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泛舟游山录(三 起乾道丁亥十月,止是年十二月。)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五九
乾道丁亥十月乙未朔,早,自白沙入小路数里,游云光寺。
寺亦华焕,登阁望六山如围屏。
欲少留,而提举常平李察院领客将至,留二小诗戏之云:「来如负弩先,去为乘骢避。
江祖一片石,留伴幽人醉」。
又云:「作者正七人(宾主正七人。)饮中空八仙。
长斋讵容醉,晋也合逃禅」。
遂同赵生过江祖兴道院,主僧行馀置酒。
访李白祠堂,但有废碑在壁角。
令行馀导至石边,攀缘而下,得小舟同泛清溪(《图志》云清溪自此方成溪。)水正碧色。
下浅滩数里至玉镜潭,水自南来,触岸西折,弯环可喜,深才二三丈云。
李白诗云:「江祖一片石,青天扫画屏」。
又云:「溪水正南奔,回作玉镜潭」。
皆实录也。
途中占小诗云:「清溪水色胜于蓝,祖石移舟下镜潭。
妙绝画屏并碧玉,谪仙不见与谁谈」?
晡时回至弄水亭,以五杯酌赵生,遍饮其从者。
晚闻赵守在九华楼上梁,就见之秋浦发源自江祖来,二水在池州城外及石埭、清溪、齐山之间,涨潦则合而为一。)
丙申,赴州会。
丁酉,时侯、李仓再醵会。
戊戌,欲解维,会大风雨。
汤侍郎之子新行在排岸文林君涛、江西运干承奉君灏相候。
侍郎辛未知举也。
己亥,大风雨,夜行甚险。
庚子,早起四望皆银山,初不知夜雪如此。
诸公访别,已撑舟数十步,而风大不能进,复泊亭下。
江州经过,诸公强欲同会,遂冲浪解去,薄暮仅至清溪口巡检寨前。
日本皆便风,但舟不可出溪,遂尔阻滞。
辛丑,雪晴。
早出江转至池口,即梁昭明太子所谓食贵池之鱼者。
有庙甚雅,而俗呼郭西九郎。
终日牵挽,夜泊戚家港。
壬寅,东南风大作。
辰后牵挽至李王河口,久之风定,抛过北岸,入长风夹而止,风色却转北。
此去皖公山百馀里,天色晴明,方见今为石龙山所隔。
癸卯,早至宣城洑抛江,午后入雁汊下口,遇二兄、十三弟、资上人,维舟置酒。
甲辰,为兄弟留一日,再置酒。
北风甚熟,溯流之帆如箭,予固应留也。
夜大风,极可畏。
乙巳,早与兄弟别。
北风粗可挂帆,才至上口遽止,牵挽过赵屯,望见皖公山。
夜泊汲阳洑,四无人烟,止可避东北风。
丙午,南风鼓浪,去留不可,迂二里入泊横峰港。
风益高,不徙则今夕殆哉。
丁未,早风静,抛江中流,望皖公山如狮象,戏作小诗云:「大婆岭独高秋浦,皖公山正望龙舒
端如牛女隔天汉,不似彭郎近小姑」。
夜泊望江夹。
戊申,早行数十里,日欲晡,至孙公湾止。
登岸半里有数居民,地名九铺冈,去望江县十五里。
米尽,潭州客舟张氏送数升,以果实答之。
己酉,昧明抛江,已而北风作,过马当、烽火矶、小孤,扬帆甚驶。
午后风益高,晡时至交石夹上口而止。
是日凡三抛江,最后摇荡骇人,终夜波涛拍枕。
庚戌,风益横,白浪如山,夜不安席,仆樯以杀其势。
既而徙寓民居,终夕不交睫。
辛亥,风正北,以舣泊未安,趠白浪至湖口县
县港仅能容舟,水稍落则不可泊。
主簿刘迪功绛、监税蔺成忠汉杰、权监鞠承节□、彭泽黄宣义炎、彭泽簿鲁迪功唐佐并相候。
黄丞,季文通判之子。
鲁簿,己卯年宣城解进士也。
渊明遗迹,云旧县有祠,去今县二十馀里。
唐末五代时徙今县,惟祠狄梁公,公亦尝彭泽故也。
登岸过上钟石,至崇寿院,有澄轩下临钟石,而为张巽县尉所占,约寺僧访之。
山久榛芜,张自云近稍芟治,岩洞间多熙、丰、崇、观以来士大夫题字,其中一石高四尺,扣之硿硿然,东坡所笑者此也。
江水北来而浊,湖水南出而清,合流仅五十里方混。
无为子杨次公一联云:「浊浪自分清浪影,真山徒作假山看」。
语殊中的。
盖山前数石绝奇,巧而宏壮,全类假山耳。
张生饷㓠剁酒一杯,不能饮。
命车登岳庙。
岿然山之上,前列五峰,殿宇数层,殆百间,高处可望淮南五祖、二祖山
次至下钟石、广福院,山路梗塞,攀缘而上。
亦有一石阔丈馀,可扣击,他石则否。
然则李渤所谓南声北音,亦未为无根。
向者齐山众石中独一石声,此磬石相应,东坡辨之详矣。
闻水涯尚有一响石,而线路临深潭,蔓草蔽之,予步往,几堕不测,当咋齿镌铭以为戒也。
山陬地稍平处,前临江湖,面对庐阜,左映井邑,右带淘河洲,若创一亭,当为湖口绝景。
江行望上下钟石皆截苍数十丈,及游其间,则岩穴亦有幽邃处。
晚留张巽饭,酬杯酒之惠。
壬子,风平而雨,扬帆掠大孤。
午后过长岭十馀里,遇盐船坏于岸,前日同至交石夹,商贾贪程,夜冒大风至此,遂触石,可为无厌之戒。
晡后次南康军,水殊未落,入泊寨中。
太守硕夫奉直签判赵无悔宣教及杨德起解元日新相候。
杨君,伯母尚夫人之从甥孙也。
终夜雨。
癸丑,欲游庐山,值大雨。
教授沈迪功元宪录参吕从政竣、吉甫曾孙。)司户迪功汝舟司理丁迪功惠乡、司法张迪功绍、星子文林镗、新武宁主簿陈迪功准及其子新上元矩、添差都监修武政、赵从义伯益监赡军酒库孟修武允武及其子孝纯并相候。
刘政处州人,尝为御龙直供殿伞,云在殿陛间识予。
晚赴军会。
甲寅,早,杨德起同其妇来,留食。
访星子京,观三不欺堂。
京,豫章盐铺子也。
二十登科,初任临川主簿
尝至民家,昼寝,梦若老媪祭己者。
既觉,则媪方祭亡子,视其貌与食品良是。
问媪子死之年月,正令生时。
此事盛传,而镗讳之,后询郡人,云果无此。
又过陈准主簿宅,登楼望庐山及星湾,有甲秀堂(用白乐天语。)对瀑布、香炉峰,其家藏黄太史绢写《金刚经》十七分。
乙卯,拂旦出西门,过开先路口数里,由别径入简寂观宋陆修静先生故居也(中道有栖隐观,乃梁昭明太子书堂,忘记询问。)
其傍有岳庙,守者云先生炼丹井也。
已过,回步访之,深三尺,在田间,酌讫乃至观中。
陈贤良《记》云:观在白云峰下,其间一峰独秀,曰紫霄。
其北又有屏风山(今日云气未收,不能细览。),其前一里有鸡笼山(今俗呼鸡笼峰。)
观门有朝真阁(今废。),殿前有先生醮石,亦名礼斗石(今有为石陛以登。)
道藏石刻、铜天尊像、石磬、白云楼兵火,今皆亡。)
西涧悬瀑落于庑前(佳甚,庑亡。)
甜苦笋间岁一生,相传先生手种者。
邂逅章缋,自称官人子平状元之曾孙,知予中外族亲甚详,岂诈妄乎?
与之同过度仙桥。
《记》云许坚𣉜衣石在涧中,问道士则云沙石堙埋久矣。
进观连理树(乃黄连树,甚大。又有一树,亦大根抱巨石,鼎足而分,傍附于石,与黄连树连理。),次至先天观(去官路里许,兵火后破屋数间而已。),次至祥符观
旧名灵溪,《记》云三武士尝栖溪侧,汉武赐名,齐朝修创,南唐重修。
今石衢甚广,而屋宇极不振。
自此数百步即归宗禅寺,枞老来迎,饭而后行(馀具三月《记》中。)
道中有三军别祠,即所谓三武士,其名曰唐建威、李德殳、宋云刁。
正庙自归宗登山才里馀。
又其上八里则紫霄峰,峰顶有铁浮图九级,藏舍利,远望如枯木,而晋梵僧邪舍亦有坟在其侧。
又三里有谢景先草堂,乃杏林故地。
天气未佳,且无乡导,不果遍游。
杏林者,后汉董奉治人疾不取赀,使愈者人植杏五株。
自有太乙观在山北,或曰杏林在此,而上升太乙观耳。
《记》又言归宗后峰半右石室中,有夏禹刻字,仅百馀,人无复至者。
过归宗,望紫霄峰亦有瀑布。
行官道约三里,入小路,访栗里,求醉石。
土人但云此去有陶公崖,无栗里。
屈曲行三里,遇数道人草庵,过庵背有崖占涧,醉石在焉。
仰视飞瀑披大石而下,甚为奇观。
石有坳处,俗云陶公枕痕也。
又指若虎迹者,其说尤荒唐。
尝记前人题诗云:「五字高吟酒一瓢,庐山千古想风标。
至今门外青青,不为东风肯折腰」。
惜乎不记其姓名
馀具《记》中。
久之,复出官道访谢康乐经台,或云地属皇甫道人,已樊之矣。
次至黄龙灵汤院,败落特甚,而汤泉固自若,或题东坡可遵绝句于壁间。
又十五里落路数百步至康王景德观
观对天柱峰,倚凌云峰,兵火后殊草创。
其西有四庵一院,相去不远,而《记》中无所取,故不往。
夜宿山月轩,下临大溪,帘水所注也。
终夜如大风雨声。
丙辰,会庆节。
烧香毕,早同道士乔太和渡溪入谷五里至旧观基(《记》云隋开皇徙。),今为菜圃。
又半里至龙泉院,破屋数间而已。
又十里至董氏茅屋,疏食毕,望帘而进,此陆羽经》第一水也,熙宁元年七月夏倚所记,信而有徵。
言过石磴路甚危,盖鸟道缘崖,其下即涧壑,又草木蒙密,须尽芟去乃能徐步尔。
所谓平石可坐数人者,正与帘对,过此则大石散乱不可行。
予跳跃其间,从者皆惊,逼帘溅沫噀人如雾雨,毛发凛然。
水初束于石峡,势犹未广,既而散布倾泻,虽冬深水缩犹为十馀派。
闻山后乃开先路,岂非与山半之瀑同源耶?
谷中若用两壮夫挟山轿则可代步,然屡涉溪流,春夏涨溢,亦未易进也。
今日予皆徒行,幸天气晴和,归路方有微雨。
回至山月轩,道士乔太和犹未饭,且言尝有雪霰谷中,不知也。
去观五里至荆林市,是为山北江州境,大风,人不能立。
晡时至侯溪市,入圆通崇胜禅院
古有侯氏,故以名溪。
长老不在,首座祖胜潼川人,可与语。
同过旻古佛塔,谒西堂修谊,故人惟讷之兄也。
东塔广福院相去二里,寒甚不果往。
至磨院,风益甚,或云寺前水中有风穴,故多风。
饭罢,登至乐亭(在法堂后。),观李后主昭惠后画像。
访清音亭,兵火后偶馀此亭,乃摧坏弗葺东坡诗云「梵音堂下月临泉」,不知即此亭否。询寺僧乃云无梵音堂。),惟石渠二百五十丈尚无恙。
夜宿寺中。
丁巳,早谒圆通殿(旧但樟木观音,今亡,乃设释迦、观音、文殊三像于中,而环以二十五圆通。),会食于东轩,殆因慎老与东坡兄弟唱和而建欤?
出门望马耳、石耳峰方出。
昨夜疑大雪,今天气乃稍开晴。
过甘泉市至七里冈,落路饭广福庵。
庵前水即石门涧也。
同主僧惠辨行百馀步访尊胜庵,下有大石高数丈,长如之,中若剸裁,可过二三人,谓之石门
相传古有僧诵尊胜咒而石开,遂以名庵。
庵对仙步峰。
又数十步至保宁庵,三面皆山,其南石柱峰在焉(此三庵皆沿石门涧激水嵦,资其利。记中石门恐非此涧源。)
次度桥上双龙庵,双龙谓锦绣涧及庵旁之小涧也。
过此直上天池凡十五里。
或云两旁通谓之锦绣谷,盖春时山花盛开,望之如锦绣云。
山路峻甚,每三四里辄为亭以憩,凡五亭
第一亭跨涧,颇雄伟。
行至半山,有处州道人草庵在锦绣峰下,指其旁以为竹林隐寺,游人或闻钟鼓声。
按《山记》云香像冈北名阿那卫,内有寺基,时闻钟梵,而寺隐不见。
其旁半里有罗汉岩,亦阿那寺之类,而近世误谓之竹林(山南有竹林。)
由道人庵而上路愈峻,每数十步即回视,江湖无遁形者。
过第四亭,有大石淩虚而出,可坐数十人,一目千里,略无蔽障(俗呼四望石,以《山记》考之,亦非是。),平视一峰,上有巧石(俗呼香炉峰,以《山记》考之,乃东林化成路。)
亭午天池禅院,虽凿二沼,其涸可待,所谓天池,今不可到,号曰龙潭
铁船峰下亦有黑龙潭,祈雨则至焉。
长老不在,同首座道彻登文殊亭,下视铁船峰、望石涧
自山委蛇而出,直达于江,然则尊胜庵之石门非水源矣。
院有崇宁间西天僧金总持像及贝多叶梵书数片并佛牙。
观毕,同道彻谒隆禅师塔,其旁即定心石也(《记》中一名望仙台。)
道彻指其前一峰为十八贤台,未知是否。
新罗岩草深路迷不能至。
归院日方斜,复度岭行二里许至主簿(顷有主簿于此遇文殊胜境,立石塔,遂以为名。今秋雷击其尖。),洞视空阔,又非第四亭而上可比。
东西二林历历在眼,而江州屋壁已可辨。
有九十九峰栉比磬折如城堵然,王韶观文葬其下,此登眺最佳处也。
稍前至佛手岩,雪花满树,庵门尚闭,乃知昨日大雪,今日骤霁。
南山云气犹未散,赋小诗云:「十日顽阴不见山,山中一夜雪封庵。
伊予的有寻山分,日照北山云在南」。
闻每岁自九月便有雪,至三四月乃消云。
岩石空洞不止容百人,下有泉水。
道彻云岩上五峰如指,故号佛手,近为野火焚裂矣。
缘岩后细路数百步,东望一峰即旧峰,顶院今废。
或云其间方是锦绣谷,达于平田。
又下视磐石,相传远公讲经台也。
佛手岩二三里度小溪,乃至大林寺,遭野火仅有基址。
其额为冯教鍊者徙寘坟庵,并令一僧据其田,人无知者,予按白乐天「诗心实慕之,物色乃能至」。
其旁小径即下山南栖贤路也,地在山顶而反平衍,谢灵运诗云「冬夏共霜雪」,其高可知。
予作《吊大林诗》云:「上尽诸峰地转平,天低云近日多阴。
古来南北通双径,此去东西启二林。
虞世南碑从泯没,白居易序合推寻。
匡庐第一金仙境,忍使如今遂陆沉」?
黄昏归至天池礼文殊,求灯闪烁合离,或在江南,或在近岭,高者天半,低者掠地,又赋小诗云:「代马腥膻暗五台,南方世界且徘徊。
一灯便是真知识,不用奔波学善财」。
是日云散日出,寒燠适中,甚惬素志。
山中薯蓣花全类蝴蝶,又有万年松、罗汉线、菩萨石,即《记》中所谓白石英也。
戊午,早,同道彻望罗汉岩即下山,山上微雪,山半乃为雨矣。
石门侧出官路,稍前即岳家市岳飞葬母于此,故为市。),自此可上化城
不惟足力有限,又《山记》止言石盆之美,而楼阁已非昔,遥睇而去。
回视文殊亭渺在峰顶,主簿塔仅如枯木,佛手岩屋仿佛可辨,始叹昨日登涉之不易也。
午时林口(谓二林之口。),过香谷慧永禅师义熙十年化。),入西林寺,即慧永道场也。
流水㶁㶁,循阶除赏玩不能去。
寺不经兵火,但不葺尔。
牛僧孺书寺额,佛像独被冠缨。
访水阁院,已废,但存浮屠七级。
次至东林晋慧远法师道场。
法师雁门人,于是寺前方兴雁门市,虎溪在寺门之外。
《山记》云清溪有亭(今废。)牛僧孺太和四年书神运之殿(今殿非其旧。)南唐元宗题神运木(今亡。)
流泉匝寺,下入虎溪(如故。)
殿后白莲池(如故。)、晋辇(或云政和间太守焚之。)、经藏院(经卷尚存,古经生所写。)白公草堂(《记》云非元和故基,今又焚毁,但存阶墄。前对两大流池,左对香炉峰,其侧则,鸡冠峰,右望天池,四旁多水。)、双玉涧(《记》云草堂半山二泉出石间,故曰双玉。寺僧无知者,予按记而得之。此处望见莲花峰双剑峰。)明皇铜像、(今作傅大士装饰,观其丰下,真明皇也。)唐壁画等(今亡。)
上方舍利塔(有南唐保大碑在门首。)颜鲁公题名(与古碑多在者。)
上方之北虎跑泉(深八九尺。)、五杉阁、(阁后作释迦入灭卧像,十大弟子环立。)甘露戒坛(今亡。)
其西石磴三百级岳飞拆砌母坟。)、滴翠亭(今亡。)殷仲堪聪明泉(在寺中。)、佛影台、(今亡。)晋朝(亦为岳飞取去。)
是寺最为古刹,而兵火中岿然独存,入门楼阁华焕,宛如仙宫。
长老本然,自号浑融师,宦族也。
共饭毕,同访远公塔,郭功甫作重修碑。
次至照觉佛海二塔。
归登五百罗汉阁望诸峰,阁下即内三门也。
由东林二里至广福院,本大明公庙保大五年陈元裕撰记。),靖国元年封靖明真人。
《记》云真人姓匡,名俗字君孝,出自殷周之际,居此山。
或云受道于仙人,共游此山。
人谓其所止为神仙之庐,因以名山。
或云匡俗汉人,汉初封越庐君,故曰庐山
次至太平兴国宫,街衢门阙,气象清华。
刘越石高三四尺,根植地中,在宫门之外,仙乡亭废矣。
宫倚圣治峰,正殿惟设采访使者像。
其后乃太上本命殿,两层,绘使者变相仪卫,次以五百灵官。
又其后有云无心堂,临流水,可爱。
道士皆星居,有刘烈者号虚谷先生,尝进《易解》云。
知宫留宿不果,新创钟楼而行。
名景阳,华丽殊甚。
日落,至清虚道人皇甫坦庵,饭罢馆焉。
被遇太上,结庵拨云峰下,自言兖州瑕丘人,久在川陕,尝遇朱桃椎,善布气,时时书字,决人祸福。
或云年七十二,山中道士言其颜貌已不逮二十年前矣,近损足,未能步。
茅山张椿龄亦被遇太上,今年亦得此疾,异哉!
庵侧有泉,太上题曰神泉,又为阁以藏御书及像设。
己未,早,皇甫道人再具饭。
饭讫,行数百步至云溪庵(即莲花洞也。侧近亦有数庵,闻不甚佳。)
自此若出官道,则过妙智院及蛇冈(即䢼亭湖分,风神化身之地也。)
予欲趋太乙宫,或谓小路差近,乃过击牛墩,皆峡峻岭,亦六七里方至真宗赐名大中祥符观。),即董奉上升之地。
大概二十一日已记之,其事出葛洪《神仙传》。
观在莲花峰下,不经兵火,有升元六年韩王知證记,是时犹谓之庙,保大十二年记则为观矣。
宣和二年升元真人
观中犹种杏前殿一株甚大,其后又有种轩,春时不妨宴游也。
道士萧惟亿,年七十馀,未尝出门,视其貌盖有所养者。
自观五里至禅智院(对双剑峰稍偏,正对山之外有小石榴峰。),以其为旧屋,故游焉。
《记》言院后有绿野亭,忘记询问。
进至双溪宝严禅院再饭,同长老世显步过云庆庵。
《记》言因流泉为池,多畜鲂鲤,今仅存坳洼耳。
世显之𩦺,令庵僧致康前导,过宝积庵,殊不葺治,但有程公辟师孟诗刻。
访白云亭,已为王秀才治冢,其上披荆棘。
寻所为磐石鸣泉,久之方见。
泉石诚佳,而又北望湓江,宜陈舜俞以为山北最佳之庵。
此去江州才二十馀里,山北之境尽矣。
跨𩦺五里上吴章岭,乱石聱牙,颇亦险峻。
岭脊分江东西两路界。
过界便见五老峰,是为山南。
岭下有小路至智林净慧院、昭德观。
会日斜仆疲,乃由官路过大富庄。
至相辞桥(俗云蔡、李二真人相别于此。)已昏黑,秉烛行至寻真铺,风大作。
入小路二三里敲观门,道士疑为盗,久之方出。
《真诰》言庐山元辰福地,而此观为第八咏真洞天,五老峰正在其后,而倚香炉峰
《记》言南北山各有香炉峰
庚申,登采访使者阁,望五老峰
《记》言汉武筑羽章馆于屏风叠,下临相思涧,今五老之峰垒石如屏障,盖其故址,自阁而望,相去若在百步间,庐阜之甲观也,为题其榜曰「云锦阁」,取李太白屏风九叠云锦张」之句云。
五老第二峰即狮子峰,与九叠屏相连,山无草木,晓日照之,殆如赤城,自廊庑望之,则奇姿巧势尤不可状。
龙潭在观后一里,水作琉璃色,其中数尺正黑,知观汤善翔云深数十丈,盖洞天之门云。
潭上有龙王祠,疑即《记》中所谓绿净亭也(神庙朝阳,庙额曰灵泽。)
巳初借善翔小驴,令四明徐道人前导过永福院,旧名云龙,煨烬之馀,方稍葺治。
次至垒石庵,盖近世僧德止所创德止徐稚山侍郎之弟。)
门外大石长数丈,复垒一石,前眺江湖宛如池,庵背即五老峰,乃几案间物,陈舜俞以未见,盖后来庵宇之绝景也(《记》中于谷源庵载路左叠石,然相去数里,未知是此石否。)
次度华严石桥,华严院今废。
次至折桂院,今名證寂,折桂因唐李逢吉得名。
《记》言山名幡竿源,而土人不知。
南唐济禅师石塔
有巢云轩,而《记》不载,不经兵火,气像便可爱。
前有僧房,可望湖而不见山。
次至解空院,其旁圣果院已废。
次至谷源庵,地形甚高,面对重湖
《记》言叠石奇伟,岂谓德止之庵耶?
后有幽泉,但屋敝无足观者。
自此而折,小僮指路迂枉,忽下峻岭,木叶被霜滑汰,几不能移步,至云台庵乃得平地。
庵后石岩如《记》中所载。
次至净妙院,《记》云古名青牛谷,即杨衡所谓随云步入者,俨然如造仙境。
门外数十步,回望五老及他山如图画。
凡此寺观庵宇,大抵环绕五老峰
每至一处,山色峰数辄不同,造物之无尽藏也。
狮子峰尤肖,今日但少云气饰之。
次至承天白鹤观唐混成先生刘元和故居,旧屋偶存,独无廊庑。
围二丈,在门内。
问东北木瓜岩,道士不知。
观前百馀步出官路,过三峡桥,遣从者先入栖贤,独与徐道人携二仆复由小路为卧龙之游。
初过中兴庵,即旧禅静院。
次宝庆庵,近各有一道人主之。
西涧即刘凝之庵,无知者。
既过涧,徐道人迷路,度岭踰栈阁,遇炭窑,方知路穷。
得一夫引至上偃台,即祖教院,亦无僧。
行至此,又盘一岭,至卧龙新庵,有江州蔡道人主之。
复行半里,过旧庵基,沿涧乃至其处。
苍崖之下,怒瀑淙击,高十馀丈,与九华上雪潭争为长雄。
陈舜俞所记一无夸词,今日不惮崎岖险阻,凡以为此。
未至而悔,既至则乐以忘劳焉。
旧庵隔溪,崖石层出,粲如百叠之云,中有流泉注于涧,亦一佳处也。
五老峰甚近,香积院在其下,业留从者于栖贤,遂问归路。
数里至幽邃庵,今为尼居,主者觉殊,郓人。
壁间旧刻冯京诗,盖尝读书于此。
庵前度溪至上塔,《记》所谓拭眼禅师,石像如生者。
屋甚整洁,大竹成林。
酌飞锡泉,登环翠阁,望五老峰背。
自此下山数里即栖贤,徽老不在。
藏主可升,眉州人,予与同庚(辛卯戊申丙辰。),出程子山诗、泉老颂,且求一语,为占两韵云:「我比同年百不能,只馀霜鬓愧师兄。
殷勤觅句无言说,共拨寒灰听水声」。
寺比今稍葺,但残僧四五辈,不称大刹。
饭罢,同可升上人过五老、玉渊二亭,山水不辜老眼,而足茧矣,遣人至军城招妻孥来早会此。
辛酉,拂晓,自寺后渡涧。
行里许,过百药滩,石崖坡陀,道人于此晒药。
陟小岭,度茅冈,约四五里,并五老峰至明真尼院(亦是惠济、拭眼二禅师道场,绍兴初尼居之。)
冰霜满履,扣门久之方开,盖旧屋也。
尼师凌霄岩
岩在平地,奇石如岩,古有僧坐禅其间。
绕洞别过石门,谓之喝石。
其前一石甚大,即《记》中所谓对五老如宾客者。
傍有石屏,亦可爱。
出门数十步,望宫亭湖横出,而扬澜、左里左右相对,落星仅如叶舟,惟军城为紫荆山所蔽耳。
回过百药滩,分路行三四里入楞伽院,亦古屋也。
正依朱砂峰,旧号白石佛殿,创于保大中释迦像与西林同。
李公择尚书藏书阁在东偏,元丰以后留题皆存。
有赵天启者历叙公择中丞蔡确,故改户书云云。
西庑有东坡所作山房碑,又刻南唐佛像。
野夫、公择黄鲁直皆有题字。
崇德墨竹高下三枝在钟阁,盖公择妹、鲁直母也。
寺门外即上天池、大林路,至为险峻。
老僧惠宝生于元丰八年,云自此别有捷径。
约一二里,过涧,入栖贤磨院,院在石人峰侧。
又里许遂至栖贤,骨肉方来,同观玉渊。
先是涧水奔冲,遇大石上侈下敛,悬瀑潨射,极其雄壮。
涛头瀵涌,散为玻璃色。
《记》言沙石万数,古今不塞,诚下通于海矣。
相对有寒泉亭,泉自山出。
又按《记》文访罗汉岩、宝陀岩于僧堂之后,皆无知者。
山上竹树间多崖石,其下有观音泉,疑自宝陀岩而出,稍加刜治必得之。
其南有小径,疑白云庵路也。
饭罢,徐道人乘驴归咏真,同骨肉再过三峡桥,徘徊久之,始知过桥之泉为陆子泉,其旁有沈锡大书「庐山」二字。
行小路,望五老峰了然,便道入高遥景德院,亦旧屋,有元丰间无为子题字。
老僧年八十,云李徵君书堂去院仅一里,今废,但刻其名衔于石,洗涤乃可见。
进至万杉院,上滴翠亭(馀具三月《记》中。),又二里入开先,登漱玉亭
度桥俯涧,涧中石含云母,如《记》所云。
天寒甚,太守适致馈,遍饮从者而行。
涧外招隐桥,近为寺僧徙数十步,而招隐泉无人知者。
物色久之,得于二百步外丛筱之后,石井依然,三酌而归。
路口有披云亭,稍前即古杨梅亭基,又稍前当四达之冲,即古四会亭,而俗子改曰屏翠矣。
回望山色奇甚,倒载而观之,紫霄峰剑立众峰之间,铁塔仅如一线。
将至军城一里,有承天院临溪湖,僧尝被盗杀三人,今不振。
入西门,日已暮,闻新成都漕郑少嘉察院相待移时,留书而去。
白乐天匡庐奇秀甲天下,诚非虚语。
陈氏《山记》北起江州,尽圆通,乃转山南,起康王观迄于吴章岭,其序如此。
予今自南而北,与之相反,故问津多误。
然《记》中指名奇特处十得六七,其馀当路者游,迂曲者略,异时再以旬日穷探极览,可使无遗蕴矣。
初,南唐元宗赐田给诸岩庵,故所至有产业。
中经李成焚荡,十存一二,又税重租薄,僧道往往逃移,寺观日以摧毁。
近虽稍修复,而废绝为多。
惟旧屋则气象终可爱。
舟中赋四韵云:「南北周庐阜,东西遍九华。
宴安无酖毒,痼疾有烟霞
淡泊村村酒,甘芳院院
驰驱君莫厌,此出胜居家」。
壬戌,五更雪打篷。
平明出,别郡官。
庐山已横白练,欲解去,而南风作。
章得象《游落星诗》云「来游未尽登临兴,且喜南风阻去船」,殆为予设。
饭罢,携家棹小船往焉。
寺去军城仅五里,水乾则路通,今岁尚深丈馀。
按图经石高五丈,周回百五十步。
九江记》云:寻阳湖内陨星化石上连彭蠡,下接寻阳,其石圆洁,不生草木,峭然孤峙,独出波际。
兴于唐景福天祐二年赐额福星龙安院,本朝祥符二年例改法安
南唐戊辰(即本朝开宝间。)宣义郎汤净撰记云:保大中寺僧修葺,元宗尝临幸。
僧齐己范文正公章郇公王介甫平甫程公辟蒋颖叔黄鲁直父子、郭功甫洪驹父皆尝留诗。
龙图阁学士吴仲庶中复酷爱西轩,更名曰「岚漪」。
鲁直诗云「龙阁老人来赋诗」,谓仲庶也。
山色满眼,湖光千里,真世间之绝景。
又尝有玉京轩,今皆废,但存清晖阁(或云保大中命名。),西对庐阜,如青天翠屏。
初至,白云英英起山腰,少焉散漫,俄复退歛,已而山披絮帽,变态不常。
举酒赏之,不觉径醉。
午后移坐佛屋之前,东南观巨浸,右为扬澜,左为左里,其中两山如门,是为鄱阳湖
由寺门而望,则东北直宫亭湖,西南轩窗对流,清山其胁,亦有湖汊,西北则军城也。
再举酒归。
晚自舟中望山色,不胜眷眷,再以小艇入西草湖
过东古山下,观钓鱼台,鸿雁鸥鹭遍野,见人惊飞。
转而之流清港,上流清庵,在凤凰山,古殿残毁,慨想承平之遗址。
回棹已曛黑,过落星,闻钟声,往复殆二十里。
癸亥,早发南康
北风微作,已而转南。
过左里、扬澜,泊珠溪,而北风复作。
军城八十里有巡检司及小市,登岸北望庐山
甲子,南风。
晡时行四十里至吴城山,谒庙毕,登望湖亭,犹见庐山也。
殿左有穴如井,异时湖中或损米舟,则见于穴中,谓之神仓云。
十一月乙丑朔,风顺,行百三十里,夜宿连前渡,雨。
丙寅,日南至,享考妣。
雨作而风顺,未后抵豫章,泊南浦亭
亭在洪乔门,《职方乘》云对岸即殷洪乔投书渚也,亦见《水经》。
沈持要、漕汪养原及府官相候报谒。
边倅维岳同登拄颊亭望西山,以阴雨不快心目。
又有可斋陆务观所立也。
宋晋裕来,知其叔嘉正今不禄。
丁卯,三倅、边朝请刘敷文尧佐、胡奉议俦。)转运司主管官汪朝散迈、帐干许承直可久、干办公事文林闳、黄吏部然及其叔季文李常安国司马总领倬、李靖州汉英王提举瀹、王南剑冈、向郎中汸并相候。
铁柱观
柱在小池中,高二三尺,状类假山。
道士云每岁池水溢则江涨,枯则江落,今岁反是。
旁有铭,绍兴五年胡世将为之。
张法师者年八十馀,健甚,弈极高。
晚易漕舟,置酒留孟周叔、宋晋裕、益师。
戊辰,安抚司机宜梁承事季琦仲谟之子。)司法王修职中复、新建丞诸葛从政、馀庆监税詹迪功华、蔡承事嶒及其弟嵘宋景融之婿。)并相候。
赴府会,登子城南楼,望江心小山。
己巳,赴漕司会观风堂
周将仕郎可,抚守󰒇之子,同其妇六娘来舟中(六娘,陈德夫妹。)
终日雨。
庚午,早留刘篯寿知县陈希鲁教授饭。
未后赴边倅会,登拄颊亭望西山,子夜方散。
家人招孟宅安婆来舟中。
辛未,上蓝长老了贤携素馔来,留孟周叔共享。
洪驹父《职方乘》载寺有蛟井事,以问贤老,具说无据。
前京西运判韩宣教子东,其高祖忠献王之兄弟。
久阴可厌,至是晴。
壬申,赴府会于滕王阁
天气晴爽,得西山之胜(《职方乘》引《水经》及《十道西蕃志》,云西山一名厌原山。)
癸酉,致政赵通直昌相候,同年也。
赴刘、胡二倅会。
胡倅送步障式,俗名画师,盖胡人饰以毡毬而画狮子形,故云尔,或云名挂罳。
甲戌,阴。
总管刘源相候,即金陵都统也。
出北门过天宁寺,同长老列岫亭,得西山之面。
又过大梵寺,登秋屏阁
《职方乘》云不知谁所立,但引曾子固云见西山正面如画者此阁耳。
又过荐福寺,观浅沙泉、马跑泉
寺有钟,光化三年节度使钟传造。
访黄超然,求观山谷遗墨,但有《枯木道士赋《、》寄老庵赋《、》煮茶赋》、《(埋地中,已漫。)薄薄酒诗》;
永州化光仁老画水石二轴,其一题云:「湖北山无地,湖南水接天。
云烟真富贵,翰墨小神仙」。
复有跋语,韩子苍各题一诗。
晡后至上蓝,寒甚,食于贤老之室,担拔道士来谈命。
次至观音院,即杜牧韦宙撰文,以石亭覆之,因号石亭者(有铁罗汉五百。)
是日既报谒,复游览终日,甚劳。
乙亥,阴。
修武郎使持节南丹州诸军州事、武骑尉莫延廪与兄弟争州来奔朝廷,寘之长沙,会亲兵欲挟延廪叛,故徙豫章
庐陵进士徐允武、前知柳州林奉直振并相候。
赴汪漕会于列岫亭,酌浅沙马跑泉
程公辟尝作双泉堂,潘兴嗣为记,其旁即清源真人祠,所谓灌口二郎也。
旧皆在城内,李伯纪绍兴初为帅,损城使可守,遂在城外,然其阔亦未易守也。
丙子,赴沈帅会于孺子亭,亭在东湖陈阜卿所创,四围皆也。
徐宅名见《水经》。
又有徐贤亭,《职方乘》详载。
丁丑,早别帅漕,人事扰扰,午时方能定,以小舟绝江为西山之游。
初至沙井口,按图志云在章江西岸石头之上,许旌阳谓吾升天后一千二百四十年,豫章江心忽生沙洲,掩过沙井口,是八百人得仙时也。
今相去者尚数十丈。
陆行二十五里至贞观院(旧名福林。),登阁观禅月罗汉摹本(真本在云堂。)
又五里入上蓝庄。
又五里至吴靖州伯思慎之坟庵。
又五里而远至鸾冈,三徐盖葬其旁。
三徐:卫尉卿延休骑省铉、内使锴也。
元祐八年张商英作祠堂记,今有画像。
或谓其基为耕者所坏,犹存齿发。
或云徐氏墓在博士墉,去此犹数里,而翠岩寺以鸾冈为案山,恐村民锄掘,托言徐墓,商英实之云。
稍前即翠岩也,栋宇深隐,气象闳壮。
南唐保大间澄源禅师无殷住此山,李主甚敬之
既死,祭以文,时本朝建隆元年也,韩熙载为之铭。
其后死心居此,而云峰晚亦悟道,故江西号为胜地
饭罢,同长老子坚步观洪崖,井深不可测,旧有桥跨其上,今废。
寺引水以给用,又汇其流激大轮为磨院。
数十步有奉圣宫,今曰紫清,徐铉为记,有唐肃宗像,道士仅数人。
归宿翠岩方丈,观李主赐无殷诏书,皆用澄心堂纸,每画日后即押字,印文如丝发。
近世自王汉之而下留题甚多,予亦题云:「李氏世敬桑门,其赐书遍江左诸刹,至于不失旧物如翠岩者鲜矣」。
又有郡人潘淳奉议以其祖侍读所藏太宗、真宗两朝御书墨本数十轴寄寺中,又有程公辟南禅师唱和,皆取而观之,惟所谓唐人写经则非也。
戊寅,早,乘小车循溪依岭行一二里,望所谓药臼者,在石涧湍流中,如石盆然。
次度牛栏岭、茶园岭。
最后度汤家岭,回望生米洲,乃至香城寺,榜曰「咸通香城兰若」,八年镇南节度使严景书。
东晋隆安中昙显肇居此山,尝与陆修静榷论,见北齐《高僧传》。
长老如晦,妙喜弟子也。
方丈侧婆罗树两株,叶皆下垂。
又有罗汉菜,尝以正月生。
饭罢,杖策登山。
初过榧林(或云有雌雄树。),其间一株最大者围丈五,号将军树,相传近千年矣。
程公辟诗云:「金锡云中若有声(寺记有罗汉四十九人持金锡见云中。)野僧同我上山行。
千年大婆娑在,老似将军拥万兵」。
次至旧院基。
次至砚石,长一丈四尺,阔六七尺。
程公辟诗云:「石头如砚贮寒泉,今古无烟水自闲。
待把万松烧作墨,大书长句满西山」。
次至灵观尊者坐禅石。
次至屋坛,高六尺,阔七尺,是为香城绝顶。
灵观者,隋开皇初罗沙弥也,为此坛行道求戒,寻偿夙仇而终。
自寺至此五里积雪犹未消,远眺章江,略见府城,山后即江东建昌县界。
周览移时,复至寺中读顺禅师碑、二苏诗刻、潘兴嗣记文、《慈顺塔记》。
遂还翠岩,日方晡矣。
同坚老登愈好亭,在寺后,前长老了因取《寒山颂》中「微风次幽松,静听声愈好」之句而为名,自作记,粗可观。
望寺场左右山环抱,而鸾冈正当水口,即三徐祠堂也。
方丈之右有半月轩(池如半月。)蒋颖叔有诗。
又有听松堂,熙宁间潘兴嗣尝作《寝堂记》。
澄源塔在寺右,大竹成林,围丈五六。
旁有齐王,即李主弟抚州景达也,亦署澄源,敕尝舍田入寺,故庙祀之。
法堂左阶花砖犹是南唐旧物,隐起之纹皆踏平,向来僧徒大集故也。
晚再同坚老及西堂三人过洪崖,俯视深潭,草木蒙蔽,埼峭绝,不容侧窥。
而水声湍洪,疑其有异,乃并涧十馀步披草而入,始见硖中石数十丈,飞流激浪,数节倾射。
而左悬瀑数道,相去三丈,妙绝不减栖贤之三峡
又其右多磐石可坐。
前此僧道皆不知,但窥井而已,若非再至,几成徒行。
僧善权巽中旧题诗云:「水发香城源,度涧随曲折。
奔流两崖腹,汹涌双石阙。
怒翻银汉浪,冷下太古雪。
跳波落丹井,势尽声自歇。
散漫归平川,与世濯烦热。
飞梁瞰灵碧,洞视竦毛发。
连峰翳层阴,老木森羽节。
洪崖古仙子,炼秀捣残月。
丹成已蝉蜕,井臼见遗烈。
我亦辞道山,浮杯爱清绝。
一舒啸,灵风被林樾。
尚想骑雪精,重来饮芳洁」。
亦佳作也。
前登云长老应通,庐陵人,过其寮饮汤。
己卯,拂旦游洪崖资禅院,去翠岩十里而近。
道中石涧湍流,淙激可爱。
度落马岭,乃至长老法遵单丁住持院,本白石道者智新所居。
殿宇甚小,法堂已摧,寝室窗外对梅岭如屏障。
真宗尝御制歌诗四篇赐智新,有「明珠为戒曾无玷,拳石充粮永不饥」之句,谓其煮白石而食也。
其馀敕劄皆在。
又有小金龟重十一钱(背刻「司命帝圣祖宝」,腹刻「大中祥符神丹化铁」。),沉香刻三教像一龛,人物极小。
又佛像一龛,金字《法华经》七卷(后有唐大中八年比丘绍安记并抄写倪德言,未知便是元本或德言所抄。),银字《法华经》七卷(凡佛名卷名之类则金书。),《夹颂金刚经》一卷(间以金字。),菩提叶四片,文殊像(破碎不可舒卷。),罗汉十六轴,佛一轴,道者真冯极赞一轴,皆赐物也。
智新又尝住西京应天院。
归饭翠岩,同坚老及二三同游再过洪崖,芟草开道,坐岩石汲泉烹茶,纵观飞瀑而行。
坚老遂别。
三徐祠下至江头仅三十里,昨日盖误而迂也。
新昌周迪功承勋希稷留刺。
夜来大风,归舟犹未息。
晡后挂帆,汪养原运使飞盖崖边,不能留也。
行十六七里泊石州夹,李全持永和书来。
庚辰,五鼓雨雪交作。
乘风而行,辰时至生米镇一号西岭旌阳之仆许大遗米得名,见《十二真君传》。)
玉隆人轿未至,以小舟游至德观
观在洲上,四面皆水,相传施肩吾钓台,唐则天时胡慧超置观。
兵火后重造,尚未备,惟坛上一株甚大,云慧超所种也。
有轩临江,可观。
命二道士弈,谬甚,取酒饮之,并饮知观胡天常。
午未间玉隆人轿方至,不果行。
刘信自府中来。
辛巳,黎明携家登岸。
雨虽止,泥淖没骭,肩舆者甚劳。
约四十里乃至玉隆,是为道家逍遥山福地。
前有胡詹庙汉州二吏。),次度龙冈桥。
按玉隆在西山之南,初不见西山,惟此桥略见之。
而言西山则起于玉隆,终于吴城山,其间寺观约数日可周
又有天宝洞,在三十里间云。
次有龙冈亭,八月一日开观,则以七月二十八日于此设净坛醮。
知宫熊师古、副宫熊大正来迎,馆于逍遥阁下。
宫本金氏宅,许旌阳来得之,晋宁康二年八月一日受命,十五日上升。
初名游帷观徐铉篆额。
大中祥符间改为玉隆观。
政和二年封神功妙济真君六年加玉隆万寿宫之号,仍缮修之。
东为三清殿,次真君殿,次道馆,皆横列为屋数百楹。
真君殿前古柏围丈五尺(《十二真君传》云施真人手植。),其半已枯。
每岁八月开观时,四方之人纷至,采其叶以疗病。
左有丹井,已眢。
右有药臼、石函臼,亦裂矣。
又有修行钟,刻姓名甚多,止曰戊辰岁,疑本朝开宝初也。
宫门外有《大周洪崖洞真先生胡尊师碑》,司马贞(其文称名处曰利真。)
言尊师名超(即胡慧超。)长安三年葬旴母靖之西合里山。
道言靖,犹释氏精舍也。
今旴母靖在逍遥阁墙外,亦有巨柏围丈五而不枯。
旧有亭,今废(旴母盖超之母。)
此去筠州奉新皆六十里。
壬午,早,焚香毕,再周览而行。
宫西面百步有小观,榜曰太虚,周真人上升于此。
旧名宣诏府,有保大五年丁未岁陈元裕记。
治平四年赐今额,政和癸巳李山为之记。
龙冈相并有彩鸾冈,以吴彩鸾得名彩鸾遗迹在奉新县。)
未后复至生米镇。
监渡使臣下班祗应张宏者,河间人辛巳岁隶大汉军,李宝海道俘以来。
承议郎新指使张玠求附别舟,许之。
解维牵挽才十馀里,宿下石溪。
癸未,无风,行甚缓,晚泊市汊。
筠河自此出,人烟甚盛,号新义镇,闻岁有火灾。
甲申,无风。
晡后过抚州河口,夜宿丝湾。
乙酉,雨,粗可挂帆。
早至曲江镇,赵常熟无咎来迎,同至其所。
寓正悟寺,有板碑记寺兴于隋而葺于伪吴乾贞中
殿背两壁分画骊山华山图,云是郭熙笔。
临流有内观阁,程子山尝留诗。
无咎云对岸渔者近获古器,有双鱼洗,镂「石尤巧」三字,又有器刻「阳燧富贵」等字。
午时次丰城,李宰愿、冯察推师直千乘并相候。
南安深罢归,继至。
略登宝气亭。
夜留冯推饮,雷电作而雨。
丙戌,风顺,冒雨行四十里,厨船触大舟,几覆,与去岁遇风涛之地相迩也。
晚未至樟镇七八里宿。
丁亥,午后至临江军太守李仲权通判赵奉议伯濠录参迪功师益、司户章迪功子获、知清江县张宣义陶、丞赵承事彦礼主簿桂迪功随、主管玉隆观任朝奉子严、新知兴国军向朝奉澹伯海、新通判邵州向奉议伯元、军学教授唐迪功友闻、新吉州教授杨从政愿谨仲并相候。
唐、杨皆同年也。
访王元老寺丞之妻宋五娘家。
元老郑人,宋即先妣外家,其子坪权新州阳春,已死。
泊舟行衙,即贡院也。
戊子,早至军学观石刻,赴李守会。
军治据富寿冈,后圃有清江台阁皂山
山虽小,颇类匡庐,江心又有萧渚。
晚别任子严同游盘园,饮于喜归堂。
二鼓归,大吐。
己丑,军中以久雨祈晴。
赴向伯海兄弟会,芗林益葺。
归已日暮,移舟光孝寺下。
是日欲留两同年饮,客众不暇,以酒果遗之。
军治侧有中大夫曹戬家,因锄地得古墓,椁朽而棺如故,其中皆清水,遗骨具存,木梳犹在。
验塼志,云开宝年葬筠州某乡村,盖此地初隶筠,后方置临江,城郭迁徙如此。
江涨。
庚寅,早,移舟慧力寺下,携家往游,去岁至此亦是日也。
巳初解去,风稍顺,至石口亦暮夜,距清泥尚数里,离军才四十馀里耳。
终日对阁皂山,闻自永泰陆去可三十里,来岁当来游。
辛卯,风正。
巳时至新淦县,宰陈通直浃、临江判官张文林权立之、新吉州永丰谢迪功承休蔡秀才焕、字克明,郡人也,尝为宋景晋门客。)谢生铸、致政杨宣教扶图南并相候,馀客皆去岁相见者。
报谒过市中,谒陶母墓,有徐锴碑。
德夫侍其母及妇妹来舟中,具饭待之。
杨图南送所编《玉笥山宝箓》。
壬辰,庐陵胡从政思成经过相候。
辰后解舟,晚泊峡江滩下,非风力不能至也。
癸巳,早上峡江滩望玉笥,晚将至桐江宿。
十二月甲午朔午后,十四弟、平上人来迓,得邦衡梅字韵诗,答之。
过元潭,登崇玄观。
观有许旌阳剑,其长不盈尺,未必旧物也。
殿对大樟,或云旌阳手植。
其上数十步,江水盘涡,潭在其中,或云封蛟之穴也。
望山顶有石,相传旌阳试剑石也。
晚过元石滩,宿劳桥。
乙未,长道及永和相识皆来迎,同至吉水县少泊。
知县左奉议郎杨獬、太和主簿右迪功郎王正之监酒税陈承节邦杰、尉祝迪功邦基、万安主簿朱从政霖、新郢州长寿尉马之任、赵监善绎、承信郎彭思元并相候。
午后与长道、陈立夫小酌。
乘风解舟,晚泊梅林渡
丙申,早乘风至霁虹亭,守倅及郡官来迓,弟、侄、甥自永和来。
邸报:十一月四日行朝大雷电以雨,五日降诏责大臣。
九日宣麻,左相叶颙右相魏杞并以本官宫观陈俊卿参政刘珙同知
丁酉,雨,赴州会。
戊戌,腊,大雪
巳后至永和,归家饭讫,胡邦衡相候。
招季怀,以小舟置酒,同至值报谒。
二鼓,复饮三杯。
欲顺流归,以月黑而止。
己亥,早还舟中,具饭留长道七兄及乡人孙次山司法甫、蔡伯高兴伯
庚子,同老妻□至寺居,以经水柱朽,稍葺之。
辛丑,阴雨不已,七兄来舟中小酌。
连日遣数处投书,人颇劳。
壬寅,奠长冈。
赵从政彦侁自城中来,留饮。
癸卯,前宁都周通直绘、朱浒、朱岑兄弟并相候。
甲辰,马伯达相候,清之子也。
两日方晴霁,晚复雨。
乙巳午后迁入旧寓。
丙午,家集。
遣漕舟还豫章
戊申,早至长冈赴长道会。
晚雨寒,天气殊靳晴。
己酉,早留武次韦饭。
晚待陈平叔
庚戌,早令照老待隆庆达老,又待本觉僧本崇及青原行者祖稔。
崇将守罔极庵,稔干庄也。
晚饯七兄。
辛亥,早至江头送七兄及嫂如衡阳
具饭待长道及孙大同司户
壬子立春,举杯应节。
癸丑,晴,崇上人过罔极庵。
甲寅,早留德源饭。
午后小儿医范世事来,亦饭之。
乙卯(佚。)
丙辰,早微雪,旋霁。
长道饭,赵从义适至,同之。
午后头痛甚,以昨夜久坐感寒也。
丁巳(佚。)
戊午乐顺之自青原来,因招长道共饮。
武义十一月十六日书,闻未得代。
己未(佚。)
庚申,季怀以小诗送六出一枝。
自归今日方到西庵已烂缦。
辛酉,闻大兄为婺守劾不督财赋,恐得祠。
壬戌昆山徐兴至,闻外舅以十月二十六日葬。
癸亥黄昏雨霰,享外氏(《杂著述》卷七。)
基:右引作「暮」,属下读,当是。
思陵录上之二1188年2月30日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六三、《杂著述》卷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十一月戊戌朔,驾诣德寿宫烧香,群臣临如仪。
就进名奉慰讫,退。
内引洪迈,闻欲拟皇太后圣旨尊崇秀王事,退而自以语人,众皆愕然,寻讳之。
又拟皇太子参决诏,初议锁院,又恐张皇。
上只令拟指挥,而谓恐不能道居丧曲折,遂草四六以进。
上疑其文稍长,云不如此意不达。
其后又明言五日三日及稍定其制度之类。
己亥德寿宫大祥,车驾率群臣行礼,进名奉慰如仪。
皇后不至,太常揖移班,南向进名而退,大为非礼。
退即诘问,令改之。
群臣易素纱帽、襂布衫、裹带。
内降手诏付三省枢密院,令有司讨论皇太子参决庶务。
洪迈之文也。
上删去所拟日分等数语,止令有司讨论古今典礼以闻。
予令不用覆奏画可,恐翻黄播告四方,骇动观听,止如圣旨文字行黄而已。
已而侍从皆以为当,惟范仲艺怵、留枢以为非。
庚子德寿宫朝临毕,入局。
礼部及太常寺官堂白昨日降诏用贞观天禧事皆非所宜,外议甚汹汹。
又云皇太子詹事葛邲垂涕语以断不敢当之意,来早当就德寿宫恳辞。
辛丑德寿宫禫祭,上率群臣诣几筵前行礼奉慰如己亥,易常服黑带,从驾还内。
壬寅,诣德寿宫行四七之礼,群臣入临如仪。
从驾还内讫,诣文德殿拜第一表,请御正殿。
癸卯崇政殿东庑素幄奏事,呈礼官讨论皇太子参决庶务状。
上曰:「此指挥出,外议以为允否」?
众人唯唯,又奏礼官亦无可讨论。
上因及数事云:「卿等与东宫五日相见则太疏,间日如何?
诣宫又远,莫只就崇政殿后否」?
予奏殿里似未安。
上曰:「祥曦南庑有太子侍班处,只就此为当,并宰执相见礼数皆可详议。
如除授则贞观有五品上下之别,今当如何」?
众人奏待逐一付礼官条具。
又呈德寿宫月俸四万缗,皇太后一千五百缗,其他生日节序未曾详具。
上曰:「向来慈宁如何供送?
可具来参酌」。
众人称善。
听第一表不允批答,就拜第二表。
甲辰五更微雨,久无雨矣。
听第二表不允批答,就拜第三表。
上批付学士院云:「可自十八日内殿引辅臣及上殿班,俟过祔庙,勉从所请」。
乙巳,素幄奏事,呈皇太后月俸文字,因奏云:「月例初五以后便供进,此月户部已桩办而未敢供纳」。
上曰:「且供进,此月以后却商量,兼欲奏取太后圣旨」。
入堂集议太上皇帝谥号。
丙午,早赴文德殿听批答讫,入局。
丁未,旬休,雨。
戊申冬至节假。
崇政殿素幄奏事,呈集议太上谥号。
上涕泗不已,问孰从。
众人云礼部太常寺官所拟「圣神武文宪孝」,庙号高宗,盖备尧之四德。
予曰:「众人所议字相去不远,惟洪迈欲称世祖,众以光武非上承哀平,且东西两京事体不同。
亦有欲称世宗,但柴氏太近尔」。
上曰:「别有世宗否」?
予云:「汉武以来虽有之,但五代周与本朝相连为近尔」。
遂用礼官所定。
又呈礼官皇太子仪制,甚草草,上令留中。
同奏:「皇太子参决机务,昨日已降出谢表,今日必入谢,臣等只今欲一诣东宫」。
上可之。
即诣宫相见,四拜茶汤如常仪
内批差胡晋臣郑康孙贺金国生辰使副
己酉,节假。
早从驾过德寿宫太上皇帝五七,百官临于宫庭。
庚戌,节假。
辛亥冬至节,微雪。
从驾过德寿宫哭临奉慰如仪。
壬子,节假。
从驾过德寿宫哭临奉慰如仪,月望故也。
癸丑,节假。
上批问皇太子议事处,欲名资善堂,王相以为允,予语之云:「此乃仁宗幼年就傅,又有天禧之嫌,不若只作议事堂」。
甲寅,节假。
太史奏:「早日出晚日入皆有赤气」。
十月二十七日已如此。
乙卯,上初御延和,白纱四脚、白衫、黑带。
进呈懿节皇后改谥宪节,上曰:「祖宗后谥皆连一字乎」?
予奏:「自唐已如此,国初失于检照,仁宗朝方改定」。
又及攒宫费用,如修奉司乞逐料给降合同,于封桩库支,检照显仁旧例一项,止破五馀贯,今乃不写数目。
昨遍下诸处取索绍兴十二年二十九年两次攒宫实用钱米数,若知多寡,则可科降,乃都未报。
今欲降旨委都司取索。
上曰:「岂可不知数目」?
上因及:「皇太子参决处,正欲与卿等相近,资善之名亦不妨否(前日已批问。)」?
予奏:「外议终以为疑,莫若易之」。
上曰:「天禧四年,又有五年,又改乾兴
朕既不疑,何害」?
相云:「圣意既如此,况是仁宗就学之地」。
予曰:「只为是年初见辅臣,所以外议疑之,而太子辞免亦天禧事出非意。
予与王相云晋有宣猷堂,所以前日奏乞作议事堂,自我作古可也」。
上曰:「议事堂亦好」。
予曰:「内之朝堂、外之都堂,皆堂也」。
丙辰,五更雷声起西北。
早,上御延和(崇政东庑素幄已撤去。)宰执侍从閤门环卫等再拜起居如常仪
上复过祥曦,登辇从驾如德寿宫,太上六七也。
丁巳,旬休。
两浙运判郑汝谐独衔奏:「绍兴科扰,乞依绍兴二十九年例降黄榜约束」。
资政殿学士通奉大夫胡忠简公神道碑绍熙三年1180年5月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七二、《省斋文稿》卷三○、《澹庵文集》附录、同治《庐陵县志》卷五二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武王一戎衣而定天下,应天顺人之举也,义士犹或非之,奚取焉?
为万世计也。
绍兴和戎,高皇有不得已者矣,两宫未归,母后春秋已高,故与大臣决策从权。
中外议论虽汹汹,顾无敢直陈于上前者,独枢密院编修官胡公铨上书数百言,援大义而伸之,大略谓:王伦诱致金使,欲刘豫我;
秦桧腹心大臣,导陛下为石晋
孙近傅会,遂参政事
愿竿三人头,羁留金使,兴问罪之师。
时八年十一月也。
辛亥有旨:书凶悖劫持,其削籍流昭州,仍降诏布告中外。
是日,惶恐待罪。
明日,又请收责命,不许,则乞从末减。
十二月王伦亦再上章自劾,而六曹长贰、给舍、台谏自晏景初而下多有救解者,乃改监广州都盐仓。
明年正月宰执复奏:书专诋臣等,前和议未谐,不敢固请以疑群心,今议已定,宜稍甄叙。
乙酉,遂改签书威武军节度判官厅公事,十一年六月之官。
十二年七月谏议大夫罗汝楫劾公益倡前说,用欺群听,复除其名,勒停编管新州
十八年十一月郡守张棣奏公与客唱酬,毁谤怨望,移吉阳军
时大臣专国柄,小人观望迎合,必欲置公死地,赖天子独保全之。
二十五年秦丞相薨,乃得归。
某窃惟人臣犯颜逆耳,上撄人主之怒,下为权臣切齿,或诛或斥,何可胜数?
未有九重特申诏谕,两府矫情屡请,禁近引谊救止,曾不四旬,谪命三改,如朝廷此举之盛者。
当是时,一胡编修名震天下,勇者服,怯者奋。
朝士陈刚中以言饯行,至云:「屈膝请和,庙堂无策;
张胆论事,枢庭有人。
贬令安远,之死靡憾」。
乡人王廷圭尝赋「奸谀胆落」之诗,窜徙夜郎,反以为荣。
下至武夫悍卒,遐方裔士,莫不传诵其书,乐道其姓氏,争愿识面,虽北庭亦因是知中国之不可轻。
盖天理所存,自公达之;
人心所愤,自公发之。
扶世垂教,非圣朝之伯夷耶!
如在,其大书特书也必矣。
胡氏本金陵人,五季徙庐陵
公字邦衡
曾祖连,妣康氏、刘氏。
祖恺,赠承务郎
孺人张氏。
父载,有气节,一试有司不中,即弃去,赠大中大夫
母陈氏、张氏、所生母曾氏,俱赠淑人
公幼不群,强记博览,年二十试大学,文不加点。
建炎二年廷对行在所,考官初以冠多士,或畏其切直,置第五,授左文林郎抚州军事判官
未上,隆祐太后避狄上赣,狄师随之。
公以发运司檄摄本州幕官,率乡丁佐官军捍止,第赏循承直郎,就权判官
丁父忧
服除,与兄铸从乡先生萧楚讲《春秋》学,无仕进意。
绍兴五年张忠献公都督诸路军马,辟湖北常平茶盐司干办公事,以亲嫌,易河南提点刑狱司,俱未行,召赴都堂审察
七年,兵部尚书吕祉贤良方正荐,四月赐对,改左通直郎,留为枢属。
后二年福州,才一年踰峤。
又六年过海,守驱公使步往,又谕送吏侵公。
公不为动,吏无所肆其毒。
既抵珠崖,著书怡然,不以死生介意。
士执经从学,多可观,预贡者相继赴南宫
其后公还朝,复请五至省者许勿限年推恩,自是海岛颇有仕宦者
阅七年,始量移衡州
又数年,乃许自便。
三十二年,寿皇即位,复左奉议郎、知饶州
十二月入对,乞修德结民心,练兵观敌衅。
上曰:「久闻卿直谅」。
吏部尚左郎官
隆兴元年正月,迁秘书少监
四月,擢起居郎、兼侍讲国史编修官
论记注不应进稿,前后殿皆当侍立,遇直前毋白阁门,毋隔班次,又请移都金陵
督府北伐克宿州大将李显忠邵宏渊败归,劝上毋以小衄自沮。
七年,旱蝗星变,求直言。
公请勿徼福佛老,躬行周宣王故事,罚监司守令之贪残者。
其论纳谏曰:「今廷臣以钳默为贤,容悦为忠,反谓台谏论事为卖直,此德宗疑姜公辅之语也,驯致兴元之幸,所谓一言丧邦者」。
上曰:「非卿不闻此」。
金人再求和,公曰:「彼知陛下锐意恢复,故以甘言诡计款我,愿绝口不言和字」。
上叹其忠直。
侍郎王之望侍御史尹穑皆主和,排张忠献公,公廷责之,闻者称快。
权中书舍人,特升同修国史
公虽与忠献善,及其子栻赐金紫,则谓不当如待勋臣子,缴奏之。
太上皇后改称教旨为圣旨,公奏:「大哉乾元,至哉坤元,今乃一之,将如太上皇帝何」?
上曰:「奉亲之过,朕当自受」。
十一月,诏以和戎利病、遣使可否、礼文后先、土疆取予大要询禁近。
或劝公从众,公奋曰:「古有断头将军,无降将军」。
乃上奏曰:「京师失守自耿南仲主和,靖康播迁自何㮚主和,维扬失守自汪伯彦黄潜善主和,完颜亮之变自秦桧主和。
议者乃曰:『外虽和,内不忘战』。
此又向来权臣误国之言也。
一溺于和,将士解体,尚能战乎」?
执政读之失色,会中贵人推金字牌赏越旧制,公索成法将论之。
俄与宗正少卿何辅两易其官,公未出省,吏白新舍人至,公叱曰:「命汝取成法,何迟也」?
吏惧,探怀出之。
公亟具奏,乃缄印上马去。
上寻悟中伤之由。
请外,弗听,独以侍讲夜对。
上曰:「金急欲和,其势甚䠞」。
公乞力任张浚,恢复可必,因再求去。
上曰:「卿直谅,四海所知,且留经筵,事无大小皆以告朕」。
二年二月,兼权国子祭酒
六月,除权兵部侍郎
八月,上以灾异避殿减膳,诏廷臣言阙政急务。
公以赈恤为先务,议和为缺失。
于是太学生七十七人同上书,乞再相陈康伯,用胡某为腹心。
进兼侍读
金人议国书未合,或请末节不必较。
公曰:「富弼以死争献纳二字,今欲君父卑辞下敌国,愧多矣」。
上韪其言。
十一月,以边事改卜郊,公言不可者十。
又大臣主和益坚,公争之力。
以本职措置浙西、淮东海道,命下即趣行。
时金寇深入,号八十万淮东郡县望风退避,高邮陈敏拒之射阳湖,而大将李宝驻师江阴不肯援,公檄出师。
先尝取密诏为自安计,公劾奏曰:「臣受诏令范荣备淮,李宝备江,缓急更相援。
弗救,若射阳失守,大事去矣」。
惧,与犄角退金兵。
时大雪河冻,公亲斸冰济舟师,人以用命。
初,公与尹穑同出使,使浙东,置家于京。
公使江淮,盖受敌之地,携孥北行,实安众心。
言者乃并指为罪,闰十一月,与俱罢。
久之,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
乾道五年冬,上语谏臣单时,思得节谊之士。
奏公中兴初率乡兵遏金事。
上雅知公,陈、虞二丞相复荐之,遂除集英殿修撰、知漳州,未赴。
六年春,改泉州,趣令奏事。
上曰:「每思卿直谅,今朕恢复之志已决」。
公曰:「陛下尝欲移跸金陵,何为中辍」?
上曰:「以民之不易,少需耳」。
留为在京宫观侍讲
闰五月,除权工部侍郎,论前修史功,进官一等。
十一月,真拜侍郎
公言:「初元经筵七人,老臣独在,愿乞身归田里」。
上曰:「卿忠孝,神物护持,且留观朕恢复,同载大梁」。
或忌公敢言,摘细故杂他朝士并撼公,冀不得独留。
公自以年踰七十,遂求致仕。
诏除宝文阁待制、在外宫观七年三月也。
未数日,特留提举祐神观,侍讲如故。
上曰:「卿大节可嘉,朕不忍令卿去」。
未几,受诏举堪任刑狱钱谷及智略吏能各二人。
言者又谓公所举非其人,贬秩二等。
公知不容,力求退,进敷文阁直学士,再提举兴国宫,特许陛辞。
公奏:「愿陛下任贤斥邪,理财训兵,逮鳏恤孤,必报国仇,必归陵寝,必复故疆」。
上曰:「朕志也」。
又问:「卿今何归」?
公曰:「臣向在岭海尝训传诸经,今归庐陵,将成此书」。
特赐通天犀带以宠之。
公既归,上趣所进书,遂上《易》、《春秋》、二《礼》解,诏藏秘书省,寻复原官。
淳熙二年上思公不置,谕大臣令进职。
初拟稍迁,上特升十等,遂为龙图阁学士,前此未有也。
太上庆七十,独公以前朝龙飞甲科迁朝奉郎
祠满,又纳禄。
上令因任,近臣有言:「秦桧臣僚被贬斥者后皆还其所历岁月,惟胡某为议郎将四十年,未尝自列」。
诏特予四官,遂转朝散大夫
三年冬,三纳禄,优诏不允。
四年秋,秩满,特命提举隆兴府玉隆万寿宫
五年夏,上以公连岁纳禄,举大梁同载之言谕大臣使留公,仍进端明殿学士
六年冬,三省复奏公祠满。
上曰:「虽老不衰。
昨去国,欲他日从朕中原。
朕尝壮其言,可召归,处以经筵」。
公引疾力辞,因陈时病五事,且曰:「刘珙张栻将死,其言甚忠。
李椿郑鉴之去国,论议皆有补。
陛下盍念之,顾何以老臣为」?
上知公不能来,七年春,超转朝议大夫,再食兴国宫禄。
公称疾笃,四月加资政殿学士致仕。
五月庚辰薨,遗表犹欲为厉鬼杀贼。
通议大夫,官其后三人。
享年七十有九。
初封庐陵县开国男,加至本郡开国侯食邑三百户积至一千五百户,实封百户
是年冬十月丙午,葬于县之儒行乡松山原祖茔之右,以子升朝,遇郊恩赠通奉大夫
娶刘氏,中散大夫湖南提点刑狱事敏材女,先公卒,赠淑人
五男:泳,承务郎、监江淮总领所惠民局、兼行宫杂卖场淳熙初卒官;
澥,今为奉议郎,前沿海制置司干办公事,赐绯鱼袋,能世其家;
浃,承务郎
瀳,承奉郎
冲,未命夭。
五女:适从事郎、道州司法参军严万金,福唐叶昌嗣,上饶方自厚,通直郎签书昭信军节度判官厅公事、赐绯鱼袋王宗孟将仕郎王蒇。
孙男十六人:槻,承事郎、奏辟广南西路转运司主管文字
矩,文林郎、监泉州市舶务
杙,承奉郎
桯、杋、榗、梴、枅、机、棿、槚、枃、桦、檖、𣟄、椅。
女七人。
惟公忘身为国,首倡正议,人已知敬畏;
又平居持论鲠挺,视权贵有不善,趋向有不正,辄奋髯欲扼其吭,略无顾避,士大夫以是疑公特立独行,不可得而亲。
其实笃厚恭宽,孜孜乐善,常欲以学道爱人之实施诸有政。
既不大用于朝,尝三拜二千石,复未及布宣于外,故公之刚虽表表愈显,而其仁心则罕知者。
苏文忠公作《刚说》,谓夫子以刚毅巧言辨仁不仁,深辟大刚则折之说。
由公视之,其信而有證哉!
公性孝友,在海南闻母丧恸绝,水浆不入口,一夕须发尽白。
当任子,先禄兄之子。
岁时会聚宗族,恩意周备,收恤贫弱,不计家之有无。
与朋友交,情文两尽。
田父野老、儿牧夫亦接以礼,得其欢心。
奉身俭约,非宾祭食不重味。
间被君赐,可辞则辞,不可辞则以赒人。
先畴外寸地无所增,识者叹服。
公聪明既绝人,又能坚忍勤苦,圣经贤传昼夜绎思,古文奇字悉力研究;
为文章,雄深雅健,清新藻丽,下笔辄数百言。
尤刻意《诗》、《骚》,用事深远,措词奇崛。
后生投贽,率次韵以酬,多至百韵数十篇,愈出愈工。
字画端劲,兼通篆隶,碑版一出,人争传玩。
邃于礼学,能躬行之,冠婚丧祭必遵古训,释老异端一切屏弃。
亲旧庆吊,寒暑不辍,自壮至老,始终如一。
新兴名室曰「澹」,晚号澹庵老人,遂以名其集,总一百卷。
又著《易拾遗》十卷、《书解》四卷、《春秋集善》三十卷、《周官解》十二卷、《礼记解》三十卷《、经筵二礼讲义》一卷、《奏议》三卷、《学礼编》三卷、《诗话》二卷、《活国本草》三卷。
自公之殁,其子以门人今秘书监杨公万里所状行实来求铭。
自少知慕公名德,隆兴初先后入两省,中间郊居从游几十年,已复递宿玉堂,凡公文行皆亲薰而炙之,铭其敢辞?
独念公官品虽未应谥,而名节如此,顾在隐德丘园之下耶?
幸从执政之后,当任斯责,暨尸宰事,始奉明谥公「忠简」,而郡庠又以公配祠六一先生,然后哀荣两备,铭公有辞矣。
铭曰:
河入中国,地卑而倾。
屹立砥柱,其势乃分。
江会三峡,湍束于隘。
截然滟滪,其流乃杀。
天方骄金,帝维念亲。
事之至难,有君无臣。
龂龂满朝,其澜孰障?
言言胡公,正论独抗。
鼎镬刀锯,视之犹无。
岭海崎岖,不曰途。
相欲杀公,彼憸趋和。
天子仁圣,公卒无祸。
仪王朝,素志弗移。
不会于梁,则系乎
富贵寿考,百年之顷。
孤忠大节,千古惟永。
懦夫以立,清哉伯夷
亟称,公乎得师。
祠在学校,传在国史。
刻诗新阡,与宋无止。
赐考官等茶酒诏乾道七年十一月七日 南宋 · 宋孝宗
 出处:全宋文卷五二四一、《宋会要辑稿》选举一一之三一(第五册第四四四一页)
今月八日御殿,贤良方正推恩,依逐次举人唱名例,殿内赐应奉官等茶酒。
诚斋朝天诗集序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二一、《诚斋集》卷八○
予游居寝食,非诗无所与归。
淳熙壬寅七月,既婴戚还家,诗始废。
至甲辰十月一日,禫之徙月也,大儿长孺请曰:「大人久不作诗,今可作矣乎」?
予蹙然曰:「三年不为礼,礼必坏。
三年不为诗,诗必颓。
善如尔之请也」。
是日始拟作进士题。
后二十七日拜除召之命,后十日就道入京,道涂仅仅得二十馀诗,然自觉其捍格不如意,盖哀未忘故也。
既至中都,就列庀职。
明年二月,被旨为铨试考官,与友人谢昌国倡和,忽混混乎其来也。
至丁未六月十三日,得故人刘伯顺书,送所刻《南海集》来,且索近诗,于是汇而次之,得诗四百首,名曰《朝天集》寄之云。
诚斋野客杨万里序。
建康府新建贡院1192年2月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五二、《诚斋集》卷七四 创作地点:江苏省南京市
金陵六朝之故国也。
孙仲谋宋武文之遗烈,故其俗毅且英。
王茂洪、谢安石之馀风,故其士清以迈。
钟山石城之形胜,故其地为古今之雄盛。
长江秦淮之天险,故其势扼南北之要冲。
地大才杰,而官府事物独庳且隘,顾可谓称?
矧是泽宫,古以择士,公卿大夫是之自出,而为屋才百其楹。
岁陁月隤,至者千人,项背骈累,至纬葭为庐,架以苍筤,雨风骤至,伛偻蔽遮,仅全文卷。
绍熙二年春三衢余公自刑部尚书焕章阁学士,寔来居守
幕府肇启,一新百为,劬躬疚怀,于夙于夜,仁声义实,允洽氓庶,文令武竞,兵戎载肃,靡政不葺,靡敝不革,孚于九郡,水顺雪释。
一日,庠序诸生秦晋等若干人充庭,果以为请。
公即命驾,率属往而相攸,则见藩拔级夷,栋折榱倾,廪廪将压,顾谓治中廖君俣曰:「斯邦斯士,而延以斯庐,不湫隘否?
不简陋否?
其宜称否」?
乃彻厥旧,乃图斯新,意匠是断,画堵是度。
栋杗崇崇,柱桷奕奕,率视旧贯益四之一。
考官有舍,揖士有堂。
爰廓四庑,爰拱二掖,可案可几,可研可席。
堂之北堧,中闑以南,前后仞墙,内外有闲。
自闑之表,缄封之司,写书之官,是正之员,左次右局,不殽不并。
会为门关,启闭维时,职谁何者,于此攸宅。
凡二百一十有二楹。
自堂徂庭,自庭徂门,自门徂裔,皆甓其地。
士之集者,霁则不埃,霖则不淖。
经始于是岁冬十一月八日明年春二月二十三日落之。
公属予记其役,予谂于诸生曰:「公之于诸君不薄矣,今兹岁当大比,诸君来试于斯,盍亦𣂏长江以为泓,操三山以为觚,以写胸中王、谢康济之长策,以答钟山草堂之英灵,毋挠毋谀,毋谖毋怃,以毋负余公延伫之至意」?
公名端礼,字处恭
具位庐陵杨某记并书。
朝请大夫将作少监赵公行状1202年4月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六一、《诚斋集》卷一一九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吉水县
曾祖承锡,颍川郡
祖克家,崇信军节度使、安康郡
考叔贙,通议大夫
公讳像之,字民则秦悼王之六世孙也。
今居高安
稚齿嗜学,至忘寝馈,痛扫绮襦,钻砺萤雪
年未冠,洞视经训,贯综太史公班固书,属文立成,风踔川达。
小试郡博士馆下,每蹴寒士于下风而立其上。
与其仲氏俨同登绍兴十八年之乙科,年二十有一,为宗子第三人,授修职郎抚州司户参军
有异县令以苛政免者,部使者下二尺木书诡他官摄之,皆移疾不行,诸公合议,差择命公,公不辞。
于是用仁涤苛,以廉铲污,佳政惠化,滂被四达,民誉雷出。
诸公荐之,升从事郎、郴州军事判官
溪徭出掠,汉民靡宁,部使者郡丞往尉安之,惧不敢往,公请代行,丞感泣。
公单车罙入蛮巢,召其酋长,谕以朝廷德意,即日听命。
三十一年,逆亮寇边,王师征之。
朝廷下虎符发诸郡材官,兵不满三百,不发则违诏,发之则郡无备。
公为太守草奏,请勿发。
免符下,州民守谯门呼舞,为贺且谢。
守曰:「此赵判官草奏力也」。
他日有诏,赉中外诸军餐钱,而无其数,郡欲请而俟报,士哗于庭,守惧不出。
公往叱之曰:「而辈人不过得数十百钱尔,今欲何为」?
遂白守用郊赉故事畀之。
众定,公阴求其倡者,白守先诛之,而后自列于朝。
有诏下郡国缮甲,郴小州也,而其数视潭府,官吏莫知所措。
公曰:「此易办尔」。
先是,境内有官军禽盗既去而弃其甲者,居民或藏去之,公令求之以应焉。
再转潭之攸县
宜章县兵李金倡蛮数千人起为盗,张甚,声震湖广
孝宗皇帝特命中书舍人刘公珙长沙,诡以平贼。
刘公入境,公与县令御之境上。
刘公以公知名士也,送客独留,诹以平贼之策,且问郴城坚瑕之状。
公曰:「城小而坚,然不可守」。
曰:「既坚,曷不可守」?
公曰:「城中有三井尔,受围五日,不待战死,已渴死矣」。
曰:「为之奈何」?
公曰:「此贼非湖南材官所能了也,非鄂渚羽林不可」。
刘公遂用公言以闻,朝廷遣一将谷青者来,贼即伏诛。
刘公首荐以改秩,且请擢以不次之位。
后帅张公孝祥至,得公笺记,手之不释,以示幕下士曰:「吾当荐士,无出赵令右者矣」。
即剡荐书,且招公入府,为十日饮
侍讲张公栻侍讲朱公熹相与讲习,皆与公游,文名诗声焯于朝野。
左宣教郎、知鄂之蒲圻县
会诸道大侵,流殍相望,蒲圻邈在湖山之外,地荒民贫。
公劳来安集,振贷有方,境内安业,旱不为灾。
部使者太守交章上其最,诏与中外升擢之职,除知汉阳军
见上辞行,时孝宗方锐意恢复,公进言曰:「鸷鸟之击,必匿其形。
举大计而使敌人有备我之心,非策也。
愿陛下晦其强以骄其心,使不我备。
修政刑,广储积,砺兵甲,选将帅,观衅而动,待机而发,使如雷霆不及掩耳」。
又言:「召见多士,许其尽言,此盛德事也。
然人怀希合之心,好立新奇之论,闻之若可喜,行之则无实。
愿审于听言,而谨于出令」。
上皆称善。
鄂之一军,其舟师蒙冲视诸营屯独雄且精,每岁夏潦孔殷则舣于鄂之西浦霜降水落则舣于汉阳之刘洲,明年复如初。
岁中在鄂者四阅月,在汉阳者八阅月,而守舟者不满百人。
公之未至,一夕火延其涯,焚其四艘。
公至,访其利病有五,亟言于朝,请移一军随舟次舍。
事下军帅,帅未尝以火事闻,怒公发之,竟格不行。
沔之与鄂相望于大江之南北,故事,沔守未尝踰境至鄂。
比十年间,始有謟事诸部使者而越江者。
其始曰庆朔望,其后曰受约束,遂旦旦而往。
公至之初,典谒以近比白,公曰:「先是有不往者否」?
曰:「无之」。
公为书与诸公曰:「守臣出境,非令甲也」。
因不复往。
诸公间有以公为傲者,来索钱谷簿书,冥搜出入,以求公罪。
见民无横歛,官无罅漏,吏俸兵食给无虚月,而公之俸不自与者馀一岁,于是敬叹。
诸公复表其治状,公因上章极言守臣渡江之弊,孝宗大喜曰:「所未闻也」。
有诏继今敢有谒与受者抵罪惟均。
改守全州丁通议公忧。
服除,贫甚,有房州别驾虚位,公欣然诣曹受署。
房陵与公所居相距三千里,公留孥以侍母太硕人宋,而匹马之官。
守缺,兼行府事,勤恤远民,专务惠养。
境内告旱,公精意雩禜,不崇朝而雨,民皆欣然曰:「此赵公雨也」。
丁太硕人忧,服除,将造朝。
一日孝宗垂拱殿,见文武俊乂盈庭,天颜有喜,因问班缀中属籍在列者若干人,则曰:「无之」。
于是愀然不怡,即诏侍从举宗室文学政事可为中外之用者各二人。
吏部尚书萧公燧首以公应书,除知郢州
公见孝宗,论事剀切,上喜曰:「观卿议论,非茍者。
非所以处卿,卿当为朕卿士」。
即日除军器少监朝士相庆,以为得贤。
同年进士官于中朝者七人,一日有陈郎中之丧,七人致奠,其一人参政萧公也。
萧公以祭文属公为之,其文一日传都下云。
在列未满岁,白丞相,丐补外。
丞相以闻,上留之不可,乃除湖南常平使者
辞行,上首问公曰:「何求去之力」?
又曰:「湖南去朝廷远甚,一路部使者之寄非轻。
卿宜广储积以备旱,戢鹾茗之私鬻」。
公对曰:「储积一事,臣敢不钦承天子休命?
地非近盐、非产茗,然戢之亦当以渐」。
上喜曰:「卿言是也,急则激之使乱矣」。
朝士惜其去,置酒饮饯。
踰月公不得行,又皆赋诗以咏歌其退勇守坚之节。
所部利病,公至之日亟罢行之。
岁适小歉,公与连帅潘公时讲求荒政,发廪移,民不流徙。
江东常平使者,未上,改西外知宗
宗司有学,有教授官,然有夫子庙而无祀事,宗盟子弟无所观礼,春秋上丁附拜于郡庠
公进诸生学政之未周密者,首谂之曰:「学奉先圣而不祀,可乎」?
或曰礼器未具,公计费召匠制冕弁,绘藻火,斲俎豆,冶尊爵,列磬管,洁秬鬯,卜牲牷。
明年服器既成,先期躬率诸生致斋直庐。
夜漏未尽十刻,公夙兴,盛服将事,陟降拜起,沃盥奠𢊃,礼文于粲,盛于一时云。
未几,即拜福建路提点刑狱公事。
建台之始,风采一新。
浦城县狱有以平民为大辟者,其人诬伏。
具狱来上,公平反之,劾其,免所居官,一路詟服。
又劾帅属王次春于遏密中呼营妓歌舞饮酒,其人甚口,人皆为公危之,公不顾也,竟随其语阱而去。
未几请为祠官丞相京公镗遗公书曰:「官有似祠官而禄差丰者,帅司参议官是也。
公肯俯而就乎」?
乃俾食江西添差参议之禄,以便其里居之适焉。
公少无宦情,年未三十即治别墅,号曰南畴,花木成列,造天,皆手植也。
一觞一咏,左琴右书,飘然有违世之想。
不治生业,老而益贫。
有问者,公曰:「居闲食不足,从事力难任,吾故未能以此而易彼也」。
嘉泰二年四月二十三日,以疾终于正寝。
官至朝请大夫赐紫金鱼袋,享年七十有五。
配任氏,太平州通判望之女也,封宜人,先一月卒,年七十。
子四人:公抡,迪功郎赣州左司理参军
公括,迪功郎吉州司户参军
公哲,将仕郎
幼未名世。
女四人:长适从政郎向士充,先公而亡。
次适儒林郎王瑊,次适进士某,次未嫁。
孙男二人:长彦沄,次未名。
孙女二人,并幼。
公性渊静,不见澄挠,遇物倾豁,洞见表里。
然刚而不襮,介而不崖,虽贵介公子而臞然退然,若寒酸焉。
故其为诗平淡简远,如清泉白石,苍松翠竹,初无钩章棘句之苦心,而有绝尘拨俗之逸韵。
其文尤长于论事,上前敷奏,坦明练达,灼然可行。
孝宗恨见之晚,方登进而浩然去之,使上有用不尽之叹,天下贤之,士大夫惜之云。
诸孤得卜,以是岁十一月八日葬公于高安县来贤乡云居山中主冈之原,以宜人祔焉。
将辟,公括移书且录公之言行来请行状。
公,某之乡举明有司也,状之为宜。
门人通议大夫宝文阁待制致仕、吉水县开国伯食邑七百户杨万里谨状。
宋故左丞相节度使雍国公太师谥忠肃虞公神道碑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六二
自昔立国者,不幸当强虎狼之敌,非得天下之大势,国未易立也。
大势一得,则万亿年之基可定于一日,不然百战万举,何益于成败之数?
是故吴以赤壁,晋以淝水,吾宋以牛渚,皆以一日之大势定基而立国者。
赤壁淝水之役乘其方锐之初,君子以为易,牛渚之役振于娄败之后,君子以为难。
客有问者曰:「事难而功反易,何也」?
曰:「我高宗皇帝知人如尧,善任使如汉高祖而已」。
其人受任使者为谁?
丞相虞公
公有勇力乎?
曰否,儒者也。
公非,公焉得力?
公有机数乎?
曰否,公德人也。
公非孙吴,公焉得数?
然则曷济登兹?
曰忠诚而已。
方诸将皆遁,而我师大溃,公身先冒死以激怯懦,不以忠乎?
方虏酋遗吾元帅书,以行惎间,公昌言其诈,以安危疑,不以诚乎?
夫大忠可以贯日月,何人不感?
至诚可以动金石,何人不怀?
感一而万从,怀一而万顺,惟吾所向,何敌不克,何难不济,何功不成哉!
故曰公之成功忠诚而已。
客曰是矣,然君子以谓尧之知人,犹失之鲧;
汉祖之善任使,犹失之绾与濞。
今我高宗一举而得公,一战而定国,故公之功难于周公瑾谢幼度,而高宗之圣贤于尧与汉祖远矣。
呜呼盛哉!
呜呼盛哉!
公讳允文字彬父隆州人也。
系出周虞仲,在六国曰卿,在唐曰世南
世南七世曰殷,守仁寿郡,即隆州也,因家焉。
曾祖昭白,祖轩,父祺,皆赠太师魏、秦国公。
秦公仕至左中奉大夫德阳县潼川府路转运判官
初,秦公未有子,祷于梓潼神,是夕梦入一官府,见一大官衮冕迎秦公,执客主礼甚敬。
主人忽指其侧一人介胄而立者,曰:「此为而子」。
秦国夫人娠,公将生,户外有异光云。
六岁暗诵六经,十岁赋诗,有惊人语,诸老知其远器。
未冠属文,有能名。
初不欲以门子进,秦曰:「汝薄吾泽耶」?
公乃拜命。
锁厅试凡四荐名,至绍兴二十四年进士,竟如志。
初仕监成都府榷茶司卖引所,又监雅州名山县茶场,权四川都大提举茶马司干办公事四川总领所辟差干办,行在分差户部粮料院
既登第,转左奉议郎通判彭州
未赴,制置司檄权黎州,改知渠州
召除秘书丞,兼兵部员外郎,兼实录院检讨官,兼国史院编修官,除吏部员外郎,兼权枢密院检详,又兼检正,又兼右司员外郎,除起居舍人,兼权中书舍人
工部尚书使虏,归除中书舍人直学士院,兼侍讲
江淮督视府参谋军事,拜兵部尚书,川陕宣谕使
孝宗即位,徙知夔州
未上,召除敷文阁学士、知太平州,改兵部尚书湖北京西宣谕使
就升制置使,改显谟阁学士、知平江府
徙知潼川府,未上,再知平江府
召拜端明殿学士同签书枢密院事,改参知政事,兼同知枢密院事
未几,以端明殿学士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
召拜知枢密院事,又以知枢密院事四川宣抚使
召拜枢密使,进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枢密使,兼制国用使济国公,迁左丞相枢密使华国公
少保武安军节度使四川宣抚使、雍国公,以少傅致仕。
薨,赠少师,又赠太傅谥忠肃
今上庆元元年,赠太师
茶马司,使长贾思诚议增茗课,公力谏不从,谒告引去。
渠州,地埆民窭,而常赋之外又行加敛,流江一邑尤甚。
公亟除之,然后上闻。
岁减缗钱六万五千有奇,远民呼舞。
考试类省,所得多知名士。
宰臣沈该荐公于高宗,召见,公献言谓君道有三:曰畏天,曰安民,曰法祖宗,时论韪之。
显仁后崩,百官入临皆吉服,公独变服。
有非之者,公不改,俄诏百官易服。
西掖秦桧妻王赠希妙先生富民金鼐以奴事而累官至阁门宣赞舍人给使元君实以结宦官而超除枢密副承旨,公皆封还诏书。
吏部侍郎汪应辰出知衢州,公请留之。
时诸军帅皆以宦官承受,公奏罢之。
绍兴季年,和戎既久,虏情叵测,而朝廷玩愒,晏然无虞。
公因见上,力陈虏必渝盟。
寇来之道有三:曰川陕,曰荆襄,曰淮东
彼必不出于此,必以正兵出淮西,奇兵出海道,宜为之备。
时上方在显仁谅闇,太息,深以为然。
未几公使虏,馆公者与公实射,一发破的,君臣惊异。
公见虏中倅倅挽刍粟,肄舟师,归见上,再申前言,请备之。
上继使徐度使虏,还言虏无变意。
三十一年五月,虏使来贺天申圣节,因索将相大臣,割两淮地
上始悟公前言,乃以刘锜淮东制置使京畿河北路招讨使,军于建康王权侄汜副之。
九月,虏以重兵出淮东刘锜禦之。
完颜亮自将大军自寿春渡淮入寇,众号百万,王权禦之。
既而二将望风遁还,而以伪退诱虏为辞。
公料必渡江南奔,白执政未信。
十月丁巳,谋报果渡江,中外大震。
上避殿减膳,面谕宰臣,议散百官浮海避狄,宰臣陈康伯曰不可。
于是上始闻公料必败语,谓公知兵,心倚重焉。
急召李显忠淮西大将,命知枢密院叶义问督视江淮诸军事,以公为参谋洪迈冯方俱入幕府
庚申,公辞行,上曰:「卿词臣,不当遣。
以卿洞达军事,姑为朕行」。
公泣谢曰:「主忧臣辱,臣愿尽死力」。
辛酉,公出脩门,闻王权尽失淮西刘锜尽失淮东亦托疾过江。
戊辰京口,问兵败状,抵谰曰:「兵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
曰:「虏席卷两淮,直窥江表,今日用兵为得已乎」?
建康告急,公与义问倍道而进。
十一月壬申,刘汜又大败于瓜洲。
以兵向来石,即牛渚也。
甲戌,公与义问建康
是夜有诏,罢刘锜,以成闵代;
王权,以李显忠代。
于是义问檄公如池州,招显忠领西师,且犒师来石。
乙亥,公行。
是日逆已次来石,刑白黑马祭天,期以诘朝渡江。
丙子,公未至来石十五里所,已闻江北鼓声震天。
公见官军十十五五坐道旁,盖王权败军也。
公念已去,显忠未来,若坐待显忠,国事去矣。
呼而问之曰:「逆在江北,汝等何乃在此」?
从者皆劝公还建康,曰:「事势至此,皆他人坏之。
督府直委公犒师耳,非委督战也。
彼自有将帅,公奈何代人任责以速辜」?
曰:「吾位从臣,使虏济江则国危,吾亦安避?
今日之事,有进无退,不敌则死之。
等死耳,退而死不若进而死,死吾节也」。
策马至来石,趋水滨,望见江北虏兵连营三十馀里,不见其后,号七十万,马倍之,而王权溃兵止一万八千人,马数百而已,诸将已为遁计。
公召其将时俊、张振、戴皋、盛新、王琪劳问之,曰:「虏万一过江,汝辈走亦何之?
今前控大江,地利在我,孰若死中求生乎?
且朝廷养汝辈三十年,乃不得一战报国乎」?
众皆曰:「岂不欲战,谁主张者」?
觉其可以义动,因诵言曰:「汝辈止坐王权之谬至此,今朝廷巳别选将将此军矣」。
众愕立曰:「谁也」?
曰:「李显忠」。
众皆曰:「得人矣」。
曰:「今显忠未至,而虏以来日过江,我当身先进死,与诸公勠力决一战,何如?
且天子出内帑金帛九百万,给节承宣、观察使告身,今皆在此,有功即发帑赏之,书告授之。
若有遁者,我亦归报某用命,某不用命」。
众皆曰:「如此则我辈效命有所付矣,请为舍人一战」。
公即与时俊等谋,整步骑为阵,分戈船为五,其二上下东西两涯为游军,其一载精兵于中流以待战,其二伏内港以备不测。
号令甫毕,复上马至水滨,见北岸有一高台,其上立大朱绣旗,左右各二,环立侍者
中张一大黄盖,有一人被黄金铠,据胡床坐其下者,逆也。
忽虏众大呼,声动天地,亲秉一小朱旗,麾舟数百艘绝江而来。
一瞬间七十馀舟已达南岸,其登岸者与官军战,我师小却。
公乘马往来阵间,顾见时俊,抚其背曰:「汝胆略闻四方,今可作气否?
若立阵后,则儿女子耳」。
俊回顾曰:「舍人在此耶」?
即手挥双长刀,出阵奋击,士皆殊死战,无不一当百,俘斩略尽。
其中流者,船小而卒众,又自争舟,兵刃隔塞,运掉不俊,而我之蒙冲往来如飞,横突乱刺,虏舟破,溺死者数万,顷刻江水为丹。
虏引馀舟遁去,公命强弓劲弩追射之,虏兵多伤。
至夜师还,数尸四千有七百,杀万户二人,生得千户五人,女真五百人。
是夕公具捷奏以闻,椎牛酾酒,大飨将士。
公谓虏明日必复来,乃与诸将再往水滨,整列步骑戈船,出海䲡船五之二,以其半直北岸上流杨林河口,以遏虏舟之所自出。
丁丑,虏众如墙而进,我师射之,应弦而倒,死者万计。
舟来未已,海䲡逆击,虏舟大败。
顾见我师扼其归路,即纵火自焚。
我师举火尽焚其馀二百艘,逆遁去。
扬州,留遣一骑移书招王权,其辞若与权有宿约者。
公观其书,将佐变色。
公虑生变,即顾诸将曰:「此反间也,欲以携我众耳」。
诸将拜曰:「赖公之明,当效死以报」。
是日李显忠至,公谕之曰:「京口无备,我今欲往,公能分兵见助否」?
显忠曰:「惟命」。
即分李捧军一万六千人及戈船百艘会京口
庚辰,京口,谒刘锜问疾。
执公手曰:「疾何必问?
朝廷养兵三十年,我辈一技不施,今日大功乃出于一儒者,我辈愧死矣」。
京口止有战舰二十四艘,会李显忠戈船亦至。
公与杨存中成闵谋曰:「虏弃来石来此,欲出我不意,我宜反出其不意」。
庚寅,大阅舟师,大而蒙冲,小而海䲡,皆外垩板城,中运机轮,但见舟行,不见有人。
三周金山,沂洄往来,矫如白龙,怒飞水上,风涛掀天,江水尽沸。
北岸诸酋凭垒纵观骇愕,皆以为神。
亟遣人报至见之,笑曰:「此纸船也,欺我哉」!
因列坐,诸酋前跪曰:「南军有备,未可轻进」。
震怒,拔剑数其罪,命斩之。
哀谢久之,曰:「姑赦汝,宜率诸将,五日必绝江,违命先斩」。
诸酋退曰:「南涯必不可往,往即死。
不可谏,谏亦死。
盍先诸」?
龟山寺乙未夜,诸酋伪效南军劫砦,直至幄前,阍曰:「何为者」?
曰:「欲奏事」。
既入,即乱射幄中,被箭呼曰:「汝南人乎?
吾人乎」?
皆应曰:「吾人」。
遂连射殪
十二月己亥,公与杨存中等具奏以闻,公寻诣阙奏事。
甲辰至,上见公,慰籍甚渥。
公谢曰:「此庙社之灵,陛下之英断,臣何力之有」?
公因奏曰:「来石之役,张振等以偏裨胜逆,今止赏以三官,臣愿貤臣官以赏扼等」。
上曰:「曩者江上事势,此何等危事?
如此宣力,功其可忘」?
即除扼等正任承宣观察等使,于是刘锜致仕,王权、刘汜削籍流岭表。
上命公往经理两淮,公请以兵断虏归路,徐发京口之师袭之,为进取计。
比至淮上,诸军先已过江,尽复两淮矣。
戊申,东驾幸建康,于是有宣谕川陕之命。
三十二年春,公自襄汉而西,开幕府兴元
初与大将吴拱、李道会于襄阳,既又与吴璘会于河池,又与会于秦州,前后博议经略中原之策。
董庠淮东,郭扼守淮西赵撙信阳,李道进新野吴拱王彦合军于商州吴璘姚仲以大军出关辅,因长安之粮以取河南,因河南之粮而会诸军以取汴,则兵力全而饟道省,至如两河,可传檄而定。
初以此策闻于高宗,又以闻于孝宗
经理有绪,关河响应,旌旃所指,军民归附日以万计,且争出刍粟牛酒以迎王师。
遂复泾、原、熙、巩等十六州。
而蜀士杨民望者媢公,沮挠于中,谓宜弃新复州郡,而退守蜀之故封。
言者信之,大臣史浩主之。
公娄争不能得,乃请入见而陈便宜,诏许焉。
既见,孝宗问弃地得失何如,公以笏画地,具陈形势险要,如是而固吾蜀,如是而基进取。
上慨然曰:「史浩误朕」。
公既忤时宰,于是有当涂之命,时隆兴元年春也。
明年春襄阳有警,召归,于是有宣谕湖北京西之命。
未几,进制置使
公开幕府襄阳,与大将王宣赵撙等会议攻守之策,以为荆襄藩篱实在唐、邓,然胜势在唐州、方城,其次樊城,其次光化军,而唐、邓无城,难以据守,乃先城新野,次城邓州,次城唐州,又开泌河以通漕运。
藩篱既固,则襄汉久安,此守策也。
王师进取之路,出蔡以睨陈,出襄郏以袭许,出汝以逼洛,出嵩、虢以震河东,出商以图陕西,此攻策也。
部分已定,累奏以闻,而宰臣汤思退欲速和戎,议弃唐、邓。
既而二州之民虏皆孥戮,上亦悔之,召公诣阙。
未至而有姑苏潼川之命,旋又有召归之命,公参辞不获。
参知政事王之望忌公,请少须政成,召用未晚,上可之而召公益急。
既至见上,即除签书枢密院事,而之望未之知也。
命下,之望失色。
初,虏议和,其约曰:「俘虏两还,叛亡则否」。
至是并求所否,公执不与。
未几,有参知同知之命。
适议母后戚畹恩泽,公请视旧差增,视今损半。
蜀军请谋帅,或荐王权,公执不可。
虏使来聘,故事,大臣躬与除馆,公独不行;
虎贲给其厮役,公请易以材官;
使者骄惰,公请斩之,不果。
识者韪之。
湖寇李金颇炽,潭帅珙请济师,曰鄂将可用而与某州将不相下,即遣鄂将,而以某州将继之。
鄂将闻之,力战禽贼。
时久不置相,有两参预,会蜀人李宏中书除官,同列欲与之。
曰:「是富者子,吾曹可不避谤」?
同列不悦,言于上曰:「虞某李宏玉带,将除以职」。
御史章服附其说以弹公,请付廷尉
丐罢政,于是有太平兴国宫之命。
狱成,有司怀二奏以候伺上意。
上迎问曰:「带自虞某家出否」?
对曰:「否」。
于是同列亦罢政,李宏新州章服贬秩绌,中外詟服。
召公,于是有知枢密院之命。
未几,吴璘卒,于是有四川宣抚之命,上辍所御履及黄金甲胄赐焉。
公开幕府利州,时军政久蠹,民力愈凋,曰敝之攸兴,兴于大将之贪与私也,于是首劾大将任天锡剥其下以为苞苴,又劾幕掾王槐孙以战功官其亲族,又劾守令刘洪、宋琛等十一人之病民瘝官者。
首荐员琦为西帅,吴珙为东帅,又荐可将材者三人,又荐其次者五人,又进退偏裨二百馀人。
大将得人,后进获伸,诸军驩呼,四蜀交贺。
于是开公正,绝请谒,缮营垒,修器械,明劝沮,甄窳良,拔智勇,绌奸贪,戢裒克,禁子本,杜私役,训技击,汰老癃,刊窾籍,核赝名,一日罢浮食者一万有七千馀人。
乃辟蒐庭,乃试射侯,今之挽弓一石有五者,昔之减于一石者也。
今之蹙弩五石有五者,昔之三石者也。
至是军政修矣。
请择使者,厚贾胡,简权奇,却罢驽,设监牧,广騋牝,至是马政修矣。
又请捐公钱一百万缗,代民补输,自是一岁军须减钱谷九百万有奇,四路郡县除逋负缗钱三百四十三万有奇。
又禁两税之豫索者,又禁鹾酒之豫输者,又减常赋之虚额者。
适邛蜀等十四郡告饥,则帑廪,除年租,活流民数十万口,至是民力裕矣。
法行之初,谤讟盈路,或谓召变,公不为动。
既而下无异论,蜀民顿苏,军政一新,实自公始。
公引疾丐祠,一再愈力,上优诏召公,降诏者一,锡宸翰者二,遣中使迎劳趣行者五,公固辞者八。
特命北门草麻,除枢密使
未几,有右辅辨章兼官枢廷、国用之命,时乾道五年八月戊子也。
右相陈公俊卿龚茂良宜在本朝,有诏补外,陈公见上,上愠。
见上震怒,陈公退,丐罢政。
上不留行,恩礼顿衰。
公泣入见上,为陈公摧谢,且言愿全所以进退大臣之礼。
上怒未怠,公百拜于前,始授陈公观文殿学士、知福州
汪应辰曰:「虞公所谓范尧夫佛地位中人也」。
闻者一辞。
上自即位,再郊见上帝,皆以两望祀于斋居之宫。
六年卜郊,及期又雨。
公忧形于色。
是夕公雨立沾衣,焫芗吁天,引咎责己。
丙辰开霁,上登坛成礼。
公感上不世之遇,深思所报,每曰:「宰相无职事,旁招俊乂列于席位而已」。
怀袖有一小方策,自曰《材馆录》,闻人一善必书。
一再谕蜀,首荐汪应辰赵雄黄钧梁介、范芭、章森
前后居中及为相,首用胡铨张震洪适梁克家、留正、郑闻周执羔王希吕韩元吉林光朝林枅丘崇晁公武吕祖谦、张珗、杨甲王质辛弃疾汤邦彦王之奇尤袤王佐王公衮
又用吕原明司马康故事,荐张栻经筵,又荐布衣李垕制科,一时得人之盛,廪廪有庆历元祐之风。
先是,浙民岁输身丁钱绢,细民生子即弃之,稍长即杀之,公闻之恻然。
访知江渚有场,其利甚厚。
而为势家及浮屠所私。
公令有司籍其数以,请以代输民之身丁钱绢,以缗计者至一十三万七千有奇,绢以疋计者一十六万三千有奇。
免符下,九州之民呼舞,始知有父子生聚之乐。
会庆圣节,燕群臣及虏使。
酒半,上起更衣,使者密诹傧曰:「侍坐孰为虞丞相」?
观者以,上命傧与之见公于幕次,叹曰:「真汉相也」。
上大喜,召公见曰:「卿能重中国如此」!
七年,建储,公言于上曰:「皇太子宜日闻正言,日见正行,以养成其德,必与正人处」。
乃荐王十朋陈良翰詹事刘焞李彦领为侍讲侍读
会庆节,虏使乌林天锡来贺,见紫宸殿,既跪进其主遗上书,因跪不起,要我以故事所无之礼,左右失色。
公请驾兴,上入内,天锡色沮。
公遣閤门官传宰相之令,云:「使人好礼,有诏放仗」。
使介还馆,更相谯责,乃因傧者恳祈,诘朝朝见上寿,遂极恭顺,朝论称快。
公下其事于边郡,令檄虏中。
天锡归,果获罪。
上遣使使虏请陵寝地,虏不可,而荆襄羽书报云,虏以三十万骑奉迁陵寝以来,中外恟恟。
于是荆、襄大将韩彦直帅臣张栋请发兵禦寇。
公料虏决不敢动,戒边臣勿妄动,已而寂然,中外大服。
其后书赞称公「镇物如嵩岱,决事如蓍龟」者以此。
一日,有报国门外海舶数百艘,将及岸者,中外恍骇。
上召问公,公对当是外夷贾舟风飘至此,果高丽贾胡也。
上志克复,尝手笔付曰:「朕必欲用武臣为枢密曹勋如何」?
公执奏不可,上勉从之。
未几,复用张说签书枢密院,廷臣极谏,上怒甚。
公力救解,皆授以郡。
上蒐讲官制,欲正左右丞相之名,于是有左丞相之命。
八年,公引疾求去,不许。
御史萧之敏弹公移帝城骑兵一军于建康,非是。
上曰:「丞相有大功,勿移弹文之副」。
公伸前请,祈致其仕。
三请不许,强起视事。
之敏外补,公上疏留之,不报,朝论归重。
寻力祈解政纳禄,其词危苦。
上察公意不可夺,于是有少保节度使宣抚四川之命。
锡宴禁中,上赋诗饯行,有云:「归来尚想终霖雨,未许乡人衣锦看」。
又诏奉常赐公家庙五室祭器,其后大臣不复有此矣。
公开幕府汉中,建请蜀军口众者微增其廪,于是诸军大悦。
又请关外四州之民,凡养马者复其赋役,于是马数岁滋。
大将以边头六军兵将散漫,地势回远,公请随地易置左右前后中军之部分,以便缓急。
于是军势首尾相应。
商、虢之间有寇邻者拥众数万,尝输款于我,公不轻纳。
虏中捕之,或请增兵,公不为增,虏卒自退。
契丹之使曰六彪者,潜请合力于我,俟命于西和州上,久不遣。
会其属疾,公请遣还,无致后悔。
青羌犯边,制司请发兵,公止调绵州兵三百留屯成都,声言击羌而实不进,羌自散。
上锐意大举,密诏趣迫,公不奉诏,复于上曰:「机不可为,但令机至勿失耳。
植根本,图富强,待时而动可也,安敢趣师,期为乱阶乎」?
公注意将才,偏裨行伍寸长必录,延见慰荐,人人得其驩心。
幕府再招人士如韩晓、王元、李昌图韩炳陈季习陈损之李舜臣,后朝廷皆赖其用云。
公念属任至重,益务修军政,裕民力,储财用,戴星秉马,冰满鬓髯,人不堪其劳,公不顾也。
竟以此得疾而薨,实淳熙元年二月癸酉也。
享年六十有五。
是日大风扬沙,前两夕大星霣于军前,太史奏将星坠云。
讣闻,上大恸,辍视朝,于是有赠少师太傅之命。
公娶王氏,成都甲族,累封蜀国夫人
三子:公亮奉议郎,直秘阁,前四川制置司参议官
著,朝散郎、知开州
杭孙,奉议郎馀杭县
女枢娘,从事郎、黎州军事推官张熠
孙八人:易简,承议郎,前枣阳军使;
刚简通直郎、知成都府华阳县
方简宣教郎、知泸州江安县
宣教郎、知眉州青神县,夷简,宣教郎、知成都府郫县
普,承奉郎
曾、泰,未奏官。
公事秦公、秦国夫人至孝,宅夫人忧,哀毁柴立。
既葬,伏哭墓前,僵仆不能起。
阡中有枯桑,是夕两乌巢焉,里人赋诗颂其孝感
秦公尝疾笃,公惊惧,书默祷于天云:「愿移父之疾加臣之身,减臣之年,为父之寿」。
秦公即瘳。
后一星终,乃薨。
绍兴隆兴间以忠孝文武名德望与魏国张公浚相颉颃,孝宗尝称公曰:「今阃外能类魏公者,独有卿耳」。
然二公以身徇国,皆不免于谗口。
赖上圣明,其言不行。
魏公尝遗公书曰:「自昔任事于外,鲜获安全;
优游不为,率有后福」。
公尝以,且言于上曰:「一天下舆图易,一朝廷议论难」。
然公天资宽厚,每以德报怨。
王之望公所荐,冯方公所厚,而每排公,章服与公无怨而附他执政弹公。
及公为相,念之望以罪废,请授以资政殿学士
以水死而禄不及嗣,请官其一子;
久远窜,请贴职授郡。
或问曰:「圣人谓『何以报德』,何如」?
曰:「圣人不曰『以德报怨,宽身之仁』乎」?
有以明哲保身规公者,曰:「仲山甫之明哲,不曰『柔亦不茹,刚亦不吐』乎」?
公之经学绝人如此。
公性廉介,虽君赐亦固辞。
初除签书枢密,赐白金及缣疋两各一千,力辞得请乃已。
最后谕蜀辞行,赐钱一万缗,至蜀以市国马。
大将有献附子,之金也。
有献家酿,珠也。
公笑曰:「是宜一劾,劾之近名」。
却之而已。
公颀而长,山立玉色,之如神仙中人
其音如钟,杰魁俊伟,慷慨磊落,内无城府,外无边幅,好士如好色,视军士如视其子,待内外族亲如待其家人。
家居雍容,无疾言厉色,不訾饮食,不詈臧获。
乡郡太守,出入不由戟门。
自秉政至谕蜀,退食必观书。
为文立成,不雕而工。
尝注《唐书》、《五代史》,有诗文、奏议若干卷。
诸孤以年月日葬公于所,后二十八年,不远八千里,遣一个行李来庐陵请铭。
万里尝待罪太史,于职宜书。
铭曰:
南国,以江为壁。
维宋中兴,以人为城。
孰为其人?
虞姓雍公
玉立长身,岩岩岱嵩。
谅我高宗,殪彼羯戎。
匪公则贤,高宗睿聪。
揠而将之,万英之中。
绍兴辛巳,彼羯暴至。
其来冲风,其速如鬼。
我师既溃,彼锋益锐。
公奋孤忠,转败为功。
羯酋射天,岱嵩压之。
羯駓饮江,岱嵩跲之。
跲之则毙,压之则殪。
赫吾天声,濯吾王灵。
风鹤弗鸣,彼自震惊。
草木弗兵,彼自割烹。
在昔典午,有导有安。
曷尝帅师,与敌周旋。
武哉雍公,儒衣据鞍。
矢石纷前,对之夷然。
弗色弗声,弗麾弗旃。
笑谈之间,一清腥膻。
乾坤再安,神人重驩。
赤子晏眠,今四十年。
公事高宗,尽节尽瘁。
万事不理,维理一事。
公相孝宗,端委庙堂。
旁招俊乂,寘彼周行。
维宋中兴,两社稷臣
前张后虞,皆蜀之人。
相望有伟,与宋靡已。
作颂以纪,太史万里(《诚斋集》卷一二○。)
呜呼盛哉:原脱,据四库本补。
绍兴采石大战始末 南宋 · 员兴宗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四九、《九华集》卷二五
金主亮竭其国兵财南侵,其身先出汝州京西道。),示欲出襄汉上流,朝廷果从三司发精兵五万人,合荆鄂之兵凡十二万。
先是虞侯作天官属,上殿先论敌异时为南牧之计,必为五道,出蜀口,出荆襄,止以兵相持,淮东之地沮洳,非用骑之地,他日正兵必出淮西,奇兵必出海道庚辰年劄子是。)
是年冬奉使,又明年十月回,具言敌必南侵,盖已授甲造船,必为南渡之计,申言前轮对之语。
上曰:「记得卿此言,极是极是」。
是年五月十九日,敌使上殿有奏,言欲得两淮之地,欲得将相大臣。
朝廷骇愕,议所以发兵。
是时金主以兵驻淮阳汝州。),以避暑为名,作计渡汉江,从上流以窥吴会
朝廷发成闵领禁槔五万人来戍襄汉,上出金使语,宰相都堂,命侍从谏议所以备敌之策。
时宰相宣上语云:「今日更不尚和与守,直问战当如何」。
庙论欲遣成闵全领禁槔兵禦襄汉上流,虞侯说不须得发兵如此之多,敌必不从上流下,恐发禁槔则兵益少,朝廷内虚,异时无兵可为两淮之用。
兵行未几,旬日得报,金主回汴京
虞再白堂,金主已去,乞留五千殿后兵(五万中。),约止江、池之间,欲留此为用。
若上流兵盛,自江、鄂间应援;
淮西兵盛,便出大信口池州采石近。),可以援淮西
是时无人为虞侯之助,其说卒不用。
至九月间,敌以五万重兵出淮东刘锜拒之于楚州青江口。
金主自提重兵号五十万,皆精甲,自寿春寿州。)渡淮,王权拒之。
二将不敢战,望风奔遁。
敌才与南兵相接,王权退自安丰(属庐州。)合肥合肥又退至石杆,而中军已退至濡须和州大江口。)
虞侯见事急,知二将必退回,遂率四五侍从,又同白宰相,说王权退师已临江口,必败国事。
诸公云:王权申云,此退所以导敌深入,身当其冲,令邵宏渊出其右,李显忠出其左夹攻之。
虞侯率四五侍从辨其不然,此必为走计。
朱倬杨椿犹不以为然。
明日得报,果渡江,朝廷震骇十月十七日白宰相十八日王权申。)
十九日,上命叶枢密义问。)督视江淮军马,因命虞侯参谋军事
二十一日陛辞,上慰劳甚渥,云:「卿本词臣,不当遣,以卿谙军事故也」。
二十二日临安,是日得报,刘锜兵走,自楚州走至瓜州,尽弃淮东之地,敌追骑至皂角林(瓜淄之前。)之将员琦小捷,乃托病过江。
十一月初四日兵大败于瓜州(刘汜之役。)江淮之间,民皆奔逃。
是时金主以重兵临采石已数日,知建康张焘屡遣官来催督府措置。
虞侯叶枢密初六日建康是夜被旨,罢王权,以李显忠代之。
督府诈以檄召来府议事,夜遣虞侯持檄走池州,唤李显忠分付人马,令会于采石,盖权兵在采石未走。
初七日建康初八日早去采石,馀路十五里,闻鼓声振野,问道傍人,云是金主临江,昨日刑白黑马各一祭天,取今日过江。
虞侯见道傍坊酒店官军閒坐,虞侯呼之,其说与道路之言合。
虞侯又问云:「既是金主今日过江,因甚却只在这里」?
众兵皆言:「王节使淮西,每日只打锣,不打鼓,未尝得接战。
我辈皆是马军节使令我弃马,徒步过江,如今已无马,我辈不会步厮杀,随行官吏多欲回」。
虞侯云:「须要江上看兵势,盖上遣我来,当进不当退」。
有进言者云:「事败至此,舍人与人一担担,何也」?
虞侯不听。
虞侯至采石,诸将皆无战意。
公方会合诸将士,诘之曰:「我闻王节使淮西,每日打锣不打鼓」。
众曰:「果如此」。
虞侯慰劳曰:「不战,教汝辈不成事。
令汝辈半死半活」。
众皆唯唯,虞侯曰:「虽然,王权已罢兵权,管汝辈不得。
我是朝廷官,官家差我担银来犒设你懑。
今有节度观察副校尉官诰,皆担来,汝辈食官家禄,官养汝辈三十年,不审能戮力一战否」?
众曰:「我懑也要战,但无人主此事」。
虞侯与说:「我今日只办两眼随你懑,成得功大,与你填大的官诰;
立得功小,填小的官诰。
若死于此,则当同死于此。
若你懑走,我亦随你去。
你懑道我走去甚处,我便去见官家,说某人通制已下,某人肯厮杀,某人不肯」。
诸军大欢曰:「今日有分付,大家去厮杀」。
于是方布阵摆戈船,是时江北敌兵甚厚,极目望,上下流二三十里不绝,鼓声震地。
虞侯即跃马至岸口,见北岸一高台,台上有大红绣旗黄旗各二,左右立,中有大黄盖,有一人服金甲,据胡床,坐其上。
众云,此金主也,兵号四十万,马数倍之。
虞侯遂与诸将议,统制官张振王琪、戴皋、时俊、盛新,列马军步军为阵,静以待之,分戈船为五,以其二傍东西岸,行东护岸,西裹敌船;
其一驻中流,载精兵以待战;
其二藏小港中,以待不测。
摆布仅毕,或闻敌中发喊,金主亲执小红旗,麾百舟绝江而来。
未顷间,有数十舟达南岸,敌登岸与官军战,公往来行间。
公谓时俊,俊先登,军皆死斗,斩敌过半,岸上之敌皆投拜战于江中,死以万数。
天色晦,敌犹未退。
会官军在淮西有溃散者三百人,自光州路转江而至,虞侯抚劳之,授以旗鼓,设为疑兵。
敌果以为援至,鼓声乃已,却打梆子声,敌引馀舟遁去。
或欲引水军掩其前,断其归路,虞侯以为不可,所谓归师勿遏是也。
倘或官军一伤,我军少,何以继之?
敌万里入寇,如此之盛,今日必欲战,则官军少,而明日何以为敌?
但以强弩袭其后追射之,敌兵多伤。
至夜师旋,计岸上之尸二千七百馀人,射万户一人,生获千户五人,女真三百馀人,馀皆正军健者,星夜遁去。
即夜具奏,旧将去,新将未至,决不敢引去。
是夜椎牛设酒以劳军,有说舍人宣赞者,及见枢密院人吏,在虞侯前甚恭,问之,云:「乃中书舍人,非武官舍人也」。
将辈乃尽礼致恭,至夜半,仍令布阵,再与将士待敌。
敌兵已稍希,至辰时以来凡再鼓,公举旂挥出海船五之二,分其半向北岸上流直杨林河口,诸将或问公何故,遂说与诸将,当时只合将船守杨林河口,不合放敌船令出。
统制盛新引船直杨林河,于江心下泊船,度敌前所不到处,戒之曰:「若敌船自杨林河出,即齐力射之,必争与死,无令一船得出岸。
如河口未有船出,即以克敌神臂弓射北岸」。
于是盛新于江心驻船,齐力射敌,应弦而倒以万数。
敌见船无归路,即时从下流放火自焚,官军亦于河口上流以火船焚其馀舟凡一百八十馀只。
亮陆遁去,至午间遣一小舟,令张千持书至,书意似与王权有约,察其策出于用间,亟以已发遣王权之事报之,以绝其意。
又遣探马渡江,至暮初九夜。),说金主焚龙凤舟宫人所乘。),斩船作头二人(责船致败。),鞭梁大使一百名球,引亮来采石者。),连夜往瓜州,与金主书意合。
虞侯却与李显忠商量,令移时俊军于马家渡,辍李捧一,全军一万六千人,又分戈船百艘来会京口
是月二十三日习水战,耀兵。
亮唤万户渡江,万户说江口阔如采石三倍,不可渡。
亮遂拔剑数万户罪,万户涕泣以告,释之。
十二月初一日离杨门,初三日建康早饭。
金主上马去,众议共谋杀之。
夜即其所居帐中,连发三箭,射中。
又挟弓欲射,已而问曰:「你是江南人,是自家人」?
万户答曰:「自家人」。
金主曰:「我自去年煞做无道理事,今日饶我也得由你辈,杀我也得由你辈,不若早早快脆」。
万户一人直入,即其帐中杀之,并及其帐中妃侍五人,并杀梁大使、郭副留、(药师之子。)马钦李参政共四人,盖皆为金人谋来南者,尽焚其尸焉。
是月初二日虢州签军雷政来告,虞侯即日同杨存中成闵渡江,至瓜州措置。
后二日,金之大将檄来请和,公是日往行在奏事,两淮之民自镇江平江,见公船过,焚香投拜甚众。
初六日奏事毕,初十日车驾幸建康明年二月十八日临安
节次差公吏收籴并拨钱下赈粜场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六四、《晦庵先生朱文公文别集》卷一○
军资库钱共二万一千三百六十二贯八百九十六文。
四千贯文省,差刘京手分卢文彬管押,于去年七月十六日前去隆兴府管下常池市收籴到米二千三百一十六石九斗六升,于八月二十一日到建昌县交卸赈粜。
四千贯文省,差衙前杨发手分朱涭于去年七月十八日前去隆兴府管下进贤县收籴到米一千九百二十一石八斗一升,并谷一百五十八石五斗。
至十月初九日回军,城下省仓交量米七百九十石。
都昌县交量米八百二十一石三斗一升。
星子县交量米二百一十石五斗,谷一百五十八石五斗。
一百七十一贯二百文省,揍依折帛钱共四千贯,差衙前吕祺手分熊瑜管押,于去年七月二十九日管押前去收籴。
二千贯省,差衙前吕祺往隆兴府管下奉新县收籴到米七百四十九石六斗,于三月十一日回军。
九千八十二贯一百一十九文省,于去年八月二十五日已后,节次支付在赈籴场收籴米,系在后项声说。
正支钱二千七百一十二贯文。
转支收到公吏籴米剩到钱共六千二百七十贯一百一十九文。
四百八十贯七十七文省,系转支籴米回纳钱,付杨发收籴。
其米在后项声说。
一千贯文省,支付朱彦俊籴米,其米在后项声说。
二千六百二十九贯五百文省,揍折帛钱共四千贯,付衙前谢安道、职级高宗选管押,于去年七月二十九日往下项去处收籴,共一千八百二十六石一升五合,于十一月初八日回军。
隆兴府奉新县籴到米一千一百六十九石五斗六升五合,淮南蕲州籴到米六百五十六石四斗五升。
折帛钱共二万八千九贯二百一十文省,系淳熙五年六年钱。
一千三百七十贯五百文省,系六年分支付谢安道、高宗选收籴米。
其共籴到米已在前项声说。
三千八百二十八贯八百文省,系六年分钱,付吕祺、熊瑜收籴米。
其米已在前项声说。
四千八百八十九贯九百一十文省,付在军赈籴场收籴米,系在后项声说。
五千贯,系七年分钱,差衙前孙焘、职级江彦和管押,于十一月二十五日隆兴府拿湖收籴到米二千二百九十七石一斗六升,于今年正月二十三日回军。
五千贯文省,差职级朱彦俊管押,揍前项共六千贯文省,于十一月二十三日江西吉州收籴共二千八百五十石,于今年三月二十九日回军。
差拨乳香度牒、糯米本钱共八千八百九十二贯二百七十三文省。
四千贯,差衙前王邦翰手分蒋安礼管押,于八月十五日隆兴府管下常湖收籴米一千九百三十二石八斗九升,至十一月二十四日回军。
四千四百二十九贯二百七十三文省,揍作前项钱共四千九百九贯三百五十文省,管押于十二月初一日隆兴府奉新县收籴二千三百(下缺)赈济孤老残疾不能自存(下缺)大人二百三十五口,□小儿一十(下缺)
陆子静1189年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九六、《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三六、《周濂溪集》卷二、《性理群书句解》卷八、《古文集成》卷二一、《名臣言行录》外集卷一五、《古今事文类聚》前集卷一、《太极发明》卷一、《文章类选》卷一二、《文翰类选大成》卷一三四、《朱子年谱》卷二、《宋史纪事本末》卷八○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武夷山市
十一月八日,熹顿首再拜,上启子静崇道监丞老兄:今夏玉山,便中得书,时以入都,旋复还舍,疾病多故,又苦无便,不能即报。
然怀想德义与夫象山泉石之胜,未尝不西望太息也。
比日冬温过甚,恭惟尊候万福,诸贤兄、令子侄、眷集以次康宁,来学之士亦各佳胜。
熹两年冗扰,无补公私,第深愧歉。
不谓今者又蒙收召,顾前所被已极叨踰,不敢冒进,以速龙断之讥,已遣人申堂恳免矣。
万一未遂,所当力请,以得为期。
杜门窃廪,温绎陋学,足了此生。
所恨上恩深厚,无路报塞,死有馀憾也。
前书诲谕之悉,敢不承教。
所谓古之圣贤惟理是视,言当于理,虽妇人孺子有所不弃;
或乖理致,虽出古书,不敢尽信,此论甚当,非世儒浅见所及也。
但熹窃谓言不难择而理未易明。
若于理实有所见,则于人言之是非,不翅黑白之易辨,固不待讯其人之贤否而为去取。
不幸而吾之所谓理者或但出于一己之私见,则恐其所取舍未足以为群言之折衷也。
况理既未明,则于人之言恐亦未免有未尽其意者,又安可以遽绌古书为不足信,而直任胸臆之所裁乎?
来书反复,其于无极、太极之辨详矣。
然以熹观之,伏羲作《易》,自一画以下,文王演《易》,自「乾元」以下,皆未尝言太极也,而孔子言之。
孔子赞《易》,自太极以下,未尝言无极也,而周子言之。
夫先圣后圣,岂不同条而共贯哉?
若于此有以灼然实见太极之真体,则知不言者不为少而言之者不为多矣,何至若此之纷纷哉?
今既不然,则吾之所谓理者,恐其未足以为群言之折衷,又况于人之言有所不尽者,又非一二而已乎?
既蒙不鄙而教之,熹亦不敢不尽其愚也。
且夫《大传》之太极者,何也?
即两仪、四象、八卦之理具于三者之先,而缊于三者之内者也。
圣人之意,正以其究竟至极,无名可名,故特谓之太极。
犹曰「举天下之至极无以加此」云尔,初不以其中而命之也。
至如「北极」之「极」,「屋极」之「极」,「皇极」之「极」,「民极」之「极」,诸儒虽有解为中者,盖以此物之极常在此物之中,非指「极」字而训之以中也。
极者,至极而已。
以有形者言之,则其四方八面合辏将来,到此筑底,更无去处;
从此推出,四方八面都无向背,一切停匀,故谓之极耳。
后人以其居中而能应四外,故指其处而以中言之,非以其义为可训中也。
至于太极,则又初无形象方所之可言,但以此理至极而谓之极耳。
今乃以中名之,则是所谓理有未明而不能尽乎人言之意者一也。
《通书》「理、性、命」章,其首二句言理,次三句言性,次八句言命,故其章内无此三字,而特以三字名其章以表之,则章内之言固已各有所属矣。
盖其所谓「灵」,所谓「一」者,乃为太极;
而所谓「中」者,乃气禀之得中,与「刚善」、「刚恶」、「柔善」、「柔恶」者为五性,而属乎五行,初未尝以是为太极也。
且曰「中焉止矣」,而又下属于二气五行、化生万物之云,是亦复成何等文字义理乎?
今来谕乃指其中者为太极而属之下文,则又理有未明而不能尽乎人言之意者二也。
若论「无极」二字,乃是周子灼见道体,迥出常情,不顾旁人是非,不计自己得失,勇往直前,说出人不敢说底道理,令后之学者晓然见得太极之妙不属有无,不落方体。
若于此看得破,方见得此老真得千圣以来不传之秘,非但架屋下之屋、叠床上之床而已也。
今必以为未然,是又理有未明而不能尽人言之意者三也。
至于《大传》既曰「形而上者谓之道」矣,而又曰「一阴一阳之谓道」,此岂真以阴阳为形而上者哉?
正所以见一阴一阳虽属形器,然其所以一阴而一阳者,是乃道体之所为也。
故语道体之至极,则谓之太极;
语太极之流行,则谓之道。
虽有二名,初无两体。
周子所以谓之「无极」,正以其无方所,无形状,以为在无物之前,而未尝不立于有物之后;
以为在阴阳之外,而未尝不行乎阴阳之中;
以为通贯全体,无乎不在,则又初无声臭影响之可言也。
今乃深诋无极之不然,则是直以太极为有形状,有方所矣。
直以阴阳为形而上者,则又昧于道器之分矣。
又于「形而上者」之上复有「况太极乎」之语,则是又以道上别有一物为太极矣。
此又理有未明而不能尽乎人言之意者四也。
至熹前书所谓「不言无极,则太极同于一物而不足为万化根本;
不言太极,则无极沦于空寂而不能为万化根本」,乃是推本周子之意,以为当时若不如此两下说破,则读者错认语意,必有偏见之病,闻人说有即谓之实有,见人说无即以为真无耳。
自谓如此说得周子之意已是大煞分明,只恐知道者厌其漏泄之过甚,不谓如老兄者,乃犹以为未稳而难晓也。
请以熹书上下文意详之,岂谓太极可以人言而为加损者哉?
是又理有未明而不能尽乎人言之意者五也。
来书又谓《大传》明言「易有太极」,今乃言无,何耶?
此尤非所望于高明者。
今夏因与人言《易》,其人之论正如此。
当时对之,不觉失笑,遂至被劾。
彼俗儒胶固,随语生解,不足深怪。
老兄平日自视为如何?
而亦为此言耶?
老兄且谓《大传》之所谓有,果如两仪、四象、八卦之有定位,天地五行万物之有常形耶?
周子之所谓无,是果虚空断灭,都无生物之理耶?
此又理有未明而不能尽乎人言之意者六也。
老子「复归于无极」,「无极」乃无穷之义。
如「庄生入无穷之门,以游无极之野」云尔,非若周子所言之意也。
今乃引之而谓周子之言实出乎彼,此又理有未明而不能尽乎人言之意者七也。
高明之学超出方外,固未易以世间言语论量,意见测度。
今且以愚见执方论之,则其未合有如前所陈者。
亦欲奉报,又恐徒为纷纷,重使世俗观笑。
既而思之,若遂不言,则恐学者终无所取正。
较是二者,宁可见笑于今人,不可得罪于后世。
是以终不获已而竟陈之,不识老兄以为如何?
赵清献公遗帖1194年11月8日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三一、《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八三、《晦庵题跋》卷二、《佩文斋书画谱》卷七六、《南岳志》卷一七、道光《衡山县志》卷四九 创作地点:浙江省衢州市
赵清献公清忠之节、孝友之行冠映古今,非赞叹之所可及。
今年自长沙趋朝,屡得见其遗墨,皆家问也。
此卷藏其族孙遵家,尤见慈祥雍睦之意。
独恨三亭芜没,不得追寻晚步遗迹,不胜高山仰止之叹。
遵温谨好学,能业其家,其必有以复之
绍熙甲寅中冬八日新安朱熹题于祥符方丈云。
卧龙庵1180年11月28日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五五、《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七九、《方舆胜览》卷一七、正德《南康府志》卷八、《庐山纪事》卷五、《古今游名山记》卷一一、《名山胜概记》卷二四、《古今图书集成》山川典卷一四一、雍正《江西通志》卷四一、一二五、同治《南康府志》卷三、《南宋文范》卷四三、《忠武祠墓志》卷五、《庐山志》卷六、《庐山志》副刊之一 创作地点:江西省九江市星子县
卧龙庵庐山之阳五乳峰下,予自少读龟山先生杨公诗,见其记卧龙刘君隐居辟谷,木食涧饮,盖已度百岁而神清眼碧,客至辄先知之,则固已知有是庵矣。
去岁蒙恩来此,又得陈舜俞令举庐山记》者读之,其言曰:「凡庐山之所以著于天下,盖有开先之瀑布见于徐凝李白之诗,康王水帘见于陆羽之《茶经》。
至于幽深险绝,皆有水石之美也。
此庵之西,苍崖四立,怒瀑中泻,大壑渊深,凛然可畏。
黄石数丈,隐映连属,在激浪中,视者眩转,若欲蜿蜒飞舞,故名卧龙
此山水之特胜处也」。
于是又知其泉石之胜乃如此。
间以行田,始得至焉,则庵既无有,而刘君亦不可复见。
独其泉石之胜,不可得改。
然其壮伟奇特之势,则有非陈记所能彷佛者。
余既惜其出于荒堙废坏之馀,而又幸其深阻夐绝,非车尘马迹之所能到,傥可得擅而有也。
已上章乞解郡绂,乃捐俸钱十万,属西原隐者崔君嘉彦因其旧址缚屋数椽,以俟命下而徙居焉。
既又缘名潭之义,画汉丞相诸葛公之象寘之堂中,而故友张敬夫尝为赋诗以纪其事。
然庵距潭犹数百步,步乱石间,三涉涧水乃至。
至又无所托足,以寓瞻眺,或乃颠沛而反。
因相其东崖,凿为磴而攀缘以度。
稍下,乃得巨石横出涧中,仰翳乔木,俯瞰清流,前对飞瀑,最为谷中胜处。
遂复作亭于其上,既以为吏民祷赛之地,而凡来游者,亦得以彷徨徙倚而纵目快心焉。
于是岁适大侵,因榜之曰「起亭」,以为龙之渊卧者可以起而天行矣。
然予前日之请,迄今盖已屡上,而竟未有得也。
岁月飘忽,念之慨然,乃叙其作兴本末而书之屋壁。
来者读之,尚有以识予之意也。
淳熙庚子冬十有一月丙辰新安朱熹记。
赵丞相1179年 南宋 · 王质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八、《雪山集》卷八 创作地点:湖北省黄石市阳新县
某伏以季春正时,恭惟咸有一德,克享天心,如伊尹之暨成汤,佑我烈祖,格于皇天,如傅说之迪高宗,明灵降佑,亿兆知归,钧候起居万福。
某伏读十一月八日制书,咨禹之辞亮采,惠畴之训甚切,命毕之辞正色,率下之谟甚勤。
某所知者神州之境将复,上道之日将行,其关诸度数,协诸阴阳,天之所为不可得而知也。
虽管窥蠡测,窃知其土苴绪馀,亦不能言也。
非独管蠡不能言,虽仪、秦之辩,深析万宇之情,亦不能言也;
虽庄、列之机,普观六合之表,亦不能言也;
虽佛祖之慧,洞照万劫之初,亦不能言也。
德山禅师有云:「穷诸玄辨,若一毫致于太虚,竭世枢机,似一滴投于巨壑」。
考之吾儒,所谓太仓之稊米,大泽之礧空,此某所以不敢重缄叠幅,致赞咏揄扬之辞,自知其绘画之无益也。
然有一言敢述万分。
艺祖以来,与国同姓而登庸,举其尤彰明较著者凡三人焉:运属建隆时,则有忠献赵公,削平九牧,混一万殊,有宋之业开创灵长者由此之故也。
运属绍兴,时则有忠简赵公,扶颠持危,拨乱反正,有宋之业复兴再昌者由此之故也。
运属淳熙,时则有我公,有忠献公削平应变之略而守天下之大经,有忠简公元镇持正之操而达天下之大权。
有斯人,生斯世,遇斯时,宅斯地,此孟子所谓兴王名世者。
以其数则过矣,以其时考之则可矣,其可谓非天乎?
其可谓非天乎?
窃独未知相公经纬错综四海九州之度,固已指掌于前,孰为先,孰为后,孰为缓,孰为急,孰为第一议,孰为第二议,熟为推毂,孰为合尖?
相公必有以处之矣,而某未之或知也。
兹事姑止,某有至危至迫至哀至穷之情,敢冀相公试垂听焉。
相公应期乘运,实在己酉,而老父生于庚寅,某生于乙卯,揆之常情,事相公之日甚长,事老父之日差短,兴念及此,莫知身世之所存。
迫世垂年,仕于遐邑,欲挽而留之,少安温凊之养,而老父之宦情未衰,欲胜而上之,稍进优清之位,而某之力不足,将若之何,将若之何!
丞相仙井虞公盖尝造化老父以湖北帅属,又尝造化老父以江南帅属,非独以不肖子而埏埴老父也。
虞公笃孝于老太师,某尝为之画赞,有云「五桂芬芬,流香如水。
今茂其一,尚馀其四。
三槐森森,成阴满庭。
其一属子,其二及孙」,大略云尔。
不独兴公之击节,又动公之伤神,所以某之肺肝及于老父之间,而公不忍拒也。
太师克襄大事之时,相公不鄙,状其行赐之,俾制挽章为灵輀之先驱,相公尚亦记之乎?
其词盖云:「叩阍凛凛疏三通,归社萧萧酒一钟。
龙卧南阳呼不醒,鹏飞北海去无踪。
无年及见安车召,有子能荒大国封。
想见功名心未死,亦随江汉去朝宗」。
其辞虽陋而已有验矣,可谓先见乎?
今老太师端居上清,俯视尘寰,未必慨然于功名之语也。
某辄敢凭此良缘,仰于洪造相公其动念于老父耶?
其不动念于老父耶?
虞公之旧恩可援以为例耶?
不可援以为例耶?
皆惟相公之命。
锡类之仁,圣贤之盛德也。
方相公期运未至,从容于红莲绿水之时,彼此为之嬉笑者弥日,今某可谓困矣。
呜呼,使之困者天也,使之不困者相公也,相公亦天也。
王仲淹云:「使如晦而得志于万民,其犹天乎」!
天下皆戴相公之天,而某戴之尤深,天未尝有私覆也,某之情私也,人之所欲天必从之,天未尝拒私情也,顾其情如何。
盖有似私而实公者,某之所陈,老父之辞是也。
相公哀之,相公怜之。
嗟夫!
仙凡之路异,云泥之分殊,可以目睹而不可以迹亲,可以声彻而不可以足至,惟相公厚护栋梁,永毗箕翼,伟绩塞乎鼎彝,茂勋溢乎旂常。
某未毕馀生,尚庶几见之。
无以报效相公者,独公之所不能形容,某能发而为文,著而成章。
徂徕庆历之诗所谓「维仲淹弼,一夔一契」,壮哉,崇二老之炜煜也。
某则不然,近取诸身则有「赓歌」之元首股肱,远取诸物则有《乾》之风虎云龙,参天两地而倚数,则有禹、皋陶五百岁之运,幽赞于神明而生蓍,则有傅说吕望梦卜之祥,庶合于圣人之遗意而为不负于相公也。
徂徕复生,傥以为然乎,相公裁之。
琅琊王公墓志 南宋 · 舒璘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五三、《舒文靖公类稿》卷二
琅琊王氏,为江左著姓。
丞相导,十七世有秘书丞明州奉化白水岙,凡今族于邑者,皆祀焉。
又四世有曰融者,生处州文学仁干,厥后尤衍。
公,文学之七世孙也。
曾大父某,大父某,父某,皆隐不仕。
公在幼,诸父早世,伯母舒氏、母董氏俱誓守义。
公尝与从兄分财异居,已而从兄殁,伯母抱孤孙归于母家。
公慨念曰:「犹子不克侍养,咎将谁执,请合同爨焉」。
方是时,常产不自给,于是菲饮膳,敝衣服,冒寒暑,忍辱含垢,与内外同甘苦以治其生,粟聚缕积,而不竞于人。
岁久,资十倍,乃筑室侍养,事伯母如母,而尊敬有加。
暨孙长,析家赀之半与之。
公尝为亲得佳城,伯母殁,即其山请分兆域以葬,终始无吝焉。
淳熙己酉十有三年三月,公殁于正寝,享年七十。
娶赵氏,柔善且勤劳克相,其年三月八日先公殁,享年七十有一。
三年十有一月己酉,合祔于妣氏之墓。
男:士颖、士龙
女三人,皆嫁乡人士妻。
孙男:睎颜、睎甫。
女二人尚幼。
公伯母,我之从姑。
某自幼及长,闻姑道公戮力孝养甚备。
至是,士颖请志墓。
某曰:「俭,德之共也;
吝,德之贼也。
人皆曰予俭而甘于自贼者鲜,克知子之父约于己,勤于家,孝于亲,克恭厥德而无堕于吝,是可书也已」。
故为之志。
北行日录(上时待次温州教授,随侍兖公守括苍,受仲舅汪尚书大猷之辟。)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七二、《攻愧集》卷一一一
乾道五年己丑十月九日辛卯邸报,仲舅侍郎贺正使曾总管觌副之。
十日壬辰,蔡兴以仲舅书来,辟充书状官,二亲许一行。
是日游南园,微雨。
十一日癸巳,雨,俶装。
十二日甲午,阴。
十三日乙未,雨。
十四日丙申,雨。
李器之以凤栖梧饯行。
十五日丁酉,雨。
仁甫约同登途。
十六日戊戌,晚晴。
仁甫酌别于少微阁,醉中唱和。
十七日己亥,晴。
十八日庚子,晴。
饭后别二亲,径出城。
张子质一见于驿亭。
仲兄、器之、元声、弟淳相送至寿宁寺
仁甫继至。
饮罢,东行,宿岩泉夏家店,去城十五里。
十九日辛丑,晴。
行二十里,饭午顿驿。
行二十五里,宿荆山上方。
二十日壬寅,晴。
早登小楼眺望。
行十里,饭蒋家店
缙云县,少候仁甫,即行。
道经放生潭,山水秀发,策杖纵观。
闻有赵侯庙,乡人敬之。
石有如杖如履如瓮如舟者,皆以侯名。
双头岩、白岩、乌岩皆奇伟。
白岩峭立临溪竹秀润。
乌岩下有石室,端植如门。
渡溪,入仙都玉虚宫路。
回顾南岸,石笋森列,有亭翼然。
仆夫曰:「此初旸谷也」。
中有石鼓,扣之有声。
以既济,不复往。
路转山回,已见独峰。
大松夹立,清溪映带。
眇视林间,有巨石屹据如雪。
且行且观,遇道童,问石之名,云有洞名「忘归」。
既惩初旸之失,遂回登焉。
洞中可容数十人,四旁嵌空,如出镌斲。
旁有小洞,又一石横陈如台。
风清微,俯和湍濑,是真使人忘归也。
下行里许,益近独峰。
峰之上相传有鼎湖,尝有巨莲叶因风而下。
石壁隐隐有车辙,世言黄帝由此飞升。
塘曰「黄履」,言遗履之地。
地曰「静乐」,言钧天至此而不闻。
峰后大山如屏,奇石崷崒,始望之,高列峰外,自谓倘登其上,必可俯瞰鼎湖
下有锐石,仅如一,及即之,后山靡迤而退听,石笋亦不可跂及。
而此峰独上摩穹汉,巍然削立,无阶而升。
人有扪萝登后山之巅者,犹觉未及强半,是知此峰真众山之宗,非凡目所可窥测也。
后山有石空洞,跻攀而上,一窦通明
刘先生于窦之外横木为床以居,至今遗箦犹在,号隐真洞
高不可登,怅望久之。
循峰而北,又有仙水洞,一名镜岩
悬崖数十尺,级石以上。
石罅有水,仅如屋漏,终古不竭,下凿小泓贮之。
名公遗墨镵满四壁,迂叟、介夫赵清献公皆在焉。
携酒对酌,清坐移时,亦记岁月而还。
再至峰下,大书姓字。
小憩宫前两亭,顾瞻伟观,兀不得去。
洞心骇目,生所未见。
入据上方,相与痛饮赋诗,醉墨淋漓,挥扫满壁。
秉烛朗诵,旁若无人。
诗榜栉比,盖自香山居士而下,不知其几。
阅十之三四,不能尽读也。
宫前有门,书「祈仙总真洞天」。
是日行四十五里。
二十一日癸卯,晴。
早复笔诗于版,各置醉墨高处。
黄帝祠宇李阳冰篆额,今留县庠。
闻有上宫名「妙庭」,相去三里而近。
他无胜槩。
有洞名金龙,一窦通独峰下,仅容小儿出入,而其中甚宽。
宣和间尝以金龙镇之,为睦寇盗去。
脚力既倦,不得穷历。
出门相羊峰下,绝溪而西。
数里间,山川犹竞秀未已。
有徐氏小亭,横跨练溪,小憩而行三十里,饭黄碧。
村醪醇酽,不殊家酿。
二十八里,宿和尚店
李溪犹二里。
倅厅一兵杨靖自绍兴回,因发家书第一封,录所题仙都二诗寄仲兄。
二十二日甲辰,夜微霰,早阴晴。
行二十七里,饭诸应。
行三十馀里,至龙窟。
行五里,宿尚书塘。
二十三日乙巳,晴。
行二十里,饭杨溪。
仁甫新塘路往四明,分袂于此。
田间行久之,犹能相望。
将入山,举手一揖而别。
四十里,宿横塘暮岭间张家店
途中惟售溪坊酒颇佳,然比之黄碧味不及而价又三倍。
深夜,微雨即霁。
二十四日丙午,晴。
行十馀里,入东阳县
先见同年(瀛,)次见王宰(楫。)为诸卒批旁,小憩一店,尉已先至,再三留一饭,力辞之。
行十里,饭爱头孙家渡
溪行五十里,宿余店,盖过苏溪八里矣。
夜微雨。
二十五日丁未,微雨,作而复止。
行二十二里,饭罗岭下篆坑何店。
行三十五里,宿义井夏店。
过牌头十里。
二十六日戊申,晴,风。
过平历,遇客将李浚等回,发家书第二封。
行三十里,饭高拥杨家。
行三十五里,宿灰灶头于店。
二十七日己酉,晴。
行三十里,饭溪口傅店。
行三十里,宿渔浦镇上朱店。
东阳士人周忠厚同邸,清话久之。
夜分,小雨作。
二十八日庚戌,微雨,辰巳间晴。
早作饭了,同周君行数里。
三憩,方到渡头。
装载既毕,潮落舟胶。
监渡厉君以小舟般剥,已又加一舟,荡兀波间久之。
大舟既前,复挈行李装载,劳扰良甚,又舣棹食顷,挽繂徐行。
庙山,始用橹。
潮上方急,篙橹努力欲进,为山石所激,进寸退尺,舟人失色。
少纵复上,久方得过。
又挽行十馀里。
雨霁风静,一波不兴。
六和塔下登岸,已薄暮矣。
驱驰至嘉会门,闭关已久。
宿俞家店。
是日又有松阳一士人,姓叶,同渡。
二十九日辛亥,晴。
早起入城,馆于仲舅家。
饭罢,侍叔舅同去伪谒副使曾总管
因登茅山,上步司教场,观仲舅习射。
夜发家书第三封。
三十日壬子,晴。
同去伪见刘察院,待范郎中成大久之,竟不见客。
次遇蔡架阁(霖,)去岁书状官也。
又遇留丞正臣。)饭季舅家。
承局缪钦归,以第三书行。
十一月一日癸丑,晴。
讲礼。
季膺叶先生宪平、)丘监丞尤监簿(袤)访及。
仲舅赴副使会。
二日甲寅,晴。
同去伪习仪都亭驿,部中见梁监门叔玠、)范丈、吕郎中正己,)景孟舅晚饭。
三日乙卯,晴。
习仪驿中已,不及习于参政府梁郎中访及。
四日丙辰,天明,微雨即霁。
使副以下习仪驿中,阅礼物,授衣衫。
翟楫及承局翁叶行。
两发家书。
仲舅招副使饭。
五日丁巳,晴。
习仪政府,候黄御药甚久。
邵州伯骏王智叟、)沈尉德润、)叶主管(翥)访及。
六日戊午,晴。
驿中大习仪,使副以下备衣冠。
贾国信(竑、)知閤张说张抡宋钧宋直温、康谞、王抃。)偕来,归写奏藁。
七日己未,雨。
侍叔舅偕去伪赴何季膺、陈叔强早饭于丰乐楼
八日庚申,阴。
发行李上船。
九日辛酉,雨。
下递担笼。
十日壬戌,晴。
饭了登舟。
高伯定、刘君任送出门。
伯纯刘邦逵送过赤岸
景孟舅、姜子用、沈泽远、王智叟约送长河。
十一日癸亥,晴。
饭时过长河九十里,遣第六书,发周德归。
午过崇德
苏彭年来迓,水缩舟胶,牵挽寸进。
更初,遇士颖弟于官窑。
十二日甲子,晴。
饭时过永乐,行二十七里,至秀州
仲舅入城回谒,闸头登舟风作。
李同唐卿相见。
十三日乙丑,晴。
四更行六十里,过平望
姚漕相访,仲舅破睡见之。
行四十五里,过吴江
又行四十五里,至平江,仲舅入城回谒,船由城外至阊门
叔舅别去。
一夕行九十里。
十四日丙寅,晴。
早到无锡
携刺谒孙饶州父子。
中途闻其入城,遂谒喻郎中(樗,)以谢去春先辱。
魏子师子智访及。
行九十里,深夜毗陵数里泊。
十五日丁卯,晴。
生朝作汤饼,遣人访李表兄长卿,已同王直甫候于门。
彭年亦来,皆延入船相见。
江阴正己并公酝。
苏、李别于荆溪馆,直甫同行十里,待书而别。
徐协恭过船棋战。
三十六里过奔牛,又十八里过吕城
月明水深,挽舟甚驶。
夜行五十四里,过丹阳县,约五更矣。
十六日戊辰,晴。
行二十七里,小泊新丰
又二十七里,过丹徒镇
行三十六里,午后镇江
以水涩,良久方抵丹阳馆。
沈抑强(中立)既迓于门,又携具馆下协恭同集,使人通问于王侍御
十七日己巳,晴。
上馆盥栉。
仲舅欲同谒王侍御,而侍御已在门侍
季舅同沈抑强、去伪别侍御
闻泊舟金山,因约同游。
穷览胜处,主(宝印)首座(心鉴)嘉州人
侍御方赴夔州,不谓得见于此,以小诗道别,又辱和篇。
入船别其家,遂归。
仲舅招副使早饭,抑强复携具来,严墨卿同集,二鼓方散。
十八日庚午,晴。
四更起,天微明,即从使副到江干。
先登舟以待,沈、严二君相送,晴和无风。
俄顷至瓜洲登岸,未几风作,胡抚干仲文、)茂先、)泰兴(况)相迓。
俟行李上,坐船即行,薄暮扬州
城中水涩,更馀方出城。
发第七书,递达亲庭。
十九日辛未,晴。
三鼓,报送伴钟尚书世明等回。
仲舅起相见。
处州汤路分(逢时)钟引接,送狼头帽、五指子各一副,拂手香四贴。
为发亲庭第八书。
又以小舟来过,仲舅方与胡漕(昉)对语,因与汤略见于舟外。
少选,钟尚书徐知閤本中船到,仲舅见之。
四更方得行。
辰时召伯埭,去扬州才四十五里,以夜来留滞故尔。
张帆而行,三十里过露筋,三十里到高邮
仲舅入城回谒。
两岸然草如画。
三十里,夜过塘头。
二十日壬申,晴。
三十里过界首,二十五里过范水,三十五里至宝应
夜风雨。
行三十里,过黄蒲,二十里过平柯桥
二十一日癸酉,晴。
辰时楚州
仲舅入城回谒。
登熙台,应山阳(藏密、)晏判官(哲)一揖于舟次。
三十里过磨盘,三十里夜过淮阴,三十里过闻家峰。
二十二日甲戌,晴。
三十里到洪泽,前去欧家渡极浅,欲为般剥计。
使副借潮于渎头神,东北风作。
欲候酉潮,而申初已应。
开闸张帆,三十里过渎头。
使副上庙挂幡,又过数里,舟胶而止。
二十三日乙亥,晴。
未明,东北风大作,潮亦先期而应。
谈笑过欧家渡,去渎头十五里,一行人欢呼而行,且感神贶之如响也。
行十五里至龟山,以风大不可出淮,摆泊山下,见监镇九思、)同舍。
二十四日丙子,晴。
早出淮三十里,至盱眙,泊燕馆下
龚守携具宴使副,约季舅、去伪分冬。
发家书第九封附递。
二十五日丁丑,晴,冬至
早起,乘马陪使副天庆观朝拜。
归馆,望拜两宫,各展贺。
偕季舅、去伪游第一山玻瓈泉,冰不可酌。
遍观磨崖石刻
周司法深、谯提辖熙载、)王干办(茂。)龚守就馆请使副早食,军衙晚食。
二十六日戊寅,阴晴。
使副以下具衣冠习仪馆中,依例就皇华馆犒三节人。
二十七日己卯,晴。
盱眙客将李宝渡淮探问,接伴使副已到泗州
使副赴龚守晚会。
偕季舅、去伪赴王干办之招。
二十八日庚辰,晴。
掌仪引接等渡淮传衔。
少顷,同北引接礼信司高琚等传到接伴使副名衔:正使昭武大将军、行尚书吏部郎中上轻车都尉彭城郡开国伯食邑七百户唐括安德,副使朝奉大夫侍御史骑都尉广陵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赐紫金鱼袋高德裕
使副坐燕馆须其至,犒以三杯而去。
移舟淮亭,使副燕亭上。
偕季舅、去伪赴谯提辖会。
发第九书。
遣吕张吉归。
二十九日辛巳,天明雪作。
使副以下巳时渡淮,至泗州草馆,望拜如仪,各就幕次。
三节人互参使副,使副互展起居状。
茶酒三行,上马入城,天色开霁,和气翕然。
至馆分位。
是日与季舅别。
十二月一日壬午,晴。
车行六十里,临淮县早顿。
县境有徐城,本徐国嬴姓,有徐君墓,季札挂剑之所。
又八十里,宿青阳镇驿。
临淮夺客牛以驾车,为客所诉,鞭条子八十。
金法,士夫无免捶挞者,太守至挞同知
又闻宰相亦不免,惟以紫褥藉地,少异庶僚耳。
二日癸未,晴,风。
车行八十里,虹县早顿。
城门不容车,乘马入驿。
市井多在城外。
驿之西有古寺,大屋二层,瓦以琉璃,柱以石。
闻其上多米元章诸公遗刻,三年前于寺中待使客。
饭后乘马行八十里,宿灵壁
行数里,汴水断流。
人家独处者,皆烧拆去。
闻北人新法,路旁居民尽令移就邻保,恐藏奸盗,违者焚其居。
有一鹿起草间,截马前西去。
两岸皆奇石,近灵壁东岸尤多,皆宣、政花石纲所遗也。
虞姬墓在西岸荒草中,横安二石板,相去尺馀。
隆兴间,我得泗、虹,以此墓为界。
县外山上有丛祠,汉高帝也。
淮北荒凉特甚,灵壁两岸人家皆瓦屋,亦有小城,始成县
道有粉壁云:「准南京都转运帖,理会买扑坊场」。
递铺皆筑小坞,四角插皂旗,遇贺正人使,先排两马南去。
金法,金牌走八骑,银牌三,木牌二,皆铺马也。
木牌最急,日行七百里,军期则用之。
三日甲申,晴。
车行六十里,静安镇早顿。
又六十里,宿宿州
自离泗州,循汴而行至此,河益堙塞,几与岸平。
车马皆由其中,亦有作屋其上。
州城新筑雉堞甚整,闻是五月下旬上畔指挥重修,限四旬毕工,费一出于民。
城中人物颇繁庶,面每斤二百一十,谷每斗百二十,粟米倍之,陌以六十。
大寺数所,皆承平时物。
酒楼二所甚伟,其一跨街,榜曰「清平」,护以苇席。
市肆列观无禁,老者或以手加额而拜。
有倒卧脚引书铺,般贩官局汤药,蔡五经家饼子风药。
去州二里许,二郎庙前有下马亭,即李显忠李福、李保之地。
驿舍邻郡治,显忠驻军于此。
破城之初,每兵止犒以三镮,士卒愤惋。
及逃归,创残之士不能自力,悉碎于敌手,为数坑埋之。
中庭有井,自投者尤多。
负郭县曰符离项羽破汉军于灵壁东,睢水为之不流,即此县界。
四日乙酉,阴晴,风作。
车行四十五里,蕲泽镇早顿。
又四十五里,宿柳子镇
小雪,即止。
五日丙戌,霜寒颇力,行人须发皆冰。
六十里永城县早顿。
驿中犹有灯,县本芒敬丘二县地,有芒山砀山相接,汉高帝隐于此。
汉更敬丘太丘陈寔尝为长,故城在今县西北。
又七十里宿会亭镇
六日丁亥,霜晴。
车行四十五里,沙山冈换驴。
三十五里谷熟县早顿。
县即商之南亳,汤所都也。
县外有虹桥跨汴,甚雄,政和中造。
今两旁筑小土墙,且敝损不可行。
绝河以入,又二十二里至金果园,果木甚多。
马行十八里,入南京城,市井益繁,观者多闭户以窥。
夹道甲骑百馀,城外及驿前皆步兵
大楼曰「睢阳」,制作雄古,倾圮已甚。
驿曰「睢阳谷熟甲卒自言西人月请五百短钱,闻本朝养兵之丰,叹感不已。
南京城楼侧有亭名「解愠」,承应人有自言姓赵者,不欲穷问之。
云城中犹有徐太宰路枢密郑宣徽等大宅,多为官中所占,亦有子孙居者。
按此地即高辛氏阏伯所居商丘也。
武王微子启,是为宋国
后唐以为归德军节度
本朝以王业所基,景德四年应天府祥符七年升南京
金改曰归德府
汉梁孝王所都,兔园、平台、雁鹜池、蓼堤皆在此。
春秋陨石五犹存。
七日戊子,晴。
车行六十里,宁陵县早顿。
伯国,汤所征也。
魏信陵君无忌封于此。
又六十里宿拱州,本襄邑县,属开封
崇宁四年建,名辅州,以为东辅。
又改拱州襄邑,本宋承匡襄陵乡也。
襄公所葬,故曰襄陵
金曰濉州。
八日己丑,晴。
车行六十里,雍丘县早顿。
县故杞国武王封禹后东楼公,故至今土人犹曰杞县
祖逖镇此,以禦石勒
圉城镇在东南,本圉县,属睢阳国。
王莽翟义,为京观于此。
外黄县,故城在东,又有葵丘,齐桓公所会也。
承应人杜从自言邑手分,邑有令、簿、尉、酒税都监同监共五员,二税输粟及米,亦纳绢,但薄而小。
此间只是旧时风范,但改变衣装耳。
又行二十里,过空桑,伊尹所生之地也。
又里馀,过伊尹墓,惟一大枯木在侧,断碑卧其下,曰「汤相伊尹之墓」。
又数里,过三冢,驾车人自言姓赵云:「向来不许人看南使,近年方得纵观。
我乡里人善,见南家有人被掳过来,都为藏了。
有被军子搜得,必致破家,然所甘心也」。
宿陈留县,去雍丘六十里,驿中有苍柏可爱。
县本郑邑,为陈所并,故名。
九日庚寅,晴。
车行四十五里,道旁多陂塘,路颇迂回。
古冢相望,发掘无遗。
至东御园小亭少憩,使副以下具衣冠上马,入东京城,改曰南京
新宋门旧曰「朝阳」,今曰「弘仁」。
城楼雄伟,楼橹壕堑壮且整,夹壕植柳,如引绳然。
先入瓮城,上设敌楼,次一瓮城,有楼三间,次方入大城
下列三门,冠以大楼。
由南门以入,内城相去尚远。
城外人物极稀疏,有粉壁曰「信陵坊」,盖无忌之遗迹。
城里亦凋残。
街南有圣仓屋甚多,望见婆台寺塔,云城破之所。
街北望见景德开宝寺二塔并七宝阁。
寺上清储祥宫颓毁已甚,金榜犹在。
皮场庙甚饰,虽在深处,有望柱在路侧,各挂一牌,左曰「皮场仪门」,右曰「灵应之观」。
又有栾将军庙,颓垣满目,皆大家遗址。
入旧宋门,旧曰「丽景」,今曰「宾曜」,亦列三门,由北门入,尤壮丽华好。
门外有庙曰「灵护」,两门里之,左右皆有阙亭。
门之南即汴河也,故街南无巷,街北即甜水巷。
郑太宰宅,西南角有小楼,都人列观。
间有耆婆,服饰甚异。
戴白之老多叹息掩泣,或指副使曰:「此必宣和中官员也」。
相国寺如故,每月亦以三八日开寺。
两塔相对,相轮上铜珠尖左暗右明,横过大内前。
逆亮时,大内以遗火殆尽。
新造一如旧制,而基址并州桥稍移向东。
大约宣德楼下有五门,两旁朵楼尤奇。
御廊不知几间,二楼特起,其中浮屋买卖者甚众。
过西御廊数十步,过交钞所,入都亭驿,五代上元驿基。
本朝以待辽使,犹是故屋,但西偏已废为瓦子矣。
十日辛卯,阴晴,歇泊。
承应人有及见承平者,多能言旧事,后生者亦云见父母备说,有言其父嘱之曰:「我已矣,汝辈当见快活时」。
岂知担阁三四十年,犹未得见。
多是市中提瓶人,言倡优尚有五百馀,亦有旦望接送礼数。
又言旧日衣冠之家陷于此者,皆毁抹旧告,为戎酋驱役,号閒粮官,不复有俸,仰其子弟就末作以自给。
有旧亲事官,自言月得粟二斗,钱二贯短陌,日供重役,不堪其劳。
语及旧事,泣然不能已。
留守来谒接伴使副,使副连一榻南向坐厅上,留守胡床侍其左,过盏劝酒,翼而退。
接伴所得私觌物尽货于此,物有定价,责付行人,尽取见钱,分附众车以北,岁岁如此。
又金人浚民膏血以实巢穴,府库多在上京诸处。
河南之民贫甚,钱亦益少。
涂中曾遇蒲篓数杠,导之以旗,殿以二骑,或云其中皆交子也。
都管愠其主人贪墨,以秽语诋之。
又有「万福包待制」之语。
承应人各与少香茶红果子,或跪或喏。
跪者胡礼,喏者犹是中原礼数,语音亦有微带燕音者,尤使人伤叹。
十一日壬辰,晴,赐宴。
既传衔,使副率三节人具衣冠出接伴位前,对揖而出,就褥位,与接伴天使对立,三节人立使副后。
先引使副东北向,开敕,两拜,天使乌古伦璋传口宣云:「卿等远持使节,来会岁元,适冒寒威,宜加宴劳。
今遣具位璋赐卿等宴,仍差南京留守耶律成押宴,并赐教坊乐」。
使副舞蹈五拜。
又开敕,两拜,再传口宣云:「卿等来朝岁旦,远抗使旌,爰增原隰之华,宜有甘芳之锡。
今差璋赐卿等酒果」。
使副󲦤笏,跪左膝,叉手受赐,五拜舞蹈如仪。
还,立褥位,对展。
次揖接伴,退就幕次,与璋茶酒三行,再立褥位。
引接石旦侧跪捧表,正使拜跪受表,却以授璋,仍送土物与之。
璋退,即引押宴出,与接伴拜舞谢恩。
押宴先升厅,侧立。
使副拜舞讫,与接伴对行,升厅,与押宴对展讫,就座,点汤,端笏离位少立。
三节人东北向,再拜呼噪,升厅。
占位东向南上,小立。
俟使副初盏罢,三节方坐。
初盏燥子粉,次肉油饼,次腰子羹,次茶食。
以大柈贮四十楪,比平日又加工巧。
别下松子、糖粥、糕糜、裹蒸、蜡黄、批羊、饼子之类,不能悉计。
次大茶饭。
先下大豉二、大饼肉山,又下𤓎鱼、咸豉等五楪,继即数十品,源源而来,仍以供顿之物杂之。
两下饭与肚羹,三下饼子,五下鱼,不晓其意,盖其俗盛礼也。
次饼餤三,次小杂碗,次羊头,次煿肉,次刬子,次羊头假鳖,次双下灌浆馒头,次粟米水饭,大簇饤,凡十三行。
乐次:筝、笙、方响三次升厅,馀皆作乐以送。
亦有杂剧,逐次皆有束帛银碗为犒。
使副以下皆离立,以待谢恩。
或云所赐初不及,皆文具耳。
第十二行依例劝上中节酒,罢,三节先就班,使副进。
第十三行茶罢,与押宴接伴谢宴,拜表庭下如仪。
再送璋土物,与璋成互展辞状,即与接伴对揖归位,送押宴私觌。
往回自此,每赐宴,礼数准此,食味乐次大同小异。
朱元晦 其二 南宋 · 陆九渊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二九、《象山集》卷二、《太极发明》卷一、《名臣言行录》外集卷一五、《南宋文范》外编卷三
伏自夏中拜书,寻闻得对,方深赞喜。
冒疾遽兴,重为骇叹。
贤者进退绰绰有裕,所甚惜者,为世道耳。
承还里第,屡欲致书,每以冗夺,徒积倾驰。
江德功人至,奉十一月八日书,备承作止之详,慰浣良剧。
比阅邸报,窃知召命不容辞免,莫须更一出否?
吾人进退,自有大义,岂直避嫌畏讥而已哉。
前日面对,必不止于职守所及,恨不得与闻至言,后便傥可垂教否?
前书条析所见,正以畴昔负兄所期,比日少进,方图自赎耳。
来书诲之谆复,不胜幸甚!
愚心有所未安,义当展尽,不容但已,亦尊兄教之之本意也。
近浙间一后生贻书见规,以为吾二人者,所习各已成熟,终不能以相为,莫若置之勿论,以俟天下后世之自择。
鄙哉言乎!
此辈凡陋,沉溺俗学,悖戾如此,亦可怜也。
人能弘道,非道弘人。
此理在宇宙间,固不以人之明不明、行不行而加损。
然人之为人,则抑有其职矣。
垂象而覆物,天之职也。
成形而载物者,地之职也。
裁成天地之道,辅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者,人君之职也。
孟子曰:「幼而学之,壮而欲行之」。
所谓行之者,行其所学以格君心之非,引其君于当道,与其君论道经邦,燮理阴阳,使斯道达乎天下也。
所谓学之者,从师亲友,读书考古,学问思辨,以明此道也。
故少而学道,壮而行道者,士君子之职也。
吾人皆无常师,周旋于群言淆乱之中,俯仰参求,虽自谓其理已明,安知非私见蔽说?
若雷同相从,一唱百和,莫知其非,此所甚可惧也。
何幸而有相疑不合,在同志之间,正宜各尽所怀,力相切磋,期归于一是之地。
大舜之所以为大者,善与人同,乐取诸人以为善,闻一善言,见一善行,若决江河,沛然莫之能禦。
吾人之志,当何求哉?
惟其是已矣。
畴昔明言善议,拳拳服膺而勿失,乐与天下共之者,以为是也。
今一旦以切磋而知其非,则弃前日之所习,势当如出陷阱,如避荆棘,惟新之念,若决江河,是得所欲而遂其志也。
此岂小智之私,鄙陋之习,荣胜耻负者所能知哉?
弗明弗措,古有明训,敢悉布之。
尊兄平日论文,甚取曾南丰之严健。
南康为别前一夕,读尊兄之文,见其得意者,必简健有力,每切敬服。
尝谓尊兄才力如此,故所取亦如此。
今阅来书,但见文辞缴绕,气象褊迫,其致辨处,类皆迁就牵合,甚费分疏,终不明白,无乃为「无极」所累,反困其才耶?
不然,以尊兄之高明,自视其说亦当如白黑之易辨矣。
尊兄当晓陈同父云:「欲贤者百尺竿头,进取一步,将来不作三代以下人物,省得气力为汉、唐分疏,即更脱洒磊落」。
今亦欲得尊兄进取一步,莫作孟子以下学术,省得气力为「无极」二字分疏,亦更脱洒磊落。
古人质实,不尚智巧,言论未详,事实先著,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所谓「先知觉后知,先觉觉后觉」者,以其事实觉其事实,故言即其事,事即其言,所谓「言顾行,行顾言」。
周道之衰,文貌日胜,事实湮于意见,典训于辨说,揣量模写之工,依放假借之似,其条画足以自信,其习熟足以自安。
子贡之达,又得夫子而师承之,尚不免此多学而识之之见。
非夫子叩之,彼固晏然而无疑。
先行之训,予欲无言之训,所以觉之者屡矣,而终不悟。
颜子既没,其传固在曾子,盖可观已。
尊兄之才,未知其与子贡如何?
今日之病,则有深于子贡者。
尊兄诚能深知此病,则来书七条之说,当不待条析而自解矣。
然相去数百里,脱或未能自克,淹回旧习,则不能无遗恨,请卒条之。
来书本是主张「无极」二字,而以明理为说,其要则曰:「于此有以灼然实见太极之真体」。
某窃谓尊兄未曾实见太极,若实见太极,上面必不更加「无极」字,下面必不更着「真体」字。
上面加「无极」字,正是叠床上之床,下面着「真体」字,正是架屋下之屋。
虚见之与实见,其言固自不同也。
又谓:「极者,正以其究竟至极,无名可名,故特谓之太极,犹曰举天下之至极,无以加此云耳」。
就令如此,又何必更于上面加「无极」字也?
若谓欲言其无方所,无形状,则前书固言,宜如《诗》言「上天之载」,而于其下赞之曰「无声无臭」可也,岂宜以「无极」字加之太极之上?
《系辞》言「神无方矣」,岂可言无神?
言「易无体矣」,岂可言无易?
老氏以无为天地之始,以有为万物之母,以常无观妙,以常有观窍,直将「无」字搭在上面,正是老氏之学,岂可讳也?
惟其所蔽在此,故其流为任术数,为无忌惮。
此理乃宇宙之所固有,岂可言无?
若以为无,则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矣。
杨朱未遽无君,而孟子以为无君,墨翟未遽无父,而孟子以为无父,此其所以为知言也。
极亦此理也,中亦此理也,五居九畴之中而曰皇极,岂非以其中而命之乎?
民受天地之中以,而《诗》言「立我烝民,莫匪尔极」,岂非以其中命之乎?
《中庸》曰:「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
此理至矣,外此岂更复有太极哉?
以极为「中」则为不明理,以极为「形」乃为明理乎?
字义固有一字而数义者,用字则有专一义者,有兼数义者,而字之指归,又有虚实,虚字则但当论字义,实字则当论所指之实。
论其所指之实,则有非字义所能拘者。
如「元」字有「始」义,有「长」义,有「大」义。
《坤》五之元吉,《屯》之元亨,则是虚字,专为「大」义,不可复以他义参之。
如乾元之「元」,则是实字。
论其所指之实,则《文言》所谓善,所谓仁,皆元也,亦岂可以字义拘之哉?
「极」字亦如此,太极、皇极,乃是实字,所指之实,岂容有二。
充塞宇宙,无非此理,岂容以字义拘之乎?
中即至理,何尝不兼至义?
大学》、《文言》皆言「知至」,所谓「至」者,即此理也。
语读《易》者曰能知太极,即是知至;
语读《洪范》者曰能知皇极,即是知至,夫岂不可?
盖同指此理,则曰「极」、曰「中」、曰「至」,其实一也。
「一极备凶,一极无凶」,此两「极」字,乃是虚字,专为至义。
却使得「极者,至极而已」。
于此用「而已」字,方用得当。
尊兄最号为精通诂训文义者,何为尚惑于此,无乃理有未明,正以太泥而反失之乎?
至如直以阴阳为形器而不得为道,此尤不敢闻命。
易之为道,一阴一阳而已,先后、始终、动静、晦明、上下、进退、往来、阖辟、盈虚、消长、尊卑、贵贱、表里、隐显、向背、顺逆、存亡、得丧、出入、行藏,何适而非一阴一阳哉?
奇偶相寻,变化无穷,故曰:「其为道也屡迁,变动不居,周流六虚,上下无常,刚柔相易,不可为典要,惟变所适」。
《说卦》曰:「观变于阴阳而立卦,发挥于刚柔而生爻,和顺于道德而理于义,穷理尽性以至于命」。
又曰:「昔者,圣人之作《易》也,将以顺性命之理。
是以立天之道,曰阴与阳;
立地之道,曰柔与刚;
立人之道,曰仁与义」。
《下系》亦曰:「《易》之为书也,广大悉备,有天道焉,有人道焉,有地道焉。
兼三才而两之,故六六者非他也,三才之道也」。
今顾以阴阳为非道而直谓之形器,其孰为昧于道器之分哉?
辩难有要领,言辞有指归。
为辩而失要领,观言而迷指归,皆不明也。
前书之辩,其要领在「无极」二字。
尊兄确意主张,曲为饰说,既以无形释之,又谓「周子恐学者错认太极别为一物,故著『无极』二字以明之」。
某于此见得尊兄只是强说来由,恐无是事。
故前书举《大传》「一阴一阳之谓道」、「形而上者谓之道」两句,以见粗识文义者,亦知一阴一阳即是形而上者,必不至错认太极别为一物,故曰「况太极乎」?
此其指归,本自明白,而兄曾不之察,乃必见诬以道上别有一物为太极。
《通书》曰:「中者,和也,中节也,天下之达道也,圣人之事也。
故圣人立教,俾人自易其恶,自至其中而止矣」。
周子之言中如此,亦不轻矣,外此岂更别有道理,乃不得比虚字乎?
所举《理性命章》五句,但欲见《通书》言「中」言「一」而不言「无极」耳。
「中焉止矣」一句,不妨自是断章,兄必见诬以属之下文。
兄之为辩,失其指归,大率类此。
尽信书不如无书」,某实深信孟子之言。
前书释此段,亦多援据古书,独颇不信「无极」之说耳。
兄遽坐以直绌古书为不足信,兄其深文矣哉!
《大传》、《洪范》、《毛诗》、《周礼》与《太极图说》孰古,以极为「形」而谓不得为「中」,以一阴一阳为「器」而谓不得为「道」,此无乃少绌古书为不足信,而微任胸臆之所裁乎?
来书谓:「若论无极二字,乃是周子灼见道体,迥出常情,不顾傍人是非,不计自己得失,勇往直前,说出人不敢说底道理」。
又谓:「周子所以谓之无极,正以其无方所,无形状」。
诚令如此,不知人有甚不敢道处,但加之太极之上,则吾圣门正不肯如此道耳。
夫乾确然示人易矣,夫坤隤然示人简矣,太极亦曷尝隐于人哉?
尊兄两下说无说有,不知漏泄得多少。
如所谓「太极真体不传之秘,无物之前,阴阳之外,不属有无,不落方体,迥出常情,超出方外」等语,莫是曾学禅宗,所得如此。
平时既私其说以自高妙,及教学者,则又往往秘此而多说文义,此漏泄之说所从出也。
以实论之,两头都无着实,彼此只是末说。
气质不美者乐寄此以神其奸,不知系绊多少好气质底学者。
既以病己,又以病人,殆一言一行之过,兄其毋以久习于此而重自反也。
区区之忠,竭尽如此,流俗无知,必谓不逊。
《书》曰:「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诸道」。
谅在高明,正所乐闻,若犹有疑,愿不惮下教。
政远,惟为国自爱。
德彰墓碣嘉定元年十一月 南宋 · 杨简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四二、《慈湖先生遗书》卷五
道之不明乎天下,不知其几世于兹矣。
道无不明,人自不明。
孔子曰:「禹,吾无间然矣。
菲饮食而致孝乎鬼神,恶衣服而致美乎黻冕,卑宫室而尽力乎沟洫」。
又曰:「禹,吾无间然矣」。
此三者苟其志于善,亦皆可能也,而圣人称禹之善,何也?
道不离乎日用,平常而已矣,而学者率求之过,率作意。
孔子又曰:「舜其大知也与,好问而好察迩言,隐恶而扬善」。
人情率厌常而喜新,玩平夷而尚奇伟,此自古学者通患。
圣人知学道者率求之高深幽远,特曰「中庸」,庸,常也,平常也。
《洪范》曰:「王道平平」。
圣诲谆谆,听者藐藐。
某之为乐平也,舒同年之弟扬字德彰,所居伊迩,节朔相过。
暨某拜国子博士之命也,延某于其别圃而饯焉。
于今几二十年,其子纶以讣告。
卒之日,嘉定元年季春己丑
葬之日,是年十有一月甲辰
墓在长城乡饶娥庙冢之右麓。
新权知兴国军公锡状其行,曰孝友,曰睦姻,曰任恤,曰文雅。
与乡贡,虽未仕,而道无穷通,无精粗,无本末,一以贯之。
纶请铭其墓,某虑学者复于孝友、睦姻、任恤之外求道。
铭曰:
德彰之行平夷,大道之妙在斯。
百姓日用乎平常,大道之中而不自知,顾舍之而慕奇。
朝请大夫主管冲佑观章侍郎陈公墓志铭1211年 南宋 · 叶适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五、《水心文集》卷一八 创作地点:浙江省温州市水心村
思诚名景思姓陈氏信州弋阳人,用祖丞相文正公恩补承奉郎,监平江府粮料院
光宗初即位,诏天下言事,思诚甫踰冠,上十事,多一时要切。
淮东总领所办事
光宗不豫,定省礼阙,百官更谏,思诚亦引李唐山人语极论。
任职廉善,总领荐其材,与籍田令
太府寺主簿,序本寺丞,迁宗正丞,兼金部郎,谒告,视兄疾于当涂
兄卒,不忍复朝,乞知衢州
未至,除将作少监尚右郎,删修敕令,就为监。
除直秘阁两浙转运判官,升副使
故事,运司虽名察两路,其实内不过应办宫禁,外往来部舟护虏使客而已。
思诚,所至则延问穷民;
遮道词牒,皆灼见廋隐,予夺中情,百姓骇叹云,「前此未尝也」。
学筑门设戟,仪比他州。
钱塘左选监渡,谨视重载覆溺者。
管内受输多取者,预催者,催已倚阁者,皆禁。
诉水旱而过限勿禁也。
民所愿得辄来请,思诚必议所以推行之,皆曰「方知有运使矣」。
内引奏事,言:「镇江府折罗虚额当罢,绍兴府和买额重当减。
夫国之根本在州县,州县根本在民。
裕民力,当宽州县。
今猥云裕民,而急州县若星火,视其敝坏如髦蛮,此诲使病民尔,非裕之也」。
思诚美仪观,音吐融畅,上固耸听,因问其家世,思诚奏:「大父康伯,相高宗,值逆亮送死,竭臣子力,赖累圣威灵,幸而破虏。
临内禅,特诏定策,自请退休,得守乡社。
人称赞曰:『所谓衣锦昼行者也』」。
上益喜,书「归锦堂」三字赐之。
寻又赐服三品,内出金带令系。
又进直焕章阁,迁太府卿,兼夏官侍郎时开禧元年二月也。
初,用事者专国久,规钓奇功,威服内外,术不素讲,而先事挑敌,在廷不获闻,思诚闻而未察也。
一日,集侍从官议虏移文,变色叱咤曰:「国耻未报也,彼乃以近事责我,盍遂正名乎」?
众相顾皇恐,对不坚决,思诚曰:「昔孝宗虑此久矣,迟回二十馀年,终不敢发。
惧发不胜,则安危存亡之所从分也。
今财窘兵穷,贪将朘剥,外约难信,内心弗齐。
辛巳之役,只劳师一项,倾倒经费,遗患至今。
征伐重事也,后不可悔。
悔而复和,耻益甚尔,何报之有」!
用事者与思诚亲,冀其助己,至是大怒,亟命提举玉局观
明年,兵四出,月馀已溃散,略皆如所言。
镇江府,固辞。
江西运副
岁荒,流殍系路,而官籴至四十万,甚急。
思诚通借有无,命州县无敢遏籴。
喻寺观憩徙者,死为瘗藏
发桩管旧积见住输。
饥民赖以活,而官籴亦告备。
市人时其出,设芗华敬礼之。
既而虏再求盟,用事者以罪死,思诚前议虽户晓,犹坐亲嫌例罢。
二年,得冲佑观,起有日矣。
先时豫章火,思诚亲救扑,因感寒疾,时作时止,遂剧。
嘉定三年五月二日卒,年四十三。
上惜之,命复直焕章阁致仕。
四年十一月八日,殡铅山县仁义乡杨原。
夫人汤氏,封宜人
子曰橐,曰梁,皆将仕郎
思诚竞朗通达,而以门阀自畏,问学师友,出于嗜欲。
余客钱塘,不择晨暮过,疑难填臆。
至其舍,论辨从横,僮御必旰食而返。
为僚于徐,夜失睡者再三矣。
朱公之在建安,接牍续简无旷时,远质方闻,遍扣尊老,不以寒畯为间也。
攻伪既日峻,士重足不自保,浮薄者以时论相恐喝,思诚每为所亲正说不忌。
与朱公书,具言其无他,公答曰:「其然其然!
韩丈于我本无怨恶,我于韩丈亦何嫌猜乎」!
所亲见之,意大折。
道学不遂废,思诚力为多。
边事将作,思诚谂故。
余告以立说有先后,定计有始末,无误也。
思诚复言:「虏衰有徵矣」。
余又告以鱼烂瓦解,其实未见,今外弱而形饥,非也。
思诚悟曰:「决矣!
先生当知我为不预人事者」。
未几,果以议不合去。
嗟夫!
广学而壹好,如思诚之厚其本,鲜矣!
至于以民为贵而聚其所欲,以去为轻而行其所知,则又今世之难能焉,使稔于岁以究其成,殆庶几哉!
始,湖北提举秘阁名安节,长子曰景参字守约,次即思诚
福国太夫人韩氏,贤而早寡,课二子,释纨绮,饱疏稗,勤苦惜日,故皆有名誉登进,同时华宠矣。
不十年,相继殒落福国安命委数,无甚过之哀,独计曰:「吾儿未有铭」。
使梁来请。
呜呼!
思诚万钟养其母,顺道也。
今拽石寘冢间,奈何累老人耶!
铭曰:
美哉绍、隆名相孙,中兴十事八九存。
骥称其德扬和銮,玉以受治成玙璠。
担簦问俗裘絮温,奋袂决策风霆奔。
亦既上升拱帝尊,胡乃下斥游杨原!
天不与年人道昏,母悲子啼记斯文。
应诏言事状十一月 南宋 · 蔡幼学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七六、《育德堂奏议》卷二
臣恭睹拾壹月捌日圣旨:奸臣擅朝,畏人议己,专事壅蔽,下情不通,政理多阙。
今既窜殛,当首开言路,以来忠谠,仰中外臣僚,各以所见条具闻奏。
臣恭惟陛下涣发德音,博延谠论,丝纶初布,中外具孚。
凡怀忠爱之心者,孰不思尽诚无隐,以仰称陛下虚己受人之美,况于备数班列者乎?
臣窃惟权臣盗作威福,十有四年,隳紊国经,败坏士俗,戕贼邦本,轻启衅阶,财用空殚,生灵涂炭。
推其罪状,何可具言!
今者圣断赫然,罪人斯得,权纲既正,号令惟新,此诚更化善治之几,易危为安之始也。
然而积弊之久,未易顿除,遗害之深,尤难遽拯,事之当虑,殆非一端。
惟陛下刚健力行,群臣尽忠毕虑;
抑邪而佑正,以公而灭私;
图之而得其原,治之而循其序;
鉴忧虞于既往,防奸蠹于未然。
夫然后可以培长久之基,享安靖之福,其所关系,岂浅浅哉!
若夫明纪纲,重名器,定趋向,立规模,所以一正人心,而保护元气者,固在乎宸衷之动化,近辅之图回,臣不敢以僭议。
至于政事设施,达之天下者,其节目次第,亦复难以殚陈。
谨取其切于时务者,条具四事,以备采择。
一、治道之盛衰,本乎贤材之进退。
自古及今,非不知贤者之当用也,而小人每得以间之,所以治少而乱多也。
韩侂胄呼吸倾邪,置诸要路,植党引类,协济奸谋。
忠正善良,侂胄所不乐者,无不力加诋毁,使去朝廷。
正论日消,群小得志,其乘时徇势,侥幸进身者,非以逢迎,则以贿赂。
班行猥杂,茍且成风,缓急须才,莫可倚仗。
凶党既炽,主权益轻,众心危疑,公议籍籍。
侂胄始稍进材望,以塞人言,犹且猜忌堤防,靡所不至。
然而朝有君子,志在国家,奸谋不容,元恶诛斥。
由是言之,茍欲兴起治道,岂可一日不汲汲于贤材哉!
陛下厉精之初,召三故老,诚足以风动天下,使知乡方。
臣愚伏愿圣明申命大臣,益阐公道,采诸众论,博示招延。
其德望足以服人,不以既老而听其终退;
其材猷足以立事,不以小累而使之投闲。
侂胄党与之所摈排,必明其诋诬,次第收召。
至于淳静难进,器能可任之人,或沉于下僚,或阏于远外,亦必旁询周访,广荐进之门。
庶几为国得贤,辅成至治。
一、国家之根本在州县,州县之根本在民。
为国而不先固其本者,危乱所由起也。
韩侂胄招权纳贿,风俗变迁。
帅守监司,率以苞苴纳谄,辄得美官,来者效之,日以滋甚。
耗蠹帑藏,剥民膏脂,以奉侂胄苏师旦辈之欲,所在财计,为之一空。
加以兵衅骤开,号令匆遽,调发禁旅,召募新军,差拨舟舡,制造兵器,督责苛急,海内骚然。
朝廷不暇计其费之若何,一切取办于州县;
州县之力度无以给,则抑配科率,取之于民。
民生益艰,邦本浸弱,祸乱所伏,识者寒心。
拯救扶持,当在今日。
臣愚伏愿陛下明降诏书,特申训戒,严苞苴之禁,兴廉洁之风。
凡盗取官钱、赂遗权倖者,显治一二,以警其馀。
使牧民之官,饬躬节用,专意抚养,以慰元元。
凡边事所须,州县不能自备者,朝廷量费多寡,给以与之。
其有并缘诛求,重为民害者,令监司按劾以闻,必罚无赦。
所冀少苏民力,以固基本。
一、边陲有事,江淮表里之势,所系非轻。
诸将分屯,而彼此不能以相应;
列城错立,而小大不能以相维。
非有统壹制御之权,未见其可也。
韩侂胄辄启边隙,专徇其私,虽先置宣司,后开督府,而从中遥制,动设关防。
凡战守之方,率以己意,领元戎之任者,乃不得以与闻。
操舍失宜,上下掣肘。
故志于事功者,则有所牵制而不得伸;
安于茍且者,则有所顾忌而不敢问。
备边之计,日以悠悠。
比及防秋,乃复罢去督府,止以武帅节制沿江。
要其设心,岂复为国计哉?
两淮残破之馀,暴骨蔽野,沿江诸郡,流殍塞途,人心惊危,兵势单弱。
虽荐遣小使,期于偃兵,而敌国之情,狡诈难测。
随机应变,可无其人?
臣愚伏愿陛下精选重臣,付以宣督之任,凡所经画,悉以委之。
边事未宁,则督责诸将,协谋并力,以成却敌之功;
讲解可期,则号令列城,还定安集,以收息民之效。
方面之责既有所归,陛下可无北顾之忧矣。
一、全蜀去朝廷至远,州县之利病、闾阎之休戚,欲求达于上,至难也。
韩侂胄私结逆曦,畀以兵柄,轻动妄作,起其祸心,外挟豺狠,遽谋僭窃,全蜀四路,几为盗区。
赖宗社之灵,不旋踵而逆曦授首。
然而更此事变,所伤实多,思患预防,尤不容忽。
臣闻中州郡,地狭民贫,建炎以来,列屯境上,用度日迫,苛敛渐增。
绍兴息兵,时有蠲减,而较诸全盛之日,迥然不同,流弊因循,民力难复。
况边事遽起,科调纷然,逆谋一萌,妄费无度。
讨贼之后,激犒相仍,戍役未休,军须旁午
州县困乏,府库空虚,害及民间,何所告诉?
不可以其远外,略而不图。
臣愚伏愿圣慈明诏四川宣抚制置总领司,各讲求所以节材裕民、轻徭薄赋之实,博询详究,具列以闻。
仍候宣谕使之还命,以其所见闻,画一条奏,酌其事体,特为施行。
使宽恩实惠,孚于一方,诚销弭后患之道也。
右,谨具如前。
臣至愚极陋,不足以奉承明诏,徒以区区过计,且得于众论之所同者,不敢自默。
惟陛下赦其往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