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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州乙酉家乘 北宋 · 黄庭坚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二七、《豫章先生遗文》卷一二
四年春正月庚午朔。元明自永州与唐次公俱来,居四日矣。是日,州司理管及时当来谒元明,饮屠苏。
二日辛未,小雨。遣永州脚夫四人回寄糟蟹、虾朐、梨、蠓子、大烛、草豆蔻、蜡,作未酉亥腪肫。元明、次公会食罢,步出小南门,西过龙水县,道遇崇宁道人文庆。
三日壬申,阴,微寒。食罢,元明、次公对棋,予独步至安化门,得黄雀数十。
四日癸酉,微阴。区叔时与元明、次公同饭,为元明作花吉贝背子。与叔时棋,叔时再胜而三败。
五日甲戌,晴。郡守而下,来谒元明,得柘姑。
六日乙亥。四山起云而朝见日,大热,才裌衣。始迁书药入新居。
七日丙子,阴。辰巳,大雨。入新居,大寒。
八日丁丑,晴。发张载熙兄弟、冯当时、周惟深书。得大含笑一枝。叔时来棋,人胜一筹,叔时三胜而四败。
九日戊寅,晴。从元明步至管时当莫疏亭。
十日己卯,晴。步至三角市。食罢,从元明步自小南门,绕城观四面皆山,而无林木。历西门、北门、东门、正南门,复由旧路而还。得曹醇老书,寄二酒、乾笋菌、生熟栗、黄甘、山蓣。
十一日庚辰,阴。从元明步出小南门,西入慈恩寺,又西入香社寺,乃折而东,入植福寺,略龙水乡而归。
十二日辛巳。朝雨霢霂,巳、午晴。
十三日壬午,立春,晴又阴。从元明步出小南门,访崇宁道人文庆,卧于庆公之室。紫堂山人王渐、僧惠宗实同行。
十四日癸未,晴又阴。夜从元明步出东门,上高寺,入天庆观,乃至崇宁寺。僧崇广自融州回。
十五日甲申,晴。得嗣文书,送五缣,报嗣深自光山罢归,得先民辟通行交子司勾当。兄弟仕同郡而不阂法,可庆也。报知命长女与其婿张钧及其姑之乳媪来留半月。
十六日乙酉,晴。夜从元明步至崇宁寺。
十七日丙戌,晴。从元明浴于小南门石桥上民家浴室。与叔时棋,叔时三北。太医朱激馈双鹅。
十八日丁亥,晴。大热,不可裌衣。
十九日戊子,又阴,小冷,可重裌衣。得华阴细辛于王紫堂,初见楝实,与□产不异。
二十日己丑,阴。大寒,可重茧。得永州平安书,并得南丰无恙书,知李倩、女睦家音问,云欲遣人至宜。元明得李磁州及女姻书。相书报张子发出自讼斋,会蒋子人、邹得久、棁于高山寺。借马从元明游南山及沙子岭,要叔时同行。入集真洞,蛇行一里馀,秉烛上下,处处钟乳蟠结,皆成物象。时有润壑,行步差危耳。出洞顷之,得张贵州书,传致范德孺、晁无咎书。夜中急雨,寒甚。
二十一日庚寅,阴。夜从元明过王紫堂。中夜大雨达旦。
二十二日辛卯,雨不已。
二十三日壬辰,晓雨乃晴。遣武阳寨书、象州书、贵州书。入夜小雨彻明。
二十四日癸巳,雨不已。得曹醇老书,以元明至宜,予暂开肉,故寄一羊及子鱼、虾朐、蛤蜊酱、蟹螯、腊蟹酱、金橘三百,并为督到王溉逋钱九十千。
二十五日甲午,晴。袁安国对棋,且胜且败,而安国负七局。
二十六日乙未,晴,不见日。崇宁道人来速元明及予同饭。
二十七日丙申,阴不雨。
二十八日丁酉,晴。从元明游北山,由下洞升上洞,洞中嵌空,多结成物状。又有泉水清彻,胜南山也。
二十九日戊戌,晴。
三十日己亥,阴不雨,气候差温。叔时来棋,且胜且败,而叔时负三局。为元明作平气丸成。乐善寨黄远送雪菌䐳。酉后冻雨,夜雨达旦。
二月庚子朔,雨不已,小寒。带溪文颀刲羊见馈,继以建溪北果又以万钱为寿,是张子发之媦婿也。
二日辛丑,雨甚,可复近火。
三日壬寅,要秦禹锡、区叔时同酌,元明与叔时棋,叔时负三局。
四日癸卯,雨。
五日甲辰,晴又雨。诸人置酒饯元明于崇宁,并召予,予亦宿崇宁寺。
六日乙巳,晴,天极温,才可裌衣。与诸人饮饯元明于十八里津。
七日丙午,晴,似都下四月气候也。象州人回,得才叔书,报松柏市之縡已达。得李仲牖书,寄建溪叶刚四十銙、婆娄香四两、蜀笺四轴、鲎桶赤鱼鳔五十。并得少伊书。
八日丁未,晓寒甚,已而小雨,又晴。
九日戊申,阴寒不雨。步到崇宁采荠作羹。叔时来对棋。
十日己酉,雨,不甚寒。得元明丙午柳城书,报周通叟作象州教授,要来苏舟,为邹至虚乞正书两纸。唐次公自柳州来,送菖蒲酒四器。是日午后雨止。
十一日庚戌,晴。唐次公来,共蔬饭。
十二日辛亥,雨,又霁,夜中冻雨。
十三日壬子,雨。作素包子,召次公不至。得元明书。
十四日癸丑,晴,又雨。柳州僧禅进送才叔上元日书。遣高德修书。
十五日甲寅,雨。发元明甲子书。下重酝酒。
十六日乙卯,晴。答禅进书。夜中月明。
十七日丙辰,晴。叶筠元礼来约相见。
十八日丁巳,晴又阴,而不雨,天小寒。唐叟元老寄书,并送崖香八两。
十九日戊午,阴不雨。得元明十二日师塘铺书。
二十日己未,雨。崇宁道人同宗广二僧、王紫堂来啖素包子。累日苦心悸,合定志小丸成。
二十一日庚申,晴初见日。发元明乙丑寄书。午雨,晚晴,夜雨。
二十二日辛酉,雨不已。崇宁庆公来,遂率至寺中食包子。僧崇广之全州。
二十三日壬戌,雨。
二十四日癸亥,雨止,气微温。小许送鸤鸠六,王沙监送溪鱼十五,皆班诸邻。得鞭笋二十馀,甚美。
二十五日甲子,晴,不可挟纩。蒋侃送蛮布坐荐四,絮以苇花、金铃子、雪菌,皆一篰。三鼓,马军营外火,焚十家。
二十六日乙丑,晴。得元明二月十四日丁卯书,寄书一篇、《青玉案》一篇、滑石压纸五枝。得相、棁正月二十八日平安书。得李德素洎李郎三十日、本月十七日书。蒋侃送山药(佳。),莫泂送雪菌。得天民正月书,报乡中事种种(新知县陈夬宣德二月上。)。得戴坤父正月五日书。
二十七日丙寅,晴。发元明丙寅书。
二十八日丁卯,微雨不寒。发相、棁书。
二十九日戊辰,社雨。得宾州王元道书,送丙椰子及来阳火箸。昼晴骤温,可单衣。
闰二月己巳朔,晴,中夜冻雨。
初二日庚午,晓晴,终日夜雨达旦。
初三日辛未,雨。王佺来求白鹇,得雌雄一双与之,此《尔雅》所谓雗雉也。
初四日壬申。过管时当西斋。
初五日癸酉。过西斋。终日夜大雷雨。
初六日甲戌。数日皆夜雨昼晴,是夕星月粲然。
初七日乙亥,晴。
初八日丙子,晴,夜雨达旦。
初九日丁丑,雨止。得元明戊辰书。冯孝叔寄书,并送所买药一篰。
初十日戊寅,雨。蒋侃、莫泂寄买崇宁倚卓钱四千,莫并寄橄榄百枚、笋数十头。德谨砦秦靖寄笋橛、山药。食罢,过管时当西斋。
十一日己卯,雨。
十二日庚辰,雨。
十三日辛巳,不雨。
十四日壬午,晴。德谨寨秦靖馈笋、山药、炭四笼。钻竹改火。
十五日癸未,晴。
十六日甲申,雨。
十七日乙酉,晴。
十八日丙戌,阴,辰、巳晴。崇宁道人出诸岩作佛事。
十九日丁亥,晴。沐浴于石桥之湢室。
二十日戊子,阴不雨。自南门步向东城,过望仙楼,复至小南门而归。
二十一日己丑,晴。与僧惠宗、了观浴于石桥。叔时来对棋,予败四局。
二十二日庚寅,晴,大热,不可裌衣。叔时来对棋,叔时再胜而三败。
二十三日辛卯,晴。观书于南楼。
二十四日壬辰,晴。卧于南楼终日。叔时来棋,三胜而再败。
二十五日癸巳,晴。天气似京师五月。
二十六日甲午,晴。接癸巳,夜涷雨,晨凉,辰巳间阴曀小冷。
二十七日乙未,晴,寒。
二十八日丙申,晴。发永州书。思立寨孙彦升子渐崇班送石菖蒲二桶、小菜桶四枚。
二十九日丁酉晦,晴,寒,时作数点雨,不沾湿。发元明丁卯书至长沙。
三月初一日戊戌朔,晴。
初二日己亥。丁酉、戊戌中夜皆澍雨。德谨寨寄大簟一床,又寄大苦笋数十头,甚珍,与蜀中苦笋相似,江南所无也。
初三日庚子,大雷雨。
初四日辛丑,晴。
初五日壬寅,晴。入夜星月粲然。
初六日癸卯,晴。郭戎送枇杷,甘甚(又送面两石。)。
初七日甲辰,晴。党君送含笑花两枝。
初八日乙巳,晴。党君送含笑花三枝。
初九日丙午,晴。党君送含笑花两枝。
初十日丁未,晴。党君送含笑花两枝。作顺气丸成。
十一日戊申,晴。暑气欲不可堪。得元明闰月十四日己巳书,并得相、棁书。
十二日己酉,晴。
十三日庚戌,晴。普义邵革送山药二篰。
十四日辛亥,晴。夜中大雷雨。
十五日壬子,晴。成都范寥来相访,好学之士也。得相、棁书。
十六日癸丑,晴。长沙僧去。发元明戊辰书。
十七日甲寅,晴。
十八日乙卯,大雷雨,沟浍皆盈。得张八十外甥须城正月书。
十九日丙辰,晴。武阳莫彦照送粟米。
二十日丁巳,大雷雨,溪水溢入城濠,井泉皆达。王紫堂将诸雏入桂林。
二十一日戊午,雨。何浚、范寥同饭。
二十二日己未。得高德脩书。
二十三日庚申,晴。思立孙子渐送人参、芎。
二十四日辛酉,晴。普义邵革侍禁来。
二十五日壬戌,晴。普义送粟米二㪷。
二十六日癸亥,晴。
二十七日甲子,大雷雨。郡守杀鹅于城南之龙泓,于是三日矣。
二十八日乙丑,又雨,农夫以为庆。
二十九日丙寅,晴,又雨。
三十日丁卯,晴。
四月初一日戊辰,晴。城西南再火。
初二日己巳,晴。
初三日庚午,晴。冯孝叔送元明己巳书及相、棁书,寄纸药鞋袜及公衮书,送纸六轴,人参十两。朱彦明、徐靖国皆有书。邹德久及棁各寄诗来,皆可观。夜雨,震电。
初四日辛未,阴,欲雨。是日煨笋作藕菹、姜菹、茄菹。
初五日壬申,昼晴夜雨。
初六日癸酉,晴。崇宁僧法旻置饭,与范信中同之。
初七日甲戌,晴。与时当、信中剥粽子。
初八日乙亥,午风,未冻雨,少顷又晴。
初九日丙子,晴。
初十日丁丑,晴。
十一日戊寅,晴。
十二日己卯,晴。
十三日庚辰,晴。
十四日辛巳,晴。
十五日壬午,晴。予病暴下,不能兴。
十六日癸未,晴。
十七日甲申,晴。
十八日乙酉,晴。
十九日丙戌,晴。普义寨寄粟米、山蓣。
二十日丁亥,晴。沙监王稷寄朱砂及猿皮。
二十一日戊子,晴。思立寨寄竹床。
二十二日己丑,晴。德谨寨寄竹簟。
二十三日庚寅,晴。自丙子至庚寅,昼夜或急雨,檐溜沟水,行辄霁,问民间,未可以立苗也。食新莲实。
二十四日辛卯,晴。大腑始和,沐浴于城南民家。
二十五日壬辰,晴。崇宁道人来同粥。
二十六日癸巳,晴。
二十七日甲午,晴。市人始卖木等多改切子,皮殷红,肉甘酸,生者微涩,核猥大而肉少。余旧闻岭南木等子即药中山茱萸也。沙监王稷寄渠酒、历来,自去年十二月未请。
二十八日乙未,晴。
二十九日丙申。四鼓欲竟,大雷雨,至寅卯少止,农民遂有西成之庆。乙酉之夜,郡守斋宿,请雨于上帝。郭全甫置酒于南楼,与者四人,予及刘君赐、管时当、范信中。思立孙子渐寄糟姜、簟、凉床,秦禹锡送鲊。
五月初一日丁酉,雨。普义邵彦明寄木瓜及蜜,郭子仁送荷苞鲊。
初二日戊戌,雨。夏至。郭全甫、管时当、李元朴、范信中会于南楼。
初三日己亥,雨。得元明长沙三月书,南丰三月书,转附到睦三月书。
初四日庚子,雨,晚晴,夜见星月。
初五日辛丑,晴。郡中以令为安化蛮置酒。
初六日壬寅,雨。
初七日癸卯,雨。自此宿南楼,范信中同之。
初八日甲辰,雨。陶君送牛脯、雀鲊、蜜梅。
初九日乙巳,雨,夜中大雨。
初十日丙午,晴。邵彦明寄木瓜二十。
十一日丁未,晴。
十二日戊申,雨。
十三日己酉,雨。
十四日庚戌,雨。
十五日辛亥,晴。欧阳襄自柳州来。邵彦明来。
十六日壬子,雨。李元朴置酒郭全甫之东轩,与者向日华、邵革、管及、王彦臣、贾琪、刘焕、高权、范寥、欧阳襄,其一客则予也。彦明送粟五㪷。
十七日癸丑,晴。陶君送鲂鱼䱹十包。
十八日甲寅,晴。同范信中、欧阳佃夫浴于崇宁。与崇宁道人过徐常,步至石泉,泉甚清壮甘寒,但不渫不甃耳。邵普义送荷䱹。
十九日乙卯,晴。佃夫弄琴,作《清江引》、《贺若》、《风入松》□□米七㪷。
/(中缺)二十五日庚寅,雨。
二十六日辛卯,雨。
二十七日壬辰,雨。
二十八日癸巳,雨。
二十九日甲午,晴。
三十日乙未,雨。沐浴于崇宁。
七月初一日丙申,晴。郭全甫、幸子宜晚过南楼。
初二日丁酉,晴。步出城西。袁安国送梨,亦可啖。
初三日戊戌,晴。郭全甫携酒来,与李元朴、范信中、欧阳佃夫同饮。
初四日己亥,晴。甘祖奭来访,问得岩西寿圣院是计监院,又云其叔父表民第十三在岩西居。未申间,大雨。医黄宝全送安石榴。
初五日庚子,雨。冯才叔送八桂两壶。
初六日辛丑。同信中、佃夫浴于崇宁。
初七日壬寅,晴。
初八日癸卯,晴。吴彦成送焦子石栗。
初九日甲辰,晴。全甫送麦五石。
初十日乙巳,晴。佃夫闻其母夫人疾作,不俟晨饭而行。
十一日丙午,晴。与信中浴于崇宁。高允中来,卧南楼。
十二日丁未,晴。昌天河寄木瓜及瓷瓯十枚(昌惟贤字任之。)。全甫、元朴、允中、信中来会,酌于南楼下月明中。
十三日戊申,晴。将官许子温见过,弹《履霜》数章,又作《霜钟晓角》而去。陶君送面十斗,区君送梨及蕉子、紫水茄。全甫、允中、信中来,小酌月明中。
十四日己酉,晴。幸子宜家庄客还南丰,附元明己巳书。
十五日庚戌,晴。子温来,弄琴数曲。秦禹锡惠牂柯酒,殊可饮。全甫、允中、信中月下饮牂柯酒,尽一壶。
十六日辛亥,晴。三人者又同饮牂柯酒。
十七日壬子,晴。同信中浴于崇宁。
十八日癸丑,晴。得牂柯酒一尊于刘君。同信中步至秦禹锡家。明日,刘君又送牂柯酒二壶。
十九日甲寅,晴。自壬子至今,有风,甚凉。
二十日乙卯,晴。得任德公书(黄丕微仲携来。)。
二十一日丙辰,晴。同允中、信中浴于崇宁。
二十二日丁巳,晴。同允中、信中就全甫小饮。
二十三日戊午,晴。带溪文仪甫来送二簟、黄粱、鱼腊。前日黄微仲送沉香数块,殊佳,从以乌樠、花梨木界方、粉腊。天河昌任之送蜜。
二十四日己未,晴。闻郡官请雨。崇宁道人来,受粥而不受饮。
二十五日庚申,晴。同黄微仲、范信中浴于崇宁,崇宁道人置饮。
二十六日辛酉,晴。全甫、允中来饮解酲酒。
二十七日壬戌,晓雨,又大晴。黄积微、文仪甫来,共蔬饭。同范信中过李元朴问疾。
二十八日癸亥。晓,大风而雨。
二十九日甲子,晴。同积微、信中浴于崇宁。
八月乙丑朔,晴。
初二日丙寅,晴。
初三日丁卯,晴。宜守党明远是日下世。
初四日戊辰,晴。
初五日己巳,晴。
初六日庚午,晴。
初七日辛未,晴。
初八日壬申,晴。
初九日癸酉,晴。
初十日甲戌,晴。宋子正送八桂十二壶。
十一日乙亥,晴。德谨寨送香橼子、芭蕉。
十二日丙子,晴。允中置饭于南楼,全甫不至,与积微、允中、信中同饭。
十三日丁丑,晴。
十四日戊寅,晴。
十五日己卯,晴。
十六日庚辰,晴。
十七日辛巳,晴。
十八日壬午,晴。
十九日癸未,晴。
二十日甲申,晴。
二十一日乙酉,晴。
二十二日丙戌,晴。
二十三日丁亥,晴。
二十四日戊子,晴。
二十五日己丑,晴。
二十六日庚寅,晴。小雨甚急,不能久。
二十七日辛卯,小雨,不能歛尘。
二十八日壬辰,小雨,颇清润。晚,大雨。积微致糯三担、八桂四壶。
二十九日癸巳,晴。
五行说 北宋 · 晁补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二四、《《鸡肋集》卷二七
《洪范》:「初一曰五行」,金木水火土而已。何以为十哉?《易》曰:「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天九,地十」。水生天一成地六,火生地二成天七,木生天三成地八,金生地四成天九,土生天五成地十。去其生成之数以言,则其嬴皆五。五,土也,物非土不育,故《太玄》曰:「中和莫盛于五」。故稼穑作甘,五之所生,十之所成也。生于阳者成于阴,生于耦者成于奇。一、三、五、七、九,皆乾之奇也;二、四、六、八、十,皆坤之耦也。天地,父母也;金、木、水、火、土,天地之五子也。天有此五气,故为天五行;地有此五气,故为地五行。故一、三、五、七、九,天之五气也;二、四、六、八、十,地之五气也。五位相得而各有合,故其辨则十,其合则五。润下作咸,炎上作苦,曲直作酸,从革作辛,稼穑作甘,合四方中央而五位定。由是,大挠以生甲子,容成以生历,黄帝以迎日推策,尧以闰月定四时成岁。辛、壬、癸、甲,甲子之见于经者也。阴阳家流不见于经。日官居经以底日,日御不失日以授百官于朝,此阴阳家流之见于传者也。故太史公曰:「因之列于九流」。《记》曰:「播五行于四时」。或谓支干配合,以言吉凶,起于唐吕才;五行甲子,自尧舜有之。物生皆受气于五行,阴阳相摩,八卦相荡,五气之自然盈虚消息,孰能逃之?才能用此以推之,非起于才也。自五行之为物,皆合阴阳,冲气而生。坎,水也,而含阳;离,火也,而含阴。故有阴中之阳、阳中之阴。十日之有刚柔,犹阴阳之有老少也,有老阳又有少阳,有老阴又有少阴。故甲乙皆木,丙丁同火,庚辛咸金,壬癸俱水,而戊己偕土也。是五位相得而各有合也。期三百六旬有六日者,一昼一夜然后成一日,一盈一亏然后成一月,故即太阳之日,以名百刻之日,即太阴之月,以名三十日之月。假令合璧起于牵牛,十一月为正,行周之时也,则子、丑、寅为春,卯、辰、巳为夏,午、未、申为秋,酉、戌、亥为冬。然而孔子曰:「行夏之时」。夏正人统、授人时,从圣人为正,故寅、卯、辰为春,巳、午、未为夏,申、酉、戌为秋,亥、子、丑为冬。以一日为岁,则夜半子阳生,冬至之象也;日南午阴生,夏至之象也。甲至癸,十日也;子至亥,十二辰也。十日所以为五行也,十二辰所以为四时也。播五行于四时,故阴阳之运无穷,如《易》之六十四卦,终之以《未济》,周而复始,旋相为六十日。日辰易位,而纳音之说生焉。然而子丑一定之位也,甲乙循环之气也,是其所谓播之于此者也。十二辰之于昼夜、四时、晦明、寒暑,一定而不可乱也。播甲乙于子丑,周则复起丙丁;播丙丁于子丑,周则复起戊己。辰有定而日惟新,惟新者犹人也,一定者犹位也。譬日于百官之人,譬辰于百官之位,各以其刚柔缓急,施设于事,皆其人之所为。无人而虚其位,位能自为哉?以此人居此位,然后有此事;以彼人居彼位,则事亦如彼。故人得位而为事,犹日得辰而生纳音也。日者,人也;辰者,位也;纳音者,此人此位所成之事也。故观吉凶者,日为事之主、纳音为事之成,皆日之所为,待位以行之,而观成于纳音。如是,甲子为木人而不为金人。所谓天元一气,五行所播之。气本盛衰,观此而纳音者,要其成耳。珞琭子所谓「天元一气,定侯伯之迁荣,观贵贱有无,必以气」。要行事成败,则以纳音,尊吉卑凶,是其本说。而或者专用纳音,故时差也。五星,则五行之气也。二十八舍,即四时之位也。播五行于四时,犹之运五星于二十八舍也。角至箕,东方之宿也,春也。斗至壁,北方之宿也,冬也。奎至参,西方之宿也,秋也。井至轸,南方之宿也,夏也。五星之好庙,犹十日之盛德,各有在也。播五行于四时,运五星于二十八舍,五行逢其用事,犹五星得其所乐处也,吉凶可知也。播而无穷,运而不已,五行反其所用事,五星悖其所乐居,则其凶可知。大略如此。参之以其气运合,会吉而凶,凶而吉,上下无常,犹之易爻,不可为典要。珞琭所谓妙在识其通变,拙说由神也。然亦以五星为人、二十八舍为位,以此星居此舍,以彼星居彼舍,而灾祥易矣。是星能为之也,非舍能为之也。然由此而有逆顺,所成灾祥各殊,犹之纳音之所成也亦不同。然既曰十日合而为五行,而气之老少,日之刚柔,判然异用。至于五星,则五而已,不为十也。何以合之?曰五气以刚柔为十日,五星以逆顺为十用。就术之一论之,克我者为官、鬼。夫克我者一气也,乃或好而为官,或恶而为鬼,则阴阳相求而言耳。夫阳之所求者,阴也;阴之所求者,阳也。阴而得阳,阳而得阴,则为咸常,夫妇相感以通、相与以久也。阳而逢阳,阴而逢阴,则为二女同居,其志不相得,曰睽,是《易》之义也,阴阳之性也。故十日以阴干克阳,阳干克阴,则天地相合,以降甘露。如水得土而有防范,金得火而成方圆,虽克也,相得而不相胜,故更为用。若以阳干克阳,阴干克阴,则志敌而力抗,则两雄必争,二主必危。如一勺水之少,土盛则堙;一钧金之轻,火炽则飞,此其常理也。如甲阳木之得辛阴,乙阴木之得庚阳,故夫妇为用。若甲而遇庚,乙而遇辛,则为志敌而力抗。然甲彊而庚弱,乙盛而辛衰,则虽鬼不能为之灾,犹之捧土不可以塞盟津,不胜故也,虽金亦然。故论其常,欲以阴阳之相求,不欲其阳阳阴阴之相敌。通其变,则阳为阳助,阴为阴益,千变万化,而未始有极也,故五星之逆顺似之。术曰:「金木相逢极为美,土火二星为恶曜」,是以其常也。然而金木岂不可以为殃?土火岂不可以为祥?水亦然也。顺则水为饮,为浆,溉田亩,浮舟航;逆则垫溺。金为钟铎,为槃盂,反则刀剑鼎镬诛。木为宫室,为舟车,反则与桎梏棺柩俱。土生用于稼穑果蔬,死用于坟墓覆压之虞。火生用于烹饪爟燎,死用于灾其室,燔其躯。以五物而反之于逆顺,是五星犹十日,视其好恶而变化随之。陈昉所载:阴阳四时,有若干神者随。六十日而运,各有其次,亦有吉凶。或曰:实无至此之虚也。善者习五行之精华气,恶者皆五行之缪盭气。其理或然。记》言「天地之仁气、义气、温厚气、严凝气」,亦各有方。《易》言「帝出乎震」,「成言乎艮」,亦各有位,启闭生杀随之。术家之神位,理出于此。然经简而术繁,繁用则疏,简用则密。《记》之说,《易》之义,皆在矣。
钱忠定公墓志铭 宋 · 杨时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九八、《杨龟山先生集》卷三三、《翰苑新书》前集卷五九、《秘笈新书》卷一○、《楚纪》卷五二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宣和六年三月五日,龙图阁学士、正奉大夫致仕钱公以疾薨于毗陵私第之正寝,享年七十有一。讣闻,天子诏特赠光禄大夫,赙赐加等,下所属郡佽助其葬。其家上公行事于朝,考六家书,谥曰忠定。越明年正月壬寅,诸孤护其丧归葬杭州大慈山之原,既乃诣予泣而言曰:「先公勋德载史氏,易名议行,著于太常,褒赠崇恤,具存恩典,终始光荣,昭于一时。惟是幽堂之刻,发扬其亲同为不朽者,宜有以称。大惧陨越,弗克以承子责,敢以是请」。予与公有同年之旧,义不得辞,乃叙而铭之。公讳即,字中道。其先出于颛帝之后,曰陆终,封于彭城。至子孚仕周为钱府上士,遂以官命氏。子孙稍迁居下邳,至汉末逊公避乱,徙乌程,又徙钱塘之临安。忠懿以吴越入觐,公之高祖以宗属锡官,遂居京师,为开封人。曾大父子节,故任右班殿直。祖昌济,故赠朝奉大夫。父垂范,故任朝散郎、知太平州,致仕,赠银青光禄大夫。自皇考占籍宜兴,今遂为毗陵人。公天资隽茂,稚齿已如成人。年十三,居母丧,哀慕毁瘠,见者感动。既冠,游太学,以文行知名于时。熙宁九年中进士第,授安州司理参军。吏有诬服自盗抵死,属邑具狱上于郡,公明其冤状,守将喜而谓曰:「劾县狱当得赏」。答曰:「治狱得情乃其职,挤人以论功,非吾志也」。闻者叹服。章敏滕公甫力荐之,称有气节,异时必为名臣。移博州防禦推官,知杭州临安县丞。异时县民转徙,豪右冒垦其田,官不能直者悉夺还之,流冗复业。又除二税积弊以蠲民瘼,至今邑人颂其遗爱。调福州观察推官。福唐为七闽都会,狱讼繁夥,连帅悉以付公,府无留事。丁银青忧,服除,调睦州军事推官。三衢有冤狱,久不决,属部使者以闾里宿怨,檄往按治,挟荐牍动公,风欲鍜鍊以快其私。至则折狱平允,所全活者二十三人。或问之,对曰:「吾宁老冗选中,岂忍以数十人觅一荐哉」!未几改宣德郎。丁文安郡夫人忧,服除,知颍昌府郾城县。修奉泰陵,期会严促,乃躬自监督,役均费省,人乐趋事,先期告具。会泛水霖潦败桥,府亟以属公,三日桥成,人服其敏。继奉二后园陵,辟为京西转运司属官,有不下司体究采石事,事领于内侍,使者惮不敢,乃请代往,按治不挠,收罪之尤者寘于理。王博文帅鄜延,荐为经抚司官。夏人有来归者,当命以官,公察其言色有异,诘问屈服,果所遣牒者。崇宁中,朝廷欲抚纳西羌,久而不至,主帅忧之,檄巡行塞下,宣谕德意,旬日,监军贵酋款塞降附者至数百人。代还,赐对称旨,除提举鄜延路弓箭手。蒐简精密,占籍者皆为战士;尽括闲田为将吏冒占者,以广招募。初,塞上给田,人一顷,马半之。牧者不足供刍秣,畜马日久。至是始增之,槩给一顷,人获其利,而边骑益众矣。就除陕西路转运判官。王师收复银州,被旨专董刍粮,飞挽夙办,第功居最。延帅经制五路边事,除鄜延路经略安抚判官兼总管勾,权帅事。久之,经制罢帅,复领旧职。泾原兵失利,渭帅与总管争诉于上,论者请付狱以正军法,数遣官按治,观望奏报不直,特旨命公。遂驰至泾原,具得其实以闻。且言:「刘安、种师中有功边陲,愿少宽假,以责来效」。上从之。刘安止降秩,士论大惬。崇宁中,陕西铁币日轻,视铜钱不能十一,而官俸独给铁钱,在职者不能赡,官旷不补,事有浸废。因建言倍给选人之俸,凡摄事者理任受举,许同正员,人乐就职,百废具举。公自为幕府,以方略闻,后稍权帅事,将使指,望实益孚。上深知其才,驿召赴阙,亟命入对。上问西人兵力,公曰:「夏国本数州之地,盗据灵夏,浸以彊大。元丰中兵临其城下,羌戎壅河决水,士马几歼,遂无成功」。上曰:「灵武终不可取耶」?公曰:「戎狄之民皆兵也,居不糜廪食,动不劳转输,故便于用众。虽兵之去来,飘忽如风雨,而不能持久,又其所短也。愿申戒边臣,严饬武备,蒐练戎士,积粟坚垒,先为不可胜之计,以观其衅,屈其所长,而乘其所短,则可以得志矣」。上又问大寨泉可取否,奏曰:「臣闻其地逼近灵武,曩时进取,号为得策,计虑不审,亟筑亟退,反为夏人所有。距汉界百馀里地,皆潟卤无水泉,古所谓瀚海也。间有之,不可饮,马口鼻皆裂,大兵不可往」。审问边将,皆以为然,上首肯之。翼日除直龙图阁、知庆州兼环庆路经略安抚使、马步军都总管,再入谢,上宣谕曰:「屡诏环庆进筑,久而无功,今当属卿」。乃谢而言曰:「陛下过听以任臣,顾虽绵薄,敢不罄竭,仰承睿训」!旬日凡三进对,所陈边防利害、攻守计策甚众,上深嘉纳之。事多施行,削稿不言。陛辞,乃赐三品服以宠其行。诏趣之镇,即日就道。初,绍圣中城清平关,关之左右皆沃壤,地旷绝无捍蔽,人莫敢耕牧。乃即关之东西筑徐丁台、韦章埧,赐名曰安边城,曰归德堡。东西相望,控制要害,包地万馀顷,人得以纵耕其中,岁收以数万计,公私利之。初城徐丁也,一日下令遣发,诸将愕眙,不知所为。公曰:「亟往即事」。比及境上,大兵已集,刍粟版筑之物,无一不具,三日而城毕。夏人骇叹,服其神速。环庆自大寨泉退衄之后,士气沮伤,至是复大振。踰年移知延安府兼鄜延路经略安抚使、马步军都总管。河东、陕西皆边夏国,人使文檄往来,独由鄜延,号为西边门户。凡中国移檄与诸路理办疆事,率由延帅刊定,以付边吏。夏人书檄至密,阅其当受与否,诸边皆禀覆行。自公至鄜延,每屈之以礼。朝廷初用八宝,夏人以所赐御宝大于曩时,言于边,公令边吏谕以御宝度数非臣下所当议,拒却不受,自是西人畏服。使人入境,所举小不如式,劾引伴者坐之,移檄夏国,责其失礼。其后至者皆惕息惟谨,无敢纵以生事。初,羌人久拒命,上许其纳款。谍者数言将进誓表,而累岁不效。公策知敌情,言羌必不来,然至与不至不足问,当严备以待之耳。因条上备禦之策,上以为然,除集贤殿修撰。乃城清远、镇边二寨以遏贼冲,增筑龙泉、御谋二城保聚边民,吾圉益固。大观初,关辅饥民流至边,因上言:「常平官失职,使流冗就食塞下,则边粟益贵,且非所以示夷狄。宜令所在资送还乡,以振给之」。诏从其请,民得复业。秋大霖雨,传言敌闻城坏,将大入寇,诸将请起卒之践更者以益兵。朝廷下走马章,敕诸道增严备禦,他路调兵骚然,独鄜延按堵如故。因上言:「臣审料夏人决不寇边」。迄冬果无警,诸老将皆服公料敌精审。诏以公守边镇静,备禦有伦,除徽猷阁待制,仍再任。西边恃蕃兵弓箭手为用,异时患蕃官侵扰,莫敢绳治,乃悉为约束,犯者无贷,自是皆获安业,人心感服,战守赖之。鄜延边袤千里,而诸城疏逖,敌易乘间,乃增置杏子镇、青卢,移万世、屈丁堡,东接河东,西连环庆,声援相属,弥缝边隙,敌不得间。除显谟阁直学士,复再任。再上章恳辞,不允。政和初,内侍童贯宣抚陕西,法有弛张可从宜者得罢行之。长安万物腾跃,众货益轻,乃严设科条,欲力平之。计司承望风旨,取市价率减什四,违者重寘于法,民至罢市。又行均籴法,贱入民粟,增估金帛以偿之。下至蕃兵射士之授田者,咸被抑配。全陕骚然,几至生变。帅臣诸司不视利病,奉承推行惟恐后。公独以为不可,极陈其害,章上不报。时贯方用事,权倾中外,人皆为之危慄,而抗章继上,言益切至,士大夫闻章中诋贯论事多质直语,往往争传诵之。坐是贬永州团练副使,永州安置。然平物价、均籴亦为之罢。在永数月,上念其忠,亟复徽猷阁待制,除永兴军路安抚使、马步军都总管、兼知永兴军府,在道改知兴仁府。朝廷复行夹锡钱,乃申敕公移一准铜钱,槩用无偏,府中帖然。旁郡官私与民出纳,自为轻重,民疑以挠,交易不通,始大愧服,乃视兴仁为法。寻移知青州,兼京东东路安抚使。至镇,改充河东路经略安抚使、马步军都总管、兼知太原府。以童贯领宣抚使,奏乞辞避,玺书褒答不允,河东诸司与被边属郡如代、岚、石、麟、府,咸许以事宜闻。时传虚声,以勤忧顾。公曰阃寄当以静胜,乃严戒边吏,凡制事必慎择可信者,重以赏罚御之。自是警奏不妄,边邮晏如。政和五年春,以足疾乞领宫祠。章五上,乃得请,提举杭州洞霄宫,复徽猷阁直学士。盗发帮原,声震东南,起知宣州,捍蔽江左。或告公曰:「宣、歙俱邻于贼,歙破,即宣危矣。公感久疾,可以力辞」。公曰:「方急难中,岂人臣爱身时也」?乃扶疾就任。时寇兵逼属邑,民大振扰。公之威名凛然,人恃以安,郡境赖之,迄用保全。上心嘉赏,除龙图阁学士。贼平,以疾乞致仕,章三上,未报,特召赴阙,除河东宣抚司参谋。乃力陈老疾,不足备驱策,词意恳至,遂得请。特授正奉大夫致仕。家居三年,以疾薨,薨之夕,有星陨于寝室之上。公刚毅方正,见义敢为,不可回夺。虽犯权要,蹈患难,不顾也。胸中无城府,推诚待人,洞见腹心。持己甚严,而遇下明恕。临政恺悌,人不忍欺。久任帅阃,不为贵倨阔略细务,听讼折狱,纤悉得情,而归于宽厚,民尤感服。雅以清约自将,一介不妄以取与。延帅圭田,皆在极边,将吏役所部为之耕种,岁入千计。公至是乃捐其地募弓箭手,丝毫无取。更两镇凡十馀年,量敌制胜,动中机会。每以疆吏生事为戒,乃语人曰:「为国守边,安危所系,但当宣国威灵,严于自治,使夷狄不敢侵侮,边邮得以晏然,是为称职。若亲小利,召戎起衅,图尺寸功,冀幸宠荣,吾不忍为也」。识者以为至论。凡所辟荐,不假人以私,必视其能。拔自部曲,多为一时名将,号为知人。性诚孝,每以褒赠不逮其祖为恨,遂以所得官奏乞回授,特旨从之。敦穆宗族,恩意满至,常遇郊恩,舍其子孙,先官犹子。斥俸馀置义田宅,近族子孙聚而居之,养生之用,皆取具焉。有文集三十卷,提奏议七十卷。娶同郡胡宗说之女,封硕人。先公十二年卒,赠淑人。子男二人:长曰耦,承议郎、真州排岸。次曰耚,朝奉郎、通判亳州军州事,以学行吏能见称于世。一女,适从政郎、江宁府溧阳县丞胡朝。孙男九人:曰徽言,登仕郎;曰太冲,曰如愚,曰康锡,皆承务郎;曰保衡,通仕郎;馀四人并女尚幼。铭曰:
烈烈我公,惟时干城。威加羌戎,一尘不惊。嬖倖恃权,狂澜稽天(缺)。
请兵邀击金人第二状 北宋 · 张叔夜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一三、《三朝北盟会编》卷三二
右,臣昨奉御前劄子,女真前锋犯阙;及睹赦文,欲遣使和会。臣尝于正月二十七日奏,以为若许和会,则胡羯必有邀求,今若纵之使去,后必复来,遂有轻中国之心。乞遣精骑邀击,及预令河北边镇出兵断其归路。臣乞候钱盖到任交割讫,前去国门,愿假臣骑兵与诸将并力追袭,未奉处分。臣窃谓中原有警,臣自合领本路兵及弓箭手等差守管押赴京畿外。契勘臣昨于去年十月以京东盗贼净尽荡平班师后,因病再乞宫祠,伏蒙圣慈矜怜,特与所乞,差提举崇福宫。近者奏乞与诸将追袭胡马,出于愚衷,以世受国恩,于义当国家缓急之时,所宜力疾自效,不应端居养痾。今来臣已自徐州、南京、拱州路前去国门,听候处分,伏乞睿慈特降处分。如胡马目今猖獗,即乞早假臣兵,令诣尚书省取禀前去;如朝廷已别有施行处置,无所用臣,顾方陛下即位之初,臣子之情莫不愿瞻清光,兼臣有前任京东安抚使本路急切利害,然不敢辄乞朝见敷奏。伏乞特恩许臣到阙,引对奏陈讫,或祇于尚书省投纳讫,前去颍昌府阳翟县居住,须至奏闻者。右勘会臣已于正月三十日当日离任起发前去,伏望圣旨检会前奏,早赐施行。
奏论诸将无功状 宋 · 汪藻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七八、《浮溪集》卷一、《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三一、《三朝北盟会编》卷一三六、《中兴两朝编年纲目》卷三、《中兴两朝圣政》卷七、《文献通考》卷一五四、《永乐大典》卷一九六三六、《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三九、《宋元通鉴》卷六四 创作地点:浙江省温州市
准行在御史台告报,正月三十日,三省枢密院同奉圣旨,将来敌骑北归,或尽数过江,或于建康、杭、越等州留兵占据,各当如何措画,及当于何处驻跸,除已令侍从官条具外,可更令随行在职事官各条具以闻者。右,臣窃惟金人为中国患虽已五年,而自陛下即位以来,祖宗土宇,日蹙一日,生灵涂炭,岁甚一岁。臣尝稽之载籍,虽至微弱之邦,至衰闇之主,敌人临境,犹能使其国人勉强一战。未闻以堂堂中国之大,州县所存者大半,陛下英明之资,励精求治,无失德于天下,而敌骑长驱,去巢穴万有馀里,如入无人之境,至山东则破山东,至淮南则破淮南,至浙江则破浙江,嘻笑而来,饱满而去,坐令原野厌人之肉,川谷流人之血,宗社不绝如线,以万乘之尊,至于乘桴入海,伥伥然未知税驾之所。其所以至此者何哉?将帅不得其人,而陛下所以驭将帅者未得其术也。今陛下所谓将帅者谁乎?臣知之矣,不过曰刘光世、韩世忠、张俊、王𤫉之徒是也。论其官则膺节钺之除,兼两镇之重,视执政之班,在韩琦、文彦博所不敢当者,其宠可谓极矣。论其家则金帛充盈,所衣者锦衣,所食者玉食,奢豪无所不至。虽舆台厮养,皆得以功赏补官,至一军之中,使臣反多,卒伍反少,其志可谓骄矣。平时飞扬跋扈,不循朝廷法度,所至焚掠驱掳,甚于敌人者,陛下不得而问也;拥重兵,居閒处,邀犒设锡赉者,陛下不得而吝也。然天下之人犹谓陛下宽之至此者,防秋之时,责其死力耳。及敌人之来,是数人者曾不能为陛下施一镞之劳。独张俊明州,仅能少抗,若更坚守数日,待敌再来,乘其机会,极力剿除,敌必终身惩创,不敢复南,此则俊忠于陛下也,其利害岂直为今日计哉?奈何敌未退数里间,遽狼狈引军而行。其引军而行也,虽三尺童子知其不可,以为寇性强愎,不婴其锋,犹惧屠戮,况已致怨而去,既不增兵益戍,反旋军空城以挑之,是前日至小之捷,乃莫大之祸也。未几,果残明州,无噍类,是杀明州一城生灵。而陛下再有馆头之行者,张俊使之也。臣尝痛念自秋以来,陛下为宗社大计,惧敌人之侵,宵旰焦劳,未尝顷刻少安。以建康、京口、九江,皆要害之地,当宿重兵,故以杜充守建康,韩世忠守京口,刘光世守九江,而以王𤫉隶杜充。其措置非不尽善也,若敌骑渡江,杜充、韩世忠、王𤫉并力扼其前,刘光世掩其后,可使奔北之不暇。洎杜充力战于前,世忠、王𤫉卒不为用,刘光世亦偃然坐视,不出一兵,方与韩梠朝夕饮宴,敌至数十里间不知。呜呼!诸将已负国家,罪恶如此,谓须少畏陛下之威,惮台谏之言,日夜惶恐,席藁负质,请罪有司,谢数州生灵之死,亦知尚有朝廷之法。而张俊方且以万人杀数十人之功,冒朝廷不赀之赏。自明引军至温,道路鸡犬为之一空,居民闻来,奔逃山谷,数百里间,寂无人烟。王𤫉自信州入闽,所过州县,邀索动以千计,公然移文曰「无使枉害生灵」,其志果安在哉?方国家危急之时,所恃者诸将,而诸将所为如此,不知何以立国,臣窃愤之!此事人皆知之,而无为陛下言者,岂以为不急之务哉?以天步艰难,正借此曹为重,而不敢言耳。然臣窃有惧焉。臣闻王者所以得天下者,以得民也;得民者,以得其心也。兹者陛下南巡,可谓播迁之极矣,而百姓尊君亲上之志略不少衰,岂非祖宗德泽结人之深,而恃陛下为之主耶?所谓为民主者,平日取民财力以养兵,缓急之时,排难解纷,而使民安业也。今诸将闻敌人之来,则望风遁逃,反汲汲内相攻残,以为民害。车驾所过一路,则一路罹其灾;所过一州一县,则一州一县罹其灾。今江淮、两浙已如此矣,万一幸湖湘、幸蜀,则敌人侵其前而无人以拒,官军残其后而无法以绳,是复为江淮、两浙无疑矣。古者天子所临曰「幸」,言所过,人以为幸也,岂今日之所谓哉?臣恐人心一离,而陛下无所恃也,持此将安归乎?臣又闻张俊离明之时,士卒颇有愿留击敌者,俊声言陛下召之。臣知其说矣,陛下诸将,皆本无斗志,方无事时,例先取赴行在指挥,以备警急,警急则引去,曰「朝廷召我矣」,其实欲自遁,而又假上诏令以欺其欲战之人,使归非于上及用事之臣,此尤可罪。臣比至黄岩,闻陛下使李捧屯兵县中,降指麾云俟金人至台州,则前来温州,是诸将既欲遁,而陛下又令之使遁也。夫士,驱之使斗,犹惧不前,况令之使遁耶?然则敌人长驱无所忌惮者,适其宜耳,何足怪哉?臣窃观今日诸将,在古法皆当诛,然不可尽诛也。惟王𤫉本隶杜充,充败于前,而𤫉不救,此不可赦,当先斩𤫉以令天下,其他以次重行贬降,使以功赎过。如张俊之军,独可赏其有功将士耳。所以移军辄遁者俊也,罪亦何逃?如此,庶几国威少振。昔周世宗承五代之衰,将士习为骄惰,河东之败,一日而斩大将樊爱能等三十馀人。然后东征西讨,无不如志。白起于秦,可谓有功矣,一不受命,赐死。杜邮、郭元振,唐之勋臣也,明皇怒军容不整,坐之纛下。盖威克厥爱允济,爱克厥威允罔功,是数君者,其知之矣。何则?人之欲无穷,恩有时而既,惟吾威足以制之,然后恤焉,足以为恩。况此曹平时厌饫于掳掠之赀矣,用几何锡赉而能满其意哉?如有赏而无刑,是姑息之政耳,自古有能以姑息而成功者乎?且汉高祖之兴,所将者韩信、黥布、彭越也,以今诸将之材视之,何如哉?所就者,布衣而取天下也,以今诸将之功视之,何如哉?然高祖于是数人者,欲王则王之,欲诛则诛之,曾不少贷,此其所以为高祖也。故韩信曰:「陛下不善将兵,而善将将」。岂非将将者,人主之职耶?今陛下当以将将为职,熟视诸将悍骄如此,而无以治之,异时张俊集西兵而来,则又靡靡相效成风矣,不知生灵何时息肩,国家何时兴复!以臣观之,今日之兵、今日之将,玩习至此,陛下已不得而用,已不得而制矣。非特无以责其至诚徇国,所至人心震恐,动有意外之忧,有之不如无之。臣愚以为敌退之后,正朝廷大明赏罚、再立纪纲、新人耳目之时,莫若择有威望大臣一人,统摄诸将。虽陛下亲军,亦听其节制,稍稍以法裁之。凡军辄敢擅移屯,以护驾为名者,主将将佐僚属并论如法。仍使于偏裨中择人材可用者,间付以方面之权,待其有功,加以爵秩,阴为诸将之代。以天下之大,岂无数人将帅之材哉?特为诸将所抑而不得伸耳。若陛下驭诸将如臣所陈,则敌或尽数过江,或于建康、杭、越等州留兵占据,守亦有功,战亦有功。车驾回临安或平江,徐议所向,留江浙亦可,幸湖湘亦可。如其不然,虽大臣忠贯白日,谋臣如雨,言利之臣能使钱流地上,何益于事哉?譬禦饥者当用食,舍食之外,皆非所急也;已疾者当用医,舍医之外,皆非所急也。今日所急,在于驭兵驭将,其他皆非先务。惟陛下与大臣熟议断而行之。臣愚狂瞽,不知忌讳,罪当万死。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芝亭记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八二、《鸿庆居士文集》卷二三、同治《湖州府志》卷四九
仁宗皇帝山陵,议欲广求吉地于永安四境之外,时司马温公在谏省,公奏言:「葬者,藏也。古之葬者,北方北首,未尝择地。择地卜日,盖出于近世,葬书、淫巫、瞽史不经之说,士庶之家拘泥阴阳,遂有累世不葬者。臣常欲朝廷禁绝其书以弭害教乱俗之弊」。其后,公志夫人清河郡君张氏之葬曰:「君以元丰五年正月壬子晦终,以二月辛巳晦葬涑水先墓」。盖用士逾月之制也。吴兴陈公令举都官,嘉祐中举制策第一,名震天下,王荆公当国,上疏论青苗之害,得罪贬南康税官,不幸遇疾而没。既葬,而地学者以为不利,遂改建今车盖山之上。基有亭,岁久蠹败,子孙拘畏,不敢薙葺。岁时馈祀,间遇风雨,无尺椽片瓦之覆,则席地山下,望祭而旋。公之孙、左朝议大夫汤求,力排群议,断然不疑,乃即故墓琢石为柱,旁累砖甓以取固,一亭屹然,壮丽深稳,十倍于旧。他日展墓,躬扫除、布几筵、设牲醴荐献拜跪,至于竣事。周视松楸,徘徊瞻顾,犹不能去。是岁五月,产灵芝三本,一芝出新亭甃甓之间,二芝对植于冢前,九茎三秀,创见一时,奇形异状,皆应图谍。父老纵观太息,以为未曾见也。大夫公读古书,求古道,高风绝尘,度越拘挛之议,固已追配温公于百世之下;而山灵土伯,复效殊祥于群疑众愠之时,所以表异学士大夫尊祖之意。公今八十五岁,强健精明如壮者;诸郎皆著士籍。坟墓之祥,家庭之瑞,有兰有芝,寿福固未艾也。某与公为同年进士,公之子文琏,尉晋陵,出公所记芝亭示余。三读感叹,遂书之卷末。绍兴岁次己卯,六月日,具位孙某记。
奏知感寒在假服药劄子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九四、《梁溪集》卷五○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今月三十日早朝退。忽感寒气,发热头昏,见今服药,欲望圣慈许免来日早朝。取进止。
〔御笔〕莫要医官否?将息,早出参。时方多事,全赖执政可否相济,当体此意。
辞诰命上钦宗皇帝书 北宋 · 陈东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三三、《陈修撰集》卷二
臣于今月十三日准尚书省敕一道,赐臣迪功郎、同进士出身。臣不敢叨冒恩命,谨以具状缴申尚书省,乞敷奏追还成命者。契勘臣于去年十二月二十七日同在学诸生伏阙下上书,乞诛奸臣蔡京等六贼;又于今年正月初六日、三十日臣两诣登闻检院上书,盖因太上皇帝南幸,申言六贼之奸;又于二月初五日再同在学诸生伏阙下上书,乞录用李纲,并乞罢李邦彦等。是日军民不期而会、不谋而同者十馀万众,扣阍号呼,惊动九重。论臣之罪,自当诛戮,陛下仁圣,赦其万死,在臣之分已是侥倖。臣虽至愚,粗知忠孝分义,岂敢复萌一毫私心,以希朝廷恩赏?今来遽被宠命,臣恐惧莫知所以。伏念臣出自科举,肄业乡校十有一年,贡至辟雍、升入太学又十五年矣。臣未尝不欲仕也,恶不由其道耳。尝见仕宦之家,或因父祖官至使相,子孙遂补文资,多方结托,求赐出身。及一时权幸叨冒官爵之人,初未尝知书,而识字亦自有数,自知名位穹崇,不厌公论,率多干求出身之赐。如此之类,溷浊绅,躐等妄作,众心不平。臣每遇此辈,心甚蔑之,窃谓一旦官曹澄清,真可付之一笑。臣正月三十日检院上书,已及其大略矣。方欲再有申陈,欲朝廷以惜名器、清流品为先务,而前日一切滥冒进者,尽乞改正追夺然后已。臣今岂敢躬自蹈之,而于学校科举之外,妄受官耶?况臣伏阙上书,岂是得已之事?事干宗社大计,势危情迫,急欲上闻。意谓天子深居九重之中,堂下千里,门庭万里,已是隔绝,况登闻、检院等处,去门庭又远者,则韦布刍荛之言,岂能遽达乎?臣等诸生熟计议之,咸谓叫号帝阍,庶可即达,此去年十二月二十七日、今年二月初五日臣等两伏于阙下也。十二月二十七日所言奸臣蔡京等六贼者,以天下坏乱至极,乃致夷狄侮慢中国,上皇避位而去,陛下新即宝位,遽遭北虏之忧,事至于此,皆京等所致。臣等诸生谓陛下即位之初,当大明诛赏,以示天下。又况方欲鞭笞夷狄,必先立国威以正内势。六贼不灭,国威不振,是必先诛京等,然后赏罚明而国威立,则在位之臣必能悉心协力,助陛下大有为于天下,谁敢怀奸误国如京等耶?夷狄闻之,必望风远遁矣。此臣等伏阙之本心也。二月五日所言乞斥李邦彦等而复留李纲,盖于初四日早闻李纲废罢,而军民怨愤,恟恟可畏,臣等深恐不测之变瞬息窃发,窃料朝廷之上,侍从台谏之中,必无为陛下言者,故乞亟复用李纲,以安军民之心。此又臣等伏阙之本心也。臣等诸生遭遇圣明,各欲尽忠竭孝,以戴君父,事干宗社大计,奋不顾身,为陛下言之,岂敢于此侥倖官爵?况十二月二十七日,蔡京等六贼正在朝廷,二月五日,邦彦等七奸亦方用事,臣等以一介布衣,触忤权贵,命如缀旒。兼王时雍携开封府刽子数人及兵士持器械者数十人至阙下,意欲便诛臣等;又王宗濋亦欲以殿前兵来杀之。臣等知有宗社耳,知有陛下耳,曾何此之恤?是日若非陛下亲降诏旨,命大臣遣中使宣谕臣等,则臣等皆即死于二人手矣。臣若觊觎恩赏,岂敢力抵秉政用事之人,而致身于斧锧之间乎?王时雍当时在阙下,宣言谓臣等以布衣劫天子,臣今受爵命,则是当时合众以要陛下,果中时雍之言。万一朝廷或听时雍之说,臣等死有馀罪。兼宗濋、时雍各尝出榜学门,指伏阙上书为意欲作乱,一曰当行军法,二曰当致极刑。又时雍受李棁之属,欲根治诸生,皆置于法。盖闻喻其乡人之在学者,使之逃避,乃差下捉事人数百辈,欲掩不备,尽执诸生诛之。若非陛下急赐止绝,臣等诸生几无噍类。宗濋、时雍又日遣人在太学察视诸生动静,至今不绝,使一学之士惴惴然不得游息于其间。二人各骋私忿如此,安知陛下之待诸生正不尔也。臣又尝见尚书省榜示吴敏劄子,申雪李邦彦之冤,谓邦彦主和议,用李邺以成功,乃引高欢事陷臣等于叛逆之域。臣等本欲以忠义报国,而乃为敏、时雍等归以恶名。臣等诸生日夜忧阻,苟不能湔洗此名,则万世之后,不免得罪于名教,臣岂宜更因此以受官爵?不知朝廷当时待臣等如此,今乃遽欲加臣以官,何举措不审如是耶!臣又闻近日大臣与李纲论事不合,乃指臣等当时伏阙,与纲结托,臣等诸生传闻此说,不胜骇叹。纲于臣等,何有私情?兼一日之间,十馀万众,岂人力所能遽集?此固不敢以口舌辩也。然臣独怪今诸大臣往往皆陛下所倚信,陛下兴衰拨乱、宵旰不遑之际,正当爱惜寸阴,若救焚拯溺然,顷刻不宜少懈。今乃上恬下嬉,犹多暇日,反汲汲荐臣以官。臣之官与不官,何预国之缓急?臣愿大臣缓其所缓,急其所急,同心同德,勤劳国家,助陛下大有为于天下,以成中兴之功。臣谓今日之所急者,退小人,进君子,修政事,攘夷狄。今小人未尽退,君子未尽进,故政事未甚修,而夷狄未易攘也。方今天下,事无大小,罔不蛊弊,正须振颓纲,起废事,刮磨整齐之然后可,奈何犹坐视而不救乎?臣知之矣,其大患有二焉:陛下不断,大臣怀私。此方今之大患也。陛下不断,则主威不立;大臣怀私,则公道不行。主威不立,则虽有大禹之忧勤、文王之恭俭,未能济功也;公道不行,则虽有伊尹之志、周公之功,亦不足观也已。臣何以知陛下之不断,而大臣之怀私乎?蔡京、蔡攸尚逭典刑,臣以是知之也。蔡氏罪恶贯盈,虽族灭不足以偿天下之愤。自崇宁以来,蔡京专权跋扈,坏乱天下,窥伺神器,动摇国本,天下共忿之。台谏之官如陈瓘、任伯雨、何昌言、江公望等,论列京罪,章数十上,兼近日言者备疏蔡氏父子之恶。众论不容如此,终未正厥典刑,以诛殛之,臣以是知陛下之不断也。臣亦知陛下非不欲诛殛之也,所以未能断然不疑者,岂朝廷之上有为之营救者乎?今诸大臣率多蔡氏之党,往往傅会牵合,以蔽蔡氏之罪,臣以是知大臣之怀私也。大臣如此,陛下当细察之,勿以其有可录之功。而遂忘其所可疑之言。臣若见之,当面折之,曰:「陛下方欲大明诛赏,彰善瘅恶,以成中兴之功,宰执大臣各当赤心以助陛下,何苦怀一蔡氏,害国大计耶?不过以谓昔致身于此,卵而翼之,蔡氏之恩,不可忘也。抑尝回首思之乎?蔡氏所以恩我者,朝廷之官爵耳,今不负蔡氏,即负朝廷,二者必有一焉。与其负朝廷,孰若负蔡氏?况于蔡氏何负之有?《传》曰『大义灭亲』,古者人臣之用心也,苟事干天下国家,虽父子不敢相隐。故舜殛鲧,而禹不敢致一言之救;石碏亦不敢辄私其子恶也,况朋党乎」?臣等书生,前此上书,无虑千百辈,其间岂无蔡氏乡党、亲戚、故旧,然公议所在,不敢私也。何宰执大臣乃欲怀私害公,党奸臣而忘君父乎!陛下在东宫时,固已备知其罪,不待人之言也。臣请摘其包藏祸心、不可遽测者陈其一二。臣谨按蔡京用事,每有异志,盖尝与蔡崇阴谋。是时陈瓘之子来诉于朝,蔡京怒之,编置海岛。天下州郡城门之向帝都者,素号朝天门,京乃令更名曰朝京,欲为天下朝己之谶。创兴学法,以贡士退归者为退送,意谓送者,宋也,欲谓退宋之谶。甚者建四辅以分天子之兵,置三卫以弱天子之势,托祝圣而植临平之山,假利兵民而决兴化之水,动皆不轨。致侄俣之告变,而缪为心疾;受孟翃之讹言,而与之以官;赵直以妖术附之,张大臣窃议其恶。前后言者论之甚详,想章疏具存,陛下试取观之,可知其奸也。至于复道曲河,相通宫禁,胁持君父,言者或未及之。又改公主、郡主、县主为帝姬、宗姬、族姬,此其用意尤彰彰者。盖赵出嬴姓,而姬姓蔡所自出,京乃使天子之女悉从己姓,悖逆不臣,有如此者。顷岁张怀素与吴储等谋反,为范蓼所告,开封府制勘,怀素供备言京尝有谋。是时开封尹林摅、御史中丞余深实主其事,二人乃京死党,力为掩覆,凡文款及京者必令焚毁,京遂幸免。其后摅、深骤迁宰执,皆京报之也。京在相日,动以数年不除一谏官,意欲掩上皇从谏之圣,以绝天下议己之言,愚弄朝廷,几同儿戏。天下皆知京有宗楚客之心,使其得遂厥志,必为王莽无疑。幸宗社之福,其志勿遂耳。京兄弟被遇三朝,崇宁间京为宰相,卞为元枢,弟兄专将相之权,国朝以来所不许也。京之凶燄可畏,当时无敢言者。京父祖子孙坐享高爵厚禄,倖冒恩宠二十馀年,义当子子孙孙捐躯报国。前日边报警急,适在陛下即位之初,北顾惊挠,不胜宗社之虞。蔡京、蔡攸乃与童贯、朱勔等尽挈家属,强挟上皇南去,使陛下父子离隔,晨昏之念日轸圣怀。蔡氏父祖子孙不下数十人,无一二留者,曾有一毫事陛下心乎!京既以扈从上皇为名,乃独留拱州,已无心于上皇矣。臣灼见京留拱州,甚不徒然,意欲稳坐中间,伺两宫之安危,然后自为之地也。万一陛下当时果从群臣之议,决意他幸,都城不守,京必起为贼用。京固知夷虏丑类,必不能久有中原,虏去之后,必乘势据有我宋二百年之社稷,以偿其素志。与其子孙朋党、内外远近更相应援,陛下虽欲力图收复,恐未易也。若或上皇渡江之后,蔡攸等变乱遂成,京必奔驰以就其党,江以南非朝廷有。京之奸计,每每著闻。京前日在拱州,日夕饮宴,声乐不绝。比至谪往西都,则带花饮酒,徜徉市城,偃蹇自若,是曾以君父朝廷为意乎?陛下谓不诛之可乎?蔡攸之罪,尤不可容者。攸之为人,骄淫狠傲,在家则无礼于其亲,在朝则无礼于其君,不忠不孝,天下响闻,闺门淫秽,复不可道。招权怙势,侵乱朝政。燕山之役,放纵无忌,蠹财残兵,不可纪极。以致国势不张,盗贼得志,烽烟四起,东呼西应,兵革不息,天下骚然。遂令夷虏承机,乱我中国,颠覆社稷,杀戮生民。至使陛下父子骨肉分离隔绝,皆蔡攸首祸所致。父恶不悛,子恶更甚,陛下尚有何恤而不肯首诛之乎?其馀朋党奸贼,前书已尽言之。伏乞陛下亟诛蔡京、蔡攸,其他亦次第诛斥。任用忠良,忧勤国事,以安天下之心,以成中兴之业。臣东愚狂妄,敢违恩命,罪当万死,俯伏以俟。
跋籍田诏石刻(代淮西贾曹茂德) 宋 · 王之道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四、《相山集》卷二七
臣闻农者天下之大本也,而籍田者又劝农之本也。周自后稷以农事开国,至于文武而有天下,籍田之祈,播于声诗,迄用康年,殆天之所以报也。中更板荡,逮宣王乃能内修政事,外攘夷狄,复文武之境土,亦云盛矣。而千亩不籍,虢公讥之,何哉?不知所本故也。洪惟熙朝若稽古,太宗当端拱之改元,首讲三推之礼,以观稼穑,以供粢盛,以诒子孙万世无疆之休。徽考祖述宪章,振百王之坠典,而宣和盛举,辉映今昔。肆主上纂承,兴衰拨乱,用再造我有宋。爰念食为民命,乃追前烈,以今年正月戊子躬耕籍田,示为农先。且复亲洒宸翰,赐诏中外,期与世俗跻于富寿之域,而庶几于汉文。臣虽庸愚,不足以窥圣谟之渊懿,然历观三代盛王,敦本务农,其蔑以加于此矣,而下比汉文,盖谦德也。臣寮建议,请以前日之诏,立石郡邑之厅事,所以儆有位,冀使吏知所承,民从其化。被旨曰「可」。臣滥将使指,敢不祗若,以率先所隶郡邑,而为一路农人之劝乎?有实其积,万亿及秭,臣幸朝夕见之。绍兴十六年六月甲子,具官臣某,谨拜手稽首而书于下。
应诏言事状 宋 · 胡铨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
臣闻位卑而言高,罪也;立乎人之本朝而道不行,耻也。臣七月二十三日伏准省劄,七月十六日三省同奉圣旨:「秋阳亢旱,飞蝗在野,星变数见,朕心惧焉。意者政令多有所阙,赏罚或至不当。朕惟侧身求应以实,卿等各思革正积弊,勿徇佞私,务塞灾异之原,称朕寅畏之意」。七月二十一日,三省枢密院同奉圣旨:「劄与侍从台谏两省官照会,仍依今月十五日已降指挥,各条具时政阙失奏闻」。臣伏读圣训,中夜以兴,思所以对。欲遂言之,则惧位卑言高之罪;欲嘿而已,则又恶立乎人之本朝而道不行之耻。退自惟念,与其忍耻以生,曷若获罪以死!况圣明在上,容受强直,万无获谴以死之理,臣何忌而不言?伏读圣训,曰:「秋阳亢旱,飞蝗在野,星变数见,朕心惧焉」。臣有以见陛下遇灾而惧畏天戒之切也。谨按《春秋》书不雨、书旱,夫旱亦不雨,奚又书旱,得非旱比不雨加甚乎?且《春秋》书旱,必于夏秋,不雨皆于春冬。周之夏秋,则建午、建未、建申,皆其月也。是时天或不雨,则盛炎曝物,立致枯槁,故《诗》云:「旱既太甚,赫赫炎炎」。不雨虽无是酷,然甚者亦兼旱焉。如文二年自十二月不雨至于秋七月,十年、十三年自正月不雨至于秋七月是也。虽皆历夏抵秋而不言旱者,盖事起春冬,不可书旱;已书不雨,则不可中变言旱。故但撮其月总言之,欲人观之则知旱居其间,且见其灾之久也。若不为灾,经自不书,故经无书一时不雨者,不为灾也。惟庄三十一年书冬不雨者,盖讥庄公冬不雨犹不惜民力,明年春又城小谷也。其他不雨必踰时而后书,为灾之深浅睹文则辨焉。云冬十月不雨至正月不雨,夏四月不雨六月雨者,则见夏无麦而秋犹有救也(僖公二年。)。云十有二月不雨至于秋七月(文公二年。),自正月不雨至于秋七月者(文公十年、十三年。)。是一岁之望尽失也。八月虽雨,已后时无益,故略而不书。不为灾者但书时(庄公二十一年。),为灾轻者书首月(僖公二年、三年。),重者总始末而言(文公二年、十年、十三年。)。书法如此,正欲别为灾之轻重,而传云「不雨不为灾」。夫万物须雨而生,须雨而成,一时愆亢,犹有所损,且不雨有几,称年者三(文公二年、十年、十三年。),安可谓不为灾乎?《谷梁》谓一时不雨为闵雨,历时不雨为不闵雨。且僖公果有志于民,则必不爱牲币,恳请祷祈,经亦必书,如《诗》之《云汉》,以著其善。今但云不雨,则爱民之意于何见乎?陛下深问秋阳亢旱,诚得《春秋》书不雨之微旨。然宣王忧旱之诚,不过祷于先祖以及山川鬼神,盖祀典之正,非若今徼福于佛老氏,为异端之教也。臣愿陛下熟观《春秋》不雨之旨,躬行周宣忧旱之诚,以应天可也。飞蝗在野,臣又请以《春秋》明之。谨按鲁隐五年书螟。《释虫》云:「虫食苗心曰螟,食叶曰螣,食节曰贼,食根曰蟊」。李巡曰:「食禾心为螟,言其奸冥冥难知也;食禾叶者,言其假贷无厌,故曰螣也;食节者言其贪狠,故曰贼也;食根者言税取民财货,故曰蟊也」。孙炎曰:「悉贪残所致,因以为名」。郭璞以食处为名。陆玑疏云:「旧说螟、螣、蟊、贼,一种虫也,如言寇、贼、奸、宄,内外之言耳」。《会议》曰:谷,民之司命也,《春秋》书灾异,虽螟之为害,必详而录之,此亦重民命之至也。汉平帝时,天下大蝗,河南二十馀县皆被其灾,独不入密县界。建初七年,郡国螟伤稼,犬牙缘界,独不入中牟。今州县吏贪墨残民,远朝廷万里,近亦数百里,陛下不得而见之也,怨嗟之声陛下不得而闻之也。故天出灾异,自淮以南,飞蝗蔽天,以告陛下耳。守令之间,岂无一人如密县、中牟者乎?臣愿陛下严戒监司守令,有贪墨残民者,必罚无赦,是应天以实也。星变数见,臣又请以《春秋》明之。谨按鲁文公十四年,有星孛入于北斗,刘向以为君臣乱于朝,政令亏于外,则上浊三光之精,五星赢缩,变色逆行,甚则为孛。北斗人君象,孛星乱臣类也。时中国既乱,夷狄并侵,兵革纵横之应也。鲁昭十七年,有星孛入于太辰,刘向以为时楚强,宋、卫、陈、郑皆附之,此孛彗流灾所及之效也。鲁哀公十三年冬十一月,有星孛入于东方,董仲舒、刘向以为其后楚灭陈之应。是春秋星变,皆以夷狄陵中国也。今年正月壬辰,其日岁旦,风从乾位来,风为号令,乃号令不时之沴。戊午雪,阴盛阳微之沴。三月丙申,日有背气如仰瓦,其夜大雨雹。癸卯夜,月入大微。己酉,日复有背气。丁巳立夏,其日风从艮位来。五月癸卯夏至,风亦从艮位来。皆与正月壬辰同占。七月丙申,太白经天,法曰昼见午上,星家谓去日四十七度差远,故见。臣谓不然,《易》曰「日中见斗」,岂谓去日远也?其夜月入氐。壬寅夜,月掩垒壁阵星,又流星出天市。癸卯夜,月入羽林军。乙巳,日左有珥。丙午夜,汉星出天市。癸丑夜,流星出织女,又月犯井。丙辰夜,流星出辇道。此皆《春秋》之所畏也。又如六月庚寅朔,日有食之,此又变之大者。臣谨按隐三年二月己巳,日有食之,其后戎执天子之使。庄二十五年六月辛未朔,日有食之,宿在毕,主边兵夷狄象,后狄灭邢、卫。二十六年十二月癸亥朔,日有食之,时戎侵曹。三十年九月庚午朔,日有食之,后狄伐邢,徐取舒,楚灭弦。僖五年九月戊申朔,日有食之,后楚伐郑,狄灭温,楚伐黄。十二年三月庚午朔,日有食之,时楚灭黄,狄侵卫、郑。十五年夏五月,日有食之,后秦获晋侯,楚败徐于娄林。文元年二月癸亥,日有食之,楚灭江灭六。文十五年六月辛丑朔,日有食之,楚灭舒蓼。宣八年七月甲子,日有食之,既楚庄遂强诸夏,观兵周室。十年四月丙辰,日有食之,后楚灭萧、成。十七年十二月丁巳朔,日有食之,后楚灭舒、庸。襄二十四年八月癸巳朔,日有食之,比食又既,象阳将绝,夷狄主上国之象也,楚子果从诸侯伐郑。二十七年十二月乙亥朔,日有食之。八年之间,日食七作,祸乱将重起。昭七年四月甲辰朔,日有食之,后楚灭陈、灭蔡。三十一年十二月辛亥朔,日有食之,时吴灭徐,楚围蔡。定十二年十一月丙寅朔,日有食之,后楚灭顿,吴败越。定十五年八月庚辰朔,日有食之,周室大坏,夷狄主诸夏之象也。明年,中国诸侯从楚围蔡,以楚为京师。由是推之,日食皆为夷狄侵中国之应也。臣愿陛下熟观《春秋》书日食星变之旨,躬行宋景一言之善,以应天可也。臣伏读圣训,曰:「意者政令多有所阙,赏罚或至不当」。臣有以见陛下遇灾而惧畏天戒之切,而修政事以恭禦厥罚也。臣又请以《春秋》明之。谨按鲁昭七年四月甲辰朔,日有食之,晋士文伯谓晋侯曰:「不善政之谓也。国无政、不用善,则自取谴于日月之灾,故政不可不慎也」。是天变系于政令之阙也明矣。鲁庄元年,王使荣叔来锡桓公命,啖氏云:「庄王宠篡逆以黩三纲,不能法天正道,故去『天』字以贬之」。斯言当矣。夫圣王砺世之术,惟赏罚而已,赏当功则锡命一人而万邦怀,若《师》之九二是也。若宜罚而赏,则宠一篡弑而乱臣贼子接迹而起矣,然则去「天」字以贬之,以明赏罚天之公理也。是天变系于赏罚之不当也明矣。政令之阙有十:监司牧守数易,一也;州县差役不公,二也;孤寒困于举将,三也;吏员太冗,四也;任子太滥,五也;朝令夕改,六也;衣服无章,七也;狱讼多冤,八也;酷吏残民,九也;部胥阨塞衣冠,十也。至如赏罚不当,殆有甚焉。如近日宿州诸将,臣窃谓赏太重、罚太轻。昔太祖皇帝亲征晋阳,北戎来援,太祖令何继筠分精骑数千拒之石岭关,斩首千馀级,其后遂平并州。其功可谓大矣,止拜建武军节度而已。李汉超从太祖平李重进,关南之功亦大矣,及卒,太宗皇帝止赠太尉、忠武军节度而已。宿州之役,比之晋阳、关南之功,不啻九牛之一毛,而诸侯超拜官爵,加继筠、汉超数等,有如平北虏、恢复中原,不知何以赏之?昔周世宗屡为刘旻所败,遂大燕将士,斩败将何徽、樊爱能等七十馀人,军威大震,果败旻于高平,取淮南,定三关。夫一日戮将七十,岂复有将可用?世宗终能恢复如此,得非巽懦者去则勇敢者出耶!太祖初有天下,尝谓:「唐庄宗姑息将士,朕则不然,惟有剑耳」。诸将股栗。削平僭乱,捷如破竹。自靖康板荡,将四十年,国势不竞,日就多靡,宁有他哉,罚不必行,将不用命。近者宿州之败,士死于敌及为庸将所误而死者数千人,积尸如丘,馀胔满野;而误国败军之将,乃以宿州所得之金厚赂权贵,巧为游说以自解,偃然安处善地而戮不加焉。籍没不行,诛戮不加,上天见变,昭然甚明。愿陛下信赏必罚,以太祖为法;号令将士,以五代为戒。断然必行,正心诚意,以应天可也。臣伏读圣训,曰:「朕虽侧身求应以实,卿等各思革正积弊,勿徇佞私,务塞灾异之原,称朕寅畏之意」。臣又有以见陛下遇灾而惧畏天戒之切,而去华务实,求实言以自儆也。臣又请以《春秋》明之。谨按鲁庄七年四月辛卯夜,常星不见,夜中星陨如雨。刘向以为天垂象以视下,将欲人君防患远害,非以自全安也。如人君有贤明之才,畏天威命,若高宗谋祖己,成王泣金縢,改过修政,立信布德,存亡继绝,修废举逸,裁什一之税,复三日之役,节用俭服,以惠百姓,则诸侯怀德,士民归仁,灾消而福兴矣。呜呼,向之言可谓深切著明,求应以实者也!人君如堂,人臣如陛。堂岌乎其高,其情与下辽绝,固难以喻;陛隤乎其卑,其情与上辽绝,固难以通。岂上下之情不合也,其患有十焉,上之患七,下之患三:愎谏以拒人,饰辞以文过,作威以临下,恃智以衒物,矜慧以取胜,自广以狭人,耻过以作非,君之患也。便辟、善柔、便佞,臣之患也。愎谏以拒人,晋惠是也;饰辞以文过,文皇是也;作威以临下,汉宣是也;恃智以衒物,德宗是也;矜慧以取胜,显宗是也;自广以狭人,汉武是也;耻过而作非,灵帝是也。人主有一于此,则便辟之臣进矣,善柔之臣进矣,便佞之臣进矣。便辟之臣进,衣冠皆逢迎也;善柔之臣进,俯仰皆媚悦也;便佞之臣进,语言皆捷给也。如此而欲臣下各思革正积弊,勿徇佞私,是犹植曲木而望其影之直也,不亦难乎?自古听言纳谏,莫若尧舜;恶直丑正,莫如桀纣。尧舜明四目,辟四门,达四聪,虽有共、鲧,不能塞也。桀纣醢谏臣梅伯,剖直臣比干,虽有关龙逢,三人不能救也。秦二世以赵高为腹心,刘、项横行而不得闻;汉成帝杀王章,王氏移鼎而不得闻;灵帝杀陈蕃,天下横溃而不得闻;梁武信朱异,贼臣斩关而不得闻;隋炀帝信虞世基,李密称帝而不得闻;唐明皇逐张九龄,安、史胎祸而不得闻。陛下自即位以来,号召逐客,时与臣同召者,张焘、辛次膺、王大宝、王十朋。今焘已去矣,次膺去矣,十朋去矣,大宝行将又去,惟臣在耳。今臣复以瞽言妄发,是臣又将去也。人臣上书不激切,不能启人主意,一激切则近讪谤。昔辛甲七十五谏,刘安世论胡宗愈至二十四章,谏者不餍其黩,而听者不厌其烦。今言一出而亟迁,疏朝奏而夕罢,言者不得尽其意,闻者莫不骇其迁。张震、王十朋之去,士莫不扼掔结舌,以言为讳,而欲塞灾异之源,称寅畏之意,臣知其必不能也。臣愿陛下熟观《春秋》之旨,亟改前日之弊,推诚务实以应天可也。臣伏读圣训曰:「劄与侍从台谏两省官照会,仍依今月十五日已降指挥,各条其时政阙失奏闻」。臣终有以见陛下至诚忧灾,思闻时政阙失而惕厉以自改也。臣闻之《诗》曰:「衮职有阙,惟仲山甫补之」。《传》曰:「命百官箴,箴王阙失」。夫古之圣帝明王,衮职不云无阙,而欲补其阙。王政不云无阙,而欲箴其阙。大哉言乎,此亦陛下闻阙失之意也!臣终请以《春秋》明之。谨按鲁庄三十年九月庚午朔,日有食之。明年三筑台,圣人书以恶之,谓其不畏天戒而劳民也。今天变屡见,而土木之役踵相蹑,怨讟嗷嗷,口众我寡,台谏不敢指陈,侍从不敢睥睨,陛下居渊涓蠖密之中,必不尽知也。陛下天资仁俭,岂肯知而不戒耶?臣又闻道路之言,诸军阴遣悍卒,白昼于市井捉人,手执竹挺以度人长短,有及则者即三数卒拥入军中,谓之拖军。怨愤之声,所不忍闻,士民相戒,不敢入市。辇毂之下,有此冤抑,况千万里之外乎?臣又闻陛下即位之初,大赦天下,文臣自承务郎以上各转一官,斯言一传,天下鼓舞。今乃以一人之言,格二百员朝请大夫转行之命。夫议赦之日,知其太滥,削之可也,勿许转行可也。大赦已行,方以为滥而格之,失大信于天下,复有大于此者乎?《传》曰:「主贤臣直」。《语》曰:「邦有道,危言危行;邦无道,危行言孙」。夫非主之圣则臣不容直,非邦有道则言不敢危,惟陛下上法尧舜,留意裁择(《胡澹庵先生文集》卷七。又见《宋史》卷三七四《胡铨传》,《历代名臣奏议》卷三○六。)。
「劄」下原有「典」字,据文意删。
论黄潜善汪伯彦二十罪乞重赐窜黜劄子 北宋 · 张澄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七二、《三朝北盟会编》卷一二二、《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二○、《续资治通鉴》卷一○三
臣闻忠臣不避诛窜,故能为国锄奸,尽言不讳,以伸天下之谊;明主不吝废置,故能惟辟作威,自奋刚断,以耸天下之望。臣谨按左仆射黄潜善、右仆射汪伯彦,本无物望,亦乏才术,以尝从陛下于艰难中,因缘宠任,躐持政柄,而相业无闻,国步日窘。陛下蒙尘于外,宗社危逼,天下之人闻之者愤怒切齿,见之者戟手唾骂,且谓陛下甫次馀杭,必亟正典刑,以谢海内。而数月以来,信任如故,中外怖骇,未知死所。臣备位言责,既不能早正白简,今岂敢尚仍缄默,以重误陛下?谨条列潜善、伯彦大罪二十,皆显有实迹不可诬者。正月三十日,阎仅申有番骑三十人至泗州,行在之人无不愿出兵抗禦,及愿乘舆渡江。潜善等初无措置,但固留陛下,不早南渡。至初三日,探报虏骑在近,始仓惶移跸,匹马扁舟,艰危甚矣。致万乘蒙尘,其罪一也。车驾仓惶渡江,士大夫并其家属、禁卫五军、百司人吏老幼等随从不及,或遇贼,或溺江,或被虏,恸哭之声震于原野,嗟怨之声殆不堪闻。又前此六宫渡江已久,忽于正月二十一日降指挥:见任寄居官不得般家。立法过严,议者咸云天子六宫过江静处,我辈骨肉岂不是人?致行在士大夫畏其指挥之严,不敢般家,一旦多喂饿贼之口。使归怨人主,其罪二也。车驾驻跸维扬,淮甸之人奔走奉事,亦既二年。一旦遽然渡江,是委一郡生灵于贼而不恤也。若士夫,若兵卫,若民庶,无不恨愤离心。闻自真、楚、通、泰与江南州县,皆碎于溃兵,其祸乱之滋,岂止一扬州而已哉!重失人心,其罪三也。祖宗神主、神御,自合先六宫南渡,潜善等无寅奉宗庙之意,并不措画。一旦车驾起,仅一两卒舁致,倾摇暴露,行道之人酸鼻下泪。人谋不臧,祸及在天,岂不痛哉!宗庙颠沛,其罪四也。建炎初年,自河南惟西京、郑州、拱州遭金贼残破,馀皆无恙。自潜善等柄任已来,西则五路,京西东则澶、卫、京东,今日残一州,明日陷一郡,直至淮上,所存者十无一二,其罪五也。士大夫既不预知南渡之期,又不敢先次亟行,一旦流离东西,毙于道路。如司农寺官黄锷、史徽、范浩等,并遭乱兵屠杀。而从臣常有未到,职事者往往不来,殆可忧疑。衣冠遇害,其罪六也。扬州行在月给军兵费无虑百万,本以待战守之用。一旦贼以轻骑涉境,并不措置迎战。又江津渡济不时,一旦溃兵千百为群,流毒东南,其害未止。军兵溃散,其罪七也。扬州左藏库金银绢帛数目甚多,闻前此打角要尽般发,潜善等力沮渡江之议,不令装般。三月一日,贼骑已迫,尚指挥且般三分之一,致出门入闸候潮,种种留滞,不得过江,尽为贼有。闻内帑有金,亦般运不及,皆民之脂血,何缘复得?府库耗散,其罪八也。虏骑既破濮州,痛行杀戮,几同洗城。于是开德、北京、东平望风不守,夺门而去,虽仅脱虏祸,而老小奔渡,殍于道涂者不可胜计。如近日自扬州而至江上,壮者虏骑驱之以行,老弱贼杀之而去。今市井行哭之人,非其子弟即其亲属。生灵涂炭,其罪九也。谢克家、李擢俱曾受伪命,谢克家、李擢则徇其分析之词,或除职得郡,或复官领宫祠。如李会,则反分司居住,更不问著,公议尤所切齿。盖克家、擢与潜善等同恶。士大夫献言者,同己则不次升擢,异己则辄遭恚怒。至有问及禦贼事者,必云「朝廷自有措置」,峻拒而力却之,以至今日狼狈如此。而潜善等尤护短饰非,莫肯虚心以来众善,尤嫉人之有技。不纳众善,其罪十也。潜善为王黼之客,伯彦曾受梁子美提挈,故今日梁姓而得差遣者满天下,皆据大任、割膏腴之地,如梁扬祖为发运使,尤为猥恶。其党更相扶助,欲倾正人,而李处遁尤为亲戚用事,士大夫无不侧目畏之。植党分朋,牢不可破,其罪十一也。言官奏疏以国危,乞大询众庶,凡再上、再降出,方肯施行。于是职事官以上言时病者甚多。潜善等以谋不自己出,又身为宰相,致大询及众,内怀不平,遂奏请乞降付御史台抄节申尚书省,人莫不怪之,其罪十二也。又如曾论潜善无名进职,事系关国体,潜善兄弟大怒。而中书舍人黄唐杰行诰词,极口称美,潜善等遽擢唐杰兄唐俊为鸿胪少卿,以示同己获利之意。用朝廷名爵以胁士大夫,人咸笑其浅妄。专行私意,不胜其公,其罪十三也。行在百司,每事视京师;京师有百官月费,两处不减。如巡幸而置御营使司,则枢密院为虚设;以巡幸而置提举财用,则户部为备员。皆官属、人吏、兵卒耗费,无丝毫之补。设官重复,耗蠹国用,其罪十四也。故右丞许景衡陈渡江之议,潜善等极力排斥,景衡恨愤;而六宫过江,人皆曰虽斥景衡,犹用其说也。六宫过江已久,行在见谋继往,乃忽下指挥见任官不得般家,人皆怪怨。又如虏骑骎骎南来,乃多遣求和,并不曾以一事委使人藉口,使人莫知所为。政事乖谬,人辄讥笑,其罪十五也。蔡京、王黼为相日,曾差卫从人兵,至今论者未已。潜善等一身兼御营使,为广占亲兵,置战士于游惰之地,各不下数百,而潜善独占千馀人,皆以为缓急之助,不知名分嫌疑之辨。多占兵卫,不避嫌疑,其罪十六也。自古敌人相拒,全藉斥堠,潜善等计不知此。东京斥堠,委之郡守。自京师至南京、至泗州,道路遥远,皆未尝多以金帛专遣有心力行止人探贼动息,止是道听涂说,便指为实,致车驾蒙尘,狼狈如此,其罪十七也。虏人犯东平既破,其势已作南来之计。潜善等得阎仅申报,便宜请渡江之期,乃饰非遂过,尚于初二日恳留车驾少待。初三日陛下出门,当时若少迟留,定遭冲突。议者谓潜善等以渡江为下策,曾未有中策可以胜之。贼骑已逼,尚敢挽留车驾,其罪十八也。同知枢密院卢益与王黼素有狎邪之旧,黼用为尚书。东平之政乖谬,冠于一时。去年自散官安置中,辄乞求来扬州毕其私事,其意实为进用。潜善果骤引为八座。未久,俄闻伯彦引为枢副。已而伯彦之客以朝献读祝文失于恭恪,言者方欲论列,潜善等既为伯彦荐于朝,擢起居郎矣,遂除集英殿修撰。自来二使有罪补外,未有除集撰者。伯彦之党,潜善引之;潜善之客,伯彦荐之。二人朋比,专务欺君,其罪十九也。宰相之职,无所不统。水旱蝗螟,在古则策免;盗贼夷狄,于义则丐归。潜善等使车驾蒙尘如此,尚敢出入传呼宰相,张盖乘马,略不知廉耻之节,致绅指目讥诮,几不容口。如是而能为陛下立政造事、保安国事乎?国家殆辱,恬不知耻,其罪二十也。臣独以空疏,蒙被亲擢,职在风宪,实负天下之责。今日陛下蒙尘,臣首当赴死。顾臣前此数为陛下谋渡江之事,宸衷辄加采纳,但为潜善辈沮遏。然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固不系于言之用不用。潜善等之罪,臣谊当弹劾。伏望陛下以一己安危为不足深念,而以二百年基业为可忧;以一时颠踬为不足深虑,而以失亿兆之心为可惧。若不痛革前弊,力新远图,别为经理之谋,臣未见其有济也。然痛革前弊,力新远图,非尽逐潜善、伯彦辈,天下决未肯信服陛下之令。其黄潜善、汪伯彦,伏乞重赐窜黜,以回上天之怒,以收亿兆之心。然后改命易方,稍图兴复,尽斥浮滥,一归简严,宽恤黎元,轻徭薄赋,作新军旅,选将待时,庶几数年之间,渐振安平之业。傥陛下尚存体貌,未忍弃捐,则七庙神灵恐无依托之地,忠义之士莫知系属之归。陛下孤立一身,何所税驾?臣之言激切,肝膺震溃。唯望刚断,早赐处分。
论放行从军人磨勘 南宋 · 周麟之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一七、《海陵集》卷四
臣契勘四川诸军从军大小使臣,自绍兴九年正月三十日指挥,今后许理为资任。昨来宣抚司未承上件指挥已前,系奉使宜将从军大小使臣依格并与放行磨勘,出给便宜付身。今来节次陈乞换给考功,以当时未有理任指挥,即系侵用宣司月日,不该磨勘,例行改正。臣窃详宣抚司随军人当时虽未有理任指挥,其本司既以便宜放行,若行改正,其随军人委是在军供职,历过月日,实非侥冒。伏见本选昨准绍兴十一年正月二十五日指挥,凡不系大仪镇等五处立功之人,或已作战功超转官资,并免追改。今欲乞将前项便宜磨勘侵用宣司月日者,依绍兴十一年正月二十五日指挥,今后特免追改,并与放行换给。取进止。
金丹四百字序 宋 · 张伯端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金丹四百字》(正统道藏本)
七返九还金液大丹者,七乃火数,九乃金数。以火炼金,返本还源,谓之金丹也。以身心分上下两弦,以神气别冬夏二至,以形神契《坎》、《离》二卦。以东魂之木,西魄之金,南神之火,北精之水,中意之土,是为攒簇五行。以含眼光,凝耳韵,调鼻息,缄舌气,是为和合四象。以眼不视而魂在肝,耳不闻而精在肾,舌不声而神在心,鼻不香而魄在肺,四肢不动而意在脾,故名曰五气朝元。以精化为气,以气化为神,以神化为虚,故名曰三花聚顶。以魂在肝而不从眼漏,魄在肺而不从鼻漏,神在心而不从口漏,精在肾而不从耳漏,意在脾而不从四肢孔窍漏,故曰无漏。精、神、魂、魄、意相与混融,化为一气,不可见闻,亦无名状,故曰虚无。炼精者炼元精,非淫佚所感之精;炼气者炼元气,非口鼻呼吸之气;炼神者炼元神,非心意念虑之神。故此神、气、精者,与天地同其根,与万物同其体,得之则生,失之则死,以阳火炼之则化成阳气,以阴符养之则化成阴精,故曰见之不可用,用之不可见。身者心之宅,心者身之主。心之猖狂,如龙身之狞恶,如虎身中有一点真阳之气,心中有一点真阴之精,故曰二物。心属《乾》,身属《坤》,故曰乾坤鼎器。阳气属《离》,阴精属《坎》,故曰乌兔药物。抱一守中,炼元养素,故曰采先天混元之气。朝《屯》暮《蒙》,昼午夜子,故曰行周天之火候。木液旺在卯,金精旺在酉,故当沐浴。《震》男饮西酒,《兑》女攀北花,《巽》风吹起六阳,《坤》土藏蓄之数,故当抽添。夫采药之初也,动乾坤之橐籥,取离坎之刀圭。初时如云满千山,次则如月涵万水,自然如龟蛇之交合,马牛之步骤。殊不知龙争魂,虎争魄,乌战精,兔战神,恍惚之中,见真铅杳冥之内有真汞,以黄婆媒合,守在中宫。铅见火则飞,汞见火则走,遂以无为油和之,复以无名璞镇之。铅归《坤》宫,汞归《乾》位,真土混合,含光默默。火数盛则燥,水铢多则滥。火之燥、水之滥,不可以不调匀,故有斤两法度。修炼至此,泥丸风生,绛宫月明,丹田火炽,谷海波澄。夹脊如车轮,四肢如山石,毛窍如浴之方起,骨脉如睡之正酣,精神如夫妇欢合,魂魄如子母留恋,此乃真境界也,非譬喻也。以法度炼之,则聚而不散;以斤两炼之,则结而愈坚。魂藏魄灭,精结神凝,一意冲和,肌肤爽透,随日随时,渐凝渐聚,无质生质,结成圣胎。夫一年十有二月也,一月三十日也,一日百刻也,一月总计三千刻,十月总计三万刻,行住坐卧,绵绵若存。胎气既凝,婴儿显相,玄珠成象,太乙含真,故此二万刻之中,可以夺天上三万年之数。何也?一刻之工夫,自有一年之节候,所以二万刻可以夺三万年之数也。故一年十二月,总有三万六千之数,虽愚昧小人行之,立跻圣地,奈何百姓日用而不知也。元精丧也,元气竭也,元神离也,是以三万刻,刻刻要调和,如有一刻差违,则药材消耗,火候亏缺,故曰毫发差殊不作丹也。是宜刻刻用事,用之不劳,真气凝结,元神广大,内则一年炼三万刻之丹,外则一身夺三万年之数,大则一日结一万三千五百息之胎,小则十二时行八万四千里之气,故曰夺天地一点之阳,采日月二轮之气,行真水于铅炉,运真火于汞鼎。以铅见汞,名曰华池;以汞入铅,名曰神水。不可执于无为,不可形于有作,不可泥于存想,不可著于持守,不可枯坐灰心,不可盲修瞎炼。惟恐不识药材出处,又恐不知火候法度。要须知夫身中一窍,名曰玄牝,此窍者非心非肾,非口鼻也,非脾胃也,非谷道也,非膀胱也,非丹田也,非泥丸也。能知此之一窍,则冬至在此矣,药物在此矣,火候亦在此矣,沐浴亦在此矣。结胎在此矣,脱体亦在此矣。夫此一窍,亦无边傍,更无内咎,乃神气之根。虎无之谷,在身中而求之,不可求于他也。此之一窍,不可以私急为度,是必心传口授,茍或不耳,皆妄为矣。今作此《金丹四百字》,包含造化之根基,贯穿阴阳之骨髓,使炼丹之士寻流而知源,舍妄以从真,不至乎忘本逐末也。夫金丹于无中生有,养就婴儿,岂可泥象执文,而溺于旁蹊曲径?然金丹之生于无也,又不可为顽空。常知此空,乃是真空;无中不无,乃真虚无。今因马自然去,讲此数语,汝其味之。
曾太宜人李氏墓志铭(庆元六年)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九二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庆元丁巳正月甲辰,故人朝请郎、新通判袁州曾光祖卒。母太宜人李氏,年八十有五,人皆忧其悲伤莫能久也。戊午冬果卧病,子孙迎医进药,宜人却之曰:「命系于天,吾年已高,何以药为」?十月己巳,振衣而逝。诸孙列家世行实来请铭。按宜人世为吉州安福县人。曾祖兑,祖荣,父宗孟,俱不仕。生数岁,从兄弟入小学,通《孝经》大义。未笄,嫁同邑曾君嘉谟,后赠朝请郎。方嫁时,朝请之祖弼,妣刘氏,父序昌,母许氏,四亲俱无恙。宜人恪勤妇道,咸得其欢心。相继寿终,协赞丧祭,礼无违者。朝请初用赏补迪功郎,贺客满门,宜人独以不能决科为言。既尉衡之常宁,廉勤有闻,内助为多。生二子:光祖,字景山,光朝,字景章,择师友日夜教以学,已而皆举于乡。淳熙乙未,光祖遂登第。宜人喜谓朝请曰:「足以伸吾夫妇素志矣」!朝请晚得胃疾,宜人悉意家事,日治具延宾客以娱乐之,如是者累年。朝请卒,从景山宦游四方。甲辰、丙午、甲寅岁,朝廷连讲庆寿,一赐冠帔,三封至太宜人。筑堂于居第西偏,故相京文忠公书「寿衍堂」以宠之。生朝大集内外姻亲,玄孙百晬嬉戏膝下,邑宰率僚佐升堂以贺,易其坊曰椿桂。太宜人悦甚,告子孙曰:「汝家获见五世,复遇圣天子以孝治天下,有此荣乐,盍思所以报乎」?自是良辰美景必载酒游后圃,子妇孙曾交起为寿。人方羡慕,不幸景山不得终养。光朝素孝悌力学,尝五上春官,对策集英,补光州助教,版受象州学官,至是顺适其母者百方,迄不起疾,后数月亦以哀毁卒,盖己未五月辛亥也。宜人二女:长适修职郎、贺州临贺县主簿欧阳岩肖,次适进士刘伟。孙男七人:乡贡进士契,早世;次仲;次乡贡进士亿;次俭、价、伸、㒜。女三人:适进士罗清、王长民、迪功郎隆兴府新建尉赵师吉。曾孙男十人:士逊,将仕郎;士迈、士逢、士遵、士通、士选、士逾、士道、士达、士遇。女十六人:刘鉴、刘钢、王多吉,其婿也,皆进士;馀尚幼。玄孙洙。宜人性虽宽和,治家则严而有法,每事责己,不求备于人。周恤困穷略无吝啬,乡党贤之。葬用庚申十二月甲申,地在县东新乐乡桃溪之原,而光朝以十一月壬申先事归窆,茔域盖相望也。始予铭景山,历序太宜人生享备福,今复为铭诗以哀之,庶几存没俱少慰乎!铭曰:
猗夫人之存兮,五世俨乎其前。嗟夫人之老兮,冢子弃之而先。喟傍观且叵堪兮,奈何慈爱与钟怜。纵强壮犹伤生兮,矧耄耋之衰年。噫有乐则有哀兮,相举世之皆然。惟有始必有终兮,孝不辱而归全。嘉夫人之达理兮,谓赋命之在天。幸曾孙之克家兮,谨送往以无愆。纷万目其式瞻兮,曰此寿母之新阡。揭铭章以示后兮,夫人其何憾焉(《平园续稿》卷三六。)!
叵:原缺,据右引及傅校本补。
跋李彦良瑞木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二五、《诚斋集》卷一○○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吉水县
董生孝慈,瑞见犬鸡,韩子诗之,谓「刺史不能荐,天子不闻名」,叹其不上闻,所以愧其不能荐者也。彦良平国之孝友,幽能致瑞于天,而明不能上闻于朝,当有蒙其愧者。今彦良之孙彦从能传大父之学,用心如止水,恤族如葛藟,瑞木其再荣,李氏其有闻与?嘉泰甲子孟陬晦,诚斋老人杨万里书。
乞规定律令月限以三十日为尽奏(绍兴三年十月) 南宋 · 王纲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宋会要辑稿》刑法一之三四(第七册第六四七八页)
律称日者以百刻,称年者以三百六十日。窃详上条既言称年以三百六十日,即是一月系三十日为限。诸条及指挥内有以月为限者,为如军人许首身之类,适当在三十日,而遇小尽者,有司往往便以二十九日为月引用,却作违限。盖缘未有明文,遂致疑惑。
与教授学士契兄书(绍熙五年)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一七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
正月卅日,熹顿首再拜教授学士契兄:稍不奉问,乡往良深。比日春和,恭惟讲画多馀,尊履万福。熹衰晚多难,去腊忽有季妇之戚,悲不可堪。长沙新命,力不能堪,恳免未俞,比已再上,计必得之也。得黄婿书,闻学中规绳整治,深慰鄙怀。若更有以开导劝勉之,使知穷理修身之学,庶不枉费钤键也。向者经由,坐间陈才卿觌者登第而归,近方相访,云顷承语及吴察制夫妇葬事,慨然兴念,欲有以助其役,此义事也。今欲便与区处,专人奉扣,不审盛意如何?幸即报之也。因其便行,草草布此。薄冗,不暇他及。正远,唯冀以时自爱,前需异擢。上状不宣。熹顿首再拜。
按:《石渠宝笈》三编养心殿藏。又见《故宫历代法书全集》一二宋册三。
论经世书 南宋 · 蔡元定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一七、《名臣言行录》外集卷一七、《宋史纪事本末》卷八○、《考亭渊源录》卷七
元、会、运、世之数,大而不可见;分、釐、丝、毫之数,小而不可察。所可得而数者,即岁月日辰而知之也。一世有三十岁,一月有三十日,故岁与日之数三十。一岁有十二月,一日有十二辰,故日与辰之数十二。自岁、月、日、辰之数推而上之,得元、会、运、世之数;推而下之,得分、釐、丝、毫之数。三十与十二反覆相乘,为三百六十,故元、会、运、世、岁、月、日、辰八者之数皆三百六十。以三百六十乘三百六十为十二万九千六百,故元有十二万九千六百岁,会有十二万九千六百月,运有十二万九千六百日,世有十二万九千六百辰,岁有十二万九千六百分,月有十二万九千六百釐,日有十二万九千六百毫,辰有十二万九千六百丝。皆天地之自然,非假智营力索,而天地之运、日月之行、气朔之盈虚、五星之伏见,朓朒屈伸,交食浅深之数,莫不由此。由汉以来,以历数名家者,惟《太初》、《大衍》耳。《太初》以四千六百一十七岁为元,以八十一为分,《大衍》之历乃以一百六十三亿七千四百五十九万五千二百为元,三千四十为分,皆附会牵合,以此求天地之数,安得无差!
钱子是请志妣徐氏墓 南宋 · 杨简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四二、《慈湖先生遗书》卷五
某于淳安钱子名时字子是至契,子是先已觉,惟尚有微碍。某刬其碍,遂清明无间,无内外,无始终,无作止,日用光照,精神澄静。某深所敬爱,后遣冢子槱奉书至,并其妣徐氏家传,纪其孝敬,烛疑事如见,族人事有难决,就问一言而定,闺阃不严而治。岁大歉,数日杵米给邻里。有生子贫不举者,急谕止之,给以酒米,其救活饿死不可殚纪。棺槥野殍,捐地数亩为蒿里。其夫号筠坡翁,字晦仲,吴越文穆王九世孙。夫妇德同行合。子是起敬,请志铭其墓。某与子是道心洞照,无一毫间阻。某亦尝为至契铭其亲墓,今思孔子书「呜呼,有吴延陵季子之墓」,异乎后世繁辞。某已戒子孙,我死后,毋为志铭。子是欲其考妣之善誉垂于不朽。子是之子槱,字诚甫,亦近于嘉定十有二年元夕后一日有觉,至晦日又大通。于乎!子孙皆觉,又皆兢业守仁,足以垂名于后。载之家传,亦垂不朽,奚假志铭!诚甫其以此纸告于父。
除丧辩 南宋 · 黄干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五五、《勉斋先生黄文肃公文集》卷三七
或曰:「九月以下之丧,除丧之日,礼经无明文。将并始死之月以及除丧之月朔为九月耶(如正月十五日至三月初一日之类。)?抑自始死之月数至九月,又踰月朔而为九月耶(如正月十五日始死,至四月一日之类。)」?曰:「此于礼经虽无明文,然以礼考之,恐必数至九月,又踰月朔而后除丧也」。曰:「三年之丧,二十五月而毕,则仅至两年,又踰月而遂除服。则九月之丧亦必至八月,又踰月而可除服矣。今乃欲至九月而又踰月,毋乃重服反轻而轻服反重乎」?曰:「《三年问》曰:至亲以期断,加隆焉,故使再期也。又《小记》曰:『再期之丧三年也』。古人三年之丧本谓之再期,是以足两年,又踰月除丧也。再期之丧足两年又踰月而除丧也,则九月之丧足九月又踰月而后除丧,无可疑矣。况期之丧十三月而大祥,此又礼经之明文也。期之丧足一期又踰月而除丧,则九月之丧安得不足九月,又踰月而除丧乎?《檀弓》云『既葬各以其服除』,注云:『三月而葬,则三月之亲先除服』。古人葬事先远日,盖卜下旬之日以葬,吉也。若大夫以成月数,则葬以三月,乃在四月之内,不应于未葬之前而遂先除服也。使三月之丧亦并始死之月及除丧之月朔为三月,则是未葬而先除服矣。未葬之前,缌麻既先除,五月、九月又未当除,则既葬之后,所谓各以其服除者,所除何服耶?况三月之丧,若至二月又踰月而除,则假令有人正月三十日死,至三月初一日而除,则缌麻之服仅及六十日而止,此岂近于人情耶?三月之丧不可以至二月又踰月朔而除服,则九月之丧亦不应近至八月又踰月朔而遂除服也。以期丧及三月之丧例之,则九月、五月之丧当必足九月、五月,又踰月朔而后可除丧也。若期丧则十三月之内毕日而大祥,缌麻之丧则既葬而除服也」。曰:「久而不葬者奈何」?曰:「礼曰,久而不葬者,惟主葬者不除。如此,则九月以下之丧各足月数,又踰月朔而后除丧也,明矣」。