷恤民之政不逮乾道淳熙间,为圣德累大矣」。
八月,论镇江马大同以苛刻著,平江雷潨以纵弛闻,皆不可推行赈济德意,劾奏罢之。
丞相留公贤此二人,闻之不悦。
枢密罗公旧尝偕诸司,以公为荐,既执政,乞避之,上不许。
丞相请许之,除两浙漕,命既出,覆奏更之,除公右正言
先是,宪圣因光宗御笔有倦勤之语,欲命上履帝位,大臣揣知其意,而不能自达,以知閤门事韩侂胄后族之姻也,密令奏禀。
侂胄遂自以为功,邀求节钺,留丞相抑之。
丞相去国,侂胄知公尝因论奏不合,意公必挤之,公语同列曰:「留公已去,挤之易耳。
长小人声燄,可乎」?
侂胄自是亦不乐公矣。
出入宫禁,弄权植党,有陵驾当世心,公忧之。
九月,具疏将乞对,侂胄微闻之,遽请御笔,除公直显谟阁、知平江府
公一再申省力辞,其二云:「祖宗朝,人主虽独断于上,而天下事必由中书,小事则进熟状,大事则议定禀旨而行,未尝直以御笔裁处。
崇、观间,蔡京当国,始挟主威以制天下,凡所施行,必请御笔,可为深戒。
近者台谏、给舍屡有更易,中书无所参预,御笔寖多,事势烜赫,实骇观听。
因欲三两日间,求对清光,论奏其事。
俄有平江之命,复以御笔行之,某虽有列于朝,未尝得望威颜,而两旬之间,既骤用之,忽遽舍之,恐非明主待士大夫之体。
借曰繁剧之地,不可阙守,亦宜谋诸大臣,选择以往。
遽辍谏官,谁实使之?
止缘排故相者未快其心,冀某为助,某方顾惜大体,不欲推波助澜,遂忤其意,以至于此。
大藩华职,谁不欲之,顾不由于中书,而由于近习,义所未安,谨不敢受」。
丞相赵公见之,袖而入言于上曰:「黄某再辞平江,乞垂睿览」。
置诸坐侧而退。
公归志已决,固请养亲,许之,以所除职主管冲佑观
十月,起知婺州
庆元元年五月,知兰溪县张元㢸以赃得罪,言者以是咎公,降直徽猷阁罢。
二年七月,复领旧祠,因任者三,权臣素严惮之,故终其身不复敢加诋,公亦不为所怵。
嘉泰二年,复直显谟阁、知泉州,以亲老辞。
宝文阁奉祠如故。
旧尝买地于会稽之东郭,玄真子故宅。
凿池筑堂,榜曰遂初,环以名花修竹,深衣幅巾,挟策吟啸,陶然自适,故学者咸称遂初先生
又爱上虞之小江风景秀美,前对东山,多王、谢遗迹,康乐山居在焉,买山其间,岁自故庐一再至东郭,往来必憩焉,累日而后反,又自号小江钓侣
海内人士仰公名节,佥曰:「他日群阴衰熄,正人复用,公其首也」。
咸属望焉。
开禧元年丁中奉公忧。
三年十一月韩侂胄诛。
嘉定元年正月,有旨召公赴行在,公以疾辞,又以年过七十乞致仕,皆不许。
入对,首论:「天下之势,贵静而恶动。
国家二十年间,变故迭兴,灾孽屡作,兵革暴起,旱蝗相继,权臣内讧,骄将外叛,皆非安静之势。
几跌而遽起,频危而复安,天心之孚佑至矣。
愿益尊有德,听哲谋以定国论,酌古今、合内外以正大体,止事端、重名器以息人心,贱货贿、斥奢淫以美风俗,存名义、察理势以应敌情,表循良、去苛暴以固民志。
君懋其德,臣务其业,上下儆戒,日谨一日,庶几群动尽息,俟天命之休复」。
又言:「陛下即位之始,首擢臣为谏官,未一月,忤韩侂胄而罢,今十五年矣。
臣实病,不能朝,念往者未尝得望穆清之光,故扶拽此来」。
上曰:「卿去国久,得复至此,相与扶持,甚善」。
公奏:「陛下居嘉邸时,黄裳翊善彭龟年直讲,臣尝言于先帝,乞为陛下置讲读、记、友等官,左右前后,不厌正人之多,先帝未及施行。
东宫既建,愿考朝典故,精择方正博闻之士,自师傅至于中书舍人,皆使备官。
臣闻陛下龙飞,龟年翊赞之功为多,必能记忆」。
上曰:「然,皆贤人也,可惜皆已致仕」。
曰:「二人若在,今日复睹天日清明,必朝夕在陛下左右」。
上首肯。
公又言:「给舍、台谏,庆历元祐时实赖其力。
始变于熙、丰,再变于崇、观,三变于绍兴,至于侂胄,假弹击以惑主听,托缴驳以益邦诬,则流风馀俗,靡有遗者。
今更新大化,扶植忠贤,愿知庆历元祐之所以得,熙、丰、崇、观之所以失」。
上嘉纳之。
太常少卿,寻兼国史院编修官实录院检讨官
初,王师北伐,取泗州,既而弃之,拔其民南徙,涟水李全,与其孥来归,赐名孝忠
既复议和,敌约归濠、梁三关,求侂胄首,且欲得李全与其家及泗人之在朝者。
公言于庙堂,谓:「今之议者,动称国势方弱,难与敌争。
窃以为天子无失德,诸贤相维持,转弱为彊,夫岂无术!
诚使合义理,顺人心,酬应无不当,则气势恢张,虽弱必彊;
远义理,逆人心,酬应失其节,则气势销沮,虽彊必弱。
甲申议和,唐、邓、海、泗皆以还敌,则今日关要,濠、梁自应归我,不足为恩。
侂胄首,古无是事。
李全决不可杀,泗人决不可还」。
时庙议已定,莫能用也。
自去岁之,至今年春夏,不雨,间有之,亦不通洽。
四月癸巳,有旨幸太一宫明庆寺祷雨,是日雨作。
越二日,雷雨交作,乘舆既出,雨倾如注。
公上奏称述感格之美,因以为戒,谓:「雨虽通济,已为后时。
螟蝗翅长,渐能飞动。
若天心孚祐国家,则有反风起禾,螽蝗相食故事,变化亦不为难。
惟陛下常尽此心,恭承天意而已。
不然,当此大坏极弊之后,旱忧过于敌国,蝗患深于寇攘,《云汉》之诗所谓『大命近止』,非细故也」。
六月,除权吏部侍郎,兼修玉牒官,升同修国史实录院同修撰
公入谢,奏称:「江南立国,且八十年,始以金人内侵,兵挐不解,故竭东南民力以应军须,至于今日,民穷甚矣。
愿因天子恭俭之美,当敌国休息之际,取八十年暴赋横敛而宽减之。
异时淮甸屯兵,常欲自耕,患豪占者众,而无其地,今因流民遗业,检覈得实,斯可耕矣;
巴蜀饷军,常苦道远,今乘吴氏之败,而行臣前所陈分兵之策,斯不远矣。
此皆已至之机,不可失也。
高宗渡江,兵不满二千。
今合吴、蜀之兵三十万,而州县厢禁土军弓手又三十万。
中产之户,十养一兵,以六百万户养六十万兵,安得不蹙。
若减兵五万,为钱五百万缗,减兵十万,为钱千万缗,则赋敛之重,皆可渐省。
内帑之别供,朝廷之封桩,不靳而时出之,则茶盐酒税取赢已甚者,亦可渐减。
民宽则国富,非府藏偏聚之谓也。
古者有战兵,有守兵,战兵之数甚少。
艺祖选天下精兵,教于殿庭,张琼将之,万人而止。
夫不务精而务多,不蒐不练,望敌辄奔,前日之事,可为监矣」。
上随语酬应,公遂论朝专任宰辅得失之效:「仁宗吕夷简杜衍韩琦,皆专任也。
而此三人者,皆贤相,虽专任之,而不敢自专,必引天下之贤人君子,布之朝廷,各任以事。
元祐之用司马光也亦然。
神宗之用王安石徽宗之用蔡京,亦专任也。
安石迂僻自用,故误神宗
奸谀蠹国,卒致金人之祸。
高宗之任秦桧,专矣,而险毒害正,天下多故。
高宗收还威柄,而后复安。
陛下前日用韩侂胄,亦专矣,而败坏天下,至于不可支持。
今威柄复还,正与高庙同。
高庙末年,宰执常兼任,欲其协和,同济国事而已。
愿陛下更留圣意」。
又曰:「给舍、台谏,人主自用之,则威权在己。
或臣下得而用之,则威权去矣。
侂胄所以能奔走群臣,无不附己者,由给舍、台谏用舍之柄在其手耳」。
上皆然之。
铨法,进纳人年二十五以上,试中方许注阙。
开禧用兵,诱豪民助边,许与荫补用,且免试。
公奏:「官自簿尉而上,为治人而设,直以钱得之,有亏国体。
乞遵用孝宗诏书,惟歉岁出赈济者,听补官,其铨法并从旧制」。
二年正月,公以疾连疏求去,除集英殿修撰福州,兼福建安抚使
上躬御宝墨:「黄某顷居言路,首论权臣,直谅老成,朕方眷用,力求补外,宜有褒升。
可特除宝谟阁待制」。
七闽重镇,在昔率用钜人,罕亲细务。
公始至,讼牒千馀,吏请委官属,不许,随事裁决,旦及日中而毕。
予夺轻重咸当,人情大悦。
闽为士区,一切待以齐鲁之俗,故士大夫益自重,而民亦耻犯法。
论者称旧帅陈正献公正大有体,公实似之。
是岁江淮荐饥,金陵尤甚,盗发濠、楚,朝廷患之。
以公威望夙著,十月,进龙图阁待制、知建康府,兼江东安抚行宫留守江淮制置使,辞不获命,过阙请对,言:「盗贼固所当急,饥民尤不可缓。
若饥民不能全活,则盗贼得以为资。
赈恤之令,所宜速行。
兴发之请,亦宜速应。
国力固不可使屈,民心尤不可使离。
与其后而无益于事,孰若早而能其生。
今事势已亟,米运难待,积粟藏镪,不可不发。
安固民心,使知尊君亲上之义,销弭寇盗,使无扇摇结集之忧,此臣之至愿也」。
又言:「江淮命使,正欲表里形势。
州郡奏请朝廷施行,务在关通,使血脉相应。
若所部敢有狃习故态,茍简轻蔑者,容臣奏劾」。
上并从之,锡带以宠其行。
二年正月建康,僵殍相望,室庐半空,官司科粜,虽稍输送,未免苛扰,公悉罢之。
精思所以救民者,具有成式,面授郡县官,俾躬其劳。
又请于朝,选置官属,以分董之。
诚心恻怛,约束坚明,人皆乐为尽力,无敢欺者。
穷阎委巷,山巅涧曲,家至而人抚之,病者予药,亡者瘗焉。
异时抄录不亲,多所遗落,勺合小惠,仅活朝夕,日日伺之,他业遂废。
公既尽得其实,仍并给之,得以自营,其利始溥,活饥民百六万八千三百馀人,厥费钱以缗计四十六万有奇,米以石计九万五千有奇。
流民仰哺于官,布满僧舍,而来者不绝,又收养之,置场十九,被其惠者滋众。
时商贩不通,米价甚贵,虽有主业之家,不免艰食。
公命发廪平之,且以帅司招籴盐钞,下元估三之一,诱致米商。
又念赈施催科,不应并行,钱十五万九千八百馀缗,米四万四千五百馀石,并停勿催,寻奏蠲之。
比三岁,蠲阁缗钱凡七十万。
郡境西接当涂横山、郁山,群盗所聚,私立名字,剽掠行旅。
公初至之日,有盗夜劫城东居民,列炬啸呼。
越二日,城南盗作,亦如之。
发于仓猝,观公设施,或不能制,将肆其毒。
公赏厚而信,不日禽之,继禽横郁之盗,诛止渠魁。
奏援龚遂渤海故事,宥其党与,俾复田里。
数月之间,民气和豫,境内清肃,田夫野老,相率拜庭下。
既立公祠,且家绘其像尊事之。
语留都之政者,咸曰:「刘忠肃公之绩,今无愧焉」。
然公兼制三路,安危休戚,所关尤广。
往时淮甸救荒,非缓不及事,则微而无补。
公檄任其责者,面戒之以无蹈前失,推诚恤民,乃克有济,自是无敢不恪。
初,盗发盐城郡守欲捕,而帅欲招之,议久不合,贼得志。
及县镇被其虐,帅司始出兵讨之,遇贼辄溃,贼愈猖獗。
许其自新,惟凶渠不贷。
至,即班布之,且推广德意,开谕首恶,能束身自归,当为奏免诛;
若怙终不服,有能杀之者,与推恩。
主将恃功骄恣,偏校多故群盗,阴与贼通。
贼虽约降,实款我师,欲乘官军之懈,四出为暴。
公乃督厉诸将,以平荡为期,用命者厚赏,连战皆捷,淮西兵戍定远,以扼其西。
又令淮东盐司募兵,使以生力出战,给之粮仗。
贼气寖夺,其酋卞整以千人降。
而公所布赦令始达山阳守臣即遣四辈,揭大旗入贼巢谕之。
渠帅胡海将降,别贼沈刚拥众袭之,海死,将校得其首以献,馀党饥疫,官军乘之,于是解散。
公请于朝,凡良民之为贼诱胁者,并贷前罪,归业之后,敢雠杀者,以杀人之罪罪之。
分遣官属抚定扬、楚泰、高邮盱眙五郡,归业者五十二万八千馀人,给钱三十九万三千馀缗,米二千七百馀石,瘗遗骸以二万计。
自中兴加恩淮甸,宽其租赋,岁下展免之旨,而州县以财计不充,履亩计,谓之撮课。
朝廷尝蠲放矣,或欲于不经残破之地,自行催理。
公以为师旅一兴,科敷抑配,均出诸郡。
兵氛既解,旱蝗相续,饥民犹未苏也,又可并缘征求乎?
屡言于朝,申明明主美意,且移书属郡,告戒甚切,以明其决不可复取者。
濠、楚再创,于垦辟未广,公尤加意安集,贷以种粮,既复蠲之,比公去镇,又奏免撮课一年,始终保护,惟恐吾民不安其业。
初,金陵遵奉朝旨,通明淮甸,铁钱隐不复见,商旅惮于折阅而不通,细民艰于经营而坐困。
锐意罢之,乃密察廛市,默计多寡,昭然见其事情,发米以籴,而许籴者纯用铁钱,所收略尽。
又出铜钱楮币易之,未三旬,铁钱屏迹,铜铁流布,人以为神。
开禧之用兵也,流民奔迸,权臣令部使者厚赀招募,而与之约,不征行,不教阅,惟欲捍卫乡井,事已即散,号雄淮军,几十万人。
和好既通,其存者尚众,改刺武定,分屯淮右者三万人,又刺忠勇,别屯巢县者三千人,岁费缗钱四百馀万,米斛三十馀万。
朝廷惮于重费,深欲纵遣。
其人皆耕农,事定亦思归,而士大夫疑畏不能决。
惟公与庐帅李郎中大东淮西傅郎中诚协谋定计,又遣官属博采帅宪主将之论,密察军人愿归之情,皆审知之。
乃奏请命其将佐以官,使不失职;
愿归者,人给钱四万,复役十年,有田者先归,无田者继遣;
不愿归者,仍隶尺籍。
滁阳三军,曰督府、敢勇、效用,亦皆一时招募,其愿归者,并纵遣之。
明年,互遣郡丞抚存赈恤,田里生聚,无失业者。
然公不自居其功,力荐帅宪于朝曰:「臣所以得效尺寸者,实惟大东之条画明备,之议论简切,臣所据依以从事者也。
愿赐褒擢」。
其推贤逊能如此。
四年正月以职事修举,进宝谟阁直学士
公笃于仁政,增养、济两院,以安穷民之无告;
益南北义阡,以葬死者之无归;
大江津渡,薄其征税,缮修舟楫,以利民涉;
海舟剽劫,精选偏校,严于遏绝,以肃江面;
秋苗之输,无或淹留,乃得自洁,以防侵刻。
此皆金陵之美政也。
是冬,更定楮令,金陵新会三百万。
公谓楮币不通,至此极矣,不可以不变。
若惟以新券一易旧券二,人皆能之,恐非朝廷轸念留都之意。
乃遣官僚巡问闾里,谕以朝廷本旨,惟欲便民,使咸晓然无疑。
且悉书所藏多寡,许易于官,而示之均;
发铜钱,兑如朝旨优润之数,而示之信。
随苗输钱,听以旧会一千五百当新会一千,以优农民,期令新会散于细民,使得展转相易,以便裨贩。
委曲周至,上尊君命,下为民利者,如恐不及。
金陵军民杂处,舟车辐凑,米麦薪炭醝茗之属,民间日用所须者,悉资客贩。
商贾逆知旧会将废,人所不惜,骤增物价,以术笼之,米麦一旦绝市,旧会无所售。
公急救之,发官米三万石,下旧直之半,许民以旧会赴籴,招米商平其价,而粜于官场,所得旧券,易之以新,大略如前日所以收铁钱,救饥民者。
及其他物价,种种裁定,人莫敢增,视旧或反贱,至于今赖之。
仪真商旅所萃,山阳屯兵,安丰互市,事关边徼,敌国所觇,皆以新会给之,由是四境通行,自金陵始。
民有诉交易违令者,公诘曰:「汝何自知之」?
曰:「吾与之为契券,算陌折阅」。
曰:「乡民何知,汝设此陷之。
恐喝不从,则诉于官耳」。
词屈,杖之。
自是良民谨守新令,而奸猾无敢告讦。
迄公之去,鞭背估籍之法,未尝辄施。
公当世儒英,而练达时务,尤详边防利害。
其论屯田,大略祖晁错何承天李泌之说,平时藏富于民,缓急各自为守,练卒务精,不贵其多,则国势可安而民力亦裕。
非若世之计田敛,以求目前之效者。
边郡或以是叩公,公报之曰:「人授田若干,免其租调,自食其力。
暇日稍习蹶张,令足自卫。
凡田率从官给,旧有私田者,增及其数而畀之,过其数者勿减。
丁壮数多,犹有馀力,别给之业,即古所谓馀夫也。
择高燥之地,为营五六处,每处三百人以上,至于千人,室庐联比,情意亲睦。
益以桑麻果蓏之区,沟洫布列,广深如式,以资灌溉,以设险阻,使与城郭相应。
营立于内,田周其外,环以大濠,塞下无复旷土,则田租之入,在官在民,皆足以实边矣」。
时刑寺所下奏案,重囚当论决者十三人,公覆视之,则二人罪状不著,当贷其死,于是停决,上奏:「罪疑惟轻,前圣明训。
朝著令,杀人无證佐者,皆许奏谳,多得原贷。
盖失不经,不过枉有司之法,而杀不辜,则将为盛德之累。
愿从仁圣,丐此二人」。
于是俱免。
常以牧养之寄,守令为先,安集之始,尤当注意。
故凡有学行者,有材业者,有用违其材而当别任以职者,有绩效已著而犹未见省录者,悉以上闻,率如其请。
公益以为己任,人望所归,推挽不休,每曰:「无报,惟有此耳」。
虽识鉴高明,而卑谦自牧,广咨博访,择善而从,以故大得宾僚之助。
金陵三年,日益整暇,则与其属登览江山,访求六朝遗迹。
王逸少谢安石悠然遐想之地,创治城楼。
又以卞骠骑之藏于斯也,辟忠孝堂,栋宇宏杰,景物呈露,为此邦伟观。
晋元帝故有庙,复新之,以嵇侍中绍侑坐东房,王丞相导太傅配食西房,两庑绘从祀刘司空琨彭泽三十有二人。
又葺卞祠,严像设,刘侍中超、钟将军雅并侑,以旌清溪三贤死事之节。
作《通史》,仿《春秋》葬刘子例,书谢公卒葬,以表抗温却秦、再晋室之功,皆所以兴起人心,扶助风教也。
公雅意岩壑,加以上气之疾,怀思故乡,引年之请,至于十上,累不允。
五年十月,以礼部尚书侍读召,再辞,趋入觐。
公论:「艺祖垂子孙万世之统,一曰纯用书生,二曰务惜民力。
列圣承之,以为家法。
乃自狂儒盗权,标立名号,斥逐忠良,于是儒生废放,源流不竭。
愿以广大并包为心,以长养成就为事。
自古贤者在位,能者在职,其所谓贤道德之士是也,其所谓能材艺之士是也。
故必以修身善行为端,以尊君爱民为专务,以《诗》、《书》、《易》、《春秋》为典法,以仁义礼乐为实用。
重廉退,崇节义,抑轻锐,禁利口。
四五年间,庶几后生小子日就作成,人材辈出。
艺祖取民之制,仅使足用,馀散州县,以苏凋瘵。
建炎用兵,江南川蜀,增取之数,无虑数十。
兵既息矣,合还之民,而有司反利之。
其不能收拾,委之污吏奸人者,不可胜计。
愿专以休养民力为,以撙节冗费为急,其增取甚者,渐斥还民」。
上纳其言,仍奖之曰:「江淮清晏,卿之功也」。
公谓尊贤使能,俊杰在位,省刑罚,薄税歛,孟子所言万世不易之常道也。
今日惟宽裕民力,可以祈天永命,此时务之最急者,故数为上言之。
公之为制帅也,朝廷将城滁阳,命公考订。
公奏:「淮南自古号为战场,其戍守有常处。
辽旷空荒之地,不复经理,得閒则使人耕作,有急则弃捐而去,不为久居计。
今为郡十有七,若皆筑城郭,则皆当固守。
常时论将不能以一二数,今日安得如是之多乎?
滁阳有古罗城,西南与山寨接,亦足守禦
附城聚落既众,为关城以域之,吾守罗城,关城虽虚,贼敢入。
假令攻城,吾引山寨之兵,表里夹射,贼安得至。
其或安坐不攻,吾居山上,视贼动息,日攻而夜扰之,彼亦吾虞,岂能暂乎」?
其言坚确,故未果筑。
及是,边郡争言筑城之便,功役繁兴,公言于庙堂曰:「天子有道,守在四夷。
舜咨十二牧曰:『食哉惟时,柔远能迩。
惇德允元,而难任人,蛮夷率服』。
帝王制中外之上策也。
今若增筑江南,珠联棋布,非十馀万兵不可守,形势易格,事机难周,一城失利,百城皆耸。
昔韩欲弊秦,使郑国献凿泾之策,秦人觉之,曰:『渠成,亦秦之利』。
乃卒凿之。
今日之筑城,安知不为他国之利乎」?
虑之既熟,故持是说不变。
上注意方深,天下亦望公得政,而数以病在告。
九月七日,入侍经帷,读明皇开元末李林甫,斥张九龄事,奏曰:「此唐室治乱之所由分,愿陛下退朝之暇,更反复之」。
上曰:「朕方赖卿辅佐朝廷」。
是晚疾复作,固乞归,三请,乃除焕章阁学士、知隆兴府,辞,改提举玉隆万寿宫
比归会稽,几月而病益侵,致其仕,除龙图阁学士
十月己酉,公薨,天下识与不识,皆痛惜之。
享年七十有六,积阶自改秩九迁为中奉大夫,爵新昌县开国子食邑六百户
遗奏闻,赠通奉大夫,官其后如格。
公体貌魁硕,德宇凝粹,言动有矩矱。
为儿时,俞夫人命日事大父,或值假寐,则鞠躬端立以俟,久而益谨,人皆异之。
俞夫人性严,罕当其意者,独能顺适,得其欢心。
事中奉公,左右无违。
奉继母如实生己,雍睦无间言。
中奉既饬家事勿复关白,具图籍,立规画,井井有条,以授诸弟,有无出入,因不复问。
公官中都中奉时就养焉,性不喜纷华,率未久而去,公心慊焉。
不知宦达之荣,而以不得朝夕亲旁为恨。
直道不容,排斥而归,杜门屏居,不以时不我用为戚,而以得日侍庭闱为欢。
执杖履,奉尊斝,往来溪山间,爱敬交至。
中奉天年考终,公亦年几七十,执丧哀毁,一遵古制。
尝取《士丧礼》,设为问答,酌其可行者,以授子孙。
郊恩,先奏弟庑,洎诸弟皆以场屋自进,始命长子以官。
睦姻念旧,周恤难阨,始终不衰。
事君如事亲,造次不忘,虽家居,闻朝政之美,喜不能寐,否则忧形于色。
平生澹泊,一室萧然,无耳目之娱,独嗜书,至老不倦。
时时诵习,且手抄之,日有程,虽官事纷沓,不废。
自六经、百氏、天象、地理、礼乐、官名、井田、兵法,莫不研究。
交友皆天下名士。
讲贯日新,停蓄充溢,义理所在,必极精微,毫发有疑,昭晰乃已。
蚤以经济自负,当孝宗时,每曰:「吾得一见足矣」。
宗初政,一言契合,所请节录《通鉴长编》,虽讲官以为繁重而止,帝终不忘,屡形圣训。
公感激图报,耿耿此心,尝称:「古大臣之义,身与宗社同其休戚,不以悻悻取名。
诚意日积,自然密移,有格天之功」。
伟哉言乎,其深于本原之论乎!
世之知公者,惟曰奏疏鲠切尔,曰敢抗权要尔,而不知其又有进于此者。
人不足与适,政不足与间,而惟以格心为急,此大人之事也,而公有志焉,可谓深于本原矣。
有《书说》二十卷,《诗说》二十卷,《周礼说》五卷,发明精切,有先儒所未及。
止斋以《周礼》名家,闻公论「乡遂」,所疑顿释。
司马公《通鉴》,于汉吕后新莽,于三国进魏黜蜀,于东晋五胡僭号,于唐末系五代,心疑焉,更立书法,名《通史编年》,未绝笔也,今止四卷。
又以三国南北,攻守不同,有《历代边防》六卷。
艺祖宪监》三卷,《仁皇从谏录》三卷,奏议及杂著若干卷,《屯田便宜》一卷。
既寝疾,自知不起,手书建宗立佐,所以维持家法者,告于祖祢而敬藏之。
高邮氏,淑德令仪,克配君子,先公二十二年卒,赠硕人
子男四人:迈,登甲辰进士第,授迪功郎镇江府司户参军,踰年卒;
章,承奉郎、新提领户部犒酒库所干办公事
遵,贡于乡而卒;
准,修职郎、新镇江府丹徒县
公之教子,于躬率,不令而从,皆修谨务学,足世其家。
女二人,秘书省正字周南、知衢州王棐,其婿也。
孙男四人,元直承务郎,元护、元贶、元真
孙女七人。
初,公葬硕人上虞县葛仙乡之凤凰山嘉定七年八月十日,诸孤将奉公柩以合葬,贻书于,以行述为请。
不才,敢当此笔?
然受知于公,既三纪矣,亦知公最详。
公之笃学精思,胸中富有,取之不穷,发于事业,炜然可,立朝大节,始终无玷,固之所心服也,尚安敢辞。
乃详著其实而敬授之,以备太史氏之采择。
谨状。
陈承奉墓志铭开禧三年十月 南宋 · 袁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八七、《絜斋集》卷一九
公讳邦臣,字季良姓陈氏庆元鄞人也。
曾祖全,祖孜,考公权,妣孙氏、李氏。
娶林氏,先公四十六年卒。
长子从,从事郎、徽州录事参军,次徽、衢、徕、衍。
女六人,杨叔信、林鹓、汪应祥、鲍纬、蒋绎、楼浗,其婿也。
孙驹、骏、骧、驎、骐、弥寿、弥坚。
孙女适纪枢、沈昱、朱铨,馀二人未行。
曾孙女二人。
绍熙四年,该慈福庆寿恩,封承务郎
是岁皇上登极,转承奉郎
开禧二年正月戊子卒,寿八十有五。
明年十月己未,葬于奉化县溪口新建之原。
公天资孝谨,奉继母如实生己,人不见其有先后之间。
敬顺皇考意,倡率诸弟,厉志为学。
宗丞张公逊,乡之贤大夫也,方未第时,居与之邻,辈行相若,同师承,同出处,有交相浸灌磨砻之益。
中岁进取稍怠,还桃源故居,勤俭葺理,伏腊仅足,而能厚于宗族,凡孤苦无依者,悉抚教之,随其能而任以事。
季弟早亡,以其产均给诸弟,纤介无取。
胸次宽平,未尝面指人过,事或纷至,处之无难,舒徐排解,无不适当。
喜服金石药,多蓄之,有以疾告者与之不靳。
年益高,耳目聪明,饮啖如壮岁,步武轻便,其保养固自有道,抑诚心实德默相之者至矣。
平生所履,可书者众,而教子有法,尤为人所称道。
既朝夕训饬之,又择明师,俾之受业。
从师事国博杨先生,学有源流,擢进士第,尉玉山,甚有能名,为纠掾,受知郡太守,无问细钜,委以参订。
家庭义方之教,不既信矣乎?
两被恩宠,闾里歆艳,亦足以自慰矣。
葬有日,从泣请铭。
姻家之谊,不可以辞,乃述其大槩,而系之曰:
其德不耀,其贤可纪。
天报以福,亦既丰只。
命服耋耄,蕃蕃孙子。
凡今之人,如公鲜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